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活了,这年头追个人也忒他娘的难了。
李秋狄一曲弹罢,笑着道:“方才多谢华小姐,这一曲实在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以及,长久以来的歉意。”
“谢我?”华音不明所以。难道方才不是他在帮她吗?
李秋狄点点头:“我早就想对令妹说清楚,无奈家父不让,我又恐伤了令妹的心,再造成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
“所以方才你借我,让珍珍明白,你对她其实无心……”华音替他说完了下半句。
李秋狄略惭愧地低头抚弦:“二小姐乃明月,我乃沟渠,并非良配。”
虽是拒绝,他却还是为了华珍珍的面子考虑,竟不惜自贬。华音觉得,在涵养上,李秋狄又将她抛了一大截。无怪他爹娘非要为他找个最好的婚配,也确实是他太过优秀了。身为平民女子的朱黎黎,估计再修炼个十年八年也不可能入得了李家双亲的眼。想到此,华音觉得自己的忧愁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李秋狄又道:“不知为什么,和你虽然是第一次聊天,却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我原以为你对我有很多误会和不满,总想着找个机会同你道歉解释,今天看来,却是我小人之心了……秋狄平生甚少佩服什么人,可大小姐的素养却让我望尘莫及。”
此番话说得华音有些飘飘然。她看得出李秋狄是出自肺腑,越是这样,心里越忍不住想道:年轻人,你误会大了!不过这样的误会,又不失为美丽动人的,所以,她默默地承了,并且承得很愉悦。
因为华音的搅局,这顿晚饭没过多久便恹恹散了。李秋狄也随双亲回府了。华音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时候太冲动也不好,比如你痛快地和队友一起砸了别人的档口,他转个身走了,留下个烂摊子给你收拾,你就该痛哭流涕了。
“小音啊,你可真本事啊,平时一声不吭地扮无辜,关键时候插一脚。我们那么久的心力全白费了……”
华音被按着跪在佛堂里忏悔,蒋瑞芝搬了张凳子坐在她跟前,不打不骂,可就是有本事将一番话说得让她毛骨悚然。华音觉得,这些年下来,她在什么方面都挺有长进的,唯独就是面对二娘时,胆怵的心理怎么也克服不了。
尤其每次听见她叫自己小音,华音的心就莫名地颤抖,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鉴于这回的事情比较严重,华音觉得,该服软还是得服软,先过了这一关再说,于是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来,十分诚恳道:“二娘,我知错了。我只是想替妹妹试试她的心上人,没想到……”
“呸!”蒋瑞芝啐一声打断华音,气上心头,“你以为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自己嫁不出去,就想拆散你妹妹的好姻缘。自己长得丑,就嫉妒你妹妹的美貌,想让你妹妹也跟你一样不幸福。”
华音咽了口口水,平心而论,在华珍珍和李秋狄的事情上,她确实有失光明,也不是没有愧疚之心的。只是,自从她从李秋狄口中得知,他对华珍珍根本无意后,就松了口气。此时听蒋瑞芝这么说,一半出于心虚,一半出于隐忍,竟没有反驳,像是默认了一样。
如此,蒋瑞芝更有了责罚她的理由:“今晚你就给我跪在佛堂悔过,好好反省自己的错。”想了想,又把华音膝盖底下的蒲团抽走,把蜡烛拿走好几盏,佛堂里顿时昏暗一片。
要知道此时虽然过了新年,可还天寒地冻的,跪在又冰又硬的砖地上,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双腿麻痹,寒气入体。
华音看着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厮,心想,今晚要是不跪一个晚上,恐怕难消二娘心头的气了。事关她的宝贝女儿,没宰了她就不错了。
这么说来,她倒还有些感激二娘了。
华音跪了半个时辰,就开始连连打喷嚏,同时双腿传来又麻又疼的感觉。想偷懒坐一下,身子刚一歪,身后的两个看门小厮立即哼了声,吓得她又赶紧跪好,唯恐蒋瑞芝知道,会让她再跪个一天一夜。
如此跪到半夜,抵不住困意,身子开始一左一右地摇摆。刚想破罐子破摔,直接趴下睡一会再说,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你们瞎了眼了?我都敢拦着?”
也不知小厮回了句什么话,又听得那道声音道:“我娘气在头上,能当真吗?如果姐姐因此而落下病根,是不是你们负责?”
第22章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也是华音太困了,竟然没第一时间认出那道声音的主人,直到一张毛毯披在自己身上,转头看见那张脸,才一下子怔住了。
华珍珍她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不和她娘同仇敌忾,反而来关心她?华音觉得,如果是自己,在相亲宴被人搅了局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大方不起来去关心那个始作俑者的。不过这张毛毯披上来的感觉很温暖,她着实没有骨气去拒绝,这鬼天气,冷得要命。
华珍珍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汤:“姐姐,冻坏了吧?快把这个喝下去。”
华音闻着那香喷喷的肉汤,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呼唤着它。可是,华珍珍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心里不安,觉得亏欠了她更多。
推却道:“这怎么行?毕竟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
华珍珍打断了她的话,神情十分诚挚:“姐姐是在生我的气吗?我平时喜欢炫耀,但那只是虚荣心作祟,我心里实际上还是很珍惜你我的姐妹之情的。否则,我怎么会一听到姐姐受罚就赶紧赶过来?”
华音愣了愣:“我觉得……”
再次被打断:“其实我刻意疏远姐姐,完全是怕我娘会对你不利,我唯有从中斡旋。姐姐想想,从小到大,哪一回我真的做坏事了?”
华音嘴巴张了张:“这个嘛……”
华珍珍再接再厉:“姐姐如果还不信,我只有去娘面前,告诉她我愿意同姐姐一起罚跪,只求她不要再针对姐姐了……”说罢,手帕掩在眼睛下方,呜呜咽咽起来。
华音觉得,今晚的一切真是超乎她的想象之外。她怎么会料到,连夏菊都没有管她主子的死活,华珍珍竟给她送来了毛毯和热汤。又对她说了这么些动人的话,从前的针锋相对,难道真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回忆了下,华珍珍的话倒也不无几分可信。除了喜欢炫耀,她倒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果真她是受不得别人对自己好的,这一番雪中送炭,让她心里对华珍珍立时改观。
“我信我信,我喝就是了。”华音接过碗来,一口把热汤喝了干净。抬头时,见华珍珍嘴角含着笑容,似乎是宽心了许多。她心里又多了分歉疚,竟误会了这个妹妹那么多年。
华珍珍收回碗,道:“毛毯姐姐留着吧,我先走了,免得母亲生气。”
这也是应该的,华音感激地道谢,没留意到华珍珍临出门时嘴角的那丝诡异笑容。
天蒙蒙亮的时候,夏菊来寻自己的主子,发现华音倒在佛堂前,脸色发青,唇色发黑,吓得魂去了大半,嗷嗷大哭地把人给搬上马车,立即去了闵氏医馆。
饶是见惯了场面,在看到华音的脸色时,小谢还是震了震,然后匆匆忙忙去备银针和浴桶。
闵隽尘一边诊脉一边往华音身上扎针,扎完之后又在她十根手指上挑了十个口,黑色的血一滴滴从她的指尖滴下来,将床边的水盆染得如墨般漆黑。
小谢递着针,见状,疑心问:“公子爷,这是……中毒?”
闵隽尘眉头深锁,淡淡地道了两个字:“砒霜。”
夏菊一听,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闵大夫,你一定要救我们家小姐啊……”
闵隽尘冷冷地看了夏菊一眼:“既是你的主子,何以让她吃下这种东西?如今哭还有什么用?”从无情绪的人,此时的话里竟满满的怒意,连小谢也从未见过。
夏菊吓得不敢再哭,只一抽抽地噎着,十分委屈。她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昨晚她本来想去给小姐送点吃的,刚出房门,脑后突然一阵剧痛,接着就晕了过去,待醒来,急忙赶过去,已经见到小姐昏迷不醒了。
小谢掐了掐时辰,差不多了,附耳对自家公子爷道:“药汤已准备好了。”
闵隽尘点点头,将华音从床上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小谢自发地过去替他推轮椅,却被他拒绝。
“你在外头等我。”想了想,又道,“夏菊留下,若有需要,也有个照应。”
小谢听话地出了门,夏菊则有些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闵隽尘无法站立,推着轮椅到浴桶旁边时,便命夏菊将华音扶进药汤里。熬得发黑的药遮住了水下的身体,倒省却了不必要的尴尬。
闵隽尘又在华音身上施了另外几针,叮嘱夏菊道:“从现在开始,目不转睛地看着你家小姐。哪怕她皱一皱眉头,你也要告诉我。”
夏菊点头如捣蒜,这个时候哪怕是叫她赴汤蹈火她也愿意,何况是这么小一件事。又怯怯地问了句:“闵大夫,你会治好我们家小姐吧?”
闵隽尘沉默少顷,转身背对着夏菊:“我不允许她在我手里出事。”算是回答了。
华音在闵氏医馆整整昏迷了三天。期间,夏菊回府禀报了一次病情,道是华音生死难料,华国忠听罢,并没有多大的情绪,给了夏菊一些银两,命她小心伺候着,除此之外,再无表示。
倒是李秋狄来过一次,找的是朱黎黎。小谢谨慎地去请示闵隽尘,见主子毫无表情,不说见,也不说不见,斟酌了下,去回复道:“朱姑娘似乎家中有事,一直未得空过来医馆。”见对方微露担忧的神色,又于心不忍,“若朱姑娘过来了,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李公子。”李秋狄这才无奈地离开了。
第三天晚上,华音的脸色才恢复些许红润,虽然唇色仍苍白,但眼皮动得频繁,想必是要醒转了。小谢在一旁伺候着,忽然听见闵隽尘开口:“这里交给你了,她醒了之后,记得让她喝药。”
小谢略吃惊地看着他,计下来,公子爷已经在华小姐床榻前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三天两夜了,好不容易她快醒了,怎地偏偏这时却要离开?
可他没敢问出来,看着公子爷疲惫地推着轮椅走开,心里忽然有些酸楚。他年幼时便跟在公子身边寸步不离,他敢说自己是全天下最了解他的人,可有些事情他却琢磨不清公子的想法。为丑陋的华小姐治脸,此为其一;费尽心机帮她却不让她知道,此为其二。
情情爱爱的事情,小谢自认没经验也没发言权,可他却看得清楚两件事:一是华小姐与李公子两情相许;二是公子爷对华小姐,恐怕已不知不觉有了爱意,而他自己却不知……
华音果真没过多久便醒转了,只是人还有些糊涂,睁着眼睛困惑地看着小谢,云里雾里地问自己在哪。夏菊喜极而泣,一边抽咽一边把这三天来华音是如何死里逃生的经过说了一通,末了,扑在她身上表忠心道:“小姐,幸亏你活了,要不然,奴婢也要跟着去了……”
华音虚弱地将夏菊的头推开少许:“听不惯你自称奴婢。又不是你的错,我不会因此而责罚你的。”一下子便把夏菊的心思给看穿了。
小谢心里很喜悦,却还是惦记着这次的凶险,探问道:“你怎么会误服了砒霜呢?”
华音闭着眼睛小憩,闻言淡淡地笑开:“我没料到,一场姐妹,她竟真的狠得下心。”语气里尽是凄楚。这么多年,虽然自知姐妹感情变淡,她却总怀着冀望,怎么也还存着一丝情分不是?以为到底是一个屋檐下,即便曾有芥蒂,时长日久也该过去了,怎料,她翻过去了,华珍珍却并没有。
一碗加了砒霜的热汤……她不知道,华珍珍往里加毒药的时候,是怎么想的?真的如此容不下一个貌丑的姐姐吗?
华音再回家已是出事后第十天,身子已无大碍,可心却有余悸。高高挂着的华府牌匾,像是一个莫名的禁咒,生生让她的脚步迟疑起来。
刚跨进大厅,二娘蒋瑞芝便迎了上来,语气前所未有地和善:“小音,你可回来了,这几天叫二娘牵挂的呀。你今个中午想吃些什么?我命人专门给你去做。啊,你身子现在虚着,我叫她们多炖些补品,你想吃就吃,吃不下就倒了,别心疼钱,关键是你的身体……”
华音淡淡地扫了一眼大厅,只有几个丫鬟在,问:“妹妹呢?我有事找她。”
蒋瑞芝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勉力挤出个笑容,却是略带警告的意味:“珍珍已经知错了,小音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了。从今以后,二娘会多多补偿你的。”
“这么说,二娘是承认珍珍下毒了?”华音反问,“二娘知道我这十天是如何熬过来的吗?”
蒋瑞芝敛起笑容,怒色乍现:“是你搅局在先,珍珍即便有错,难道你就能撇得干净?”又呵呵笑了两声,“你现在不是好好地站着吗?我瞧着没病没痛的,你有什么证据说珍珍下毒?我看,是你存心栽赃陷害吧?”
华音默然无言,她早知会有这个结果。她也根本不是想来寻华珍珍的麻烦的,在这个家里,谁轻谁重,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要她就这么白白认栽,她也没傻到这种地步。
笑了笑道:“二娘大可以不认。砒霜这种东西,买的人少,我出去问问药店就能知道。我还有闵大夫做证人,到时候告到官府,想必妹妹也讨不到好处。二娘觉得,金陵的百姓会相信我是自己吃砒霜来诬陷妹妹?”
蒋瑞芝咬牙切齿,狠狠地瞪向华音:“你想怎样?”
华音不慌不忙地坐下:“不想怎样,从小到大,我的吃穿用度,二娘能克扣的都克扣了,如今,也该连本带利还我了。”
第23章 高调秀恩爱()
讨不回公道,讨点利息安慰安慰自己也是不错的。握着厚厚一叠银票,华音觉得,心里确实舒坦了一些。钱真是个好东西,尤其对她这种身无分文的人来说。
她没想过有天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有钱人,前面十多年她一直是捉襟见肘地过着,除了三餐有着落之外,想买个零嘴都得等新年的压岁钱。猛然间手里握着几万两,感觉有些不真实之外,竟还有些忧愁,不知道该怎么花了。
大约这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华音这回算是体验了一把,也不枉她当华家大小姐那么多年一直被误以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计划了下,除了还闵隽尘的医药费之外,她可以再买处宅子建个朱府,掩饰自己的身份。剩下的钱嘛,自然是留着慢慢享受,从此不必再看二娘脸色了。
买宅子这种事情她没有经验,还得找人帮忙,于是趁着去还钱,华音顺便和闵隽尘讨教了下买房的事。
闵隽尘听闻她被人用几万两收买了,很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命就值这么几万两?早知你如此看低自己,我就不必费心帮你治脸了。”
华音又是心虚又是惭愧,嘴上却辩解道:“这能怪我吗?二娘把珍珍送去蒋家避难,爹根本舍不得处置他的宝贝女儿……”与其说她软柿子不敢反抗,不如说是她早已认清了形势。从小到大,但凡牵扯到华珍珍的事,她都是吃哑巴亏的那个。拼个你死我活,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还不如趁机敲二娘一笔。
闵隽尘闻言亦没有再苛责,默然片刻,问她:“你想不想为自己出口气?”
华音眼中一亮,抬头:“你有法子?”
闵隽尘道:“你不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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