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那是。”风轻夜大为认同。才行百余里,他便头昏脑胀、云里雾里,辨不出东西南北,因而对令狐小媚吸引狼族的谋划,千个、万个放心了。
令狐小媚的谨慎,害惨了尾随的风勿语。
一路下来,风勿语愈发觉察他们的鬼鬼祟祟。此等冰天雪地,动物也没得几只,行程搞的这样神神叨叨、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岂不有愧于这方冰阙晶宫的瑰丽与壮观?
愈到后来,天真如令狐小媚者,愈将此行的神神叨叨、偷偷摸摸、遮遮掩掩当成游戏玩耍,发挥到极致。这里本就是她生息之地,熟门熟路,她不觉得怎样,风勿语则越来越苦不堪言,似乎再随他们曲折潜行一次,胸间的郁闷便多一分;再忽上忽下一回,内心的愤慨便浓一分。到最后,咬牙切齿,犟劲上涌,偏要尾随到底,不显形迹,查几个鬼头鬼脑的家伙搞什么名堂。
风勿语这段苦旅,天色墨黑时结束。
掖掖藏藏的人狐团伙,猫身在隐狐冰川边缘的一座雪山之上。风勿语的郁悒舒展了一点。
“前方三千里草原,四、五月份,冰雪解冻,绵延无际的紫花地丁,漫野开放。”令狐小媚悄声告诉风轻夜。
风轻夜的脑袋前后左右摇摆,不再晕晕忽忽,方听清楚令狐小媚所说。
“寒儿最喜那个时节的草原,每年妾身和夫君都带她……”令狐小媚突然打住,吓了开始认真倾听的风轻夜一跳,以为出了什么端倪。
视线投向令狐小媚,她的嘴角微微上挑,呈煞为好看的弧度,眼神迷离,显然沉浸在当时与令狐雄山、令狐轻寒嘻戏于漫野紫色的回记当中。那份神态,柔美而脆弱,任谁也不愿打扰,生怕生怕稍不小心,触动她易碎的情韵。
好久好久,令狐小媚幽幽叹一声息,说道:“不说伤感的。现在妾身带你们全速飞去雪漪湖。”
“嗯。你自己也要小心。”
“放心。”
话音没落,拉着风轻夜,流星般直闪而去。
风勿语暗中大叫:“这些家伙又要玩什么花样?!”顾不得思考,御剑又追。
这回追的爽快,笔直一条线。
酣畅淋漓飞行两个时辰,雪漪湖在望。风勿语只见元婴狐妖把风轻夜丢下,纵向高空,元婴气场铺开,使得这片空间震动不已,再化为流影,曳曳往北。其架势俨然要惊醒整个冰雪世界,唯恐别人不晓得似的。
风勿语心喜:“难道发现我,弃夜儿不顾?不应该呀,否则两只小狐都会带走。”
坠落地面的风轻夜与小狐立即消失。
风勿语仔细查探,发现他俩消失处乃一座小幻阵掩饰的洞穴。知晓风轻夜无危险,懒的理会,寻了处视野好的所在,欣赏冰湖。心境情趣相比昨日,大有不同。
风轻夜和小狐钻入的洞道并不大,前行一里,分叉两道。小狐未再进,停分叉处,朝石壁一挤,暗门打开。复现洞道,斜着向下,行两里,至尽头,出现一个洞厅,三丈方圆。
洞厅石壁藏匿暗门,其内的洞道急剧向下,直通湖底。如此几经几转,行二十里,终于看到一扇玄铁之精的大门,上方寒冰玉魄制成的匾,写着“九曲寻晴洞”。
少年叹服,一处洞穴罢了,非得这般“百转柔肠”?风轻夜心中模拟令狐小媚的嗲嗲之声:“不愧狐族。狐心九窍,况蓝瞳雪狐乎?”
小狐探前爪,摸索数下,玄精铁门打开,恍然另一番洞天。百十颗拳头大小的冰灵石,镶于洞顶,照得里面朗朗如晴日。
洞中三座小巧楼阁,中间一座挂“冰心阁”牌匾,左边听雪轩,右为染霜轩。
冰心阁刻了一幅对联,乃是:千叠黛峦冰封尽;一川烟雨心悠然。
对联之中嵌“冰、心”两字,字体隽永秀丽,必令狐小媚的心思手笔。三百年人族生活,她自当学会了人族的所谓风雅。
一人一狐径直听雪轩。厅堂入眼处便一幅泼墨山水,画的云烟缭绕中的葱茏远山,意境甚高,下角署名乱溪散人,应属人族带回之物;冰晶雕琢的桌子上,摆着装有传承精血的寒玉瓶儿以及两个玉盒。玉盒里面,正是令狐小媚说的极品冰灵石与皮革之物包裹的小剑。
收取寒玉瓶和玉盒,一人一狐不顾其他,转身离开。
仅个把时辰,小幻阵生动静,风勿语立马感应。一瞧,果然两脑袋瓜儿晃悠,未及开口,风轻夜一闪而失,抱着小狐远遁。空气之中,一点痕迹也无,甚至气流的荡漾也没惊动。
风勿语恨得牙齿痒痒,不得不御剑南飞,追寻一人一狐。
风轻夜连续六次风行都天符箓,遥遥可见横亘在地平线的落雪山脉。第七次,现身落雪山脉南麓。
雪域的寒风翻过落雪山脉,风势减弱,但仍浩浩荡荡,风轻夜和小狐借着这股风劲儿,逶迤南行,好不痛快。
话说风勿语追至三千里处,察觉不对,元婴妖狐的气息若隐若现,惊诧万分:“不是往北了吗?怎在此处?”
悄然靠近,气息如丝如缕,摇曳不定。风勿语更是小心。这般半个时辰,依然如故,风勿语失却耐性,扑将而去,准备与狐妖对质。
气息飘忽处,哪甚子狐女?唯一根三尺长的青丝,起伏风中,翩跹如舞。
又三千里,风勿语再次感受若隐若现的狐妖气息,不肯上当,直接靠拢,依旧一根发丝。
拈着这根头发,风勿语不由得放肆大笑。
第二一章 舞罢胡旋百千万(上)()
群山寂寥,漠视风轻夜这个过客。此时此景,少年涌现些许天涯羁旅的情怀,只不过淡而不浓。
当遥遥望见睡莲山,一阵风袭过,来势突兀。紧接,身体一轻,腾空而起,被人拎着,飞向睡莲湖方位。风轻夜抱紧小狐,怪叫道:“爷爷……”
十息时间,风轻夜脚下踏实,站在湖边。
风勿语沉声说道:“别动。”
说罢,转身过去,“咦”了一声,说道:“狼族元婴真人?”
风轻夜抬头,三道人影,自北飞来,距睡莲湖半里左右,临空而立。小狐紧张,风轻夜淡定说道:“寒儿,我们看戏即可。”
三人中的一位,杀气腾腾,喝道:“兀那人族小子,交出小狐,饶尔性命!”
闻言,风轻夜眉开眼笑,今个儿头一遭听到称爷爷“人族小子”的。小狐受风轻夜情绪影响,平静许多。
“你何人?”风勿语淡淡问道。
“说出来还不吓得……吓得你小子狐奔鼠窜?”此位狼族元婴真人说话甚有水平。说完之后,深感自己“狐奔鼠窜”用的好,狂笑开来。
“这么好笑?”风勿语问道。
语气淡谈,像冷水一淋,浇灭了元婴狼族的狂笑。
场面一时清静。稍许,风勿语反倒笑道:“原来是三个怕报名报姓的鼠辈!哈哈。”
依然那位答话:“人族小子,谁不敢报名报姓?尔听好了,别吓得浑身发抖。爷爷乃郎逐豕是也!”而后,手指两位,说道:“这位是五爷爷郎突豕、这位是三爷爷郎驾豕。”
这名儿报出,确实使得风勿语惊悚:狼追赶猪、狼突袭猪以及狼骑着猪?
人族小子色变,郎逐豕“嘎嘎”怪笑,嚷道:“小小金丹修士,晓得怕就好。交出小狐,不难为你。”
“七弟,与他废话做甚?”叫郎突豕的狼族元婴责备道。
“逗逗他,也是乐趣。难道怕他们跑了?”
风勿语表情凝重,遥遥施礼:“当真来历非凡。想必取出这般惊世骇俗名字的狼族先辈,必威名赫赫,其境界亦高山滚鼓、响震环宇。请替他受我一礼。”
忍俊不已的风轻夜,见风勿语演戏,暗自叫好。
郎逐豕深感人族小子的妙趣,大有先乐一乐的打算:“啊哈,这礼,受了受了。狼族元婴真人,都自己取名。我们大哥叫郎讹豕,一脉贯之,才有我们这些威震妖域的名字。没想到,终于碰到了懂得意境的妙人。放心,今天必不取你性命。”
风勿语称谢。心中则尽是“郎讹豕”三字,寻思着,狼怎么去骗猪?
郎逐豕兴趣盎然,问道:“小子,叫甚名啥?”
“姓鸠,名字不入三位真人之耳。”风勿语踌躇未展的模样。
“说罢说罢。”
“家族赐的名字,姓不雅,名儿更不雅。”风勿语连连摆手。
“嗯。不雅的名字多得很,难不成全是我们这般悠远之思的名字?说罢。”郎逐豕说道。
“名字里亦有‘郎’音之字,是为‘琅琅之声’的‘琅’,尾字茅,茅庐之茅。家族所赐,推托不掉。唉……”
“鸠……琅……茅,名字没甚不雅呀?”郎逐豕直接说道。但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妥,念起来拗口,莫非真的因不雅所致?
“鸠琅茅……”郎逐豕说道。
叫罢这名字,生生打住,太古怪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七弟,上当了!”郎驾豕喝道。
郎逐豕茫然,脑筋显然没转过弯:“上当?上甚子当?”
“那厮要揪我们的狼毛!不是他名字!”郎突豕说道。
“鸠琅茅……揪……狼……毛……”郎逐豕一念,果然如此,不由大怒,继而念头转动,自己平生都在插科打浑中寻求乐趣,打雁的被雁咀啄伤眼晴,忍不住拍着大腿大笑,笑得眼泪簌簌。
颤颤悠悠指向风勿语,边笑边说:“三……哥,五……哥,哈哈……不要杀……他他,好玩好玩……哈哈,我……要带他他……回去……玩耍。”
郎驾豕与郎突豕不觉好笑。但七弟,一向神经兮兮,任性得很,便随他胡闹。
郎逐豕终于止笑。呼道:“哈哈,吾不管以前叫甚名啥。反正以后你就叫‘鸠琅茅’,擒了尔,为吾取乐。”
风轻夜跨出一步,取出装极品冰灵石的玉盒,打开之后,说道:“你们寻小狐,是为了这东西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还有羽蝉衣!”郎逐豕瞪圆绿色眼瞳,叫道。
“尽皆在此,就瞧有没有本事拿走。”风勿语刹时明白缘由,却是配合风轻夜。
郎逐豕作势欲扑,“鸠琅茅”摇手道:“哪有你这般不懂风趣、不知风雅的?”
闻言,郎逐豕身形一滞。
风勿语说道:“我们人族争斗,大致三类。一类为不死不休,最属下品,无一点雅意;二类为比斗,相互切磋,证己不足;三类为赌斗,各尽手段,各施风骚,赌奇珍异宝,虽较生死,也较输赢,乃上品之争。”
“莫非你选最下品的打法?”风勿语问道。
郎逐豕更加不敢动。若不谈好,岂不坐实自己不懂风趣、不知风雅?
“依你之说,当然赌斗。”郎逐豕说道。区区金丹修士,搓挪拉捏,还不是随意而为?
风勿语夸道:“阁下高雅之士!我用极品冰灵石做赌资。”
郎驾豕自贮物袋取一坨黑铁似的东西,抛向风轻夜,说道:“落星陨铁,重九百斤,略输你物,吾只有这东西贵重。你说的赌斗,各尽手段,如何理解?”
“三位可共同出手,也可一位一位来,算一方。谁言‘服输’,便算对方赢。”
三位狼族元婴真人难以置信,天底下有此等好事?
郎逐豕干脆,痛快答应:“诺!”
其音刚落,祭出一根十丈长的狼牙棒法宝,以力劈山岳之势,攻向风勿语。
郎驾豕、郎突豕未动,料郎逐豕元婴修为,足以应付小小人族。他们在妖域皆百战、千战之士,更不必说元婴真人与金丹修士的差别。即便郎逐豕不胜,有的是机会出手,扭转战局。
风勿语亦执剑而上,剑身极细,剑影如潮,狼牙棒与长剑堪堪碰上之际,风勿语忽然化作流影,剑尖于狼牙棒上一点,人闪到郎逐豕的身后,随手挥剑,剑啸大作,直取郎逐豕后背。
郎逐豕惊出冷汗,单手执棒,生生顿止下劈,横向一摆,向后急扫,虽慢了一点点,存的则是玉石俱焚之心,即便长剑伤他,狼牙棒也将扫中“揪狼毛”。郎逐豕战法疲懒,打斗方式,堪称机敏。
恰如高手下棋,一招下风,步步下风。
当郎逐豕随狼牙棒转身,迎面剑啸澎湃,叫“揪狼毛”的家伙,宛若微风,再度消失。惊栗剑意又自后背刺入,郎逐豕不得不继续横扫。
如此这般,风勿语愈闪愈快。每闪一次,剑啸杀机,凌厉而至。
速度太快,郎逐豕全无变化可能,唯有一而再、再而三横扫。
风勿语魅影如风,郎逐豕横扫如狂,他的身形儿,跟着狼牙棒愈转愈快。旁人观之,哪是两位高士战斗?俨然一人挥动细细的柳条,另一位被抽得旋转不停,恰似打陀螺罢了。
郎逐豕身处劣势,观战的郎驾豕、郎突豕不声不响分开,与郎逐豕呈三足鼎立之势。
郎逐豕不知道自己转了几百、几千个圈。反正剑影如丝如绦,掠过一次,他便为旋为绕。不知不觉,这般旋转,成为下意识行径,兀自舞之蹈之。
此妖甚为了得,不焦不躁,只顾横扫狼牙棒,数十丈范围皆由他控制。但实在旋转的太快太多,郎逐豕逐渐进入神而明之的境界:转动之中,挽回了劣势,把闪来闪去的“揪狼毛”拖入旋转产生的泥潭。
最后,郎逐豕真的在忘乎所以地旋转:忘却战斗本质,忘却对手存在,甚至忘却自己。心似空灵,隐隐兴奋陶醉之意,仿佛这样的旋舞,真元运行越来越圆浑流动、如臂使指,整个世界,尽在“圈”中,大有天地之间,唯吾独尊之慨。
有诗为证:舞罢胡旋百千万,欲停欲止欲不休。
最后,打破郎逐豕空明心境的,并非剑啸之声。他恍惚听到呼喊,声音熟稔,具穿云裂石的震憾之力。
“七弟!七弟!停!停!”
郎逐豕破茧而出,茫然四顾。而后,盯视郎驾豕、郎突豕,似乎责怪他俩,不该扰攘了自己的美梦。
第二二章 舞罢胡旋百千万(下)()
风勿语伫立睡莲湖岸,一抹笑容。
怎生笑的那般诡异?郎逐豕回想刚才交锋,谁胜谁负,根本未见分晓。但最起码自己未败。当然,甫一开始,便转呀转的,这般转个不停,同样算不得赢。既然如此,那家伙笑的得意做甚?
倘若一定要论胜负之理,哪怕请老天爷下凡,也判决不清!只须一口咬住“吾未败、吾未败”,你嚷个十天半个月的“我赢了、我赢了”,也没屁用。
“笑的当真可恶之至!”郎逐豕磨磨牙齿,恨声说道:“莫非你认为赢了?”
郎逐豕看这家伙,已十二分的不顺眼。
“没有。”风勿语说道。
郎逐豕心情稍许舒服。但仍憋屈,喝问道:“那你笑什么?!”
“我在想呀,如果添个外号,你必然越发的威加海内、声名赫奕。所以就笑了。”风勿语如实说道。
这哪跟哪?根本风马牛不相干的两码事。因为外号,所以就笑?定非甚子好外号,但为何可以使自己越发威加海内、声名赫奕呢?郎逐豕好奇心大盛,问道:“什么外号?”
“十月胡旋舞,深秋起朔风。狂然无所羁,射月挽雕弓。”风勿语说道:“阁下的胡旋之舞,隐隐唤醒这北域万里寒气,至静之中存至动之韵,至动之韵中又怀至静意境,当前无古人之举,若取个‘胡旋风’的外号,岂不妙上加妙?刚才这么一想,我便笑了。”风勿语说道。
妙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