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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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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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小胖向墙外看看,笑着点了点头,从怀里又摸出个什么东西,瞅也不瞅地扔了下来,嘴里说了句:“府里的丫头说,用这个挡挡就行。”说完,就麻溜地从墙头上溜了下去。

一方淡绿色的薄薄的丝巾从墙头上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上面隐约绣着一枝繁花朵朵开得极艳的杏花。

一树红杏,枝头闹春。

葫芦和鱼

徐氏带着孩子从娘家搬月子回来之后,天气更是一日比着一日的见暖。这天天气晴朗,大清早的就透着一股暖洋洋的劲头,徐氏让宛知看着君羡,自己换了粗布衣服,带着宛如和秋萤一起到后院翻整好的菜畦里种葫芦。

张家大门住的是新宅院,二门住的是张家老宅子,虽说有些破败了,但地方却是不小,后院更是很大。原先没败落的时候听说还有些景致,高树矮花错落开,莲花池塘锦鲤游。此刻空余了后院正中一个乱石围住的花坛,里面杂乱地开了些花,花坛正中就是那棵很有年岁的杏花树,树底下一个石墩儿,正是前些日子张秋萤坐下吃饭的地方。

池塘本来在花坛的左侧,早些年就被填平了,后来被徐氏翻整成了菜畦,种些日常吃得着的新鲜蔬菜。春天到了不久,冻土化开之后,这片菜畦里就栽上了春小葱以及耐寒的茼蒿和红根菜。

有句谚语说的正是茼蒿菜,叫做“春来三月三,茼蒿下米汤。”茼蒿有一种特殊的香味,有些人不喜欢,但张家倒没人忌口,又因着它耐寒是早令蔬菜,因此后院翻整了菜畦的这几年,徐氏总是早早地种上它。茼蒿的吃法也不少,可以炒可以凉拌,可以做汤,还可以做馅儿。张秋萤就很喜欢吃凉拌的茼蒿,用水焯过之后,切段拿盐微卤,放上麻油、辣子、香醋,拌上一拌,清香下饭。红根菜就是菠菜,也有人叫波斯菜。

张锦年回来后,住到了二房这边,前日里带着几个短工将后院右侧的地也翻整好了,施了底肥,就是专门留给徐氏种葫芦的。葫芦的用处大吃法多,葫芦做瓢可舀水,还可以做酒器和乐器。嫩葫芦可以当素菜做,也可以炖肉做荤菜。还可以用糖腌渍做成蜜饯,或者切条晒干,冬天里炖菜吃,葫芦籽炒后喷香,还可以当干果哄小孩子或者用来招待客人。

葫芦种已经浸种催芽并且秧好了苗儿,今天主要要做的就是移栽到菜畦中,还有就是搭葫芦架子。这葫芦棚架大概要一人左右高,顶端搭成间隔一尺左右的井字型,好让葫芦藤爬蔓子。

听说张家后院要移栽葫芦苗儿,柳公一大早也带了长青来帮忙,并且带来了好几捆拇指粗度的细竹枝。柳公和张瑞年一起移栽葫芦苗儿,徐氏就领着宛如、秋萤和柳长青一起搭葫芦架子。其实基本上是徐氏和柳长青在忙活,宛如跑来跑去地负责递竹竿和树枝,秋萤就拿了把小剪刀将细麻绳剪成一段段的,递给他们来固定捆绑。

张宛知看着天色不早,就想着给众人准备午饭。于是抱了小弟让徐氏给喂过奶之后,就抱着他晃悠着溜达起来,果然小家伙吃饱喝足就渐渐地犯了困,不一会儿就呼呼上了。张宛知将他放到垫得厚厚实实软软乎乎的木推车上,一起推着去了下屋厨房,好边做饭边看着他。

这张君羡新得了个小名叫梨涡,是满月那天之后,在张秋萤的强烈建议下,被爹娘无奈采用的。此刻小梨涡睡得正香甜,不知道是不是做梦也在吃奶,小嘴儿一个劲地咂摸着,脸颊边的梨涡时隐时现。

张宛知看了看,下屋厨房里放着好几捆新鲜的小葱,徐氏坐月子亲友邻人还送了不少的鸡子儿,当下去大黑瓮里抓了两把出来。温了水,将白面和红薯面两掺,活好了面。将小葱洗净切好,又打了七八个鸡蛋搅匀,准备好一应调料,准备烙几张葱叶鸡子馅儿的大火烧,再烙几张杂面油饼做主食。然后切块肉和菘菜一起炖了做菜,另外再切盘前些日子招待客人剩下的卤牛肉,炒盘花生米,凉拌豆腐皮,给他们几个爷们儿下酒吃。寻思着今天忙,柳公和长青也素来相熟,想必也不会失礼。

火烧和油饼烙出来基本就完事了,花生米好炒,炖菜也好做,放好了调料,火塘铁锅里炖着就行。其他的基本都是现成的,等张宛知这边忙活完了,恰恰到了晌午头儿,后院里种葫芦的几个人也都歇了工。

徐氏搭葫芦架的时候,就看到下房的烟囱冒烟了,知道宛知准备了午饭,因此也就不着急了,伺候着柳公和张瑞年洗了手,这才过来看看准备了什么饭。

吃饭的时候,柳长青和柳公、张瑞年,以及刚回来的张锦年一桌,在堂屋里吃;徐氏带着几个孩子一桌儿,在下屋厨房里吃。张秋萤嫌烙饼烙得油烟味儿大,在大瓷碗里搁了两条儿切好的葱叶鸡子儿火烧,又放了点咸菜条,就端着碗去大门口吃去了。

乡下的习俗,尤其是夏天天热的时候,饭好了就端到大门口去吃,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边吃饭边闲聊。

以前张家门第深规矩大,尤其是跟大房一起住的时候,顶多在院子里挑个荫凉地儿放了桌子吃,是绝对不能跑到门口去的。不过渐渐家道中落大不如前之后,也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尤其是分开住之后,邻居是柳长青,他与柳公相依为命,爷俩都会做饭,且个个手艺不凡,张秋萤就养成了大门口吃饭,顺便吃长青碗里自己相中的饭的习惯。

此时刚是夏初不久,天气还没炎热起来,倒是没有多少人来门口吃饭。张秋萤跟着帮忙了一头午,虽说活儿是最轻巧的,但是站了半日也早就饿了,当下也不管烫不烫,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烫着了就含在嘴里嘶哈两声再嚼下去。

正吃着,斜对门的张茂才出来了,看到张秋萤感激地笑眯了眼睛。

张秋萤吃着火烧含糊地喊了声茂才哥,就跟他聊了起来。问他吃没吃午饭,又问了问他家的小宝宝好不好,叫什么名儿,天气暖和了,怎么也没见抱出来过等等。

张茂才一一答了,忽然对张秋萤神秘兮兮地小声问了句:“秋萤妹子,你跟哥说一句,是不是你隔上两天就往哥门洞儿里塞几条鲫鱼啊?秋萤妹子,你人虽然小但心眼儿可真是好啊!你小侄子多亏了你才能有口奶吃,我和你嫂子日里夜里说起来都感激你啊!”

说完看着张秋萤竟然动了感情,又或者是想到凄楚生活,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张秋萤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茂才哥。你快别谢了!”说完压低声音说道,“你也知道,茂才哥。我家跟郝家不对付,我家根本没法下水打鱼,所以帮你忙的不是我啊!”

那边张茂才却认了死理儿,觉得正因为如此,张秋萤才不敢承认。当下连忙打个手势连连说道:“秋萤妹子,你别推辞了,我都懂,我都明白。我以后绝对只字不提,今儿个就是看你自己在,悄悄跟你说一声,你嫂子奶水已经催下来了,这阵子养得也不错,你就不用再送鱼来了,这事儿的确挺危险,给郝家人知道了又要闹事。”

说罢也不等秋萤回话,自顾自接着说道:“秋萤妹子,我和你嫂子都承你的情。”说完摆摆手回院子去了。

留下张秋萤愣愣地站在大门口,咬着火烧一阵的纳闷,这好人好事到底是谁做的呢?

老宅翻新

张家二门自从得了小梨涡这么个宝贝儿子,张瑞年就寻思着好好地翻修下房子。趁着刚入夏地里的活儿不忙的时候,规划了一下就动了手。

坐北朝南的四间正屋都休整了一番,加固了屋顶,开大了窗子,新抹了白灰,重糊了顶棚。东间大屋是张瑞年和徐氏的卧房,紧挨着的是间书房,书房一分为二,窗户那边是书架、书桌和座椅,里侧则新打了一张床,蓝色帷幔金色帐钩,一看就是给小梨涡准备的。

再接着就是堂屋,兼了客厅的功能,因为是脸面地方,所以张家祖传下来的一些好木头的家具基本都摆在这里,也不用添什么,只是看着旧了些的,就新上了层桐油漆。柳公送了几盆大中型的绿色盆栽摆了进来,稍加点缀之后,果然感觉上就尊荣了许多。

最西面是张秋萤姐儿三个的卧房,里侧是一铺大炕,窗户这边一头是梳妆台,一头是个大衣柜,衣柜前面还摆了个藤制的美人榻。

前院里,张瑞年夫妇卧房前面,窗台下围了栅栏,栽了些花草。再接下来就是取水的井台和洗脸的地方。井台旁边就是东侧的下屋,拾掇了一下,一间照旧是厨房,另一侧的杂物清理了出来,改成了饭厅。靠近门口的那里,将原来在西侧的那棵桃树移栽了过来。这样整个西侧都空了出来,准备攒几年钱,盖三间稍大的厢房,一主卧,一次卧,一客厅,留着给小梨涡成亲用。

入夏一段时间之后,张家后院菜园子的青菜渐渐地长了起来,葫芦、豇豆、扁豆、黄瓜、丝瓜、韭菜、茄子、辣椒等等,应有尽有。园子里绿意葱葱,看着分外喜人。

张家的后院也趁着机会跟着重新地整修了一番,柳公是摆弄园子的个中能手,此事便全权拜托了他,柳长青自然是跟在一旁帮忙的。先是休整了后院的围墙,院子中间的花坛重新恢复了本来的样貌,里面姹紫嫣红地开着柳公培育的花儿。

花坛的本来面积就不小,这次更是拉长扩建了一番,在里面那棵杏花树的前面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茅草凉亭,亭里一个石桌,四排竹子制成的长凳。花坛前面到墙根一尺处的空地上新挖了一个长方形的池塘,池塘中心叠起了原先围着花坛的乱石,出水面的地方雕了一对石质的鲤鱼,两鱼前后相随,一高一低,正是鱼跃龙门的姿势。

引水之后,池塘里撒了莲种和鱼苗,以后吃鱼再不必偷偷摸摸。池塘的边缘都被木质的矮栅栏圈了起来,免得小梨涡学步的时候大人一个看不住有危险。花坛和池塘的两侧是规整得利利索索的一大一小两块菜畦,小的菜畦那边是因为牛棚和猪圈建在那里。

早令菜畦里的菜下去之后,徐氏从相熟的街坊家里截了根葡萄藤栽了下去,此刻也都钻出了叶子伸出了嫩嫩的触手。

这老宅子翻新,虽然没大修,也花了不少钱,另外有不少邻居乡亲过来帮忙,得招待酒菜。老大张宛知已经十三岁了,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因此不大在外人跟前露面,就窝在正屋里全心全意地帮着徐氏照顾小梨涡,做些针线活,当然也已经开始慢慢地绣自己的嫁妆。

给帮工的人做饭的活儿基本就是张宛如和张秋萤在干,主菜多由徐氏上手,姐俩儿打下手顺带学着,一般的家常小炒张宛如来弄,张秋萤也开始拿起了笨重的菜刀,在菜墩儿上切个卤菜拼个冷盘啥的。然后在一次不小心划伤了小指头之后,柳长青就不愿意了,十岁前不许她再拿菜刀,每日里一大早就先过来,该洗的洗,该切的切,全给提前准备好。

这事儿张瑞年和徐氏也都知道,张瑞年起先还有点不乐意,觉得“君子远庖厨”乃是圣人教诲,柳长青和柳公在柳宅相依为命没办法,事事都需要亲力亲为。但是现在说下了张秋萤,就应该慢慢地松了手,不再管这些婆娘们做的事情。然后徐氏这边也应该抓紧教导秋萤,将这些本领都学起来。

徐氏却不这么认为,柳公身体再好也已年迈,驾鹤西游之后,柳长青就完完全全成了张家的孩子,虽然不是上门女婿,实质上就是邻居住着,也相当于差不多了。张家二门如今就小梨涡一个男孩子,人丁单薄了些,有柳长青就近照顾着,相当于多一个弟兄。柳长青越是喜欢秋萤,越是心疼她,徐氏心里就越有谱儿。

最后,徐氏跟张瑞年说道:“长青这孩子,有分寸着呢!每日里早早过来将活儿偷偷干了,有谁知道?对着外人体面知理,回到家里尊老疼妻,这孩子我是越瞧越好!不瞒你说,老早我就看上他了,不过是替咱家二丫头打算的,没想到柳公相中的是咱家三丫头!”

张瑞年想想也是,在家人面前吆五喝六的摆派头,也不是啥好事儿,再说了,秋萤是自己闺女,女婿偷摸心疼她也没啥不好,只要不叫外人看着了,嚼舌头根子说自家闺女没教好,那就没啥问题。想通了之后,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管了。

且说这头儿张家二门翻修宅子,张家一门那里李氏却不高兴了起来。这些年张家一直是分户不分家地过,地是一起种的,账是一起算的。虽说两家里各自饲养的家畜什么的都算私有财产,但是二门那里也没卖猪仔没卖耕牛的,怎么就有那么多私房钱来翻修宅子了呢!然后越想就越觉得这些年自己没管家没管地,是吃了暗亏了。

这些日子李氏心里头别扭,就也不过去帮忙,推说自己染了暑气浑身无力起不得床。张丰年仍旧没改了老爷派头,虽说拿着手杖隔三差五地来转转,但是既不帮着张罗,更不伸手帮忙。张锦年本来要留下帮忙,但县城里的铺子也需要照看,被张瑞年撵了回去。

自从张锦年放弃读书,在密云县城里头开了家商铺,张丰年气得要命,说他不务正业,经商什么的都是下贱人做的事情,因此跟这个小兄弟斗气还没结束,也不往来也不管他。

张靖远又去了县学里闭门苦读,准备再考进士,张致远也跟着大哥去了县城,另拜了师傅授业,平日里跟着大哥一起住。张家一门就剩下了个张秋棠,被李氏派来帮着做饭什么的。但徐氏知道大嫂是拿这闺女当大家闺秀来养的,也不去使唤她干活,她愿意干就伸伸手,不愿意干就待着玩儿,由着她。

宅子翻修完毕的时候,张丰年又过来转了转,回去跟李氏说道:“我都仔细看了,也拐弯抹角地询问了几句,老宅子虽然翻修得看着利落了很多,其实也没改动多大,就是正屋里加固房顶花了些钱,还有就是给小梨涡新打了张床,后院里买了个石桌,根本也没添置什么像样的家具。客厅里的家当也基本没动,就是重漆了一遍,又多了许多盆栽。这二弟和柳公结了亲家,人家那花花草草基本都是半卖半送的,也就是给几贯钱意思意思。”

李氏撇撇嘴道:“小处虽然见不着啥,加把起来也不算少。你问没问他钱从哪儿来的?”

张丰年道:“没用我问,二弟就说了,翻修宅子没动账上的钱,都是人家弟妹持家有方,攒下来的积蓄。二弟说本来想的要是不够需要挪用账上的银钱,就过来跟我们支会一声,秋收之后再填补上,后来看着凑合着还行,就没动。”

李氏犹自不信道:“他说没动就没动啊?弟妹持家有方?我也不差啊!为何咱们手头就没什么余钱?他们就那么富裕?我不信这里头没有猫儿腻。”

张丰年想了半晌才道:“又或许是孩子的原因吧。咱家怎么养的孩子啊,两个小子都送去读书,送给先生的银钱和礼品是其一,笔墨纸砚和考试的花费是其二,就说秋棠一个闺女,你也是拿着当小姐来养,家里还留用了个老妈子和一个书童,一个丫头。”

李氏想想这些,的确也是,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张丰年道:“二弟那头都完工了,你这病也差不多该好了,明儿个过去转转吧,要不也不是那么回事!”

李氏点头答应了下来。不想当天夜里,张家二门一大家子就带了礼品过来探病了。

第一回合

张瑞年和徐氏带了几个孩子过来一门这边探望李氏,张宛如和张秋萤闲不住,和大娘娘见了面之后,就去里屋找张秋棠去玩,让他们大人们叙话。

张秋棠今天不知道又犯了什么脾气,拉了张宛如神神秘秘地说要给她看什么好东西,也不搭理张秋萤。秋萤在外面等了一阵子,她们两个还不出来,一时有点生气,心说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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