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问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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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问剑记-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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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便“牛矢禅”的故事。

    风轻夜、寒儿听的认真,莫问情愈听愈不自在。踩一坨干的牛粪,算禅;踏一脚湿的牛粪,也算禅;揩擦草绿色的糜糜之物,还算禅,重愚大师脑筋有毛病?苦非禅称“唯景仰他”,苦大师的毛病,更不亚于那位重愚大师。

    “这禅,犹如重愚大师般率性天真,贫僧怎么无法达到呢?”苦非禅感慨道。

    风轻夜说道:“我们其实都相似重愚大师。”

    苦非禅直腰,问道:“何解?”

    “我们只看到重愚大师的率性和天真,没看到自己的率性和天真。”少年说道:“我虽不知对不对,重愚大师的‘牛矢禅’,更在一份自我的快乐。”

    “自我的快乐?”苦非禅及莫问情同时说道。

    “这自我的快乐,即生的娱悦。”风轻夜说道:“因为生,便可作山野之游,便可无羁于心。即便牛矢,也因看到它而深感生活世间的乐趣。我们,不同样因存在这世上而快乐?”

    苦非禅目光明亮。

    “或许,禅不同,但快乐相同。”少年说道。

    思考了半刻钟,苦非禅哈哈大笑,说道:“妙,妙不可言。贫僧果然没看错公子。”

    风轻夜如此说来,不屑重愚大师的莫问情,亦咀嚼出妙趣。莫问情一推风轻夜,问道:“弟弟,你怎么想的这番话?”

    少年思绪儿一飘,如实说道:“假如我和寒儿,遇到一位津津有味踩牛矢的,也会试一试……”

    “因为快乐!”苦非禅接口道。

    于是乎,三人一狐,伸脚伸爪,跺了数下,俨然彩虹之上,恰巧几坨那什物。莫问情乐道:“我与寒儿,踩干燥的。新鲜光亮的牛粪,归你俩。”

    苦非禅连连称道“女施主妙禅也、女施主妙禅也”。

    “所以,快乐的才是禅,苦的,就不是禅了?”莫问情一句话,又把苦大师问沉默。

    苦非禅不得结果,看向茶籽说道:“先品狂瞽之叶的禅茶。”

    声调忽然低沉而磁性,手指天空,言道:“纵情物外,脱略形迹,况乎荣辱,归罢于野。一叶而障秋,焉知叶之雄壮,隔了人世间万般烦扰?呔,风来……”

    果然,微风荡漾。

    “天道微昧,佛性不明,世界苍桑,就算看遍了百万丈红尘,蒙尘的心,哪如一片新叶的清亮?呔,雨来……”

    果然,微雨毕至。

    那些风,那些雨,在苦大师的法诀打理下,渐渐凝于一处,裹住茶籽。

    至此时,他的声音再变,说不尽的慈悲:“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从哪里来,将何处去?呔,开花、结叶……”

    ……

    作者注:本人字重愚。年少时,夜行几十里崎岖山路,用的松树皮火把,做沩山寻禅的“雅事”。时沩仰宗的寺庙凋敝,黑夜里,唯见一树繁茂之影。寺门外,伫立大约一分钟,言“我已找到禅”,连夜再翻山越岭而归。记之。亦献给十几岁时的自己。

第七六章 何来禅去去去去(下)() 
苦大师的这些言行,平日里看来,免不了强文假醋之嫌,免不了装模作样之态。但他“呔”的三句,自然而然,禅音直至人心,风轻夜、寒儿迅即感染,不由悲从中来,那悲,仿佛深藏某种期待,因此糅杂一起,悲又不知悲何物,盼又不知盼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更甚。颇为难受。干脆玄寒锻神诀一转,视线所及,看透苦大师的禅境: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书生装束的苦大师,还是苦大师。

    世界真实了。

    风和雨包裹的茶籽,裂开缝隙,一根绿芽探出,饮雨餐风,生长的快速。

    一人一狐身后的莫问情,则如一叶小舟飘摇在惊涛骇浪,悲之极时,恨不能放弃世间一切,割舍世间所有烦恼,随禅音遁入空门,好在苦大师“呔”的惊醒她;愁苦之极时,百种柔情尽是断肠药,情迷失,爱无所去,茫然若失,捡不回虚虚无无的过去,禅音绵邈,又生剪去三千青丝伴古灯之意。苦大师“呔”的及时。心境顿然被此声“呔”揩的明洁如镜,抹去悲愁哀怨,整个人“新叶的清亮”,以至那“从哪里来,将何处去”,也不再凄恻,萦绕于心,恰是一种“来便来,去便去”的欣愉。

    当她看到绿芽生长成一苗茶树,对苦大师的此道“禅”,理解的最深刻。

    彩虹上的三人与寒儿,不言不语,专注茶苗。尺许之后,越长越快,三尺高时,通体的碧绿碧绿的茶叶。再过一会,茶树枝桠横着生长,犹如无数藤蔓,伸向四周,编织为一处绿色的窠。遮挡了光的进入,无法看见外面,一叶障秋,无数的叶便隔阂了自己与世界,大概“狂瞽之叶”的噱头,即缘于此。

    其内,馨香阵阵。

    苦非禅手掌按于水流,手指或蹈或拂,悠悠太古之音,回荡这小小的封闭空间,松沉旷远。四缕水流自指缝飞出,造型茶盏之状,四片茶叶自动飘入。四盅禅茶,各飞于每人眼前,视野处,唯这春天之叶了。水做的茶盏,晶莹剔透,宛然流动,叶面的脉络,犹为清晰,似大地之上无数的道路。每一条,去往的终是虚空。

    “请入茶。”苦非禅言道。他稍许仰脸,整个吃入,细嚼慢咽。陶醉一番,欢天喜地的神情。

    风轻夜、寒儿、莫问情照样。看他们品茶,苦非禅呼吸竟然紧张。

    喝罢这“狂瞽之叶禅茶”,大失所望,不单没一点点茶味,甚至那溪水,亦寡淡得很。茶叶的味道,除了清香,微苦微涩,咽下去,还有些粗砺。

    “如何?”苦非禅眼巴巴地问道。

    苦大师急迫,风轻夜、寒儿、莫问情闭眼回味,依然的寡淡,依然的苦和涩,甚至喉咙处的紧缩之感,依然如此,再无别的觉味。更勿论禅韵。

    苦非禅再问寒儿:“如何?”

    小狐湛蓝湛蓝的眸光,浸着水气,左偏偏脑袋瓜儿、右偏偏脑袋瓜儿,不置可否。

    苦大师看莫问情,问道:“如何?”

    莫问情想了想,答道:“大师好禅,好禅,好禅茶。”

    “假话。”苦非禅正视风轻夜。

    “无茶味。”风轻夜老实作答:“一杯寡淡的水。”

    苦非禅大喜:“对!对!对!正是一杯淡水。”其愉悦,发自内心。

    他一反常态,风轻夜等人疑惑不解。

    苦非禅自顾自说,解释道:“所谓禅,原本就是寡淡的。世间真正说来,哪有以禅入茶的道理?喝茶便喝茶,茶喝得忘却本我,或心生顿悟,明一丝慧性,便以入禅概括,果真如此吗?”

    这是风轻夜、寒儿、莫问情答不上的禅理。苦大师无须他们解答,兀自说道:“公子言那是一杯寡淡的水,这禅,何尝不同样寡淡?呜呼,此身禅门,寻来寻去的禅,却这滋味。贫僧入的真是岐路。”

    风轻夜试图安慰,问道:“大师身在哪处禅门?”

    “不动口。”

    准备也安慰几句苦非禅的莫问情,赶紧闭嘴。

    “不动口禅宗。”苦大师说道:“非女施主不动口。”

    “不……不动口……不说话的禅宗?”莫问情断断续续问道。

    “当然说话。”苦大师说道:“嗯,说与你们听算了。本禅宗之宗旨,唯六个字,‘不动口,专动手’。”

    “不动口、不说话时,只动手打人、杀人?”

    苦大师不答,继续之前的谈禅:“所以,贫僧得再提重愚大师。一天,重愚大师游一处禅寺,见一位高僧打坐,生戏谑之心,于地上留下四句偈语。”

    “四句?”

    “当然也是禅门一脉最著名的禅诗,‘侧门入寺觅寒山,后殿灰衣僧不堪。虚空弹指敲头击,枯槁打坐何以禅’。那位高僧寻至沩水沙门,定要和重愚大师论出高下,开言即‘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尔写那四句,算禅门中人吗?’”苦非禅说道:“你们知道重愚大师怎么辩的吗?”

    “不知。”

    “重愚大师一言不发。直待这位高僧喉干舌燥,辞沩水沙门,重愚大师送他出寺,道‘尔一路放屁来的,再一路放屁回去罢’。事后,有僧人问其故,重愚大师言,所谓禅,便心与心、心与物交流共鸣,领会生之妙理,一味的食古不化,尽放屁,难道我也跟着他放屁?”

    “既然重愚大师在前,大师又何谓‘入歧路’?”少年说道。

    “难道贫僧入的正路吗?”

    又绕来绕去的禅理了!罢、罢、罢,便学重愚大师。风轻夜、莫问情甚至觉得,这禅呀,不立文字的好。这盅禅茶,不言不语,多惬意?饮罢便别离,各去各的方向,至少回想少了聒噪的禅境,回味略微苦涩的茶叶,当人生的乐事。令狐轻寒则用心记之。

    苦非禅笑容诡异,说道:“贫僧有一道,正得不能再正。”

    “不动口、专动手?”莫问情问。

    “非也,但差不多。”

    “禅剑之道?”风轻夜心有灵犀。

    “是。贫僧与公子……两面之缘,头一次,是巧。这一次吧,贫僧避都避不开,大机缘呀、大机缘。吾不动口禅宗,有绝世剑法,贫僧没衣钵传人,公子入吾门下,成就无上剑道,至超凡入圣之境,出云修真界剑道第一人嵇燕然也会甘拜下风。”

    “大师剑道相比嵇燕然真人呢?”风轻夜微笑道。

    “五五之分。”

    “修炼到大师程度,怎知我超过嵇真人?”

    “不行!弟弟绝不入什么什么鬼的不动口禅宗!”莫问情断然拒绝。

    苦大师打量上下左右的翠绿茶叶,莫问情不详而问:“不答应,关我们?”

    “不,一起关笼子里,贫僧也不出去。”苦非禅说道。

第七七章 烟雨不迷行客路(上)() 
风轻夜、寒儿、莫问情钻出水面,濛濛微雨,濡染了一湖的烟水。

    尽日冥迷,四处皆望不到边际的漪澜。西子湖?两人一狐疑惑之中混含惊喜。夹在中间处的风轻夜,感觉莫问情堪堪呼吸一半,她便忍不住发笑,“咯咯咯咯”不止。

    本无异样的少年,突然僵滞。驮负的莫问情不笑还好,这一笑,胸腹之间起起伏伏,衣裳浸透,凹凸玲珑的身段贴在风轻夜背上,如波涛之汹涌。莫问情犹不自觉,边笑边说:“我们逃了多远?”

    “三千里。”

    莫问情捂住嘴巴。眼睛都未眨,穿过水纹般荡漾的空中,出现湖底,再浮上水面,已是三千里之外?弟弟拥有穿越空间的仙宝?莫问情心神大震,那晚上栾瘦棘偷袭,完全可以和寒儿这样遁走,而他舍身以命相搏,护住自己、宁听雪、清风、明月,事后没透露一丝口风。自己答应星爷“先于弟弟而死”,风轻夜则早就这样做过。

    湖烟袅袅,少年背影,削直挺拔,莫问情鼻尖一酸,不动声色说道:“弟弟,苦大师现在会不会怒气冲冲,或一阵的乱寻乱找?”

    “不会吧。”风轻夜说道:“姐姐,先解开捆住的绳子。”

    莫问情啐道:“哪是绳子?我的法宝。”意念一动,寄春缠愁丝从寒儿、风轻夜的腰间滑落。

    西去三千里的地方,苦非禅坐在彩虹之上,禅境如故,狂瞽之叶的茶树,踢至溪涧。或怒或笑,嘴里念念有词:“嘿嘿,竟敢骗贫僧!竟敢骗贫僧!总有逮到你的一天,那时,嘿嘿……”

    苦大师凶相毕露。

    他大概自娱自乐习以为常,双手枕头,架二郎腿,虹桥之上躺卧半个时辰,摊手收罢禅境,彩虹消失,整个人**坠入溪中,惊溅水花一片。竟还有闲心提起茶树,飞至山崖栽植。做着做着,记起这次丢的脸太大,目光又变恶了。

    “哈哈,寒儿,你说说,世间有这样收徒的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莫问情不管寒儿这方面的见识浅陋得几近于零,弯着手指说道:“不答应的话,必须归还欠的东西。替我们挨仲夫子的骂算一件;喝他的禅茶算一件;吓得从云端跌落溪水,算一件。甚至暗示,毓金羯磨蒲团也算一件。”

    斯时,和苦大师较劲旳,全是莫问情。两人在“还”与“不还”之间,扯皮不休,一个说“还、还、还、还、还”,一个尖着嗓子“不还、不还、不还”,类似两位孩童吵架。最后,两人自己乐了。

    “既然不入不动口禅宗,又不补偿贫僧的东西。那么,请公子收贫僧为徒。”苦大师说道。

    莫问情心头“咯噔”一跳,决定替风轻夜揽下。这家伙,恁不承认自己便是无骊观的“贫僧”,是因为斗剑败给风轻夜,面子薄。能够和出云界剑道第一人嵇燕然“五五之分”的绝顶高手,虽不知为什么默默无闻,收下他,为驱为使,比星爷更好,纵横来去,所向披靡。这“夜”,姓的好啊,每回都是好事!莫问情转眼忘了苦大师因姓“夜”而起的杀机。

    风轻夜笑道:“苦大师,小子可否先骗你?”

    “怎么骗?”苦非禅说道。

    少年不慌不忙,安排莫问情,用寄春缠愁丝连同他、寒儿一同挷好,让苦非禅背身打坐,说谁先动谁输,输的一方便服从赢的一方,到时自然明白怎么受骗。待苦非禅转过身,于是,风行都天符箓使出,一遁三千里,唯不巧的,出现在这不知名的水域。

    “收他为徒不好?”莫问情踩着浪花,问道。

    “只有你敢。苦大师纠缠不清,那样的徒弟,挂的虚名,要遵从他才行。”风轻夜笑道:“以后看见他就逃。懒理会了。”

    登岸,遇人打听,方知这儿并非西子湖,叫宿沧浦,乃方圆千里的大湖。再东两千余里,即西子湖,行程不远。

    微雨停止,入暮时的空气,湿漉漉,清新的意味,截然不同晨时,带着某种厚重感,一呼一吸,仿佛无形无质的暮色纳入肺腑,却不曾吐将出来。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再不久,湖烟重重,前方的行路,远处的烟山,夜幕遮掩,便难得此份景致。

    寒儿不舍。席地而坐,听闻湖水轻拍的声音,感受暮色愈来愈浓。莫问情摆林下琴,由着小狐乱拨乱奏,挑逗的琴声,虽不成曲,但活泼灵性。没有苦大师的禅事扰人,悠然我心,几天的倦意,似乎被寒儿的琴声驱散了。

    两位配剑士人闻琴声过来,见两人一狐,即离开。

    莫问情奇怪,这两位,敛迹修为,凡俗国度的士子,不会如此淡定,视线仅仅扫过她和风轻夜,注视林下琴的时间更长。不一会,两人拥簇一位极为英俊的青年而来。

    “休打扰,该做甚去做甚。”莫问情说道。

    青年之士一笑,瞟了瞟林下琴,点了点头,返身走远。莫问情说道:“好不容易不听苦大师罗嗦,不愿与外人多半句咀。他们冲琴来的。”

    “嗯。”

    “咦,有鬼。”莫问情说道。

    风轻夜左瞧右瞧,除了寒儿弹琴弹得更无章法,无任何风吹草动。莫问情说道:“紫心和冉老,是不是具极高明的敛气法门?看上去和凡人一样?刚才三位,明显也是修士,却只打量林下琴。看来此琴非他们找的琴……温之峤说紫心的琴,比林下琴更好,难道?”

    女子的心思,就是细腻,莫问情这么一分析,确像回事。

    “紫心回西子湖,不正好经过这里?”莫问情越发思考深入,望向西边,说道:“也就是说,紫心现在反而在我们后面了?”

    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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