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的人多得如过江之鲫,她摸着自己的脸,劝自己不要不自量力,渐渐地也就忘记了。
夏菊喜欢李秋狄,她知道后不过是一笑置之,闵隽尘让她接近李秋狄,她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没有多做他想。原本以为自己对他只是年少时候偶然间的青睐和怦然,现在方知,李秋狄一直藏在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只是她一直假装不知罢了。
李秋狄越走越近,华音紧张得手足无措。“他应该不是认出我了吧?只是想喝茶吧?”见火炉里的水烧开了,华音立即蹲下来,胡乱抓了把茶叶扔进杯子里,刚提起水壶,就看到一双黑色马靴到了跟前。
“李公子,喝茶!”将茶杯举了起来,递到李秋狄面前,华音蹲在地上,低着头,整个眼睛里只剩下自己的鞋尖。
四周静寂无言,那杯茶也没被接过去。华音正迟疑着,就听到头顶上传来李秋狄略带调侃的声音:“这水太烫了,要不,你帮我吹吹?”
“吹……吹?”华音怔住,火辣辣的感觉一下子从脸烧到了耳根子处。这话在她的认知里是句微含暧昧的,只限于情人之间的对话,不过她觉得自己毕竟见识不多,兴许李家的小厮都很体贴,会在泡茶后主动给主子吹凉呢?
既然李秋狄把她当做太学的一个小厮,那她尽尽小厮的本分,应当也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吧?
华音僵着手把茶杯端回来,正打算放在唇边吹两下,一只清瘦的手却忽然横在茶杯上方,拦住了她的动作。
第10章 华珍珍的挑衅()
“她不是李家的仆人,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华音诧然转过头,对上闵隽尘冷到极致的表情,顿时浑身哆嗦了几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手中的茶杯被一把抓过,闵隽尘一口喝了干净,抬起头淡淡看了李秋狄一眼:“既然李少爷不喜欢喝热的,那这一杯就让给我了。”
热茶淌过,唇畔一片灼热,闵隽尘面上却神色不惊。华音怔了怔,那么烫的茶,这闵隽尘的嘴皮得是多厚才能禁得住啊。听他刚刚的话,难不成,是在为她出头?
华音忽然间觉得心有点乱,可到底为什么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偷觑了一眼闵隽尘,他倒是毫无心虚之色,反而瞪了她一眼。
李秋狄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里有些纳闷。原本只是想逗逗扮作小厮的她,可没想到,她身边竟还有个护花使者。又有些疑惑,闵大夫和她不是冰灯节那晚才认识的吗?为何今天两人却好似很熟稔似的?
心里虽然惊讶,表情却仍然很淡定。“上次冰灯节,多亏了闵大夫,朱姑娘的伤才及时得到治疗,李某还未曾多谢。”谦和有礼,丝毫没有因为闵隽尘方才的插手而不满。
闵隽尘将空茶杯塞回华音手里:“哪里,朱姑娘是我的助手,我帮她也是应该的,李少爷不必谢我。”
助手?华音猛地转头,什么时候变成助手了?这不是直接把她女扮男装的身份给说穿了吗?闵隽尘直接无视她的瞪眼,冷冷吩咐:“把药箱拿过来,替伤者上药。”
什么跟什么啊?这厮不按套路出牌也不先知会一声的。华音弯下腰,正要拎起药箱,却被人抢先一步。抬起头来,对上的是一张温润如玉的笑脸:“我帮你。”
“小姐,你回来以后已经笑了半个多时辰了,消停消停吧。”夏菊看着托腮傻笑的华音,第十三次开口劝她,然后又毫不意外地再次被当做透明人。
夏菊有些搞不明白,小姐不过就是去太学看了一场球赛,怎么回来以后就成这样子了?明明出太学大门的时候,还好好的,闵大夫和李公子一起送她出来,她还很高兴地和闵大夫道了别。哦,不过她没和李公子道别,她连看也没看李公子一眼,头低得快到地上去了。
为此,夏菊去请教府里比较有经验的管家,管家表示,喜欢傻笑是恋爱中女人的一个重要特征,而这个傻笑的时间长短则直接说明了她喜欢那个人的程度。夏菊分析了下,小姐从太学出来的时候,只和闵大夫打了招呼,对李公子完全不屑一顾,这么说来,小姐的心上人很有可能是……夏菊浑身哆嗦了下,觉得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晚饭以后,华珍珍来探华音,一落座又开始秀恩爱。
“姐姐最近在养身体,妹妹本不该来叨扰。不过妹妹藏不住心事,有好消息就忍不住想来和姐姐你分享一下……”
顺便刺激我一下吧?华音如是想着,却也不好下逐客令,唯有接腔:“什么好消息?莫不是妹妹好事将近了?”
华音向来懒得去和华珍珍周旋,她说什么,自己就接什么,早点打发她走就是。再说,今天太学这一遭,华音突然发觉,自己对李秋狄竟还残存着一丝想法,而李秋狄对假借身份的她似乎也很关切,这让她很欢喜。她想,若诚如他那天晚上说的,他和华珍珍什么都没有,那他和她之间未必没有可能。是以,她问华珍珍这一句不过是随口的玩笑话。
不料华珍珍听完却是娇羞一笑:“讨厌,姐姐定是听爹爹说了吧?”
“啥?”
华珍珍摸着自己涂得艳红的指甲,神情十分得意道:“我和李公子往来也有一段时日了,爹爹看在眼里也挺喜欢他的。虽说侍郎的官和宰辅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爹爹觉得我的终身大事比什么都重要,也就不计较别的了。想来应该这几天爹爹就会去和李大人商讨细节。姐姐你说,我的嫁衣在哪间制衣坊做比较好呢?”
“嫁,嫁衣……?”华音听见自己颤抖着问出这两个字,指间顷刻间失却温度,变得冰凉。
华珍珍抬眼看了华音一眼,笑得更加开心:“是啊,爹爹说我出嫁,嫁衣一定要用最好的。我想,干脆多做几套,挑最好的,姐姐说呢?”
华音头脑一片空白,喃喃地应:“自然是好的……”
华珍珍又道:“其实爹娘早就有替我张罗婚事的打算,不过妹妹一直坚持,长幼有序,想等姐姐出嫁了再考虑自己的婚事。偏偏,张家又……哎,不说了,姐姐也别伤心,那张家算什么东西,以后姐姐肯定能找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是不是?”
华音无言,感觉自己嘴角动了动,想挤出个笑容来回应,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不早了,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华珍珍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道,“对了,妹妹还有一事要相求姐姐。”
华音茫然不知地看向华珍珍。
“姐姐最善绘丹青,妹妹出嫁后想在新房布置一架屏风,想着若让画师执笔,难免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如果是姐姐来画,凭着咱姐妹的默契,姐姐一定能画出妹妹最想要的效果。不知这个忙,姐姐能帮吗?”
新房……屏风……华音觉得,自己今天真有些奇怪,心一抽一抽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家里要办喜事了,自己该高兴才是呀。华珍珍嫁出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整天耀武扬威来刺激她了,说起来,这简直是老天在帮她才对。可是,她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姐姐怎么不说话?难道不愿意帮妹妹这个忙?”华珍珍将华音脸上的失落尽收眼底,却是故作不解。
“当然不是。我自然是愿意帮忙的……”她当然会画,反正只要是二妹要的东西,所有人都会帮着她拿到。如果她说不愿意,反倒显得小心眼了。
“那我就先谢谢姐姐了。”华珍嫣然一笑,转身出了门。
夏菊回来的时候,看见华音蔫蔫地趴在桌子上,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桌布被疑似泪水的东西打湿了大片。
乖乖,她不过出去和管家聊了这么一会,怎么小姐又变了个人?夏菊脑海中浮现出管家语重心长教育自己的画面:“小菊花,你还小,不懂得爱情这种东西,它能时而叫你欢喜,时而叫你忧愁,前一刻还笑嘻嘻的人,下一刻就泪流满面。总之,一言难道爱情苦啊。”说这番话的时候,管家还应景地抹了把眼泪,脸上带着饱受爱情摧残的沧桑。
夏菊觉得,管家真不愧为华府经验最丰富的老者了,以后她若遇到爱情上的障碍,一定还要再去请教下这位博学的导师。不过,眼前小姐这样无精打采的,可如何是好?
这个晚上,华音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自己小时候,金陵曾流行过一种小布偶。有一回,她看见爹爹给二妹买了一个,二妹拿在手里好不得意。她很羡慕,却不敢去求爹爹,只好自己偷偷攒钱,一文两文地攒,还让夏菊把自己的小皮袄拿去卖了。后来,她总算攒够了钱,却发现,金陵早就不卖这种小布偶了。她知道珍珍早就不玩那个小布偶了,就去问她能不能把小布偶让给她,可是珍珍听完却直接把布偶给撕碎了。
华音对着那堆碎掉的棉花和布片哭了很久很久,她伤心的不是自己得不到这个小布偶,而是因为她的一句话,让这个小布偶被彻底毁掉。如果她不去和二妹要这个玩偶,以二妹的性子,就算不喜欢了,顶多扔在一旁不玩就是了。可就因为她喜欢这个玩偶,二妹要叫她伤心,才起了损毁之心。有些事情,你无心之失,却造成了最不愿意看到的后果。华音后来明白,想保护自己心爱的东西,有时候最好的办法,恰恰是隐藏起自己的爱意。
对李秋狄的感情,她一直隐藏得很好,连对夏菊也未曾透露过。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最后还是和他扯上了关系。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华珍珍才非要得到李秋狄不可。而现在,她果真得到了。
华音觉得,自己也许是想太多了。时过境迁,有些事情未必会像小时候一样。华珍珍毕竟也长大了,即便现在争强好胜的性子还在,却不一定会像以前一样得到了就弃若敝履。再说了,李秋狄也不是个玩偶,他是金陵少女眼中的完美男人,就凭这一点,华珍珍想必也会懂得珍惜吧?
第11章 秋少的生日会()
一夜无眠,清晨醒来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华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喊了夏菊几声,没见着人,只好自己起来打水洗脸。一照脸盆,却被自己的面容吓得差点栽倒。这黑眼圈,这鸟窝一样的头发……
“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以前和夏菊去偷鸟蛋,几个晚上不睡都精神焕发,现在才一个晚上睡不好就成这样了……”女人的青春也太短暂了,华音忽然觉得,自己好心伤啊,心伤之余,又有些无力追悔的感觉。
“知道岁月不饶人,就多照顾着你这张脸,毕竟是我费了多少心力救回来的。”
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忽然响起,华音咬了咬牙,转过头去:“你下回来能不能先敲敲门?你喜欢当背后灵,我还怕鬼呢。”幸亏她已经百战不惊了,否则天天这么吓,迟早吓出毛病来。
闵隽尘两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手指交叠,从容道:“是你的丫鬟说,你想我想得一会笑一会哭的,要我早点赶过来看看你,我也是受人之托,无可奈何。”
一大早天刚亮,他就被夏菊的拍门声吵醒,一开门就被她拱着轮椅推到了华府,说是她家小姐昨天从太学回去以后就想他想得茶饭不思,疯疯癫癫,他很有兴趣想看看,她能疯成什么样。现在看来,果然病得不轻。
“你说我想谁?”华音觉得,这真是她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我想你?我要是想你,那一定是我关门的时候不小心夹着脑袋了。”
“疼不疼?”对方毫无预警地问。“当然疼啦。”华音亦是毫无防备地回答,然后随即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门夹着脑袋当然疼啦,你真是没常识。”
闵隽尘笑了笑,慢悠悠道:“我向来信奉实践出真知,没经历过的事情,绝不会妄下定论的。脑袋被门夹这种事情,我没做过,自然不晓得疼不疼了。”
“你……!”华音觉得,自己再和此人理论下去,她的智商就要荡然无存了,“你到底来做什么?”
闵隽尘提起自己腿上的药箱,收敛起笑意,正经道:“医者父母心,即便你不是想我想疯的,我也不会与你计较的。过来吧。”
华音这才消了些气,坐了过去,只是神情还和昨晚一样萎靡不振。闵隽尘将手指搭在她的皓腕上诊脉,口中却是问出与病情毫不相干的问题:“昨天出太学的时候不是还很开心吗?怎么一个晚上,就天翻地覆了。”以他的判断,李秋狄对她是有那番心思的,他也看得出,她不是完全不懂。这样郎有情妾有意的,不该是现在这种表情才是。
华音咬了咬唇,没有说话。闵隽尘听完了左手的脉搏,又换了右手搭上去:“我们既然是盟友,你对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别忘了,接近李秋狄,可是我提出来的。”
“他要和华珍珍成亲了。”华音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件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接近李秋狄是为了帮闵隽尘,又或是为了拿到那棵雪芝,可原来她连自己也骗了过去。
“所以你就在这垂头丧气,打算这么看着他们两成亲?”闵隽尘问。
“不然还能怎么样?”华音有些无助,耷拉着脑袋趴在桌子上,手腕仍保持不动让闵隽尘听脉,“难不成我要去闹婚礼么?”就算她愿意去,新郎愿不愿意跟她走还是个问题呢?何况,她根本没有厚脸皮到这种程度。之前还能借着帮闵隽尘这个借口去接近他,现在,她总不能从婚礼上把他拖走,然后告诉他,我喜欢你,你别和我妹妹成亲了好不好?
如果能这么做,她也委实太无耻了些。
闵隽尘看着她脸上表情变化万千,俨然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中,与夏菊所说的疯疯癫癫倒真是相去不远。不得已打断了她:“你就不想听听他的解释?”印象中,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明明爹不疼娘不爱,却还是常常脸上挂着笑容。她惯会安慰自己,想事情也善于往乐观的一面去,这一次,却当真失了方寸。
闵隽尘唇边忽然溢出一丝苦涩的笑,这真是他始料未及的结果啊。
华音抬起头来,义正词严地道:“都要成亲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话毕又觉得自己态度有误,陡地又垂下头去,“我哪有什么资格叫他解释?我和他什么都不是……”
闵隽尘叹息了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来,递给她:“你最好确定,你们之间是否真的什么都不是,再决定要不要继续伤心下去。”
华音迟疑地接过闵隽尘手中的信,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写给我的?”
闵隽尘这回没有调侃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末了,道:“信是昨晚送过来的,我本来是想等你自己拆来看,不过早上夏菊说你神情有异,我担心刺激到你,就先拆来看了……”见华音嘴角抽搐眼神不对,又忙道,“嗳,你不用谢我,助人为快乐之本。”
华音当场石化,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像自己这样顶着一张天下第一丑的脸还能活得逍遥自在的就已经算是厚颜无耻到极点了,却没想到,人外有人,竟有人的厚颜程度远远胜过于她。她很高兴,很安慰!
闵隽尘很识相地,在华音石化缓过来之前,走为上计。出门时碰到夏菊,还体贴地嘱咐了一声:“你家小姐一会看完信可能病情会加重,为防万一,你还是准备根棍子,若是事情不对劲,先一棍子敲晕免得酿成大祸。”
夏菊听罢,如临大敌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去厨房寻摸棍子去了。
华音拆开那封信,淡淡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