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涕真人洳国拒佛,贫僧早在佛域就听闻,虽然行为偏激,但敢做敢当,大丈夫也!因此,贫僧曾临海北望,敬过您的酒。”
宁问涕战意未消,执剑而礼,说道:“大师之酒,怒海替吾饮了,快哉!哪日,问涕专程怒海北岸,遥望佛国,敬大师的酒!”
“诺。”“贫僧”答道:“吾舀三瓢海水相饮。”
“哈哈!”
“哈哈!”
“我也哈哈!”无骊观除恶护法嚷道。
“除恶护法也做了件贫僧开心的事,刚才言及怒海,贫僧再多多嘴。一万九千余年前,人、妖两族签《云山盟约》之后,玄、佛两门订《怒海步夏岛之约》,佛门踞守西南域,其他地域,每国不超过寺庙三座。法性、普光,贫僧问你们,大光明寺是不是准备把北域之地,变成佛国?”
“大师……”普光说道。
“尔难道想贫僧不说话?”
只要道出这句话,法性、普光、慧心三位佛门大师便吓得不得了。
普光大师赶紧说道:“吾等立即把多余的佛门势力,撤回佛域。”
“嗯。记得告诉花三藏那秃驴,宝默大师是无骊观杀的。”“贫僧”说道:“反正你晓得他在陶国的所作所为,该死。”
“是。”
人、妖两族的《云山盟约》,在场修士知道,至于所谓的《怒海步夏岛之约》,年代如此久远,偏居一隅的北域修士,甚至风轻夜,闻所未闻。佛门大师记得不稀奇,但对佛门还具备约束力,则稀奇了。
所有玄门修士,包括宁问涕、夜残星、闻人君子等人,此位佛门大师的古怪,和早些时候风轻夜、别远山的感受如出一辙。
身为佛门大师,“屁不放、屎不屙”的粗俗之言,琅琅上口;自己光着一颗脑袋,却斥呼花三藏为“秃驴”;宁问涕洳国杀佛,他用“拒佛”代替,坦承敬重,远隔百万里敬酒陌生人的豪迈之举,更不像佛门之人。最甚者,几百双眼晴看着他杀的宝默大师,他“出家人不打诳语”,却将脏水硬生生泼在无骊观身上。
还有关键的一处,他必须“说话”,一旦“不说话”,便天大的麻烦来临。
任是谁,越琢磨,越无头绪,心中越迷糊。天地间奇人异士无数,性情不类,“奇异”到这种程度的,纵观古往今来,难找出同类。
果然,“贫僧”对他“最敬重之士”宁问涕说道:“三位辱及佛门,楞严金刚降魔阵败于无骊观,贫僧要讨回面子。”
“诺。”无骊观三位元婴真人应道。
“贫僧”祭一柄佛门智剑,说道:“此剑名‘四谛无邪剑’。众生有执,历苦、集、灭、道之四谛,得无生无灭,证寂静无为,乃‘四谛无邪剑’的剑义。贫僧愿与无骊观一战。”
“吾先来,用这杆坠天夺星戈,会一会大师的‘四谛无邪剑’!”无骊观除恶护法喝道。
坠天夺星戈一掷,直奔“贫僧”。
夜残星腾空而起,身法如曲如折,紧随坠天夺星戈。
“苦也。”贫僧说道:“苦谛之剑!”
第五八章 不如持我决浮云(下)()
两人霎时缠斗。坠天夺星戈刺透暮色,戈尖一点碧光,其光幽映,又或枭锐;左青山至“贫僧”的五、六里之遥,坠天夺星戈划破雾霭的声音,凄冽而寒颤,又或鬼啸而悲怆,三息时间,急促变奏。一点寒光、数重音调,俨然穿行一段遥不可及的空间,离“贫僧”三十丈处,一路的暮霭,倏忽而动,云彻雾卷,吸入坠天夺星戈洞透的空隙。“贫僧”的佛门苦谛之剑一竖,剑啸如泣如诉。坠天夺星戈诡诈翻腾,戈尾的暮霭,浓如墨汁,铺天盖地,笼罩“贫僧”。
曲折而飞的夜残星,赤手空拳,闯入粘稠的夜幕。
剑啸悲苦,在那团墨色之中,惋咽一叹。
夜残星鬼魅般闪出,手诀一引,坠天夺星戈再次翻腾,穿入夜气。其内又生剑啸,剑鸣愁苦。夜残星猱进鸷击,复然钻进。但闻戈剑撞击,绵绵不断。待剑啸哀吟,夜残星遁出,身形稍显一丝狼狈。
挥戈仍去。
里面的“贫僧”言道:“众生皆苦剑。”
苦谛之剑的光华盛开一分,与坠天夺星戈交鸣,一人一戈弹出。夜残星狠劲,依然挺戈为战。
“一切无常剑。”佛光再炽盛一分。
“贫僧”每言之,夜残星必退。外面的修士看不到“贫僧”怎样挥的苦谛之剑,但剑啸之音和他的每一句话,乃至夜残星越来越滞涩的身法,知晓了“贫僧”大占上风。然则此还是“四谛无邪剑”的一道“苦谛之剑”。
当星爷的三十六路天罡劫夜戈法堪将使完,“贫僧”接连两声:“轮回无休剑、因缘生起剑。”
佛剑的光华恰如一轮烈日,焚烧夜色。
“吾来也!”左青山的宁问涕喝声道。
风轻夜一碰莫问情,说道:“快带我上山。”莫问情的寄春缠愁丝一卷风轻夜、寒儿,立即飞往左青山山巅。耳畔听到“贫僧”说:“贫僧以集谛之剑迎候问涕真人。”
风轻夜目光瞄过,“贫僧”佛门智剑换手,食指微挑,苦谛剑气,攻向夜残星。集谛之剑的“众生有执剑”、“有分别相剑”、“有执有住剑”、“有住有灭剑”、“五蕴缠身剑”等诸多剑式,匹敌宁问涕。
一时间,三人斗得难解难分。
待风轻夜落在左青山山巅,“贫僧”六分攻势,宁问涕、夜残星守多攻少。默然小会儿,别远山携宁听雪、清风、明月跟了上来。少年说道:“闻人观主,你替换一下星爷。叫他来此。”
闻人君子一挽太乙幽光拂尘,说道:“大师,闻人用七十二路无骊拂法,接战大师的四谛无邪剑道。”
一旁的别远山嚷开了嗓子:“星爷,星爷,少祖公叫你先回来。”
“贫僧”应道:“诺。贫僧以灭谛之剑相待。”
食指回收,不搭理夜残星了。
闻人君子入战,惊煞观战的荻国元婴真人及法性、慧心、普光三位大师。七十二路无骊拂法施展,但见物换星移、光阴荏苒景象。此番事端之前,从没见识闻人君子的手段,与楞严金刚降魔阵两次交锋,仅用千山雾岭的元婴神通,这压箱压的无骊观绝技,一经现世,方知其修为到了这种地步,尽皆羞愧。
星爷落脚左青山,风轻夜直接说道:“打坐。悟。”
一粒玄寒神识进入夜残星识诲,无骊观祖师爷李拂剑存留的剑意之韵,迅速荡漾开来,那水纹一般玄妙律动,刹时蔓延在夜残星的整个身心。又一粒玄寒神识,勾勒三十六路天罡劫夜戈法的粗略轨迹,融汇于玄妙律动之间,蹁跹而振。夜残星顿时闪现一缕明光,天罡劫夜戈法若圆融玄妙的律动,抑或玄妙律动渗透三十六路戈法,隐隐然另一番天地。
刻钟左右,夜残星独目一睁,手握的坠天夺星戈,微微颤悸,立身而起,气息俨然变化。熟悉星爷的莫问情、别远山、宁听雪等人,明知星爷生变,却又不知哪里变了。
“替换宁前辈。”风轻夜说道。
“贫僧”再度以苦谛之剑迎战坠天夺星戈,犹为诧异。三十六路天罡劫夜戈法,明显与之前无有差别,却威力倍增,许些进退之处,剖玄析微,妙不可言,那变幻,稍纵即逝。因苦谛之剑须尽力而为,又得用灭谛之剑交战七十二路无骊拂法,无从洞察戈法之变的关键。
风轻夜对宁问涕剑道的理解,远超夜残星的天罡劫夜戈法。煮雪山便曾沉浸在宁问涕的剑意之志,左、右青山论剑,宁问涕“入世心修出世剑”的剑道之路,更加深刻,玄寒神识模拟他的无名剑式,已有三分精髓。由而,宁问涕在玄妙律动之中的悟剑所得,比夜残星更深远。
当宁问涕替下闻人君子,“贫僧”的苦谛、集谛、灭谛三剑齐出,略压一剑一戈。内心早非诧异而是愕然了。这两人,回左青山坐了坐,剑法、戈法修为突飞猛进,那闻人君子也正在打坐,等他再参战,道谛之剑使将出来,能不能抵住无骊观三位元婴真人?
“贫僧”一身修为,至出云大陆绝顶之列,值得较技的人物,寥寥无几。在这种层次,反正再无可登的高度,谁有事无事做打架斗殴,应证一番修为?邀战无骊观,他们愈强,“贫僧”好胜之心愈烈,斗着斗着,眼瞅着一阵强过一阵,好奇之心也愈盛。这架,打得也越来越酣畅淋漓,全然忘记“为佛门寻回面子”这回事。
但无骊观的三位元婴真人,好似默契,无论如何都是两人和他鏖战,一人去左青山打坐歇息。一人往一来,十数回后,终于逼迫“贫僧”挥出道谛之剑的“现大涅槃剑式”和“得无上果剑式”。
随之,一声清吟,佛音缭绕,说道:“贫僧不打了。”
闻人君子、宁问涕、夜残星退回左青山。
“贫僧”收了佛门智剑,氲丰的佛光敛迹,恢复淡淡然的气度,平静问道:“贫僧之佛门剑道,若何?”
宁问涕答道:“吾三人远远不如。”
“贫僧”说道:“单独比较,确差贫僧很多。剑道寂寞,今天也算尽了兴。哈哈。”
“哈哈,哈哈。”无骊观除恶护法亦大笑。
“贫僧”的妙处,是在他的说话方式,总能够出乎人的想像,他见夜残星笑的张狂又开心,便询问道:“除恶护法之星爷,可是陪贫僧在笑?”
“非也。”夜残星说道:“大师言‘剑道寂寞’,好笑。”
“哦?”
风轻夜已阻不住星爷了。
“大师的剑道,与吾家少主相比,确实好笑。”
“贫僧”目光炯炯,看向风轻夜,见少年点头,傲然道:“那便请公子论论贫僧的四谛无邪剑。”
夜残星推着风轻夜上前几步,说道:“少主,说几句、说几句。别让大师剑道寂。”
如此一来,风轻夜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话:“四谛无邪剑,非剑道。”
“贫僧”狂笑。
“四谛度尽众生,众生无邪,证道大圆满正果,终归走的佛门‘空’之一道。既入‘空’,何来剑?众生皆空,剑有何用?”少年说道:“谁知闭匣长相思,不如持我决浮云。剑为世道之用,不为‘空’之用途。”
第五九章 便向蒿莱埋旧剑(上)()
“贫僧”斥道:“狡辩!”
左青山上的少年,说声“是小子狡辩”,便退到夜残星、宁问涕、闻人君子身后,不再言语。“贫僧”卡在喉咙的气息,顿时回落,四分五散于胸腔之内。复觉不是滋味,犹如力气用在了大团大团棉花上,软绵绵、空泛泛,徒然的无奈。一时呿嗟,不知道该如何责问那惑妄小子。
少年论四谛无邪剑,似是而非,悖谬之至。四谛之剑,佛门最博大精深的剑道,几可说佛门大半数剑法,源自于此。少年以佛家思想混淆,虽然“剑为世道所用”戳中了剑的真谛,难道佛门剑法为的就不是世道、佛门就不在世道之内?
“小子,你懂个屁的剑!”“贫僧”的气,又郁积心间,不吐不快。
“我不懂剑。”少年犹豫数息,说道。
“贫僧”的三根头发天华乱坠,怒意熏天了:“不懂剑,尔乱放屁!”
这小子,道骨非凡,气质也讨人喜欢,问心路和他交往的好感,涣兮若冰之将释。若非刚与无骊观一战,对宁问涕等三位元婴真人的敬重,多了几分,否则逃到天之涯、海之角,一记耳光怎么也要劈下去。
“哈哈,你才乱放屁!”星爷怒道:“吾家少主破四谛无邪剑,跟下饭菜一样!”
“贫僧”的修为层次、涵养功夫,与法性大师不可同日而语。法性大师一旦气极,“呀呀呀呀”狂叫,“贫僧”虽同样极度的生气,却是三根头发,嘹唳剑声。忽想到少年仅炼气修为,和他斗气,来就自己不应该,拔剑相向,较量剑道,那更自己的不应该了。
三根发丝萎蔫。
但嘹唳剑声,扶摇夜穹深处,兀自竭嘶。
“小子口尚乳臭,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罢了。除恶护法如此,贫僧不屑。闻人道友,无骊观打不过贫僧,便言语争强?”
闻人君子说道:“大师错之在前,侮及无骊观之主,除恶护法反驳,护的是主人,并非针对大师。”
“哦?”“贫僧”沉吟道。
“再说,只论剑道,吾无骊观之主破大师的四谛无邪剑,虽不至于像星爷讲的那样,却还是做得到的。”
“贫僧”一懵,萎蔫的三根头发竦立,复怒。“星爷讲的那样”即“下饭菜”,你无骊观观主的意思,不过婉转含蓄一些。单掌作什,中指欲弹,森然道:“无骊观莫非想让贫僧不说话?”
法性、慧心、普光三位大师喜容绽放。
左青山的无骊观众人,不晓得大师的“不说话”,到底甚么玄机,但他威慑之意显露无遗。宁问悌大笑道:“谈论谈论剑道,值大师动怒?说破得了,破不了,一试便知。”
星爷对风轻夜剑道的信心,至无以复加的地步。风轻夜在蝣天宗云中台展示的一剑,那才是真正的剑道之巅,仅剑道层次而论,天下无剑不破。更勿说和宁问涕论剑时的“剑道天人合一”之境,夜残星身临其间,那等高迥于天地的渊微玄杳,便追了他百万里的出云界剑道第一人嵇燕然,亦相形见绌、黯然失色。哪日敲门苍穹处,天地囚笼一剑开。少主剑志,凌驾凡世之上,岂惧这位佛门大师?
当下嚷道:“区区四谛无邪剑,萤虫之光尔!便大师一身通天彻地的剑道,吾家少主尽皆破之!”
“贫僧”作什的手掌,闻宁问涕之言,已经垂下。听除恶护法放肆之言,信了几分。欲开口说话,除恶护法嚣张道:“少主破不了大师佛门之剑,星爷便割下这颗脑袋,给你垫屁股坐!”
“贫僧”心一动。
那些观战修士,无论玄门的,还是佛门的,一片哗然。“贫僧”独战除恶护法、宁问涕、闻人君子,四谛无邪剑道之高,神出鬼没,挥洒写意,三位元婴真人勉强抗衡。现今听见“便大师一身通天彻地的剑道,吾家少主尽皆破之”,必是吹牛,反正牛皮不怕吹破。不料除恶护法撂出“割脑袋垫屁股”的赌局,惊吁得发不了声音。星爷这番话来势汹汹,中间无有停顿,待左青山一干人反应,已掷地有声了。
宁问涕、闻人君子惴惴不安,莫问情、宁听雪、别远山、清风、明月之流,吓的浑身颤抖。星爷率性豪迈,不知刚才之言,未惊“敌”方,先惧“己”方。
“诺。”“贫僧”问道:“公子贵姓?”
除恶护法断然喝道:“不可!”
风轻夜笑道:“小子请问大师贵姓?”
“哈哈,别讥诮贫僧。”“贫僧”说道:“贫僧有姓,也不可说。难道吾说姓‘贫’,公子便言姓‘少’?”
“大师妙语。”风轻夜说道。
“贫僧压制修为,与公子一较剑道。却不知哪里斗剑为好?”
闻人君子说道:“大师不必,请入无骊观,与少主人一战。再说,大师莅临此地,当尊贵客人,无骊观岂能无礼?天色即晨,明早吾等问心谷口,迎候大师。”
“诺。”
“大师和少主,以剑鸣道,奔轶自当绝尘,非流俗之入眼,安不得围观。”闻人君子说道:“一心慕剑者,无骊观当然不拒绝这般雅士。”
“说的好,大快吾心!”“贫僧”说道:“贫僧自佛域至,闻无骊观之高洁,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