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昨夜没休息好,今天一早我让她回房休息去了,现在想必还睡着吧。”
半夏闻言未做多想,抬了张紫竹圆凳到床前放好,又回到桌前将食盒的盖子揭开,顿时一股食物的香气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小姐,奴婢服侍您用早膳吧。”
半夏在凳上坐定,舀了一勺粥轻轻的吹了吹,这才小心地喂给杜婉清。
不想手才递出去一半,就被杜婉清拦住了:“我的手没有受伤,用膳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吧。”杜婉清浅浅一笑,将粥和勺子从半夏手里接了过来。
杜婉清吃了两口,只觉得齿颊间香气萦绕,嘴角一翘,赞了一声:“这鸡丝粥真不错!就是感觉和平时的粥不太一样,回口尝着有一股清甜的味道。”
“这碗粥是老夫人吩咐后厨特意给您熬的。”
“原来如此,祖母真是费心了。”杜婉清点了点头道。
“从前老夫人染了风寒身子不适的时候,夫人便会熬了此粥给老夫人送去。夫人曾经说过,在熬粥的高汤里加桂圆和姜可以驱寒补元,效果极好。”
听见半夏提起母亲,杜婉清下意识地抬眼将目光落在了半夏脸上,神色一滞,随即又恢复如常:“原来这粥的做法是母亲发明的。”
因为腿伤的缘故,杜婉清哪儿都去不得。用过早膳之后,她也只能躺在床上静静休养。将半个身子都倚靠在软垫之上,杜婉清只觉得无聊透了,随手拽过挂在银钩上的锦帐在掌心里无意识地摩挲着,看上去一副放空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夏将空碗放回食盒里,收拾了一番准备离开。
“小姐,您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奴婢告退。”
“半夏,等等!”杜婉清轻呼一声,将半夏叫住,“你先不要走,就在这儿坐会儿,陪我聊聊天。”
“是……”半夏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看向杜婉清的眼神里盛满了疑惑。
她比杜婉清大了整整七岁还多,许是因为年龄差异太大的缘故,杜婉清平日里都跟茯苓亲近,很少主动找她聊天。此番杜婉清突然一反常态地将她留下来,让她一时间反而有些不明所以。
“半夏,你先坐下再说。”
“是,小姐。”半夏轻轻地点了点头。
瞧见杜婉清靠头一侧的锦帐被拉扯得有些松散了,半夏便上前去将锦帐理了理,用银钩重新挂好,随后又扶着杜婉清起身坐定,从衣橱里取了两方软枕垫在背后。安置好了杜婉清之后,半夏这才从桌下将紫竹圆凳取出来再次放到床边靠近床头的位置,坐下之后静静得盯着杜婉清的眼睛,等着她发话。
“半夏,打从母亲谢世之后你就被祖母拨来跟着我了,如今算来也有四年了吧?”杜婉清眨了眨眼睛,目光轻轻落在半夏脸上。
“夫人的确走了四年多了,小姐怎得突然说起这个?”杜婉清简单的问话却勾起了半夏的回忆,想起过世的旧主,半夏心中涌起了一丝愁绪。 …%%无弹窗?@++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昨天夜里我梦见母亲还在世之时的那些场景了。”
“小姐是说,您梦见夫人了?”半夏眉眼一提,略微有些吃惊地问到。
“是的。”杜婉清点了点头,眉宇间也笼上了一层追思的悲愁之色:“我梦见母亲她把我揽在怀里,就着灯光念书上的故事给我听,那种感觉特别真实,也让我觉得很幸福。可惜梦终究是梦,母亲她已经走了好久了。”
虽说梦是假的,可一想起对自己百般疼爱的母亲早早就过世了,杜婉清心里倒是真的有些伤感,眼底闪烁出了盈盈的泪光。
“夫人一向最疼爱小姐了。”半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有些出神,听了杜婉清的话也只是这般淡淡地回了一句。
“是呀!母亲过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很是痛苦和恐慌,还觉得孤独和无助。”杜婉清顿了顿又道,“幸好那时候有阿娘和姐姐一直疼爱我陪伴我,对我照顾入微,这才让我渐渐走出了悲痛,重新振作起来。”
杜婉清小心地斟酌着用词,目光却定定落在半夏脸上,悄然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第二十三章:前尘旧事】()
“小姐,请恕奴婢多嘴,说一句逾规的话。”
半夏闻言微蹙着眉头从凳上起身,退后了两步,朝着杜婉清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拜,“小姐您是这相府唯一的嫡女,而您的母亲、已经过世的夫人,她也是这相府唯一的正妻。虽说如今府中上下皆尊称大夫人为大夫人,可她的身份只是老爷的平妻。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大夫人就是对您再好,您也不应该称她为‘阿娘’。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去了,只怕会笑话小姐您不懂礼仪规矩,更有甚者,会说您不孝,对亡母不敬。”
杜婉清闻言仍是不做声色,心中却自是有了一番思量。
前世她识人不清,错将贾秀珠母女当成了好人,对她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这声‘阿娘’便是贾秀珠授意了杜倾城骗自己喊出来的。
阿娘这个称谓,是做子女的对生母的爱称,意思和母亲是一样的。只不过唯有嫡出的孩子才有资格如此称呼自己的母亲,那些庶出的孩子只能将生身之母称为姨娘,而尊称嫡母为母亲。
说起来那贾秀珠的确心机极为深沉,她长久一来一直叮嘱杜婉清只在私下这般称呼她,在人前还是只能唤她一声大夫人,更是不能在祖母和父亲的面前提及此事。是以前世她虽然被贾秀珠哄得喊了一声阿娘,但是在她十五岁之前,父亲和祖母对此都并不知情。
半夏瞧见杜婉清有些走神,原本还想多说一些,提醒杜婉清对大夫人和杜倾城二人多加防备,可话到嘴边一时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这才不得不止住了话头。
自从四年前杜婉清的母亲生下二少爷杜云逸时因为产后大出血过世之后,大夫人就一直在费尽心思地寻找一切机会让老爷将她的身份从平妻抬成正妻。
在半夏看来,大夫人的心思极重,对正妻之位极为看重。夫人刚出了丧期,她便联合了自己的母家贾氏一族多次上门来游说老爷做续弦的打算。同时她更是设法百般地讨好老夫人,期望能借老夫人之口劝说老爷早日走出夫人离世的伤痛,将她抬为正妻。
只可惜夫人当年去世之前明确留下了遗言,要自家老爷答应,在自家小姐及笄之前绝不续弦。老爷情深意重,对夫人她更是爱敬有加,在听了夫人弥留之际的请求之后一口便应了下来。
自家老爷迫于贾家的施压,下令要府中上下都尊称贾氏为大夫人,更是同意让大小姐和大少爷直接称呼她为母亲。只不过,这些统统只是听上去好听罢了。说到底,大夫人的身份仍旧只是平妻,她的子女也仍旧只是庶出。
大夫人的愿望虽然暂时落空了,可到底当年夫人也留下过及笄这个时限。今年年初的时候,贾家再次前来施压,老爷迫于压力再次许下了等自家小姐及笄之后,只要自家小姐不反对就抬了大夫人的身份的诺言。如今自家小姐已经十二岁了,只需再过三年,便会到及笄之期。
正是如此,半夏对大夫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她总觉得大夫人母女这样刻意接近自家小姐,对她又百般疼爱,这一切绝非是出于真心的呵护,而是夹杂了私心。
“小姐,半夏的话可能有些重了,但奴婢绝对是在为小姐着想的,恳请小姐仔细思量。” 重生之金钗遗梦:
瞧见杜婉清半晌也没有说一句话,半夏心中也有些发毛,一时间完全拿捏不准杜婉清的态度。说到底自家小姐如今对大夫人母女很是亲近,自己这一番话被小姐听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当做挑唆之言?
半夏的心中很是忐忑,垂首看着脚尖不敢抬起脸来。杜婉清的母亲曾经对她有恩,无论如何,她总归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恩人唯一的女儿被人利用,当做上位的工具。而且,尽管说不上为什么,她总觉得此次杜婉清坠马的事情有些蹊跷,甚至她还隐隐觉得这件事和大夫人母女脱不了干系。
半夏的眉头又紧了一些,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之时,杜婉清终是先说话了。
“半夏,你说的对,我的母亲从始至终只有一人,而她,已经过世四年了。”杜婉清平静地说到,“大夫人她也只是大夫人罢了,她不是我的母亲,也永远不会成为我的母亲。”
“小姐?”
半夏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杜婉清,她全然没有想到杜婉清在听完她的话之后会做出如此的回答。从前杜婉清对大夫人和大小姐都是极其依赖和维护的,根本容不得他人说半句不是。半夏几乎都要以为杜婉清要斥责她多嘴饶舌了,却没想到她的态度竟是这样。
自家小姐,似乎变得和落水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第二十四章:可信之人】()
杜婉清平静地看着半夏,将她脸上一系列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心中微微一喜,已然做了最后的决断——半夏应该算是一个可信之人。
半夏微微偏过头去,悄悄地打量着一脸平静的杜婉清。此刻此刻但见杜婉清星眸闪亮,面色坦然,她的身上似乎隐隐地还透露出了一股洞悉世事的沉稳的气息来。
不知怎的,半夏总觉得此刻的杜婉清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个天真灿漫的小孩,反而更像是一个看穿了一切的老人。似乎从落水醒来之后,自家小姐就对一些事情有所察觉了。
如此也好,也省得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半夏悄然地舒了一口气,面色也不复先前的凝重,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如释重负之感。
“半夏,时间真的过得好快,母亲过世之后你就被祖母从母亲的院子里调过来照顾我,一晃眼这都过了四年了。”
“是啊,奴婢已经来小姐的院子里四年了。”半夏附和道。
“半夏,我知道你对母亲照顾得极好,本身也颇受母亲看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你就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如今到了我这院子里,做也还是二等丫鬟,位分一直没变过。这到底是我的疏忽,让你受委屈了。”
听了杜婉清的话,半夏认真地摇了摇头,冲着杜婉清微微福了福身子,道:“小姐和夫人都是仁善的主子,伺候小姐,半夏从未觉得委屈。位分什么的,半夏不会在意的,小姐不必为此费心。”
“这样好了,等我伤好之后,我便去求了祖母将你提上来做一等丫鬟,反正现在我院子里的两个一等丫鬟的位置本就缺了一个,祖母本就嫌我院里人少,我跟她老人家说说,她一定会答应我的。”
“小姐,奴婢……”
“半夏,我是认真的。这些年来,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杂事琐事都是你在帮衬着打理的。若是没有你,我这院子指不定就乱得不能看了。虽说茯苓她才是院子里的一等丫鬟,可我知道,更多的时候,这院子里的事情许多都是你在指导她做。总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一等丫鬟的位分本就是你该得的,你若再推辞,倒是让我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奴婢谢过小姐。”半夏俯身要拜却被杜婉清连连摆手制止。
“哎哟哟,我的清丫头一大清早的,这是把什么又给定下来啦?”
从外间传来一个慈祥和蔼的声音,只一听,杜婉清便听出了来人是谁。
“老夫人吉祥。”
“祖母!”
杜婉清欣喜地呼了一声,抬眼往外间一瞧,正好看见方嬷嬷掀了帘子,搀扶着钱氏正缓缓向她的床边走来。杜婉清听得脚步声不只两人,复再一看,刚好瞧见钱氏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提着药箱子的府医李大夫。
“祖母,您怎么这么早就过来看清儿了?”
钱氏微微笑了笑,却也不急着回答杜婉清,待到方嬷嬷扶她在桌边坐定之后就赶忙转头冲站在身后的李大夫吩咐了几句,要他先替杜婉清把把脉,看看伤情如何。
半夏将李大夫迎到床边,将紫竹圆凳挪了挪位置,这才请他坐定。李大夫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谢,随即放下药箱,从中取出药枕冲杜婉清恭敬地说到:“二小姐请将手放在药枕上。”
杜婉清将右手从锦帐里伸出来轻轻搭在药枕上,一旁的半夏仔细地帮她将衣袖挽了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来。
李大夫轻轻地将手指搭在脉上,细细地感受着。过了许久这才收了架势,转头向钱氏汇报诊治的结果道:“回老夫人的话,二小姐的脉象比之于昨日已经平和了不少,只需要再按照我昨日的方子煎服半月便能调养过来。 ☆百度搜索:☆//☆
“那清儿的外伤又如何?”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姐脸上和腿上的伤是急不得的,小姐的外伤颇重,恐怕还需要长期敷药医治才行。”
钱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李大夫替杜婉清换药。杜婉清冲半夏点了点头,半夏顿时会意,帮着李大夫替杜婉清换好药之后,便跟着李大夫离开取药去了。
“祖母您怎么早就来看清儿,也不多睡会儿?”
“还不是为了昨儿个给你说的那事,”钱氏笑着道,“祖母呀今天辰时就起来了。我用过早膳之久就和你方嬷嬷去后院给你挑丫头去了。”
“那祖母可有找到合适的?”
听见钱氏如此一说,不知怎的,杜婉清的心突然剧烈的跳了起来,她的心里隐隐有了个不好的预感,却又不敢完全确定,只好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急切地问了一句。
【第二十五章:犹豫不决】()
钱氏见杜婉清问得着急,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起来了,在好奇这个丫头是谁。钱氏一时也起了心性决定逗一逗自己的孙女儿,慢悠悠地盯着杜婉清笑着,倒也不急着将名字告诉她。
“祖母在后院儿挑了半天,可算是寻了个好的给你。现在我叫这丫头下去收拾东西去了,大概晚上的时候她就能过来。”
“祖母给清儿找了个什么样的丫头?好祖母,您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清儿吧!”知道钱氏有心与自己开个玩笑,杜婉清强压下心中的杂念,冲着钱氏微微一笑,撒了个娇。
钱氏对杜婉清的话很是受用,也不再多留悬念:“就是在后厨帮手的一个丫头,名字叫红鸾,年纪也和你差不多,我瞧着她手脚麻利,样子也不错,想来是个机灵的……”
红鸾!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惊雷一般在杜婉清的脑中炸响,钱氏再说了什么别的,都听不清了。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看不见了,恍惚间,杜婉清只觉得自己正置身在一片冰冷的湖水之中,前世临死前的那种痛苦的窒息感又一次将她笼罩其中。
“清丫头觉得祖母选的这个人如何?”
“啊?”杜婉清沉浸在前世悲痛的回忆里,猛地听见钱氏问了一句,这才从那种梦魇般的恐惧感中惊醒出来。
“清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你的脸色突然就变得这样差?”钱氏瞧见杜婉清面色惨白,额上还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一时间心下有些着急起来。
方嬷嬷瞧见钱氏一脸焦急的样子,刚忙将她搀扶起来带到杜婉清床前床前落坐下来。刚一坐定,钱氏便慌忙伸出手去探了探杜婉清的额头。
“祖母,”杜婉清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在脑袋里快速地将语言组织了一遍,这才勉强又挤出一个笑脸来,“清儿没事,只是腿上的伤口又疼了。”
杜婉清伸手将钱氏的手从额上拿下来我在手心:“祖母,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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