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萤愕然道:“为什么啊大姐?我也不是第一次揣钱了。”
宛知笑道:“你今儿个穿得太招摇了,一会儿去找长青弟弟,路上我怕你被小贼盯上,把银子偷去了。”
秋萤垮着脸道:“大姐,我难得穿身好看的衣服,你们怎么这么打击我啊?”
宛知已经听她说了出门时的事情了,强忍着笑意道:“你这身衣服啊,是京城里最流行的款式了。去年你讹着你姐夫要好看的衣衫,他哪里懂啊?这是你少一哥从京城给你捎回来的。这走在大街上,肯定扎眼,不偷你偷谁去啊?”
秋萤垂头丧气道:“算了,大姐,你随便给我套衣衫吧,我去京城时穿的男装呢,我穿那个得了。”
宛知连忙又安慰她道:“得了别换了,衣衫买了不穿放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啊!别听你二姐跟你瞎说,你现在啊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好年华,穿好看点也是应该的。你找人评也别找她啊,你让你长青哥看看,他保准说好看!”
秋萤重新振奋下精神,从怀里将银钱摸出来还给宛知,说道:“那,大姐,银钱还是你先收着吧,我去找长青哥了。”
宛知挥手示意她快去,谁知道她走到门边又回头,诚恳地道:“大姐,我这回真让二姐给伤着了,你刚才说我豆蔻梢头二月初,我就在想,这个豆,是不是黄豆……”
宛知在里屋大笑起来,秋萤蔫头搭耳地关了门,幽幽地叹着气,唉唉地走远了。
到了县学门口,长青照例正在那儿等着她。看清了她的穿着,眼睛先是一亮;再细瞅她的神情,心里又是一惊。
秋萤抬头招呼道:“长青哥……”
柳长青忙道:“秋萤,怎么了?”
秋萤下意识地问:“我好看么?长青哥?”
柳长青左右看看,掩不住的笑意涌上眼睛,点头道:“好看,格外好看。只是今天怎么想起穿这套衣服了?你今儿个来,除了送菜,是不是还要去见什么人啊?想去看秋棠?你穿这么好,她见了可能会心里头不舒服了……”
秋萤连忙伸出胳膊在胸前交叉一挡,连声道:“啊啊啊,我不行了,长青哥,你别说了,我以后再也不穿这套衣衫了……”
柳长青纳闷道:“为什么啊?挺好看的啊,除了有些扎眼,别的没什么了……”
……
……
……
长青本来要带着秋萤去吃县学附近一家小有名气的牛肉面,结果秋萤死活不肯穿着这身衣衫出去走动了,长青无奈,只好出门去买些能带回来吃的东西,让她在他住宿的地方先等上一等。
柳长青的屋子里陈设简单得很,甚至略略有些寒酸。靠墙根放着一张木床,挂着青蓝色的布帐,铺着蓝黑细线格子的自织布的床单子,坐上去的时候还有些轻微的晃荡,伴着吱吱嘎嘎的声响。窗前放着一张老旧书桌,还有一把椅子。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和几本经集,左角上有一盏油灯,窗台上还有一支烛台。屋角堆着三个木箱,下面两箱子是书,上面的箱子里是长青的衣物。
整个屋子最出色的地方,就是墙上挂着的长青自己画的一幅山水图和床上叠着的宝蓝色的薄锦被。这山正是落仙岭,画的是七月里繁花遍开的山坡,题着两行小字:花间乾坤一梦,笔下锦绣三千。床上的薄锦被是徐氏带着秋萤一起亲手给缝的,里面只薄薄一层棉絮,外面是宝蓝色的缎子,贴身的里面是柔软的白色细棉布,盖着舒服。
秋萤想起来自己带过来的青色的挡蚊虫的纱帐,赶紧从包袱里找了出来,动手给他挂到了帐子里。退到门外,仔细瞧瞧,觉得这屋子里净是些蓝色青色的东西,看得人心里有些阴郁,便扭头往外瞅了瞅,看着围墙那边似乎是生了些野花,就快步过去采了一大束回来,翻出来一个黑色的粗陶罐子,盛了些清水,把花插了进去,放回到了书桌上。登时看着屋子里顺眼了不少。
折腾了一会儿,长青也回来了,进门就瞧见了那罐子野花,笑道:“不错,这随意一点缀,屋子里生色不少,颇有情趣。”
秋萤上前接过油纸包,嗅了嗅,高兴道:“这是……驴肉火烧?”
长青含笑点头,秋萤连忙打开纸包,咬了一大口,边嚼着边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
长青笑道:“你呀,就算东西不怎么好吃,看了你这样子,也引得人想多吃两口,好生尝尝。”
秋萤递过另一个纸包,催促道:“长青哥,你也吃,趁热吃。”
长青道:“你先吃,我出去的时候,叫敏之给我烧了一壶热水泡茶,我去拿。”
不一会儿长青将茶壶连着茶杯一起端了过来,这才也坐到窗前书桌上,吃了起来。
屋里的那把椅子长青坐了,秋萤坐到桌子上,两条腿晃啊晃的,跟他说话。
秋萤问:“长青哥,我这次来,还有件事跟你商量呢!”
柳长青问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秋萤开口前忽然愣了下,转而道:“长青哥,说之前我有个事儿要先问问你,你只许说真话,不许讲假话。”
柳长青笑着应道:“好。”
秋萤又晃了一会儿腿,才期期艾艾地道:“那个……长青哥,你长这么大,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子,是谁?”
柳长青笑着回道:“你。”
秋萤仿佛心不在焉没有听清楚,追问道:“谁?”
柳长青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回道:“你。秋萤,你。”
秋萤脸颊火烫,却美滋滋地冲口而出道:“我也是觉得长青哥最好看!”
柳长青低头笑笑,并不答话。
秋萤忽地又忧心忡忡道:“可是,长青哥,有个女孩子,比我好看。比二姐好看,比大姐也好看,我还没看到过比她更好看的人呢!”
她放下驴肉火烧,从怀里摸了半晌,掏出了徐小环的那幅小像,递给柳长青道:“这个是徐家庄的徐小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就是当年跟郝小胖一起被拍花子的抓走了,又被我们救出来的那个。”
柳长青接过画轴,展开来看了看,就重又卷起来,放到了一边。
秋萤问道:“是吧?好看吧?”
柳长青点点头道:“嗯,长得不错。”
秋萤嘟起嘴哼道:“哼,她可是林子哥要说的媳妇。那个,你觉得好看,哼,也没用。”
柳长青笑着拿起她放到一边的火烧重又放回她手里,说道:“正是如此,她好看与否,干我何事?秋萤,莫不是觉得自己不如她好看,这才心下惴惴?”
秋萤扭过脸去,纠结着重复着说过的那套说辞:“那个……我才十二,还能长两年,到时候,说不定,也可能,备不住,或许行……”
柳长青哈哈大笑,转过她的脸道:“秋萤,这世上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或许这十里八乡的,是属她长得最好看。可百里之外呢?京城里呢?皇宫里呢?整个大明朝整个天下呢?好看的人不计其数,可秋萤只有一个。在我心里,独一无二,永不失色。”
秋萤听得激动不已,看着柳长青眼睛都转不开了。忽然抬手搂住了他,抱住他的头好一会儿才松开来,将手中剩下的驴肉火烧大方地往前一递说:“长青哥,你真是太好了!这个……给你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亲爱的们,我终于又上来了一更。啊啊啊,请又花朵拍我吧!明天上午还有一更!!!
喜事连连(下)
秋萤要和长青商量的还真是一件大事,就是前些日子认干亲风波中找张瑞年讨的赏。张瑞年和徐氏仔细商量过后,还真是答应了她。将这事拜托给了经常留在京中照顾生意的何少一。
这天,何少一专程从京中回了一趟铜锣湾,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在新街口南小巷内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皮。只是那块地一共是二十几亩地的面积,比张家起先要求的十来亩田地大了不少。
何少一道:“婶子,我与这块地的主人商量过几次来的,不过他坚持是要么就不卖,要卖就全卖。这是大事,我拍不得板,回来与你们商量一下。”
徐氏为难道:“只是,京中停云楼所需再大,似乎也用不上二十亩菜地供应啊。再说了,就算将来老二夫妻俩跟着她也过去,她们也种不过来这老些菜。”
何少一道:“这方面我也想过了,我觉得呢,如今家里种反季菜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完全可以符合大酒楼进菜的标准。京中大酒楼多的是,不必只局限于供应停云楼一家。当然也不能供应个十家八家的,那样停云楼冬日里的菜色就吸引不得人了。我觉得可以供应三家京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既保住了菜品的档次,又增加了菜色的需求,二十亩地用上十亩种菜,应该是销得完的。”
秋萤插话道:“何大哥,这样好么?”
何少一笑道:“这没什么,做生意嘛,你们不卖给他们菜,别人也会卖给的。而且我看中那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附近不算远有个四时鲜菜市场,这个菜市场啊,一是卖菜的地方,二是收菜的地方,它收的是附近菜农种的各种菜蔬,然后挑选出种的最好的一批供应给皇宫,再好的一部分供应给城里的大酒楼,剩下的有一部分是城中其它的小饭馆来进菜的时候买下。这个菜市场在京城啊一枝独秀,这菜价呢也基本是他们说了算的,有时候家里菜供给不足的时候,停云楼也从那里进菜,因为不是老主顾,还曾经被其它的酒楼联合了这菜市场施压。”
秋萤忽然想起什么,笑问:“少一哥,你是想让咱家的菜园子也成了规模,然后抢夺它一部分生意?”
何少一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半晌才道:“我要抢的是它的最大的主顾,皇宫的菜蔬供应。你想啊,假如咱家的菜园子最好的菜品一是供应给了皇宫,二是供应给了停云楼,会如何?”
秋萤拍手笑道:“城中的达官贵人,巨商显富,一定会选择在停云楼宴请宾朋,到时候停云楼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了。”
何少一转向徐氏道:“婶子,你在考虑什么?若是担心银子不够的话,差不多我可以先帮着凑齐。”
徐氏摇头道:“要知道京中的大酒楼都是有各自的进菜渠道,你说的那个四时鲜菜市场就是其中之一。我们过去之后,就算不怕与他们争抢生意,可是也不一定能够抢得过人家啊!”
何少一道:“婶子不必挂心。只要我们把皇宫的菜蔬供应抢了过来,其他的大酒楼就会眼巴巴地来求与我们做生意。”
徐氏更加为难道:“只是这皇宫的菜蔬供应,岂非就是最难抢的那桩生意?”
奇?何少一笑道:“婶子莫急,我有一计。最迟三年,定可以将皇宫的菜蔬生意拿下。”
书?说完,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好生详谈了一番。
网?听完之后,秋萤喜上眉梢,赞道:“少一哥,你行啊!”
何少一谦虚道:“在商言商,些许伎俩,叫婶子见笑了。”
徐氏笑着摇头道:“快别这么说。若能如此,拼了这家底子也是值了。等你张叔从炭窑回来,我就与他好生说说。少一今儿个就别走了,在家里住下,商量得了的话,明儿个一早就让你张叔将银钱和印鉴都给你。”
何少一应下了,看着秋萤道:“三妹妹带我四处走走吧,许久没回铜锣湾了。”
秋萤笑嘻嘻应道:“是,大财神。”
这称呼叫徐氏又是好一阵子笑。
笑完之后,越发坐不住了,起身道:“不行,还是我去炭窑找你爹去,现在就跟他好生商量一下。”
秋萤连忙道:“娘,你把二姐叫回来看着小梨涡念书,我一会儿还要带着少一哥出去走走。”
等徐氏出了门,秋萤带何少一去了书房,请他稍坐一会儿。然后从张瑞年和徐氏房中抱出来一套新被褥,趁着外头太阳好,晒到了院子里。
何少一从窗子里看着她忙活,边跟她搭着话道:“秋萤,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秋萤边拍打被褥边回道:“自我从京城回来,就没见啦。”
何少一笑笑道:“等你去了京城,我们见面机会就多了。”
秋萤的手一紧,兴奋地转过脸道:“少一哥,我一想着,是我跟二姐俩一起去京城打天下,我就又紧张又兴奋。”
何少一笑问:“不害怕么?”
秋萤抿嘴一乐:“怕什么?名义上菜园子是我和二姐打理,其实背后支持我们的人多着呢!遇到难事,少一哥会伸手,长青哥会帮忙。再不行,还认识顺天府尹柳大人,还有少一哥的爹娘罩着。我们也不为非作歹,仗势凌人,不过是靠着手艺混碗饭吃,想在京城落个脚。”
何少一问:“秋萤,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想在京城落脚?”
秋萤走到窗前,就这么晒着太阳和他隔窗说话,回道:“当然可以。一呢,是京城停云楼的蔬菜总从铜锣湾运,有点远不方便,这我跟娘商量了,咱们关系在那儿,停云楼不好用别家的菜,可我们龟缩在铜锣湾的话,跟不上停云楼的步子,只能拖你的后腿儿。”
“二呢,是我长青哥八九不离十要去北雍太学里念书,将来参加会试殿试,成为大明的栋梁之才。可是他为了我的原因,不太想去。我想如果我也去了京城,仍旧可以时常去探他的话,他应该就肯了。这次借着菜园子的事情跟他一说,他果然就松了口。”
秋萤笑笑,转头去看太阳,不一会儿就刺得眼睛生疼,回转了头来,抹抹眼睛道:“少一哥,有时候我觉得长青哥就是这日头,光彩夺目,因为高高地挂在那里,所以能被很多人看到,欣赏,甚至崇拜。”
何少一瞅瞅她,问道:“那你是什么呢?”
秋萤扭扭手指道:“自从二姐说我是黄豆芽之后,我越发觉得自己是菜了。我是一颗青菜,我需要日头给我光给我温暖才能生长。可是日头并不需要我给什么。”
何少一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不是的,他也需要你。他需要你给他回应。”
“回应?”秋萤疑惑地问。
“是啊,”何少一道,“日头努力地照着你,你也努力地生长,这不就是给他的回应吗?人与人相处都是这样子的,一个人不停地给你热情,他期待得只是你的回应。”
秋萤有点脸红道:“少一哥,我跟你说说心事,你不许笑话我。”
何少一哈哈笑了起来,道:“荣幸之至,说吧。”
秋萤道:“我这颗菜啊,长得太慢了,你说日头照了这么些年,会不会等得不耐烦?”
何少一忽然慢慢敛去了脸上的笑容,他正色回道:“秋萤,不要小看人的感情的力量。你这才是多少年,情之所至,纵使更加漫长的岁月,也是有人肯等的。”
秋萤在窗外踌躇了半晌,抬脸道:“少一哥,我的心事说了给你。我也要听你的心事。”
何少一回神过来,掏出折扇摇了两摇:“我哪有什么心事?又不是你们小姑娘家家的。最要紧的是,不是怀春的小姑娘家家。”
秋萤脸上红霞遍布,却仍旧死撑在那里。等他笑够了,才郑重问道:“少一哥,你今年二十一了吧?”
何少一点点头。
秋萤又扭捏了半晌,拐弯抹角道:“赵筱筱那么喜欢你,给了你那么多的热情,你为什么不回应呢?”
何少一微愣,但很快回道:“郝世进对你也不错,你为何也不回应呢?你心中是如何,我便是如何。”
秋萤点头,决定放他一马。不过她接着问道:“我虽然不喜欢世进,但我喜欢长青哥。少一哥不喜欢赵筱筱,是因为心里有喜欢的人吗?”
何少一更愣,摇着折扇的手也停了一停。
秋萤继续快速说道:“我知道少一哥会不高兴。我听大姐说,每次何伯父提起的时候,你就会闹脾气。可是,我还是想知道,想知道少一哥生得这般俊,要家业有家业,要本事有本事,为何一直不肯成家呢?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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