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拒绝这般雅士。”
“说的好,大快吾心!”“贫僧”说道:“贫僧自佛域至,闻无骊观之高洁,慕名拜会,求一缕剑声,吾之幸也。”
“大师客旅无骊观,吾等之幸。”闻人君子和道。
天亮时分,无骊观外的闻人君子,衣袖一挥,观外的数百奇花异草,依次飞去,沿问心谷口一路摆放,迤逦至无骊观。这些花草,被左、右青山间的流风吹拂,摘艳熏香,幻如蝉纱的晨雾袅袅,斑斓隐约,点缀的浅翠花红,使得这处世外之地的冬天,奇葩逸丽,入驻了几分春色。
山外悬空打坐的“贫僧”,见闻人君子此举,礼尚往来,嘬一道禅吟。那禅吟,如春山百鸟之啼,入谷之后,翛然徊翔,清雅美妙。
无骊观众人,穿过这水色浸润般舒散的禅之吟唱,行至问心路谷口。闻人君子、夜残星出谷。
闻人君子言道:“无骊观相请大师,入观斗剑。”
“贫僧”答道:“贫僧请无骊观赐教佛门剑道。”
斗剑之盟,算是完成。迎入“贫僧”,一干人徐徐步行,闻人君子讲解问心路及无骊观,“贫僧”猎奇,定要走一走。跳上问心路,便听他言道:“啊呀,小娘子娇呀娇……”
“贫僧”一步跨出问心路。面具之下的表情,众人看不见,沉思之状,则耐人寻味。稍许,“贫僧”再入问心路,又是一言:“啊呀,二娘子艳呀艳……”他遇到鬼似的,赶紧横移,离开那条岫玉小道。
莫问情轻声对风轻夜、宁听雪笑道:“大师再踏上问心路,第三句肯定‘啊呀,大娘子恶呀恶’。”
“贫僧”恍若未闻,思考良久,鼓足勇气,踩了上去:“啊呀,大娘子怕呀怕。”和莫问情推测,一字之差,且“恶”与“怕”,含义无甚区别。
而后,“贫僧”一连串“馋呀,馋、馋、馋、馋、馋……”,走了百来丈,飘身脱离,再不涉足了。
第六十章 便向蒿莱埋旧剑(下)()
清风、明月按照闻人君子交待,守在问心路谷口。几位修士捧大堆灵石,权做香火。个把月前,这么多灵石,足够亮花两个小鬼的眼睛,且无须装腔作势,用稚嫩嗓音吆喝“欢亦无多,悲则占多,人生何必问心”、“咄!莫入问心路,君且回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况匹夫”一类悲中从来、引人发醒的警世之言。
小道童鼻孔翕张,忐忑不安地哼了啍。那些欲进问心路、想前往无骊观一睹斗剑的荻国修士,畏畏缩缩,立即后退。清风、明月观言察色之本领,直承无数代无骊观先辈,当一些修士敬献更多香火钱,他俩胸一挺,冷哼之声更大、更响亮。
毫不例外,这批人不敢多吭半句,乖乖站立。
两双贼亮的目光扫去,数百位金丹修士,尽是低眉折腰之态。清风、明月慨然豪气,天下英雄,不过如斯!
清风朝天空说道:“黄箬蓬真人,家师说了,您必会入无骊观,两位绝代剑道高手斗剑,出云修真界几百年也难得一遇。”
明月补充道:“那香火钱,以真人为标准,凡入观者,不能少于黄箬蓬真人。”
黄箬蓬脸色一苦,继而笑了。落于问心路外,容随疏几步走到黄箬蓬身边。
“去、去、去,你纳不起香火钱。”黄箬蓬斥退容随疏。
“师尊……”容随疏呼道。
“这观战,宗门才出得了价。闻人道兄安排了我一个好差使。哈哈。”黄箬蓬笑道。
说罢,打开贮物袋,飞出一万中品灵石,法诀相引,整齐码好。清风、明月的心,跳得那个快呀!好多修士,松了口气。黄箬蓬取两块长生道宗令牌,伸指镌刻两行字,放在码好的灵石上。
法性、慧心、普光三位佛门大师商议,见黄箬蓬正欲进谷,慧心大师呼道:“箬蓬真人等等。”
慧心大师飞身过来,摆放一万中品灵石,瞧了瞧两块令牌,不动声色,取金箔度牒,刻书若干,递给黄箬蓬,说道:“请箬蓬真人为荻、陶两国佛门担个保。”
黄箬蓬不作推诿,在度牒上写了长生道宗和自己名字。两人结伴而入,行里许,不闻蒙谷夫等四位元婴真人动静。黄箬蓬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息。
容随疏手握令牌,心头呜呼,果然是任何金丹修士出不起的香火钱。一块令牌写的“长生道宗欠中品灵石一百九十九万”,一块令牌写的“长生道宗欠五百一十八柄极品灵剑,值中品灵石三百万”。
五百万中品灵石入无骊观,瞻仰斗剑风采,容随疏摇摇头,清醒清醒,不远处的金箔度牒懒去看了。
“贫僧”久久未动。“青天若镜隐星月,苍山如海剑照霜”,字体遒劲郁勃,点、勾、横、撇之处,带动神思飞扬,一派“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的悲壮意象,扑面而来。
“……剑照霜、剑照霜。执剑行霜色,四处尽茫茫。人间不容我,长剑去何方。壮乎?悲乎?”“贫僧”嘶哑低语。
闻人君子、宁问涕、夜残星、风轻夜的情绪,无不受其感染。
猛然间,“贫僧”气势如剑,狂笑道:“哈哈哈哈,便世道不容,我剑心犹在,照尽苍山如海,那也傲岸天地!好剑!好剑!先辈剑声,吾当拜之!”他“扑通”跪地,磕拜九首,行的最大礼。
各人缘法,当真各有不同。风轻夜观“剑照霜”三字,因为霜情银毫茶与李拂剑原故,依稀“剑”的男子思恋“霜”的女子;“贫僧”领略的则乃世道剑心,由悲而狂,由狂而傲。
“公子可是以无骊观剑道一会贫僧的佛门之剑?”“贫僧”语气恬淡,起身问道。
闻人君子心虚。祖师爷的“剑”,这儿一处,后面还有一处剑庐,偏偏没留下剑道传承。
“当然。”少年说道:“闻人观主,最近我融会贯通了无骊观剑道。清风和明月,今后便修剑。”
闻人君子大喜,应道:“是。少主人。”
“呵呵,融会贯通?好大口气。贫僧越来越期待与公子斗剑了。”
此时,黄箬蓬、慧心大师登顶青山源。
“贫僧”打量两人一眼,说道:“慧心,你能来,甚好。”
慧心大师唯唯诺诺。
“贫僧”又对黄箬蓬说道:“箬蓬真人难怪长生道宗的人物呀。”
黄箬蓬笑道:“大师笑杀我也。顺势而为,逆势而不为,故长生。”
他说的风趣,个中之妙,只有别远山这一根筋的家伙不懂。无骊观与荻、陶两国佛门一战,入世之心昭然。闻人君子、除恶护法、宁问涕,任其一位,足够在荻国修真界掀起狂澜,荻国修真界格局即将剧变。此等关口,正应顺势为之,逆势而为,长生道宗之患。这时交结无骊观,虽非“雪中送炭”,总比以后“锦上添花”好得多。
黄箬蓬人老成精,焉不明白闻人君子托话之意?这位佛门大师,洞察秋毫,心机之精巧,更了不得。
“罢了,入观斗剑。慧心大师,你今后主持荻、陶佛门,好好学学箬蓬真人。”“贫僧”说完,率先走去。入内即退,祭佛门智剑,提剑再入。
风轻夜借用宁听雪的长剑,一干人鱼贯跟随,进了无骊观。
“真斗么?”少年不甚肯定地问道。
“求剑无骊观,真斗。”“贫僧”客气说道:“公子难道用这女娃娃的剑?”
“与当代剑道高人一较剑技,雅事也。反正大师会输,小子便再添一份风雅。”
“让贫僧日后遥想,不但输了,还输在一个女娃娃的长剑之下?”
风轻夜笑道:“剑法安得雄雌?就算出了结果,证的还是剑道。这剑道,若不具风情,终究有点寡淡。”
“贫僧”沉思良久,问道:“我俩斗剑之后,这柄长剑可否送贫僧?”
“我已送大师剑道。这剑送不得。”少年说道:“我须和听雪、寒儿,寻一处荒草凄凄之地,埋了此剑。”
“长剑沉埋凄草处,春来壮气盛蒿莱?”
“大师解得妙。大师言剑道寂寞,这剑道寂寞,人之寂寞也。长剑便埋,剑意韬隐,一野的蒿莱草色,蓬勃昂奋,就不寂寞了。”
少年言语,如禅。“贫僧”似明似暗,似一层隐约不定的禅理,抓又抓不到,握又握不住,那光,倏忽而至,倏忽而逝。
“大师心境凌乱,请看我演示一套无骊观剑法。”
风轻夜长剑挥动,但见一轮剑光:扶摇羊角、溶溶澹澹。乘凌高远,入于深微,崛崎野渚而振气。徘徊于秋朔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将击月魄之精,捷猎蕙草之芳。驰于方外,休于宇内。
第六一章 寒山萧瑟星如雨(上)()
风轻夜收剑。无骊观的人,依稀认得这套剑法,即少年曾演绎的“春水凌波十三剑”,浩繁、旷逸之处,远远甚之。剑法底蕴乃“春水凌波十三剑”,由简入繁,由超以象外而入造化流斡,则属一种出世之剑再入世的全新剑道。
剑光仍在所有人的脑海湛然生动。剑道之丰韵,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出奇无穷。越品味,越觉得深邃。
“贫僧”的月白僧袍,无风自动。双瞳非烟非雾,迷离聚散。佛心荡漾剑意,毕生剑道的积淀,湍流奔涌,转瞬之间,目光明净,一如空水氤氳。少年站立他两丈的前方,随随便便掂着长剑,微微而笑。那神朗风姿,说不出意味的高邈。
正是:已随仙去今复返,寂寂山空人更寒。
舌底惊雷,咄一道禅吟,当即打坐于地,闭目沉思。半个时辰,“贫僧”又咄嗟一声禅唱,绵绵而悠长。他睁眼说道:“公子再示一遍。”
“诺。”
少年出剑,剑声如鹤鸣于九皋。剑境之中,天地清明,一掠天河横斜。剑法依然之前的剑法,却极其缓慢。剑风流溢,涛生潮起。那韵律,无骊观众人熟稔,是为李拂剑留存剑意的玄妙节奏。大音而希声,剑境生幻,白露暖空,素月流天,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林木葱茏,蔚然神秀。剑花一朵、两朵、三朵,粲然开放,无始无终,仿佛满世界的生灵欣悦,满世界的生机盎然。剑法运行的痕迹,飘然可挹。
一套剑法,两种剑道内容,更是所有人士无从想像。
剑法未完,“贫僧”浑身颤动,禅吟霏霏,不得不用佛门剑道执念,抗拒风轻夜剑道之境的诱惑。
少年最后一招剑式挥洒,“贫僧”心中剑道,激得如沸如汤,心神再也承受不住。横膝的佛门智剑一竖,四谛无邪剑的苦、集、灭、道诸多剑式,缤纷而舞。四谛如泛舟苦海,终至无生无灭。如今被他坐打演绎,从无量诸苦至涅槃正道,自成剑道幻境。佛慈佛悲,拔苦度厄,四剑齐飞,至如般若缘深,灵根夙植,伽陵破卵,香象绝流。
“贫僧”气机牵引,立身执剑,向风轻夜攻去。
少年一步一剑,匹练光华。
这斗剑生的突然,宁问涕、闻人君子、夜残星、黄箬蓬、慧心大师倒瞧出了端倪。风轻夜展示的无骊观剑道,使第三遍,剑道之境,还将变化。无数遍,便无数的剑道风采。因为剑法演示的是一种“万物各适其性即为逍遥”之道。
与四谛无邪剑无量诸苦、无生无灭的剑理恰好相悖。世间万物,各具生灭的轨迹,随天地的运行而运行。那自生自灭的轨迹,勃昂生之欢乐,因生而喜,不因灭而悲,如是乎逍遥。
仅两者相反,“贫僧”不必在乎少年剑境干扰。偏偏风轻夜剑法之中,似牵引一缕隐约的天道流转之音,佛门剑道怎么修炼,最高不过人道之巅峰。天道与人道比较,高出的层次,就差距大了。若听任无骊观剑道一遍一遍挥舞下去,“贫僧”的佛性修为再深厚,终将迷失。
不得已,只能战。
青衫单薄的少年,俊逸的眉目间,含着笑悦,剑势灵动,欣欣向荣,其姿如屹立孤山绝顶,剑光卷动秋风萧瑟,亦然的天质自然,亦然的生气蓬勃。或有彩虹惊乍,或有春花绝艳,或有苍云仰浮,或有朝阳斜映。剑招吐哺,宛若一江之水,滔滔不息。
宁听雪抱着寒儿,俨然重回舞剑云中台的情景。凌千千里烟波,便去往人间,撷红尘万丈,漫天舞,染就此生风月。这小妮子,在少年长剑挥击之中,遥想的,自己正是那随少年放逐一生的伊人。少女腮渡桃晕,美眸儿莹莹有光彩,浑不知寒儿伸爪,于她脸颊上挠来挠去。
但见剑光冽寒处,谁道长剑又无情?情来情多情深在,剑气卓然一丹心。
纵横捭阖于夜残星、宁问涕、闻人君子的四谛无邪剑,自始至终,悲苦嘶噪。四谛剑式,堪出一半,少年如料先机,剑尖的寒星一点,曳曳而至,“贫僧”剑道修为,几近神出鬼没之地步,顺势变招,挡住少年凛凛剑势,反而出击。这剑式,又堪半,寒星逝逝,直奔四谛剑法薄弱处,“贫僧”再变。至千余招,苦、集、灭、道之四谛剑式,无一式完整。那感觉,状若呼吸一半,便强行摁住,摁的手松动,再一半呼吸,又强硬遮盖得密不透风。
剑来剑往如此久,不闻一声两剑交鸣,虽剑式参差,剑招交辉,却还是像两人互在演示剑道一般。
“贫僧”与出云修真界的寥寥几位剑道绝顶高手,皆斗过剑。甚至前往妖域,会同妖域剑天尊侯沐冠,于潄石山论剑、斗剑,整整一月。一妖一僧因剑交情,成莫逆知己。侯沐冠言:弟佛门剑道之妙,花三藏不如也。当然,此乃两百三十年前的往事。
所以,平生斗剑,唯与少年这一场,苦之又苦,谛之又谛。剑道层次,区区少年超出他,已然惊艳。剑式、剑招皆处处受制,一方面是剑道境界因高压低之故,另一方面确是少年的无骊观剑法玄远精妙。如此旷世的剑道天才,出世无骊观,历久经年之后,这无骊观一脉,雄视天之北,必直追南域墨阳国的星行剑宗了。
此战入尾声,除非“贫僧”换另一种佛门剑道。
风轻夜剑式恢弘,剑尖之光,倾泻如雨。“贫僧”蹿出剑势的笼罩,呼道:“不打了!”
剑锋孤削偏向,三根头发掠断。飘飘摇摇,落在地面。“贫僧”好不痛惜,俯身拾起,纳于袖内。
风轻夜不好意思,言道:“大师另具佛门剑道,怎不再斗一会?”
“贫僧”不语,看了少年许久,落拓而说:“贫僧的四谛无邪剑输,其它佛门剑道同样会输。徒劳之争而已。公子剑道,当世而立,已高处不胜寒,难怪直言‘四谛无邪剑非剑道’,也只有公子这般轻视傲物的剑道境界,敢做此言。”
风轻夜说道:“小子狂妄,大师别放心上。”
“哈哈,哪能不放心上?贫僧会一直放在心上。待公子入元婴之境,吾寻你,至九天高处,再斗一剑。那日,贫僧的一身剑神通,便尽情施展了!”
“诺。”
“贫僧”说罢,即出无骊观。往天空一钻,南飞而逝。
第六二章 寒山萧瑟星如雨(下)()
慧心大师至谷外,荻国玄门修士,仅剩容随疏等驻守云台山的长生道宗之人,法性大师、普光大师寂寞地盘坐空中。两国佛门,当日北上此处,五百余僧众,连日连夜诵经念佛,一野的冰雪,沐浴佛音,皎澈澄鲜,何其明亮?无骊观人士,龟缩不出,何其颐指气使?那番景象,历历在目。现今落了个戚戚然不知何必的心绪。
五百一十八名佛门弟子,拱手相送,送就送了,宝默大师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