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深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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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深宅-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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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慎昀降生后的点点滴滴又像是一下子就回到了眼前,那是他们结缡七载的第一个孩儿,褚夫人清清楚楚记着,孩子满月之日,她的夫君,当时的武平候,她的榆槐喝得酩酊大醉,那一夜,醉酒的夫君盯着床榻上的娇妻幼子许下了一辈子都要好好待他们母子的铮铮誓言。

可是,褚夫人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慎昀满一周岁时,先敏霁太后薨逝,自那而后,她江氏淑婉的榆槐就也跟着那个传奇般的女子一同去了,留下的那个褚国公除了征战、朝事,就是整日里忙着在愈来愈多的女子身上寻找他已逝表姐的影子。

“榆槐榆槐,你,你可算是回来了咱们的儿子,也定能回来的”褚夫人闭上了双目,任由着丫头们帮着她戴诰命的珠冠,她心里头又是欢喜,又是悲伤,几十年的岁月竟在这一刻,她才又有了好好与她的榆槐守住他们的家,守住他们的儿女的那一种泰山崩于前亦不改的决心。

卜算之术假亦真

褚国公并夫人辰时向宫里递了牌子,辰时一刻褚夫人便已坐在了太后娘娘的禧福宫中。

皇后娘娘并淑妃娘娘也已先一步让太后召了来。褚国公夫人满面的憔悴哀愁,跪在地上并不曾避讳,沙哑着音儿哀哀求告,“太后娘娘,请您准了臣妾所请,将敏柔郡主另赐一位俊秀儿郎吧臣妾的儿子实在是无福。”

此话一出,皇后娘娘就红了眼圈儿,她瞧着淑妃自顾着流泪,分明已无暇分神他顾,皇后娘娘暗自叹了口气,也只得强忍了伤怀,起身儿到了褚夫人跟前,“夫人休要说这样的丧气话,侯爷他不过是失却了踪迹,许是走迷了路的缘故呢。郡主那儿,您就莫要过多忧虑了。”

“娘娘啊”褚夫人一把拽住了皇后娘娘的裙裾,“您帮着臣妾求求太后她老人家吧”这一下,倒是将皇后娘娘唬了一跳,她浑身打了个冷战,忙向着太后娘娘的宝座处瞥了一眼。

“夫人这是所为何事?怎么?”皇后娘娘也哑了音儿,这架势分明是嫌弃了敏柔郡主么?可这一向,自己这位姑母都是晓得宫里头的意思的,那一日叫敏柔送褚候出征,听见宫人回报说是敏柔与姑母是相谈甚欢的啊。

“淑婉”叶太后也听着这话里头的意思不太对。她叫了褚夫人的闺名儿一声儿,“你先起来坐下褚候失了踪迹,哀家也急得食不甘味夜不安寝呢咱们先加派了人手儿去苗疆寻他这不是么?皇后跟淑妃彻夜在神前给褚候跪拜祷告呢这么个紧急的当口儿,你提起这婚事又有何用?褚候定会安然无恙。”

“太后娘娘,您今日若是不肯将郡主与慎昀这婚事解了,臣妾就长跪不起有他们这一桩婚事在,慎昀他又焉能安然无恙啊”

“夫人”皇后娘娘再也顾不得礼仪,伸手去搀扶褚夫人,淑妃娘娘也抹了抹泪儿,飞身到了褚夫人面前,“母亲,您这是急糊涂了啊敏柔郡主又碍着了二哥哥什么呢”

“两位娘娘啊”褚夫人绝望地攥住了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的手,“两位娘娘啊救救慎昀吧我求求你们,救救他吧那灾星克他呢呀鹤落真人说得总是做得准吧?娘娘,是恒哥儿亲自到清虚观中求的这一卦呀”

“江氏”太后娘娘震怒,猛地一拍桌案,“哭哭啼啼,胡言乱语你自己瞧瞧你是成何体统自古男儿沙场征战,难不成你当是游山玩水呢?自然是凶险万分的褚候急智,又久经沙场,咱们离着那苗疆千里万里,这还说不准是怎么一回子事儿,你不想着使了人好生去前边儿探听消息,安顿了你们府上众人的心,你,你听信谗言,怎么就这么莽莽撞撞地闹到了哀家的宫中?”

“太后臣妾这一生就只得了他们兄妹三人个顶个儿地,臣妾都是视若珍宝一般,鹤落真人的大名,您也是知晓的,当年圣上继承大统之事,鹤落真人亦是相助有功的,您跟圣上不是还赐了真人一个‘天玄道人’的封号么?真人的话怎么就是谗言?”

皇后娘娘瞧着这位已近疯癫之状的姑母,实在是束手无策,本指望淑妃娘娘帮着,她二人先将姑母安抚住,纵然是要悔婚,也要缓着与太后娘娘进言才是,如今这样似民间泼妇一般吵闹起来,若是惹怒了太后,可不就糟了糕了。

纵然太后体恤,这传到了袁妃那儿,可不是又让那起子人要借此在宫里头兴风作浪。“贞儿贞儿”皇后娘娘一边儿用力拉拽褚夫人,一边儿轻声唤淑妃。

此时的淑妃娘娘瞧着自己个儿温柔宽和的母亲举止失度,又听见母亲说这些年只得了他们兄妹三人,也是一阵悲从中来,她瞧了皇后娘娘一眼,分明也是听明白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跪倒在地。

“太后娘娘,臣妾的母亲她,她骤然听了褚候失踪的信儿,一时间急怒攻心,言语行止失矩,还求太后您宽宥。”

叶太后这些年,哪里是不知晓这个淑婉的性子呢,从前先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儿起,就是见过她的,要是掐指这么细细算起来,也是几十年的情分了,更何况她们中间还连着一个先敏霁太后,便是不看僧面也是要看佛面的。

“都先给哀家起来哀家是要打了还是要罚了?淑婉啊你是皇后的亲姑母,淑妃的亲娘,你瞧瞧你,咱们总要给小辈儿们做个表率不是?褚候的事儿,保不准儿这监军的信差回来传信儿的这些个日子又是另一个样儿了呢,你如今在这儿哭闹着要哀家收回赐婚的成命,苗疆那儿,褚候万一已回到了军营之中呢,你细想想,可不是你自己个儿在这儿庸人自扰,胡作乱闹?”

皇后娘娘口中附和着说“是呀,姑母,万事儿也要从头说起,这您细细地把前因后果都告诉给太后,她老人家也是十分心疼子铭表哥的。”

褚夫人听了太后跟皇后娘娘这一番话,像是终于从一场迷梦中略略清醒过来一般,“太后娘娘,您,您就收回成命吧”她悲悲切切地叩头下去,额头与地砖碰触的声音,惊得淑妃娘娘不由得身子抖了抖。

“你先起来坐下细细说与哀家听听是怎么一回事。当年,初霁姐姐就告诉过你多少回,凡事莫要先自乱了阵脚儿,初霁姐姐是怎么说的,喔,对了,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听听,你还记着呢么?几十年了,还是这么个莽撞的性子,这事儿呀,是怎么就扯到敏柔身上了,你倒是说说。”

褚国公府人抽噎着,由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亲自搀扶着就在一旁落了座。她有些赧然地瞧了瞧两位年纪轻轻的娘娘,又想到了八月十五那一日在宫中,敏柔郡主那孩子虽是小小年纪,却是进退有度,待人也极亲切自然,并未因着明知道是要被赐婚给慎昀,就一味地面上做出一番羞怯做作的样儿来,反而是落落大方,言谈风趣。

“唉”褚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微微撅着嘴儿,还是小时候跟初霁姐姐撒娇时的老样子,“太后娘娘,原本臣妾是极喜爱敏柔郡主的。”她顿住了,四下里瞧了瞧,又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屋顶,像是生怕这话让神明听见了一般。

“鹤落真人卜算出一肖兔女子,因是与慎昀比肩,这才害了慎昀,说是若此女给慎昀做妹子、为妾、或是他门别嫁,方可解了慎昀这场灾祸。臣妾想来想去,就连臣妾那无福先去了的儿媳韦氏都想了一遭,这肖兔的女子,还真是就敏柔郡主一人,太后臣妾一深宅妇人,除了这烧香拜佛,卜算之事,也实在没了别的主意。”

“喔?”太后娘娘略偏了头儿沉吟了半晌。皇后娘娘跟淑妃娘娘亦是面面相觑,神色不明。

“这鹤落真人亲到你府上与你卜算的?他可是说了这一卦做得准儿?”饶是叶太后此时正是满心里都得意儿敏柔郡主呢,可若是鹤落真人都如此说了,那,这门儿婚事还真是……

褚夫人叹了一口气,“倒是真人未曾亲自临门,臣妾使了侄儿去请真人,许是这一卦太过凶险,真人老早儿就已派了道童在山脚下等着我们府上的人,见了臣妾那侄儿,道童便传了话儿,臣妾侄儿欲再细问,冲到山门前求见真人,真人在门内说了几句也大抵和道童所说相差无几的话,却并未现身。”

“怎么?姑母,恒哥儿竟未能亲眼得见真人?”皇后娘娘蹙紧了眉,紧跟着就询问了一句。褚夫人迟疑着点了点头,正想说见与不见都不打紧,真人许是不愿再多为此事罗唣。

一时间禧福宫内鸦雀无声。几位贵人都沉吟不语,褚夫人也颓然坐在椅上回想那日恒哥儿自清虚观回来后的诸般情状,并无不妥之处。

“小安子到清虚观中,请了鹤落真人来。”叶太后吩咐下去,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也像是醒过来了一般,“姑母安坐,待真人来了,咱们再请真人给褚候与郡主卜算卜算,这身为女子,名节尤重,要说起敏柔这名节……”

皇后娘娘面上微微有些红,她暗悔自己一不小心失了言,太后因梁王妃满城里散布坏人名节的流言,至今不肯宣其觐见,如今姑母又在殿中嚷着退亲,“姑母,若是再多一重克夫的名声,敏柔郡主这一生可要怎么自处?她也不过才是个十三岁的豆蔻少女。”

“娘娘,臣妾又怎么不知晓此事干系重大,可那是臣妾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臣妾一时之间心慌意乱,也想不出个两全的法子。”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淑妃娘娘拍了拍自己母亲的手,示意她莫要太过悲伤难过,几人枯坐在大殿之上等到了将近午时,安公公总算是回来复命。

“回禀太后娘娘,奴才前去清虚观中请鹤落真人,却不想,原来江公子那日未曾见着真人,是有缘故的。”

“喔?是何缘故啊?快些与哀家说来。”安公公又躬了躬身儿,“回禀太后娘娘,原是鹤落真人前些日子夜观星象,瞧着定国公府中上方有一团紫黑的浓雾,真人感觉不妙,便入了术室卜算了一整夜,许是这天机实不可轻泄,真人也只得卜算了一半儿,便口中喷出鲜血,唤了道童入内,将这半阙卦嘱咐了道童便陷入昏厥,奴才此番前去,亲见了真人面如金纸,气息奄奄,躺在了床上竟不能言语。”

“你可瞧真儿了?确是鹤落?”叶太后紧跟着问了一句。“奴才瞧着是千真万确。且真人的师弟鹤翔真人因获知太后传召其师兄,便自荐了随着奴才在殿外候旨。”

“宣”叶氏太后宣了那鹤翔入内,正是那一日在山门之内的那个鹰鼻鹞眼的老道。此人见了礼,又如此这般地将那谎言都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纵然是叶太后,也都不由得信了几分。

“既是鹤落真人的师弟,不知鹤翔真人您可否再给褚候卜算一番?”皇后娘娘听了这鹤翔的一番话,已信了五六分,她吩咐了那鹤翔再行卜算原也是为着说服太后之故,却不想那鹤翔趴跪在地。

“回禀皇后娘娘,围绕在国公府上空的这股子紫黑煞气名为噬煞,凡据此气卜算之人,必受其反噬之力所害,轻者昏迷不醒,重者失了性命。贫道师兄,因对此气知之不多,这才深受其害,贫道这些年来游走我华夏大地,是以对此气略有所闻,昨日恰来拜访师兄,听见道童之言,才知师兄已被噬煞所伤,幸而贫道略知晓些破解此煞的皮毛,正勉力给师兄解煞,若是贫道再行卜算,只怕……”

一番巧言说得太后在上头点了点头,“罢了,皇后就莫要难为于他了,总要寻人医治好了鹤落才是。”

皇后娘娘忙起身低头敛裙称是。褚夫人满心里都巴望着太后娘娘即刻便下旨将敏柔郡主另赐婚与他人。却见太后端详着桌案上那个玉碗怔怔出神。

“阮尚宫”太后娘娘出声儿唤阮尚宫,“到郡主府上传旨,宣郡主觐见。”那鹤翔趴跪在地上听见这太后宣那什么郡主,心里不禁冷哼了一声儿,心里想着这事儿瞧着就要成了,到得那时,定还要再敲那呆头呆脑的韦公子一笔银子,至于宫里那没露过面儿的贵人,他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了一圈儿,将在座的都瞧了一个遍儿,却也无从分辨是这几位之一,还是另有其人。

玉妍在府中听见阮尚宫将这来龙去脉大略地都说了一遍,也沉吟起来,若说这道士的卜算之语,她是不信的,可如今宫里头的人还有褚国公夫人是对这话深信不疑的。

琴棋书画四婢立在一旁,这些诛心之言她们尽数听在了耳中,这几人自然是不信自己的姑娘是什么克星的,可如今瞧着阮尚宫说的这情势,只怕是不妙呢。

四个丫头都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家姑娘,玉妍瞧着那立在左侧墙上的书架出了半晌的神,“罢了阮尚宫,还烦请您前头引路,本郡主也恰好略懂些个卜算之术,不如就进宫会一会这鹤翔真人也好。”

以彼之道还彼身

玉妍随着阮尚宫入宫,恰是午时三刻。前脚迈入大殿,她抬眼略扫了那么一眼,头一个儿就瞧见了双目红肿,神情哀戚,发髻有些凌乱,人也瞧着添了些怔忪之感的褚国公夫人。不知怎么,玉妍就想到了在江北的老宅初见这位夫人时的情景,那时节,这位夫人言笑晏晏,富贵雍容。

在褚国公夫人下首偏坐处一中年道人正襟危坐,那一副鹰鼻鹞眼的奸猾貌相让玉妍打心底里生出来一股子厌恶。

玉妍给在座的诸位贵人行罢了礼,褚国公夫人才缓缓起身欲行一个命妇礼,她心里劝着自己,“怎么说这周氏如今也是郡主之尊,敬她便是全了皇室的体面了。”

玉妍受了褚国公夫人的一个半身福礼,也还了一礼,“褚候一事,本郡主已听人回禀了,还请夫人您莫要这般哀郁苦愁,若是褚候果然通读了本郡主所赠的孙子兵法,此番之祸,怕是可解一二的。”

这话若是出自在场的任何一位口中,褚夫人怕是都能信那么一两分的,可偏偏这话是出自这敏柔郡主之口,她还说她的那本什么兵法,天知晓她那兵法里写了些个什么鬼东西,怎的慎昀久经沙场,偏巧就这一回让个卫武给骗得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褚夫人心里想,“焉知不是你那什么兵法误了我儿呢”

因顾着太后的颜面,褚夫人并未开口诘难玉妍,她垂下眼,淡淡地回了一句,“郡主您鸿福齐天,臣妾的二子是断不敢求郡主庇佑的。他福分浅,仔细太贵重了反折了。”

此言一出,皇后娘娘便有些坐不住了,她尴尬地咳了一声儿,淑妃娘娘忙唤人快再加个炭盆来,说是敏柔郡主体弱,最畏寒的。

禧福宫中正乱着,外头李尚宫前来回禀,说是袁惠妃听见鹤落真人来了,想请真人给瞧瞧。这几日惠妃腹中的小皇子整日整夜胎动不安,太医们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无良策可解,惠妃娘娘今日午膳都未用,此时正在禧福宫外头候着,想入内与真人一晤。

太后娘娘一听事关皇孙,忙命人快去接了惠妃娘娘入内。淑妃娘娘瞧着上座的太后娘娘满面的关切之色,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儿,虽心中不快,却也深知此时并非与那袁惠妃一较高下的好时机。

“她此番想了如此高妙的借口赶来凑这个热闹,怕是今日这殿中是要热闹了。”淑妃娘娘心里头嘀咕着,忍不住瞧了皇后娘娘一眼,恰瞧见表姐眼中也是蒙上了一层忧虑之色。

袁惠妃小心翼翼地一手扶着肚腹,一手搭在安公公的胳膊上,有些笨拙吃力地迈过门槛儿,玉妍略侧了侧身儿扫了一眼,见那惠妃肚腹尚且没有隆起之象,“若是我记得不错,这个时候儿的小宝宝是不胎动的呀?”

玉妍心中有些微微疑惑起来,她并不做声,只是在淑妃娘娘对面的椅上落座,瞧着惠妃娘娘刻意显得缓慢迟钝地给太后和皇后见礼。玉妍心中闪过了一丝光亮,她微垂了眼睛,心中飞快地计较起来。

太后娘娘自然是免了惠妃行礼的,皇后娘娘更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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