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深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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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深宅-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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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阵子经了四姑娘的亲事那么一闹,太太本以为七姑娘这事儿没了指望。谁曾想,真是天随人愿。到了新一年的三月底沈家大太太突然来了信儿说是五月里梁王要代圣上巡视江南江北。周大太太这才赶紧着请了孔太医给七姑娘调养身子,真是什么药名贵,就给用什么药,什么药养颜,就像不要钱一般往紫藤轩中送。

这边儿补养着身子,那边又赶着给七姑娘做衣裳,打首饰。竟把即将出阁的四姑娘都冷在了一旁。周大太太此番是下了血本儿的,一心想让已年满十三的玉妍一举得了梁王的青眼,若是梁王中意了玉妍亲口提了出来要将她纳为贵妾,纵是老爷、京里的二太太、和月娘那个贱人也是不敢不从的。

梁王妃那里借着这拐弯儿亲戚的由头果真同梁王提起了江北总督府的锦澜园,说是天下园林中几座数得上的中便有这个园子。却说这位梁王除了好美色便是喜爱园林称得上是一个癖好。听见梁王妃如此说,虽也知晓这王妃私下里定是有些小算盘的。

梁王却并未放在心上,左不过就是宅门儿里头妇人的小计算罢了。难不成一个不受宠的深宅妇人还怕她翻出大天儿来不成?倒是这锦澜园早就听人谈论过,最是精致小巧别有一番韵味。

是以此番梁王才纡尊降贵在五月十八这日驾临了江北总督府中。周府大太太可是疯了一般要抓住这难得的好天机。这才派了桂枝和四位得力的粗使妈妈到了紫藤轩中。

周大太太有话儿,就是拖也要将那玉妍拖到梁王面儿前,让梁王好好儿瞧瞧。桂枝一路上不禁心中哀叹: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七姑娘病了这小半年儿,紫藤轩中当真没个规矩体统。这么左耽搁右耽搁倒是把个大好的时机给溜了。

桂枝心里头又急又气,服侍起玉妍来也没那么尽心了。玉妍瞧着桂枝的神色,心里头偷着乐,面儿上却还是一副弱不禁风毫不知情的样子。一行人走得是心不在焉各有打算。

恰在这时,太太院子里头的小丫头樱桃儿气喘吁吁跑了来,“姐姐原在这里?太太那里今儿晚上要宴客,说是那一套整冰玉抠的夜光杯不晓得收在何处,荷香姐姐让快请了姐姐回去呢。”桂枝听了这话,恨不能立时转身走了,瞧这天色都进了午时,贵人必已走了,太太那里此时不晓得正如何动怒。再跟着七姑娘磨蹭也是枉然。

“你这小蹄子!好没规矩。没见我正陪着七姑娘游园。巴巴儿地就找了来!”说罢了便要动手戳那丫头的额头。“桂枝姐姐快些住手。不过是个受人差遣跑腿儿的罢了,姐姐莫要动怒。快些回去找了那杯子是要紧。妈妈们也随着姐姐回去帮把手儿吧。玉妍这里有品书侍画跟着呢,再逛会子,我也就回了紫藤轩。”

桂枝听见玉妍如此说,正中下怀,面儿上却做出个为难的样儿,“姑娘这说的哪里话来,既领了太太的命,随着姑娘出来了,桂枝自然要听候姑娘差遣。”玉妍见她如此,便笑了,“桂枝姐姐客气了。您是太太房里的姐姐。玉妍如何敢放肆。”

说罢了,玉妍又顿了顿拿眼瞧了桂枝一会子便故意叹了口气“姐姐既这么说了,玉妍便也托大,姐姐回去只管跟太太回禀,就说是玉妍偷懒,半路上累了回去歇着了。岂不是好?”

桂枝听见玉妍如此说,立时忙忙地便应了,福身告退带着四个妈妈急匆匆跟着樱桃儿便走了。玉妍见着桂枝众人出了园子的月亮拱门儿,那脸上的笑这才收了,委顿之色爬上了双颊。

“姑娘,若不是观棋姐姐机灵,今日姑娘便中了那起子奸人的算计。”品书瞅着那月亮门儿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狗腿子!凭什么四姑娘占了姑娘那天大的的好处还要这般害咱们姑娘?当真最毒妇人心!这话再不错的。”玉妍应酬了这一阵子本就有些厌烦,听见品书这般咒骂,倒是扑哧笑了出来。

“哎呀呀!这是哪里来的市井泼妇在这么精致的园子里骂街呢?你说最毒妇人心,你家姑娘我,你自己,你听琴侍画观棋姐姐却是男子了不成?这女儿家呀,当女儿的时日都是最心慈面软,和善贞静的。一旦为了妻做了娘,怕是最不会计算的也要沾了些腥臊呢。”

玉妍说到此处,不禁想起前世里读过的红楼梦中宝玉说那些婆子但凡嫁给了个汉子,就越发变得可恶起来的话。一时间不禁怔怔地出起神来。

两个丫头见自家姑娘一时住了话头儿,愣在那里不晓得是想起了什么心事也就没再作声。三个人若有所思不知不觉间便行到了锦澜园深处,恰有一丛紫丁香依着墙角开得甚是茂盛热闹。

“姑娘,您瞧那边儿的紫丁香,这香味儿打这儿就闻着了呢。”玉妍回神看了看说话的侍画,又歪着头瞧了那丁香一会儿,便嫣然一笑正待开口夸赞几句冷不防自那墙头传来一道声音,“豆蔻年华好时光,美人一笑千黄金。古人诚不欺我。”

随着这话音儿,一身着绛紫锦衣的男子手执一柄铁扇飞身落进了园内,恰站在了那丛丁香前面。

锦澜园中遇梁王

侍画品书忙将玉妍护在身后,侍画更是扬起了手里的帕子忙遮了玉妍的面。“何人大胆!擅闯江北总督府的私家园子,还敢光天化日口出狂言!”品书向前迈了一步手掐腰指着那男子斥道。

那男子拿眼睨着玉妍咧嘴一笑,又懒洋洋看了眼凶悍的品书。“小王莫毓骁今日事有紧急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莫怪。”玉妍听见对方自报家门,心下暗叹一声,微微福了福身,“不知梁王大驾在此,是小女子的过错!还请殿下恕了我这丫头的冲撞之罪,她也是护主心切。周氏七女给殿下赔罪了。本当两拜八叩,奈何仓促得见殿下金面,,还望殿下宽恕小女子礼数不周之罪。”

梁王听着这清脆婉转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整个儿一颗心都透着舒坦,像是灌了极品老酒,有股子微醺的甘美在里头回味悠长。“无妨!周姑娘请起。小王本已告辞出府,却是行至半路才见一枚要紧的玉佩不慎遗失了。这才复又折返,本不想扰了周大人并周太太。是以无奈做了回这梁上君子的勾当。却不想在此冲撞了姑娘。姑娘但请放宽心,既姑娘的倾城玉貌如今让小王误打误撞瞧了去,小王也非推诿之人,定会给姑娘个满意的交代。”

梁王被眼前这位妍丽佳人那明媚一笑晃得有些心神不属,又知其乃是江北总督之女,心中便暗悔自己此番不该莽撞任意行事。只因大宁的闺阁女子最重贞静二字,若是女子面容让不相干的外男瞧了去,要么嫁与此人为妻做妾,要么常伴青灯古佛终生不嫁。也有那不幸之中万幸者嫁入低门或做人继室,无论如何,这良缘二字怕是此生都万万不能的了。

梁王心下责怪自己见了美色便失了把持,实在不该贸然出来与周家女儿厮见,一念之差害了位难得一见的佳人。平日里最是怜香惜玉的梁王此时这心里已全没了惯有的傲慢轻怠,一番承诺倒是有板有眼地有五六分真儿的意思。

“梁王殿下请恕周氏女出言无状!”玉妍听见梁王如此说,未及多想便出口阻拦。梁王看了看那什么也遮不住的蛟纱帕子后面的人儿略显急切的模样儿,心便不由得更软了些,“请讲。”

玉妍又是一个福身“殿下厚爱乃是小女子三生有幸,小女子在此拜谢殿下垂青。然小女子未到及笄之龄,尚可称得是闺阁幼女。此番又是如此意外之下偶遇殿下,此时阖府里都在忙着午膳,这锦澜园深处只余小女子主仆三人并殿下。于情于理都牵扯不到向殿下要个交代这样的话。若果如此,反让人说是小女子轻狂了。肯请殿下忘了此次偶遇便是了。余者,恕小女子不敢烦劳殿下。”

说罢了,玉妍敛衽郑重一福后慢慢起身不再多言。这梁王虽说好女色了些,人却是个顶聪明的也并非那等下流猥琐之货色,最是个自诩风流的王孙公子。见玉妍如此急着撇清,心下立时便有些不悦。先前那么一点愧疚也烟消云散了去。

“怎么,小王冒昧一睹姑娘芳容,虽是无心之过却也损了姑娘的闺誉,本王承诺给姑娘个交代,以正姑娘声誉,弥补本王的过失这本无可厚非。姑娘何至于就如此不屑甚而畏之如虎?”玉妍听见这话里面隐含了些怒意,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并未急着接话儿。

梁王见那帕子后面的娇颜此时蹙了眉头,到底心生不忍,那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压过了方才的怒意,真是恨不能立时亲手把那眉头抚平了再逗得佳人展露欢颜才好。品书侍画见那梁王有些怒意,自家姑娘似是犯了倔不肯出声婉转相求,两边儿虽隔着条小路,却怎么觉着像是暴雪遇见了冰雹般一股子硬生生的寒气顺着后背爬上了头皮又直接砸落到心底里。

俩丫头吓得六神无主,侍画也顾不得自家姑娘,拉着品书扑通跪在地上,“求梁王千岁饶恕了我家姑娘大不敬之罪。姑娘大病初愈未免左性儿了些。一时言语有些僵硬冲撞了王爷,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姑娘她才不过豆蔻年纪,还请梁王三思。”说罢了二人便一个接一个叩头不止。

那梁王见这周府的七姑娘骤然失了那蛟帕的遮挡竟一丝都不曾慌乱,方才那堪令百花失了颜色的绝美笑容如今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灿若星子的凤眼中竟流露出些个冷艳决然的光芒,似乎眼前这个纤纤佳人已是老于世故历尽沧桑。这一桩足以毁了一个女子一生闺誉的事儿在她看来也不过平常之事罢了或者还不如她踩死了一只蚂蚁更能令她动容。

一时间梁王心中涌起一个念头,究竟什么能令她如方才般开怀欢笑,鲜活生动起来。这么一想,把个俊眉修眼的梁王倒也怔愣在了当地。玉妍此时倒是平心静气了,见梁王愣怔,便也就那样稳稳当当看着梁王,观其眉眼,虽不出众但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那双鹿眼中自带五分威严,身量颇高,持一柄铁扇,看来还有些功夫在身。面色白皙骨骼匀称。

不像是传说中的酒色之徒。可见谣言什么的是不可信的。侍画叩头叩得有些晕了,抬眼偷瞧了自家姑娘一眼,复又低头准备接着叩头,却蓦然顿住了,猛地跳起来,自家姑娘可不是正直勾勾与那梁王互相看着呢,侍画忙拿了那帕子遮了玉妍的脸。

玉妍哭笑不得,推了那帕子,深福一礼,“恕小女子言尽于此。殿下须知强扭的瓜不甜,周氏七女告退,殿下慢走不送。”说罢了话便转身向园门儿行去。侍画忙跟上,见品书还跪在那里发愣,拽了品书一把二人急匆匆跟着姑娘不一时三人便出了锦澜园。

刚过了弱冠之年的梁王被比自己小着几岁的周家姑娘三言两语便镇住了,吃了一顿好没来由的排头不说,那美人儿倒像是躲什么不洁之物一般转身匆匆离去,那临行前撂下的话更是让人气噎喉堵郁结于心。想到此处,梁王殿下以扇敲了敲头,却不想今日偏带了这柄昆仑山玄铁宝扇出来把个男子敲得也不由哎呦出声儿,满腔的义愤只得一脚赏了那兀自开在兴头儿上的紫丁香。

一波未平一波起

玉妍带着二婢行色匆匆地出了锦澜园,虽说心底里并不在意此番让个梁王瞧见了真容,却终究还是有些心慌的,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放在周妍妍那个时候,这自然就不是个事儿,可在这大宁朝,却实实在在是再严重不过的一件子大事儿。

玉妍心中知晓定是自己这副容貌让那梁王动了心,如若不然,从来这样的事儿都是让女子如遭晴空霹雳一般,女子的家人必要哭着喊着求着男子或是守口如瓶或是干脆收用了自家女儿也好描补了这羞煞人的事端,今日却生生颠了个个儿,很有些梁王出口相求的意思。

在回紫藤轩的路上玉妍便与侍画品书吩咐明白,莫要跟听琴观棋提起此事,免得她二人忧心。实在是玉妍怕了这俩年纪最长的丫头那炉火纯青的唠叨功夫,堪比个几十岁的老婆婆,今日若是让她们知晓玉妍终究还是被梁王瞧见了容貌,不但如此,自家姑娘还没能立即捂了脸躲出来反而还跟梁王说了那么些个让人羞恼的话,这俩丫头怕是要恼怒自责得恨不能撞墙自缢了去。

尤其是听琴,自己想不开不要紧,一定还会捎带上自家姑娘。眼看着玉妍就要及笄了为了让姑娘日后牢牢记住今日的教训,听琴必是要将那些个惹人烦恼的闺训都搬出来对着玉妍每天念足一遍才能算是罢休。玉妍可是心里头有些怵着这两位大姑娘呢。规矩道理再没有比她们二人明白的。

玉妍用罢了午膳歇晌不提。四个丫鬟做针线的做针线,准备下午茶的也忙碌得团团转。品书寸步不离地跟着侍画转,就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辜负了姑娘所托之事将那梁王的诛心之言,无耻之举告诉了两位年长的姐姐。

玉妍这一觉倒是也还香甜,待醒转来已是未时初了。侍画进来回禀,“姑娘,表少爷又差了人来,这回是给姑娘捎了些苏杭‘绮芳斋’的帕子,奴婢怎么瞧着那帕子上有的还绣了好些个儿字儿呢,奴婢认字儿不多,不晓得写得是什么。表少爷还送了莼菜羹进来,给了听琴姐姐让给姑娘下午茶点添个新鲜儿。还有些个小玩意儿,一盒十二个的小泥人儿,一套湘竹湖笔。一方徽砚。都给观棋姐姐收好了。”

玉妍听着这些个当真是小玩意儿的物件儿,心里头倒是觉着暖烘烘的。病了这小半年儿,连谦哥儿起初是隔三岔五就要进来探看的,后也因着学业日重,太太又有意隔开他们,便来得也少了。

只有林家表哥,那样一个温润的少年,以一腔的真挚和细腻温柔慢慢熨帖着玉妍灰败冷却的心。听琴观棋见表少爷如此殷勤,尤其是观棋传了话儿出去以后,虽是消停了几日,这不又借着听闻孔太医来给玉妍瞧病的引子紧跟着就今日送书,明日送笔,后日送些玩意儿补品地交通来往起来。

二婢眼瞧着表少爷固执如此,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在玉妍耳朵边念叨了不下千百遍让表少爷也自重些莫要不明不白地带累了姑娘的闺誉。

连品书和侍画见着林家表少爷这份别样殷勤都有些为难起来。若不是四婢瞧着玉妍实在在这府中日子过得可怜凄清,她们是断不会如此通融放任他二人明里暗里往来日渐频繁的。

玉妍正要同侍画说什么,就见一个人影儿自帘子外头闪了下,“谁在外头?”侍画也瞧见了人影儿,未及多想便厉声向外喝道。

半晌没有人应声儿。玉妍瞅了眼侍画,侍画一个箭步冲出去,只见小丫头花籽儿正在回廊处低着头缩着手脚听叶妈妈训斥。

声儿不大,听不清说的什么。“花籽儿!你过来给姑娘去打个下手儿,姑娘要缠绣线呢!”侍画高声叫那花籽儿。

正说话的叶妈妈见是侍画,忙跟花籽儿说了句什么,便拽着这小丫头往侍画跟前来,“姑娘可是起了?这长天老日的,姑娘身子弱,合该着多歇歇才是。”

侍画没理会她,“花籽儿还磨蹭什么呢?不紧赶着,等姑娘出来亲请了你不成?”那花籽儿眉头皱了皱,甩脱了叶妈妈便闪身窜进了屋子。

叶妈妈还欲往屋子里头探头儿,侍画站到她面前,“妈妈不去小厨房后头给听琴姐姐打下手儿,还指望到里头伺候姑娘吃茶不成?”

那叶妈妈忙说不敢,慌里慌张退了出去。侍画转身儿进了屋子,见花籽儿正半坐在姑娘榻前的脚踏上,叽叽喳喳跟姑娘说话。

“姑娘!您是不晓得,那八姑娘竟也是个伪道学呢!平日里总是将大家闺秀几个字儿挂在嘴边儿上,再没有比她讲究规矩的了。方才奴婢跟叶妈妈路过芍药斋的后廊,见着了八姑娘,您猜八姑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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