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杜婉清仍无心睡眠,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
解决完珠儿的事情之后,杜婉清的心里总算踏实了。她之前故意将二姨娘留下来密谈的举动想必已经引起了贾秀珠的注意。不出意外,如今贾秀珠应该将这二姨娘崔氏作为了自己的同伙,势必会将精力花在对付崔氏身上。如此一来,短时间内,贾秀珠应该不敢再对自己做出什么伤害之举了吧。
“小姐,你早些休息,我就在外边候着。”
“嗯,你也好好休息,明日不必早起,我想多睡会儿。”
“是,小姐。”
茯苓替杜婉清理好被子之后就熄灯出去了。
许是因为
早上起来的时候天气还是好端端的,不想午间刚用完膳不到一刻钟,窗外突然刮了几阵凉风,紧接着天色渐渐变得沉了下来,不多时,竟飘起了绵绵密密的雨丝。
“这夏日午后下雨倒不觉得奇怪只是没想到这秋日里竟也下起了雨来,当真是少见。”
杜婉清半靠在雕花檀木椅上,眼睛望向窗外,眼见着原本干干的地面,渐渐被漫天的雨丝加深了颜色。
“可不是呢!”半夏从内间的衣橱里取来一床薄毯,仔细着替杜婉清搭了个半身,“本来秋天的雨就不多,今儿中午这场雨倒也真是来得奇怪。”
“茯苓这丫头跑得着急,一定没有带伞,淋了这场雨还真不知道会不会感冒。”杜婉清的心里涌起一丝担忧。
“小姐莫要担心,回头让红鸾替她煮一碗姜茶喝了去去寒便是。”
“这天气本不太好,不如就让红鸾多备一些,让院子里的人都分食了,不要染上寒气。”
“还是小姐体贴人,回头等茯苓回来了,奴婢就去给红鸾说说。”
杜婉清微微颔首,远远地便听见有一个带着稚气的声音从院门的方向传了进来:“姐姐,云逸来,看你了!”
杜婉清一听这声音,手微微一抖,下意识地攥着身上的薄毯,这个声音,是云逸回来了!
激动之下,杜婉清一时间反而忘记腿上有伤的事情,她“噌”地一下撑起身子,揭了薄毯就想跑去门外迎接,不曾想,动作太大,牵扯到伤口,一下子疼得她脸色都变了。
“小姐,当心着点儿!您的伤还没好,可不能随便乱动啊!”半夏被她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赶忙上前将她扶起,重新倚靠在檀木椅上。
“半夏,我没事,你快快出去把云逸迎进来。”强烈的疼痛依旧不能掩盖她心里的欢喜,她咬着牙,强忍着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诶!奴婢这就出去将二少爷迎进来,小姐你别着急,就在这儿候着便是!”
半夏有些担忧的瞟了眼杜婉清疼出汗来的脸,快步走了出去。
目送着半夏出了厅门,杜婉清伸着脑袋努力向外探寻着,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杜婉清还记得,前世的时候也是这般,自己这个可爱的嫡亲弟弟时常会跑来她的院子找她玩。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每每被嬷嬷领着走到院门,就会大声地说上这么一句断句很特别的报门之语。杜婉清这般想着,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的脸来。思及此处,杜婉清猛然心下一惊,不期然间竟然红了眼眶,眉宇间也涌起深深的愁绪。
自己这个弟弟如此可爱,打从六岁被父亲送去同文馆上学之后,更是因为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而时时被先生夸奖。只可惜天妒英才,
原本以为这个孩子可以在杜府里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却不想他竟在七岁那年的一个夏日的下午,在下学回来的途中路过街市之时,被受惊的马匹冲过来当胸踢了一脚,当场毙命。
杜婉清还记得,当年自己的父亲得知此事之后极为悲恸,特意告假在家调查此事。最后这件事情甚至还惊动了武成帝。
武成帝体恤父亲丧子之痛,特意责令大理寺卿彻查此事。只不过当时查来查去最后的结果却是商贩走卒不小心惊了马,终以一场意外事故作为定论,将那惊马之人发配边疆之后便做了了结。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幸好,自己重生到了金钗之年,而不是三年后的及笄之时!
杜婉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特别感谢老天爷让她回到了金钗之年的这个时刻。既然能重活一世,那这一次,她一定要对自己这个弟弟悉心照料,护他一生周全。
这一次,她绝不会允许那样的意外再次发生!
“姐姐,云逸来,看你了!”
脆生生的童音从房门口传来,将杜婉清的思绪打断,她伸手拂去眼眶里打着转的泪水,冲着眼前巴在门槛上扭动着身子努力想要翻进来的小男孩儿微微一笑。
云逸,今生姐姐定要护你周全,让你平安长大!
杜婉清定了定神,仔细打量起杜云逸来,眼神如一汪温泉,恨不能将那个小小的身影整个儿都放进去才好。
进门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男孩儿,粉雕玉逐的脸蛋上两只眼睛圆溜溜的转着,看上去很是可爱。好不容易才费劲地翻过门槛,杜云逸提起锦衣的下摆,晃晃悠悠地跑向杜婉清,刚跑到近前就一下子扑了过去,撞进杜婉清怀里:“姐姐,抱抱!”
紧紧跟在杜云逸身后的宋嬷嬷见此,半是高兴半时担心地道:“小祖宗哎,你可慢着点,你要是摔了,二小姐可要心疼死了。哎呀,下来,下来,二小姐她受了伤,可受不住你这么大一块儿扑上去的!”
“宋嬷嬷,无妨的,云逸一点儿也不重。”杜婉清宠溺地摸了摸云逸的小脑袋,这种真实的触感让她心中一动,指尖微微发颤,根本舍不得再将手移开。
说话间,半夏也领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从外间走了进来。杜婉清抬眼一看便知道来人是谁。
“我还当只有云逸过来了,没想到三姨娘你也来了!”杜婉清朗声一笑,又道,“半夏,快抬了凳子请姨娘坐下,再叫珍儿奉茶上来。” 分手妻约 i
“前些日子,我带了云逸去相国寺祈福,今天刚赶着回来。云逸他吵着要见姐姐,我就带他回院子里换了一身儿衣裳,这就过来看看。”三姨娘和善的笑了笑,看向杜婉清的眼神有些担忧,“走到一半儿的时候听花园里的丫鬟们说二姑娘你落水受了伤,二姑娘现在可觉得好些?”
“姐姐,你怎么受伤了?你疼不疼,云逸帮你吹吹!”杜云逸闻言慌忙将身子从杜婉清怀里挣了出来,仔细一看,瞧见杜婉清脸上当真敷着伤药,顿时有些急了,张嘴对着那伤处便呼呼吹了两口。
杜婉清任由杜云逸吹着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嗯,被云逸这么吹了吹,姐姐就不疼啦。”杜婉清伸手将云逸勾过来靠着她也一并坐了下来,这才又接着说到,“多谢姨娘关心,近几日服了药也敷了药,感觉也渐渐好了些。”
“对了,”三姨娘淡淡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物轻轻递到杜婉清面前,“我此去也替二姑娘你求了一枚平安符,二姑娘若是不嫌弃,便请收下吧。”
“原来是一枚平安符啊!”杜婉清笑笑,伸手接过,“如此多谢谢姨娘了。”
杜婉清只是安静地看着,只是觉得这样真好。
转眼看着弟弟,心中又是一阵快意。能看到他天真的笑容,听到他甜甜地唤她姐姐,真好。
【第八十六章:三堂会审(上)】()
“这是怎么了?地上怎么还跪了一溜儿的丫鬟?我方才听你们说什么‘簪子’什么‘人参’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钱氏走在外廊上的时候就听见杜婉清的屋里吵吵嚷嚷的,她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出个头绪来,这才进来。不想刚一进门就见地上跪着两个丫头,屋里众人的面色更是怪异,她见状也顾不得与杜婉清和贾秀珠多说,直接切入主题地问道。
钱氏为何会突然到访?
莫非……真的是钱氏?
贾秀珠盯着钱氏和杜婉清紧紧抓在一起的手,目光一沉,在心中暗道。一念之间,心思已然是百转千回。
“祖母,您来的正好,您可一定要为孙女儿做主呀!”
虽然不知道祖母钱氏为何会突然到访,但钱氏的出现与她来说,不过是为她的计划增添了几分胜算而已。
“清儿莫急,且跟祖母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钱氏的目光落在杜婉清脸上包扎好的伤口上,眸中的怜爱之意更深了几分。
“祖母……”杜婉清有些为难地瞟了瞟贾秀珠,目光躲躲闪闪,说话也是断断续续欲言又止,“其实也没、没什么的。”
杜婉清的眼神闪烁,似乎是有些避忌着贾秀珠的样子,落在钱氏眼里,倒让她觉得有些不解。平素里她这个孙女儿跟贾秀珠的关系很是亲密,倒是从未出现过如此为难生疏的情况。钱氏虽是不解,却也料到让杜婉清犹豫着不敢开口的原因在贾秀珠身上;一时间忍不住回眸打量起了贾秀珠。
钱氏仔细瞧了瞧,却觉得觉得贾秀珠看上去和平时并无什么不同,无论是神态还是身姿都并无什么不妥。
清儿究竟是在怕什么呢?
钱氏心念一动,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只见她将身子往杜婉清那边一倾,伸手亲昵地抓起杜婉清搁在案上的小手回握在手心,另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拍,面上带着淡淡的慈爱的笑意道:“清儿你这是怎么了?凡事有祖母替你做主,你有什么就尽管说出来就是,我瞧着这犹犹豫豫的,可不像你平时的样子。”
“老夫人说的是呢!”钱氏的话音一落,贾秀珠便盈盈一笑赶忙开了口,“清儿呀,老夫人和我总归也不是什么外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便是。你这样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可别把老夫人给弄糊涂了。”
贾秀珠可不傻,轻易便能听出钱氏的这番话半是说给杜婉清听,半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若此时不表明态度,只怕一会儿会更被动。其实,从钱氏进来的那一刻起,她心中就已然料定,此次事件绝不简单。按照眼下情形来看,杜婉清必然会用尽一切方法会让钱氏参和到此事之中。与其阻止杜婉清将事情抖出来,让钱氏这个老狐狸瞧出端倪,倒不如顺着杜婉清的意思,先将事情撂出来再说。
眼下她也没什么办法,横竖这件事杜婉清是铁了心要闹出来,她倒不如趁杜婉清叙述事情的时机,再想想对策,见招拆招。
贾秀珠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先再开口说些什么之际,却听得杜婉清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大夫人……我……清儿……”杜婉清如掉入陷阱中的小鹿一般,惊慌地抬眸望了眼贾秀珠又快速地将头埋下去,似乎是心中仍有顾虑一般,言语之间仍是犹豫不前。
“清儿,之前我不让你告诉老夫人无非是怕她担心。如今老夫人既然问到了,那咱们也无需再瞒着了,不是吗?”贾秀珠冲着杜婉清柔然一笑,将重音落在“咱们”二字之上。
“清儿呀?你们这说的我可就真糊涂了,你们有什么事儿是瞒着我的?”钱氏与随侍身侧的方嬷嬷对望了一眼之后收回了握着杜婉清的手,略微将身姿调整好些,拿眼看向贾秀珠,“秀珠呀,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贾秀珠早就料到钱氏会让她来叙述,是以听见钱氏的话也未觉得过多的惊讶,当下垂眸一笑,这才不疾不徐地将事情从她深夜抓贼一直说到了搜查到人参这里。
因为杜婉清也在场的缘故,她除了隐瞒了她和王嬷嬷的密语一事之外,其余事情都说得是实情,等到她的最后一个字从嘴里吐出去之后,她悄然抬眸再看钱氏,却见钱氏那原本平和的面色已经变得如乌云罩面一般,阴沉得吓人。贾秀珠惯于察言观色,心下知道这是钱氏要发火的前兆,当下便识相地闭了嘴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钱氏开口。
“把半夏说的簪子给我瞧瞧。”
钱氏淡淡地开了口,一旁的茯苓早有准备地将簪子递了过去:“老夫人,这一支就是在珠儿的房里寻到的那支‘福字簪’,请老夫人过目。”
钱氏从茯苓手中接过簪子对着光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见到簪尾果真如半夏所言,“幽兰院”的“幽”字中间的绞丝笔画上的确是多了两点。
“嗯,再把人参给我瞧瞧。”
“这是在珠儿房里搜出来的人参,请老夫人过目。”茯苓再次将人参呈到钱氏面前。
钱氏这一次只不过匆匆看了一眼之后便随手将簪子和人参递给身边的方嬷嬷收好,复又扫了跪在地上的半夏和珠儿一眼,眼中的神色已然变得清亮,看上去似乎心思已定。
钱氏在听了贾秀珠的话之后本身就觉得震惊不已,如今又看了作为证物呈上来的“福字簪”和人参之后,她快速地在心里又将事情计较了一番,越是细想越是觉得心惊。
她原本还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内院儿丫鬟贪财起意,一时糊涂了偷了主子的值钱首饰拿去卖掉换钱的事情,不曾想这么问来问去,竟然牵扯出来这么多后续来。她先前分明听说自己的儿子因为人参乌鸡汤的事情之后就下了严令彻查自己孙女儿的院内的一切物件,却不想如今原本要抓的贼还未有定论,倒是先从杜婉清手底下的掌院丫鬟的房里搜出了人参来,这件事不得不让她觉得可怕——看这人参的成色,虽不是什么珍品极品,却也绝非眼前这个丫鬟有能力承担的,是以眼下这支人参能出现在此处,绝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换言说,眼前这个珠儿,极有可能是被人收买了之后,故意借用人参加害自己的孙女儿的,只不过这个珠儿因为自己孙女儿彻查梅花玉簪一事,恰好被暴露了出来罢了。
只是,这个指使珠儿的人究竟是谁呢?
钱氏微微眯着眼睛,在心中挨个儿将可疑之人筛了一遍,心中隐隐有了些怀疑的影子,却仍是不敢确定。
“祖母,孙女儿本来是想找回母亲的梅花玉簪的,不曾想却惹出这许多的糟心事来了。”杜婉清瞅准时机将嘴巴一撇,委屈地开口说了一句,“原本我还以为这些是半夏做的,可是从王嬷嬷和茯苓从珠儿房里搜到了半夏的‘福字簪’和人参之后,清儿……清儿也……”
杜婉清越说声音越小,听着竟是有几分哽咽:“祖母!孙女儿害怕!清儿这里怎么还会有人参呢!清儿不要看见人参,不要看见它!”杜婉清越说越有些激动,身子都抑制不住地抖了起来,看在钱氏眼里,还当她真是吓坏了,登时觉得心疼不已。 分手妻约 i
钱氏不及多想,焦急地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杜婉清身边将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慰道:“清儿别怕,有祖母在呢,没有谁敢害你!”
“老夫人,秀珠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该现在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耽搁时间。”
贾秀珠闻言面色一变,稍稍顿了顿之后便淡然地开了口:“老夫人,眼下这件事太过复杂,定然不是什么小事了,咱们这么查下去必然花的时间不少。清儿她眼下还伤着,咱们若是继续在她这儿查下去,只怕会耽搁她修养。”贾秀珠转头给王嬷嬷递过去一个眼神,随后又转过头来笑道,“我是觉得,倒不如由咱们将这两个有嫌疑的丫头先带走,换到别处再仔细查问,这样既方便查问也不耽搁清儿静养,老夫人,您意下如何?”
贾秀珠说完这话心中也很是忐忑,她的这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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