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台绝大多数修士,只是觉得少年剑招,极为精妙罢了。解一羽应付自如,洞箫挥洒,击之为清,其音辽远,如鹤鸣九皋。对解一羽的敬佩,反而多的多。
金丹修士们,愈瞧愈惊。少年剑法,论其玄奥,称出云修真界的超一流剑法,亦不为过。更何况,此少年已得精髓,往往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剑,在他们眼中,说不尽意味的妙境。可惜少年修为太浅,无法发挥剑法真正威力,若同为筑基层次,十三剑过完,解一羽定当败了。
风轻夜抖擞精神,春水凌波十三剑从头再来。
解一羽压力,沉重了一分。
当少年又一次开始,解一羽压力再重。十三剑转瞬即逝,俨然狂涛汹涌,一迭接一迭冲击,待数遍,解一羽全凭一轮剑法与一轮剑法衔接的空隙,执箫突击。箫声再无先前的清和、舒畅,渐渐变调。每一击,每一声,似撕碎某物,尖锐而凌厉,音节刺入耳膜,难听之极。
少年翻来覆去,六百余剑,箫声压抑的若继若续、似有似无。
风轻夜何曾如此恣意痛快?恍惚间,灵光闪现,心志大开,顿悟剑法的更深一层奥义:若为惊潮,勃为高浪,其进如万蹄战马,其声若五月丰隆。驾于风,荡于空,突乎高岸,喷及大野,此则水之变也。
柔韧剑法,这一刻,划过空间,犹如天下无物可挡。
解一羽在此刻,亦挣脱压抑的底线。洞箫迎空飞刺,嘹唳孤鸣,势如雷奔。
一箫一剑,碰撞一起,所有气势,竟清浄寂灭。
两人身形,顿时停止。
解一羽狂笑数声,执箫说道:“雷剑修成,拜君所赐。今后但有所托,必天涯海角,为君行事。”说罢,纵身云中台外,一路的狂笑离开。
风轻夜笑着摇头,我也没及谢你呢。没刚才之战,春水凌波十三剑焉能大成?
云中台修士,即使金丹高人,亦不晓得,谁胜谁败,大概应算少年赢。但解一羽雷剑修成,少年可否挡住?少年那剑不收歇,解一羽可否抗御?或者,自己如何面对这样一剑?
风轻夜信步回走。栾靖虞纵身出来,横剑阻于面前,斥责道:“魔宗之剑!余孽,快就地伏法!”
风轻夜笑道:“原来我使的魔门剑法。哈哈,你这厮怎不说偷的你家剑法?”语气变的极不善。
曾随栾靖虞组战阵的五位筑基修士,蜂拥上前,站栾靖虞身后,虎视眈眈。
沈吹商急切,欲前去,与栾靖虞同入观礼台的两位金丹修士飞身拦住,莫问情、宁听雪亦动。双方弩张剑拔。
云中台上的少年呼道:“沈兄,别担心。此等宵小,还怕小弟对付不了?”
沈吹商仍急,对聂尚源大声喊道:“掌门,你不持公道,蝣天宗何颜面立于世间?”
宁听雪大叫:“聂掌门,宁家寻你,如何交待?”眼色暗示她的金丹仆从,那人却行至宁听雪身边,说道:“谁敢伤我家小姐?”其意十分明显,不掺和少年与栾靖虞的事。
聂尚源沉默数息,答道:“宁前辈前来,也须辨识魔、道之分。现今小辈争执,由他们争好了。”
风轻夜“嘿嘿”冷笑。
小狐倏忽弹动,宁听雪措手不及,白影从两位金丹修士中间溜出,闪到风轻夜身上。
少年豪情万丈,大笑道:“寒儿来的好!且看我俩联手,打他们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栾靖虞长剑相指,六人战阵,率先发动。眼晴忽然一花,少年和小狐身在数十丈远处。六人六剑,锋芒所向,席卷过去。
风轻夜长啸声中,执剑而冲。
刚与解一羽斗了场剑,再迎击六人战阵,虽同样的剑法,少年气慨,截然的不同了。
第二三章 云中鸡犬乱残星(上)()
风轻夜一人一剑,其速疾如流星,比六位筑基修士的战阵更快。双方剑势之盛,则犹如萤火之于新月,眨眼便碰撞。宁听雪、莫问情、沈吹商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云中台绝大多数修士,莫不如此。
少年与小狐迅即被吞入战阵。云中台两千余大小修士,一齐吸气,复一齐吐声。
“啊——”
此声仍在,所有修士,一齐仰首。
但见一人一狐,自战阵中央钻出,扶摇直上,至数十丈高处,少年翻身,执剑俯冲。
两千人又一齐呼出憋在胸膛的闷气。同情弱者的心态,人皆有之。他安然无恙,从而松懈绷紧绷紧的神经。少年并不借机逃脱,反而无畏无惧,继续战斗,许多修剑之士,恨不得此刻的那少年,便是自己。
就是刚才的交锋,栾靖虞只察觉,剑势甫一触及,极淡极淡的蓝色闪烁,六支长剑击于其上,剑势停滞。一人一狐闪入阵中,长剑掠过,剑光如水,无孔不入,两位筑基修士莫撄其锋,不得不避让,阵型由此乱了乱。少年和小狐窜往高空。
战阵六人,呈直线,栾靖虞为箭头,飞向空中。
风轻夜长剑劈下,圆融为一式的春水凌波十三剑,击电奔星,栾靖虞的剑气刹时涣散,挡无可挡。好在少年仅炼气之士,击溃栾靖虞剑气之后,他的剑势已尽,伤不了人。栾靖虞被此剑,撼得心神颤栗,身后筑基修士挺剑而出,风轻夜足尖一点,风遁术闪到云中台。
站立的少年,脸色通红,胸口起伏。两次交锋,消耗的真气,过于庞大。
六人扑来,少年执剑亦往。
孤影再次被战阵吞噬。
六人剑气交错,杀意凛然。
两千余修士哀鸣。
一入阵内,令狐轻寒的羽蝉衣微蓝之光闪闪,护住他俩,倒入满瓶丹药在风轻夜嘴里。风轻夜长剑一掠,流风剑意融入春水凌波剑式,霎时间,剑势之威,风生水起,六人轰的退却十丈之远。
风轻夜追向栾靖虞,一剑刺出,这厮唯逃窜之份。
五人结阵,奔袭相近,风轻夜向后一剑,剑势如怒海狂澜,不顾战阵,纵步追击栾靖虞。
哀叹之音,变成一片山呼海啸的叫好之声,伴奏风轻夜的剑气之象。
少年虽出了四剑,观瞻的修士,心绪一起一落、一悲一喜,何止四次?流风剑意驱动的春水凌波剑式,威力之大,又何止四倍?
战局顿时改观。但成战阵,一剑相击,几人立即困败瓦解,作流云散落。唯剩少年驱赶,他又只追栾靖虞不放,此厮之相,急急如蝇,离风轻夜所说“落花流水、屁滚尿流”,真不远矣。
闲暇之余,小狐塞大把丹药到少年嘴中,每此情形,云中台大笑开来,哪原先紧张?云中台的一人一狐,一剑而出,六人顿散,继而追逐六位筑基修士,好似赶鸭子上架。
宁听雪早已噙满泪水,嘴巴却翘的开了花。
莫问情嘻嘻笑道:“屈突郡、柴黄羊,不去救,你们的宝贝师弟没命了。”
两人转身,突然后背杀机渗人,不敢再移。依然是莫问情笑吟吟地在说话:“多半步,我和沈道友便袭杀你俩。”
“尔敢!”叫屈突郡的金丹修士冷声道。
“嘻嘻,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此去南方,天下之大,奈何我俩?”
屈突郡、柴黄羊缓缓调转,沉声道:“莫问情、沈吹商,你们真想结仇高阳剑宗?”
宁听雪淡淡说道:“洳国难道高阳剑宗一手遮天?”
正此时刻,云天之上,猛然强霸之至的声音,滚雷般落在云中台:“杀又不杀,烦死人啦!全都别动,星爷打劫!”
紧接,闪电划破空间,一物砸在云中台上,地动山摇。
两千余修士骇然。场地中央,插一根长五丈的铁棍,上刻铭文,乃“坠天夺星戈”,当是天空高处叫嚣的元婴真人法宝。
此人双脚蹬地,同样的一阵震荡,元婴领域打开,威压之力,直接锁向观礼台的金丹修士。这人一顶破毡帽,斜斜扣戴,遮掩半边脸儿,胡须叉叉,另一半的脸,尘灰之色甚浓,一件衣裳,条条碎碎,故意撕烂的一般。
风轻夜暗想:“谁的剑气,把他虐的这般模样?”
这位元婴真人看看少年和小狐,兀自喝道:“星爷打劫!劫财不劫色、劫宝不劫命!十一位金丹修士留下,其余小虾小米,有多远滚多远!”
聂尚源身为蝣天宗掌门,历经的风浪较多,闻“劫宝不劫命”,心绪稍安,吩咐云中台一干筑基、炼气修士:“真人有言,你们还不快走?”
两千余众,如得敕令,仓惶逃窜。
栾靖虞欲走,此位“星爷”,虚空抓去,真元化绳,捆扎住他:“星爷一生三恨,恨灵石、恨和尚、恨魔修。你之前道了句‘魔宗之剑’,带‘魔’字,走不得。”
风轻夜笑问:“我是不是也走不得?”
“星爷”大悦,夸道:“好小子,明事理。星爷喜欢。”
却说那栾靖虞,大嚷道:“快将我放了!否则,我爷爷不饶你!”
风轻夜心头“呜呼”。“星爷”伸指点向栾靖虞丹田,这厮撕心裂肺的哀号。毕生修为,毁于一旦,修真道途,从此中断。
“星爷”阴沉沉地说:“吾劫遍南域二十国,纵横天下,怕区区北荒角落里的元婴真人?竟威胁,可笑!哈哈,可笑!再多嘴,拧下你的脑壳!”
不远处的屈突郡、柴黄羊,勿敢动。
元婴真人敏锐场上气机变化,独眼看去,却见宁听雪手握一张剑符,走将而来,行至风轻夜身边。
少年招手:“沈兄、莫姐姐,你俩也过来。”
“星爷”好奇得不行,问道:“你们不怕?”
宁听雪扬了扬剑符。
风轻夜伸手,牵着宁听雪,说道:“劫财不劫色,劫宝不劫命。我们怕什么?你没杀心,更不怕的。”
闻言,“星爷”点头,说道:“女娃子,收了剑符吧。嘿嘿,星爷连天下第一剑修也奈……嗯,瞧这份情意,更不伤你们一根寒毛。喂,那木头和一身媚骨的家伙,过来过来。”
感受少年掌心的温润,宁听雪渐渐平静。只觉得,就是眼前一群的“星爷”,也坦然面对。
第二四章 云中鸡犬乱残星(下)()
“星爷”在云中台强王霸王之际,洳国最南边的云端,伫立一位修士。此人形貌奇特,高八尺余,双手过膝,著紫色剑袍,束三尺高冠,一脸的古井不波。他喃喃而言:“这厮忒地狡诈,三番五次脱身。好象公子与夜儿如今在洳国,总会遭遇。由公子整治好了。”
说完,踏云朵南返。殊不知,他所言的“公子”风勿语,数月前离开了洳国,“夜儿”则正和“这厮”同在一处。
若见多识广者,看到此人,必认得他乃出云修真界第一剑修、墨阳国星行剑宗首席长老嵇燕然是也。
风轻夜问道:“星爷,小子一事不明,可否听闻听闻?”
“星爷”说道:“问吧。”
“星爷一生三恨,第一恨就是灵石。为何还打劫?”
此言“星爷”听来,恰如拍马屁拍在了最舒坦位置,受用得不得了。
“小子,可知星爷入的什么道?”
风轻夜摇头。
“星爷入的劫道,当世劫道第一人也!以劫证道,唯恐灵石不多,愿劫尽天下灵石,归星爷一人所有!因此,恨灵石首当其冲,至于那些秃驴、魔崽子之类,次要又次要了。”
少年深感佩服,这样的道理也讲的通。
莫问情、沈吹商胆颤心惊地靠近。“星爷”对聂尚源、屈突郡等金丹修士吆喝道:“乖乖奉上贮物袋,再乖乖自己禁锢修为。”
脚一跺,插在云中台的“坠天夺星戈”,凶煞之气喷涌。“星爷”恶声道:“不听话的,休怪星爷杀人。这杆坠天夺星戈,一两月没饮人血,渴得很!”
九位金丹修士,不敢犹豫,一个一个丢来贮物袋,点击丹田处,打坐于地。
“星爷”大笑。忽闻身旁小子说话:“沈兄,莫姐姐,你俩答应送我的东西呢?”
沈吹商愚钝,莫问情笑道:“是呀是呀,姐姐怎么忘了?”摘下贮物袋,递给少年;沈吹商不加思索,有样学样,赶紧的送与贮物袋。
“星爷”顿时明白少年之意。一时间,脑海千百个来回地思考对策。
“星爷,你不会连我这炼气期小虾小米的东西,也抢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风轻夜问道。
“虎口夺食?岂不使星爷道心出现裂缝?!以后怎的以劫证道?!”“星爷”思忖,又恼又怒。
那方打坐的金丹修士,埋怨自己,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对呀,这“煞星”赶走筑基、炼气修士,是不打劫这类小虾与小米。当时快点送走贮物袋,事后索要;或者,和莫问情一样,“煞星”不在了,少年定会归还。
莫问情笑的欢快。
宁听雪隐约不对劲。
果然,“星爷”连拍连拍额头,笑得前俯后仰:“哈哈,我……我……没说不劫小虾小米!”
莫问情以及那方的九位金丹修士一寒。特别莫问情,正笑的欢,这么滞涩,表情极是不伦不类,毫无美感可言。
“抢劫我也没关系。”少年静静说道:“既然抢我的东西,自有人帮我讨回。”
“谁?”
风轻夜干脆胡诌:“就是追星爷的那位。”
星爷仿佛蛇咬了一口。心思转动更快:小子剑法了得,该不真与那人有关系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念想那人之厉害,从南域追过怒海,从怒海北岸穿过中域,直达洳国,百多万里之遥,数临险境!但少年怎现身北荒之北?狐疑之色渐浓。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星爷”问道。
“他叫夜轻风。”沈吹商作答。
莫问情直想揍姓沈的一顿。问少年名字,你抢说做甚?我如此,“星爷”亦如此。
“星爷”的独目,隐晦莫测。
“姓夜?”他的语气,明显颤音。
风轻夜点头。
“星爷”沉思良久,终说道:“看在姓夜的份上,你演示一招剑法,半个时辰内,我想不出破解之法,不打劫你们。”
“诺!”风轻夜前行数步,就那般站着。
恍惚中,少年气机一变。
那感觉,犹如坚硬之物,在时光的飞逝之中被风化、被消融,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不真实。他仿若不存在,又确实存在。
但风轻夜的虚空之感,决非静止。他站那儿,逐渐逐渐归向虚空,又逐渐逐渐重归人世,带着奇妙韵律,缥缈而亲近。确切地说,像风,像流动的风。
而后,挥剑。
整个世界因这一剑而灵动。是潮汐拍打苍老的礁石,是冰雪融化,是雷、是电、是云、是雨。是人间的一切。
更是风。
是流风剑法第一式。
风轻夜收剑。眼前一幕使他简直不敢相信。
“星爷”跪倒于地,破毡帽扔掉,一只瞎眼露出,泪流满面。“星爷”悲怆呼道:“少主……少主……我是夜残星……那个逐出夜家家门三百二十年的夜残星啊!”
风轻夜脑袋发胀。名字颠倒一下,便碰了个夜姓家门?演示了一式流风剑法,便成为了他之少主?
夜残星爬起,脚蹬栾靖虞,这可怜之人立成肉泥。夜残星恨恨说道:“难怪少主不杀你,你何资格为敌我夜家之主?”说罢,朝屈突郡、柴黄羊行去。
血气溅射,风轻夜大呼:“星爷,不许杀人!”
闻声,夜残星立即后退,低头恭顺说道:“是。少主。”
屈突郡、柴黄羊的命保住,三魂却吓走了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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