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性大师“辞别”无骊观的第二天,问心路上,一道长啸绵绵不息,刚峭沉雄,行神如空。
啸声刚起,宁听雪奔出无骊观。
一干人出观,宁听雪挽一人胳膊,登上青山源。此人气质,恰如其啸,当天地与立。负巨剑,长发随风而舞,剑意凌人。
夜残星感受杀机,执坠天夺星戈,侧立风轻夜之旁,杀意如涛,逼将过去。看来,此杆长戈,又将一战。
闻人君子笑道:“问涕翔至,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莫问情牙床打颤地对风轻夜低语:“听雪的父亲,洳国第一剑修宁问涕……”
宁问涕的目光,扫视莫问情。她声音顿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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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七章 论剑青山云且驻(上)()
宁问涕直视风轻夜,而后夜残星。心中可惜:少年好一付皮囊,眉宇间纯正无邪,偏偏为祸作殃。
当下,芒寒愈冽,质问道:“旬月前,可是夜真人打劫蝣天宗及虐杀我洳国修士?”
星爷的坠天夺星戈一提一顿,便欲厮杀。风轻夜抬了抬手,温和说道:“洳国修士就杀不得?”
宁问涕气为之一结。手臂处,亦为之一轻,宁听雪竟然放开他,碎步跑过,俏生生站在少年身边,一幅为敌的架式,且对他说了句“我也是打劫的”。
怎么回事?
目光移动,呼道:“闻人兄?”
闻人君子肃容道:“到时,闻人自会与问涕拼命。”
哪复刚才那刻“问涕翔至,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的温润如玉?
执戈的夜残星真人狂笑不止,喝道:“闻人兄,凭这句,星爷的命,从此交托你。”
“闻人之命,早在昨天,即与了护法。”
其意明显,夜残星当上无骊观除恶护法那刻,闻人君子便存此心。一脉所属,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应当便是这个样子。
“哈哈,大善!”无骊观除恶护法放声:“星爷答应,为闻人兄劫两位老婆。”
闻人君子意气风发,应声道:“大善!”两人一唱一和,胆肝相照之慨,置若罔闻于众人。
宁问涕心绪难平:此还是自己数百年交情的闻人兄吗?亏“听雪”之名,他取的呢!再有,听雪亦弃自己而伴少年?
宁问涕忽然脑海昏愦,眼睛冒火——夜姓少年怎与她牵着了手!
一股气不绝如缕,直欲将天空撕成两爿。
抽巨剑,夜残星的坠天夺星戈伸出。
“此战,当我为之。”少年说道。
“宁前辈,稍安勿躁。”风轻夜说道:“在外面斗剑,那是您欺负我。若无骊观内……”
宁听雪慌促松手,呼道:“不行、不行!那就是你欺负他!”
宁问涕宽慰,立即觉得满口不是滋味。“他”?“欺负他”?
“……也是哟。”少年不容宁问涕过多思考,兀自说道:“宁前辈与闻人观主厚交,便请闻人观主公正仲裁,我俩论剑一场,省得杀来杀去,失却无骊观的山色。至于劫蝣天宗及杀栾靖虞,事后小子自会有交待。星爷,我们去右青山,静候宁前辈。”
闻人君子应道:“这法子好。问涕,请。”
闻人君子凌空盘坐在左、右青山之间,充当论剑的主持。
左青山上,宁问涕一人独坐,面对右青山的“打劫云中台”团伙。风轻夜居前坐着,小狐坐于其旁,稍稍后些,左右为宁听雪和莫问情,虽然她们也盘坐,落后了风轻夜半步,其神其态俨若两位侍女。最可笑的乃星爷,他如临大敌,手里的断天坠星戈收了,身体却挺得直如长戈,立三人一狐之后。
别的修士看到,必定感慨:“此无骊观除恶护法,当真不愧护法之名。”
仿佛为了渲染这场论剑,西天的烟霞愈发炫目。
“剑即是道,论剑即畅谈道途道念。道途万千,剑居其一,而剑之道,亦包容万千,天下器物,皆可入剑。一枯枝,可为剑,一沙石,可为剑,甚至情绪、风雷、**乃至虚空,亦可成就剑势。剑者,护己之道心;剑者,可行善为恶;剑者,纵横宇内,凌厉霸道;剑者,幽处空冥,清灵悠然。
“观渺渺时光,修剑之士多如天际繁星,剑心亦多如天际繁星,而何谓剑之道?其说更多如繁星也。
“余年岁七百九十五载,虽不修剑,但时常问剑于心,终有浅薄之见解:问剑即问天。今洳国宁问涕、无骊观祖师李拂剑之隔世弟子夜轻风,论剑左、右青山,当无骊观之盛事。余愧领主持,问剑二人。”
闻人君子说道。
宁问涕终于明白少年之于无骊观的重要,难怪闻人君子要拼命。他站起身,向闻人君子一礼:“谢闻人道兄主持论剑。问涕亦恭贺无骊观。”
闻人君子点头。
风轻夜站立致礼,道谢闻人君子。
论剑两人相对行礼,等候闻人君子拟题。
闻人君子思考二十来息,徐徐而言:“剑道第一问,何谓剑之法?”
而后,左右顾盼,说道:“两人可各使一路剑术,结合剑境体悟,以证剑之法。”
“诺。”
“诺。”
宁问涕、风轻夜答道。
风轻夜先于宁问涕说道:“小子后辈,得不弃,相与论剑,感激前辈之情。率先抛砖引玉,以敬前贤。”
那边的宁问涕客气说道:“剑之领悟,与修为无关,更勿论前辈后辈。夜公子客气了。问涕剑之道,与公子之剑道,相知一番,定会有所增益。请。”
风轻夜祭剑而出,对左青山顶盘坐的宁问涕说道:“此剑术,名‘春水凌波十三剑’,乃云梦大世界妙然道宗真传剑法。小子练此剑法总计四月。”
而后,演示了“春水凌波十三剑”。
收剑而谈,其声清亮:“小子用三天,于神识之中拟出‘春水凌波十三剑’之粗浅剑意,而后三天,通剑术。”
闻者皆惊。
天下竟如此奇才?六天通一套真传剑术?
“小子随洳河一下千里,感触冰下动静,明了水势变化和水流节奏。结合此套剑术,‘春水凌波十三剑’略进展,小成。此时,历三个月。”
演之,剑法圆熟。
宁问涕松了一口气。还好,此子非修剑妖孽,天赋奇高而已。三个月时间将一套超级宗门的真传剑法练得小成。
“半月前,与听雪舞剑云中台,受其木之生长剑意的牵引,领悟到水流如同四季的轮转与虚幻,剑法再进一步。”
“同日,小子参与蝣天宗云中台试剑,雾墙之前,冥想十三剑势,从雨落至溪流,从百转到千回,从荒芜到丰盛,终于在意识之野劈开鸿蒙,十三剑迤逦而行,化作一式,碧波翻滚,直向天涯。至此,十三剑近于大成。”
而后,示之。
宁问涕吸了一口凉气。
“亦同日,云中台两场斗剑,小子恍惚之间,灵犀一闪,终于从剑法中顿悟到更深一层奥义:若为惊潮,勃为高浪,其进如万蹄战马,其声若五月丰隆。驾于风,荡于空,突乎高岸,喷及大野,此则水之变也。”
言罢,风轻夜挥剑而出,仅一式,但其势,犹如天下无物可挡。
少年垂剑,说道:“至此,‘春水凌波十三剑’已算大成。”
宁问涕心惊。这还只是“已算大成”?
只听到少年平静说道:“前些天,小子得李拂剑遗留的剑意之助,再修练此剑术,终触摸剑的一丝神髓:剑势再也不能拘限本性的天真,剑招再也不能约束本性的放纵,剑法再也不能束缚本性的自由。”
言至此,风轻夜复使一遍“春水凌波十三剑”。
正是除宁问涕之外,一干人观摩过的:水之韵或柔韧或雄伟,或弥漫或升腾,极尽妍态。或错星象而倒河汉,或慑精灵而窜神鬼,剑法不再拘泥人世间水势变幻,而若天上星河,缥缥缈缈,似虚似实。
“所以,依小子认识,何谓剑之法?剑随心动,心变则剑变。剑无羁于心,法不再有度,是故剑之法也。小子谬论,敬请宁前辈校正。”
风轻夜行礼坐下,等待回复。
此时,宁问涕站立起身,静默许久。揖礼道:“公子修剑之资,卓然于世。若早些年月,问涕遇上公子这般论剑,修剑之心定万念俱灭。公子证道剑之法,使问涕心折。但问涕一生求剑,闻公子剑道之音,若凤鸣九天之上,欲以一生心得,印证剑之法,和奏公子雅声。”
风轻夜道:“小子惭愧。”
宁问涕执巨剑,对着虚空一击,其势刚烈勿伦。
“此剑式无名,余晋金丹之境所悟。以刚正不阿之心为剑性,以除奸锄恶之情为剑骨,以行侠仗义之气为剑意,以护家卫国之志为剑势,自此,崭露洳国。余豪强轻狂,虽倍受摧折,剑心不息,自认为乃手中这柄剑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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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 论剑青山云且驻(下)()
“又五十年,入金丹境中层。剑心磨砺,锋芒隐晦,但仍盛气凌人,闭关三月,悟得余非剑之主人,最多剑之师也。”
宁问涕手中巨剑,再度往虚空一击,光华黯淡了些。但其势依然。
“百七十年后,金丹境圆满。时元婴真人霍忱甫转修魔功,为祸洳国,余单人独剑往之,于煮雪山斩杀此獠。余亦九死一生,躺在煮雪山之中,血手抚剑,忆起惊魂一战,与剑生感。至此,不敢再称剑之师,自号‘煮雪剑友’。”
停顿的宁问涕,巨剑一挥,仍这式无名。但光华大盛,堂堂正正矣。
风轻夜暗呼:果然是他!
那日对煮雪山石壁施礼,言“虽不知君为何人,若仍傲立于世,轻夜必交结”。世间之缘,当真奇妙,和宁听雪互相倾慕,期盼交结之士,竟是他的父亲。
“入元婴之境,余凭此剑,内阻各派纷乱,外攘别国欺凌,为洳国争得国泰民安。南来北往,西迎东抗,终心力憔悴。那一日,余抚剑而叹,觉‘剑友’之号,名不符实,余不过一剑之奴尔!”
“于是,弃千般事端不顾,闭关半年,入元婴境中期。”
“出关第一天,便闻得听雪出生的啼哭。刹时,新生的喜悦冲入胸腑,余亦同新生一般。清啸于云海之上,抖擞于朝阳之中,余剑出,剑奴之慨不再,当年剑之主人意气重回。于是,生出了这一剑——”
刹那之间,烟霞凝固,天宇澄清。其剑意,若苍松临崖,若篁竹挺节,若梅傲孤寒,湟湟熠熠,刚直凌厉。
正是:
问剑哪悔前尘事,凌云回首一寸心。
右青山巅的风轻夜、莫问情、宁听雪、夜残星,乃至凌空盘坐的闻人君子,皆觉得此剑不但封锁了空间,连他们的心亦被剑意之中的刚直凌厉攫住。
宁问涕收了这式无名,将剑扔回背上剑鞘,说道:“从剑之主,至剑之师,至剑之友,再至剑之奴,几可说道尽了余一生心路。好在那一串新生啼哭使余顿醒,剑便是剑,哪有人为剑役的道理?余再当剑之主人,却犹如从终点回到起点,但个中历程,倾注了数百载心智。何谓剑之法?余以之而证:剑属之于人,人役之于剑。行剑者,即行己之喜恶。喜恶须有度,剑之法,亦须有度。”
此言即出,与风轻夜的印证剑之法,截然相反。仿佛两个领域,但又都是证道剑之法。
风轻夜早就站立,对宁问涕深深一礼:“前辈剑声,小子茅塞顿开,窥见剑之法另一片天地,心悦诚服。”
宁问涕答道:“公子之剑境与证法,问涕亦受益匪浅。同样拜服。”
此时,主持论剑的闻人君子,开口说道:“听两位剑声,如谛听道音。道之音无有高下之别,两位的证道剑之法,同样无优劣区别。引人发省,明心智,见性情,便是论道之果。”
众人点头。这番印证剑之法的声音,与自己内心道念对照,都觉得开启了对道途新的理解与探知。
闻人君子评述了宁问涕与风轻夜的证剑之后,从空中跳至右青山顶,法诀一引,山顶渐渐隆出一方石碑,黝黑发亮。
“公子剑声,当记之,以启无骊观道脉后辈及来者。”解释完,食指虚划,石碑上现数行字,乃风轻夜所言的剑之法:
何谓剑之法?剑随心动,心变则剑变。剑无羁于心,法不再有度,是故剑之法也。落款了夜轻风名字。
而后,去左青山亦这般做法。录的自是宁问涕的证剑法度:
何谓剑之法?余以之而证:剑属之于人,人役之于剑。行剑者,即行己之喜恶。喜恶须有度,剑之法,亦须有度。宁问涕。
这等好事的论剑主持,古往今来,闻人君子怕是第一人。
不能等论剑完毕,人随山月去,再干此事?
岂不知晓,如此录了,初读者矛盾重重。一个说“法不再有度”,一个言“剑之法,亦须有度”,哪个弄的懂?
宁问涕、风轻夜及宁听雪、莫问情,不明无骊观观主意图,星爷更不必说。正因为如此,那些后来之人不明白,纷纷奉灵石,寻无骊观询问。
当真生财亦有道。
闻人君子的做派,唯令狐轻寒这只小狐儿留心记住。
“剑道第二问,何谓剑之心?”
闻人君子再次凌空盘坐于左、右青山之间,提出论剑第二问。闻人君子的两个论剑之问,其实乳臭未干的小儿,亦有他的答案。
但提问越简单,越不易作答。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看待事物的方式自然也不同;所处的高度,对待事物的角度,更不尽相同。
此刻,新月探出它的尖芽,一点清辉迷朦夜空。
“何谓剑之心?心见真性,通真而达灵。剑之心,自应真性真灵之心。但如此说法,过于肤浅,大概修剑的人,谁都晓得。”风轻夜思忖。
少年毕竟阅世不深,剑道理解,皆在修炼之上。而所谓的“剑之心”,当为剑道与世道的相互融合,剑道为世道之用,反过来,世道滋养剑道精神。也可称“剑之志”,即剑道意志。
风轻夜的玄寒神识,潜入贮物袋,于历代风家先祖讲述剑道的玉简内,查找关于此方面的内容,一边等待宁问涕讲述“剑之心”。
宁问涕打坐着,平静,内敛,如山石之沉默。
良久,说道:“剑之心,为杀。”
此五个字,听得夜残星差点跳跃而起。
“知音啊!”星爷的胸腔之中悲怆地叫道。
“剑之心,为杀,亦为破。杀破一切道途阻碍,杀破一切道心不适,杀破一切视为敌者。剑,器也。剑本无心,唯利器之用。一如天上之月,天本无心,月居天心之位。然,剑若有心,杀便如月之光华,驱逐暗寂,明晰道路。”宁问涕说道。
刚落音,右青山传来一声“妙呀”,响若闷雷,自是无骊观除恶护法憋不住,发声出的。
“妙呀!”右青山上的星爷再度呼道。
而后,对左青山一边行了个礼。宁问涕回礼。
这时,该风轻夜说了。
却见少年,似在沉思,所有人不敢打扰,等候他阐述“何谓剑之心”。
哪知,风轻夜不闻不动,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悬空左、右青山之间的闻人君子不耐,落右青山。
第三九章 天地囚笼一剑开(上)()
这种打坐静思,对修真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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