“先生是说,咱们两边都要下。注喽?”
“不错!”
“那这个徐相他收礼吗?”
“收!而且收的还挺狠!”
第二章 大唐新相()
“东主,如今既已亮出爪牙,再用自污之策恐有些不合时宜了!”
一个中年男子,身着银白长儒衫,头戴镂银翡翠冠,面容消瘦,双眼却幽如深潭,此刻正盘腿而坐,微微倾身,冲着主坐上的一人说道。
“不错!东主如今骤登相位,坐等寻东主晦气的人不在少数,再这般大张旗鼓地收礼,实在有碍东主清誉呀!”
对坐那人,身姿挺拔,风姿俊秀,一身月白色僧衣,光秃秃的头顶上烙着九个戒痕,竟是一青年僧人。
主座上的那人听见座下两位谋士皆出言劝说,遂停下了手中的毛笔,抬起头来,正是大唐王朝新进的宰相徐番。
徐番依旧一身藏青色的布衫,神情较之在豫章时却有了些憔悴。他扫了座下二人一眼,说道:“你们以为我是为了麻痹李林甫才收礼的吗?”
坐下二人对视一眼,疑惑的看向徐番:“难道不是吗?”
徐番微微摇头,从案上取过一册文书,眉头紧锁,冲着二人示意道:“这是户部送上来的账册,都看看吧!”
年轻的僧人起身上前,接过后便翻看起来,匆匆几页之后,脸上便布满了震惊的神色:“这……这……这怎么可能?国库的铜钱怎会这么少?”
那中年儒生见了,也连忙站起来,快步上前,从僧人手中接过账册,飞快的翻看着,片刻后便同样震撼不已道:“太仓的粮食怎么才剩三百万石,这岂不是只够数月之用了!”
“东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二人草草看过账册后,连忙冲着徐番追问道。
徐番叹息道:“今年南方的春税没有收上来!”
“为何?”中年儒生问道。
“可是地方官吏推诿?东主,您初登相位,御下切不可一味待之以宽,该行雷霆之道时切莫心慈手软!”年轻僧人急切道。
“明玄!”那中年儒生一见,连忙从年轻僧人使了个眼色。
年轻僧人会意,赶忙向徐番拜道:“东主恕罪,明玄失礼了!”
徐番微微摆手,说道:“无妨,既是幕僚、谋士,为主分忧便是本分,徐番若无容人之量也不会延请二位来此了!”
“东主自有宰相的气量!”二人笑着拍了个马屁。
徐番笑笑,随即回道:“南方的春税收不上来不是地方官员不愿,实乃有心无力!”
“为何?”二人依旧疑惑。
徐番叹了口气道:“自正月以来,南方的耕地便大面积的抛荒了!春种时节,农人们却忙于他事,哪还有种田的心思啊!”
“什么?这是为何?”中年儒生惊讶道。
“此事,在下倒是知晓!”年轻僧人接话道。
中年儒生随即便看向对方。
年轻僧人知中年儒生一心钻研学问,怕是对这些商贾之事不甚了了,遂回道:“想必都是受市舶司一事闹的!正月以来的几个月里,南方各地都在忙着炒作地皮,耕地的价格更是一夕之间暴涨数十倍,许多农人借此一夜之间身家百万贯,有这等收入又怎会安心去侍弄那几亩薄田呢?”
“什么?”中年儒生确实对南方上半年的火爆知之甚少,此刻骤然听闻,惊讶不已,连忙望向徐番,目露询问之色。
徐番微微点头,说道:“大致的情形便如明玄所言,南方的几道,几乎全有市舶司的预设点,受这几座大城的影响,各地渐渐都兴起了地皮买卖,耕地抛荒的状况在南方数道已经十分普遍了!”
当初七宗五姓在捣弄市舶司的新增分部时,本就是为了减轻通过朝议的阻力,本着利益均沾的原则,在南方数道都找了一处沿海、沿江的城市作为市舶司新增网点。为此,原本局限于扬州一地的地皮交易,便随之在南方大地上传播开来,造成的影响自然惊人!
“糟糕!春种没有赶上,那么秋种呢?若是连秋税也没了,那……那……”年轻僧人立刻问道,额头上的冷汗已然悄然落下。
自从东晋以来,五胡乱华,导致大量汉人南迁,加快了对南方的开发,耕地数量大大增加,农田水利设施不断地修建,南方大地上早已开始大面积种植产量大的水稻,长江以南地区已经实现了一年两熟,甚至在岭南、琼州等地还有惊人的一年三熟。
而随着关中平原、华北平原土地的退化,大唐王朝的粮食重心也开始渐渐南移。为此,大唐中期的赋税制度也随着均田制的破坏,逐渐转为两税法,一年开征春秋两税,多以实物结算。
如今,南方的耕地误了春种,春税收不上来,大唐王朝的中央财政一下子便捉襟见肘了!
更可怕的是,南方的春种误了,一旦影响到了秋种,只怕今年的秋税也悬了,若是连秋税也收不上来,大唐王朝今年便等于少收了一大半的赋税,只靠着北方那小半的赋税,怎能支撑起这庞大国家的正常运转?
中年儒生一听,同样吓得亡魂直冒,望着徐番,用略带嘶哑的声音问道:“东……东主,秋……秋税……”
“我已急令各地郡守抢种稻谷,希望还能来得及……”徐番低沉道。
“不够!远远不够!除了南方,还需急令北边的几处产粮区务必守住手中的粮食,如今看来,今年的粮食必然出现短缺,那么粮价定然会上涨!一旦让那些奸商得了这消息,只怕又是一场如地皮炒作一样的滔天之祸了!”年轻僧人急声说道。
“东主,如今这消息还有谁知道?”中年儒生也连忙反应过来。
“这是户部刚送来的账本,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户部的尚书还有吉温这个郎中了!”徐番回道。
“那还好,户部尚书李晨是个老油条了,此等大事没有恩相的指示,他是不敢大肆声张的!至于这个吉温只是个酷吏,摆弄律法倒是一把好手,于这商贾之事只怕反应没那么灵敏!咱们还有时间!”年轻僧人庆幸说道。
“那么东主这些日子以来可是已经开始暗中收购粮食了?”中年儒生与徐番已是多年的好友了,对其了解甚多,既已知晓了这等大事,于徐番之前大肆收受礼物的作为也就有了新的解释了。
哪知徐番却摇了摇头说道:“尚不曾开始!之前收礼却有小部分的原因是为了麻痹李林甫,实则却是为了劝谏圣上!”
徐番对于南方春税一事其实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预料的,徒弟许辰也曾经对其分说一二,只是当初心中记挂着京中李适之案子引发的动乱,没有多做注意。却不曾想过现状竟会是如此的惨烈!
“劝谏?”年轻僧人疑惑道。
“唉!东主真是一片苦心啊!”年轻僧人没能理解,中年儒士却转瞬间明白了过来。
年轻僧人望向中年儒士,对方随即解说道:“圣上近年来渐喜豪奢,尤其是去年册封贵妃之后,更是日日歌舞不休,那一场场歌舞,场面何其宏大,花费岂止万金!加上宫人从中渔利,更是所耗甚重!圣上的内库只怕比之国库还要干净,若是圣上花完了内库的钱,岂能不打国库的主意?”
“数月之前,内宫大太监孙德胜不是从南方运了三百万贯银钱入宫吗?难道这么快就花完了?”年轻僧人高声道。
当日孙德胜于广济潭的作为可是让全长安的百姓大大的开了一回眼!
前两年韦坚在广济潭竣工之日所举行的万宝大会虽说也曾轰动一时,然而当日韦坚运来的毕竟都是些名贵珍宝,普通老百姓们顶多瞧个热闹,对于那些名画古玩、玉石瓷器等物的价值实在难以有个切身的体会。
但孙德胜送来的一船船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让百姓们开了回眼啊!
那满船满船的白银,在光与水的映照下,散发出耀眼的白光可是晃瞎了长安城所有人的大眼!
小民百姓自不必说,就连那些贵胄豪绅,虽说家中余财不止这些,然而却也少见如此多的铜钱,大多已经投入到各项产业中去了。
北方不比南方,尤其东南,近年来海贸盛行,大宗交易多要大笔的现金交易,银钱多在流通,大户们只要想还是挺容易折现大笔银钱的。而北方的大户家中虽也有钱,但一时间想要变现如此数量的银钱还是很有困难的,毕竟各种产业牵连甚广,不是一家一户想变现就能变现的。
为此,虽说这些大户们见了孙德胜的行为,口中多是鄙夷,但心中还是很震惊的!
至于玄宗皇帝见了更是龙颜大悦!
派出去十几支队伍,其他的人几乎全赔了个一干二净,后来还是仗着宫中之人的身份强令各地大户将手中已经一文不值的地皮原价买了回去,这才换了些钱财回来,数量少不说,还惹得各地的豪绅纷纷寻了朝中相熟的官员上书弹劾,最终不得已下杀了几个闹得凶的宦官这才平息了朝臣们的怒火。
与这帮蠢物比起来,孙德胜可谓能干之极,龙颜大悦的玄宗皇帝随之大大封赏孙德胜,借此机会,孙德胜彻底墓定了大内第二宦官的宝座,第一位乃是与玄宗皇帝患难与共的高力士,比不得的!
那日的盛况,年轻僧人也曾亲眼目睹,那十几船的银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用完了呢?这才几个月啊!皇帝花钱有那么快吗?r1058
第三章 大唐新相 续()
“以圣上如今的作为,实在难以预料啊!”中年儒生摇摇头,叹息道。
“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将眼下的事做好罢!”徐番出声道。
“南庭,有件事还需你去办!”徐番唤道。
“东主请吩咐!”中年儒士姓施名南庭,乃是徐番多年的好友,学识渊博,更通人情世故,能力不凡。只是科道不顺,多年来一直不曾考取功名。如今徐番拜相,身边无可用之人,便修书一封将其请了过来,施南庭也很珍惜这次机会,指望着能通过徐番这位老友举荐个一官半职的,为此对于徐番的任务自然上心。如今一听徐番有令,连忙微微躬身应道。
“如今国库的钱粮所剩不多,一旦有事,只怕还需从长安周边的郡县调度,我要你去周边各地跑一趟,清点一番各地府库中现存的钱粮,以便做到心中有数。”徐番说道。
“只怕结果不容乐观啊!”中年儒士忧心忡忡的说道。
“唉!先尽人事吧!”徐番自然明白对方的担忧,国库尚且如此,地方的府库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呢!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应承下来,接着便问道:“那么我以什么名义去呢?”
徐番不假思索的说道:“待会儿你拿着我的条。子,去户部找李晨开一张清查京兆各地府库的公。文,你拿着公。文,再带上户部的兵丁,便下去巡查吧!”
“东主高明!新官上任三把火,东主新管户部,对各地府库巡查一番也是应有之义,想来他人也瞧不出什么!”中年文士奉承了一句。
徐番笑笑,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中年文士接过徐番手书的条。子后便躬身退下了。
“明玄!”徐番再次唤道。
“小僧在此!”年轻僧人连忙站直了身子,做侧耳倾听状。
徐番为对方突然的恭谨所感,笑了笑,说道:“你年纪轻,腿脚利索,这远一点的路就让你走了吧!”
“东主尽管吩咐,总不能日日在相府白吃白住吧!外人见了,会说闲话的!”年轻僧人玩笑道。
“哈哈,也好!就劳烦你去河北等地跑一趟,详细了解下各地今年的粮食产量,还有各地的粮价,户部这些官面上的东西可信度不高!你是出家人,行走各地也方便些。只是,还须注意安全!”徐番说道。
“东主放心!明玄可不是一无是处的酒肉和尚,也学过几年拳脚,等闲几个大汉,小僧还不放在眼里!”明玄和尚傲然道。
徐番笑了笑,说道:“不错!你是有本事的酒肉和尚嘛!”
“哈哈!还是东主知我!”明玄和尚大笑一声,作揖拜别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二人走后,徐番低头将那未曾批阅完的奏疏看毕,便抬起头来,伸展了下手脚,身子向后,倚在卧榻的靠背上。
管家老徐一见,连忙端来一杯浓茶,同时取下肩上搭着的一块湿巾,见徐番抿了两口浓茶后,便将湿巾敷在徐番的额头上。
顿时一股清凉之意便直渗入徐番的心脾,一时间满身的劳累也似乎少了不少!
“里面加了什么?”徐番双眼微闭,开口问道。
“加了薄荷!”老徐回答道。
“又是那臭小子淘来的海货吧?”徐番嘴角带笑,脸上全无斥责的神色。
“的确是大公。子从升州送来的!不过大公。子说这薄荷可不是什么新鲜物,早在百余年前便已传入大唐了,显庆年间学士苏敬所著《唐本草》中便已有此物的记载。不过番商们远来大唐,为了保持药力多是将其制成香丸,如安息香、龙脑香等,这等做法虽说也留了些薄荷的功效,然而烟火熏烤之下,染了火气,其清凉的原效便大不如前了!至于这新鲜的薄荷叶更是少见,听说也只有皇宫大内的御花园中栽种了几颗薄荷树,被圣上如宝贝般的侍弄着。但按大公。子的说法,那也只是薄荷树中的劣品,毕竟时令、地域不同,长安本就不太适应薄荷树的生长,那些好一些的薄荷树番商们即便带来了也种不活,怎敢献给圣上呢?”
“至于大公。子送来的这些可是薄荷树中最名贵的品种,也是药效最好的!上个月大公。子从升州送来的一批物事中便有几颗薄荷树,全部都是用特制的箱车连着土壤一并送来的!”
“大公。子还说了,以后每个月都会送几颗新鲜的来,让老爷您别省着,尽管用就是!”
老徐说着说着便带上了满脸的笑意。他口中的大公。子自然不是徐番的两个儿子,而是在豫章收下的弟子许辰。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此等思想在古代可是深入人心的,尤其在官场之上,师徒关系远比父子关系还要牢靠得多!何况许辰等人全是孤儿,对徐番这个老师,自是以父视之的,徐番自然也就把这帮有出息的少年人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
为此,连带着陆浩等人也被老徐称作“二公。子”、“三公。子”……至于徐番原本的两个儿子,则被称呼为“大少爷”、“二少爷”,以示区分。
徐番一听,嘴角含笑,说出来的却是斥责的话:“这个臭小子!就知道把心思放在这些东西上!让他尽快进京,便死活不肯!要是他来了,我身边好歹也有个帮衬的人,何至于如今身为堂堂宰相,手下能用的人都没几个,还得我这一把年纪事事亲力亲为!”
管家老徐双手正在徐番额头上按照许辰书信上传授的按摩手法,给徐番做着按摩,闻言,便也笑着说道:“大公。子不也说了,这是要在升州好好进学嘛!等到来年朝廷大考之时再进京赶考,免得让人说他们是靠了老爷您宰相的名号考中的进士!”
“听他瞎扯吧!这帮臭小子们一天能花一个时辰看书,我这就要烧高香了!就这还指望考进士?”徐番轻笑道。
“那老爷以为公。子们每日间要花上多少个时辰看书才能考中进士呢?”老徐笑着问道。
“怎么着也得三四个时辰才行!”徐番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
也不知让那些天天皓首穷经却依旧屡试不第的文人们听了,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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