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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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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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见长青也不说话,当即讨好般地道:“我评一下如何?”

长青果然来了兴致,挑眉道:“自然好,说来听听。”

秋萤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临水思林静,幼枝细茎长叶生,有萧萧竹韵。”

长青笑意更深,频频点头道:“你这丫头,经书都不好好读,偏爱对对子猜字谜。刚才的点评随口说来,倒也颇有意思。既是个上联,又是个谜面,还说明了芦苇和竹子有相像的地方,为自己刚才看花了眼找说辞。”

秋萤嘿嘿一乐道:“既成了上联,长青哥不如对个下联来我听一听。”

长青笑道:“秋萤这是要考我?”说罢稍作沉吟,缓缓吟道,“依山听雪落,碧叶芳蕊玉花绽,似幽幽梅香。”

秋萤拍手道:“对得甚妙,这下联说的是雪莲花?”

长青点头道:“猜得不错。”

两人说说笑笑,没多久就带着小梨涡到了静月湖,有书童在那边候着,当即引着他们上了一艘极大的画舫。

秋萤打量了一下,画舫虽大,里面却不过来了十余人,早前那书生见了他们,立即道:“人齐了,开船吧。”

柳长青本欲引着秋萤找了离主席远些的位子坐了,好分心走神赏景,进了客舱,才发现两边的矮脚书案上几乎都有人落了座儿,只左右两个离主席最近的书案还空着。自长青去年中了头名秀才之后,去这些场合便总被推至上座。

右边第二席落座的正是先前邀他们来的书生,在那里频频招手,长青抱起小梨涡,引了秋萤过去。好在书案不短,三人同座却也不显得挤。

柳长青看看主席,侧头问道:“敏之兄,今日赏景联句吟诗,不是大家自发相约而来的么?是有人相邀?”

那书生姓于,字敏之。于敏之听了,立刻一笑道:“你看看来的十个人,是不是都是县学里还算出类拔萃的人物?这次是大才女邱应仪前来探望县学里咱们先生,特办了这个游湖会,晨时我与你说了的,只是你那时魂不守舍,全未在意。”

柳长青微微脸红道:“你出言邀秋萤过来,我哪里想到是如此场合?还以为皆是县学同窗,她都见过识得的。”

秋萤善解人意道:“长青哥,我还是避一避吧,带着小梨涡到甲板上吹吹风看看景。”

柳长青看她一眼道:“既有联句,你也是会的,来了便来了,既来之则安之。”

秋萤点点头,低头嘱咐小梨涡老实待着,不可胡闹失礼。然后又抬起头悄声问柳长青道:“长青哥,这才女邱应仪是个什么人物?有什么来头?”

柳长青也低头悄声解说道:“这邱应仪乃是翰林院编修黄志清之妻,因一首《听月诗》而才名大噪。听说是有个富商新落了一座高楼,请其夫提名,黄志清本欲提名为‘听雨楼’,取意‘小楼一夜听春雨’,不料手下笔误,写做了‘听月楼’。富商便笑问,‘玩月赏月皆有所闻,却不知何为听月?’黄志清大窘。此时邱应仪上前解围道,‘听月甚妙,无需更改,有诗为证:听月楼头接太清,依楼听月最分明。乐奏广寒声细细,斧伐丹桂响叮叮。偶然一阵香风起,吹落嫦娥笑语声。’”

柳长青由衷赞叹道:“这便是那首有名的《听月诗》了。此诗原是托自汉魏民歌,被其信手拈来,随口改动,挪用至此,且润色成了应景应时的七言诗,可见涉猎颇广,才思敏捷,胜于常人,传为佳话。”

秋萤听得神往不已,眼中掩不住流露出羡慕与佩服之色。

长青悄悄自案下借着袍袖遮挡握住了她的小手,只觉得温滑绵软,恍若无骨,不由得心神一荡,凑过头去在她耳畔轻声道:“秋萤无需艳羡他人,在我心中只你最好。”

秋萤被握住小手之后,立时半边身子都略略紧张起来,却不愿去挣开,手心里忍不住急速地涌起了一层薄汗,感觉着柳长青的手心似乎也微凉泛潮,却不知道是被自己的汗蹭湿的,还是他手心也是出了汗。

此时珠帘叮咚一串轻响,两个穿着粉色绸衫的小丫鬟打开帘子,一位秀发高挽,气质华贵的少妇含笑走入舱中来,想来就是那传说中的大才女邱应仪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着放上来,有点少,明日补足。

湖心秘事

画舫静静地飘在静月湖上,客舱两边的窗户都支开了,湖面凉风徐徐穿堂而过。应邀而来的学子大多伏案苦思应景佳句,只左右首案上的两人早早地搁了笔,一个自然是柳长青,另一个却是一位不认识的少年,长相俊秀不凡,只是肤色黝黑,听说是邱应仪的弟弟。

小梨涡一直很懂事地端坐不闹,秋萤轻声地帮他剥着瓜子,积得一小堆了,就凑手过去,小梨涡啊呜一口吃掉。柳长青搁笔后就一直这么看着他们姐弟俩,仿佛甚是有趣。

秋萤横他一眼道:“长青哥,你写得很好么?若是时间充裕,何不多作几首?”

柳长青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我不写了,只得了这一首。秋萤要是有兴趣,不妨也写一个交上去?”

秋萤摇头道:“还是算了,我对对子还行,作诗完全外行,典故什么的既弄不清楚也记不明白。”

柳长青垂首轻声道:“坐得很闷吧?要不也跟着邱才女去舱板上吹吹风?”

秋萤看看外面道:“好像要到湖心岛了,规定的时间这就到了,一会儿将文章收上去,是不是我们就能随意走动了?”

说话间,画舫已到了湖中心,邱应仪进舱来收了诗稿,然后便告知大家可以四处游玩了。话虽如此,难得与邱才女接触,学子们自然不肯散去,大多仍旧围拢在她身边请益。秋萤看了看,真的离开那里四处走动的,似乎只有柳长青和邱应仪的弟弟。

小梨涡一下船就撒了欢儿,拉着秋萤的手在绵软的青草地上跑了起来,柳长青在后面背着小包袱含笑跟着。找了处平坦干燥的草地,铺开包袱片,将带来的几个油纸包打开,分别是一包地瓜干,一包葵花子,一包山核桃,一包牛肉干,还有秋萤带过来的一小堆野果子,一壶米酒一壶清水。

小梨涡随性瞎跑,跑来的这地方倒也清静,一面环水,三面被芦苇环围。里面空出的这块草地也就三米见方的样子,正好让他们当做野炊的地点。

秋萤粉嫩的红唇中含着一片碧绿细长的芦苇叶子,正得意地吹着一首童谣。小梨涡羡慕得眼睛都直了,乐得直拍巴掌,连喊三姐厉害,缠着要她来教。

小梨涡掌握不好气息和力度,自然是吹不成调,偏偏他认定是芦苇叶子的原因,一片连着一片地换。很快将跟前的几根芦苇揪了个遍,闹着要去芦苇深处找片最大最漂亮的叶子。

秋萤不放心他去,就自告奋勇地去帮他摘,让他留在那里等着。

她当然不会走到芦苇丛最深处去,只前行了十来米就停了下来,准备在周围找片大些的芦苇叶子交差。

正弯了身子仔细地往四处寻看,忽地眼前的芦苇丛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秋萤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蹲下了身子。往前一瞧,似乎是另有什么人也钻进了这片芦苇丛里,好在没有继续往这边走,在距她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秋萤透过芦苇缝隙,瞅见一抹青色衣衫,知道是个男人,正欲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一个少年的声音响了起来,提到一个她熟悉的名字,那少年道:“何少一那厮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迷恋?”

然后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她似乎是有些害怕被人发现,压低嗓子微微急切地道:“邱应方,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将我拉到芦苇丛里来?有什么话不能在外面说?再说了,我早就跟你说得清楚明白了,我这辈子只喜欢少一哥哥一个人,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听到少一哥哥这四个字,秋萤忽然想起了这少女是何人,正是赵府里的二小姐赵筱筱,芳龄十七,喜欢何少一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偏偏何少一一直不领情,近年来为了避开她,甚至到了京城去发展。

此时,只听那邱应方道:“好绝情的丫头,利用了我,这么说完就完了?”

赵筱筱道:“哪有说完就完?你不是,那天你不是……”

邱应方冷笑道:“原来你还记得那日的事情。”

赵筱筱恼道:“总之,那日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不过你也不要再纠缠我,更不要跟任何人提。我出去了,一会儿哥哥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芦苇一阵晃颤,想是赵筱筱要走,却被邱应方拉住了,接着邱应方的一句话差点让秋萤咬到舌头,只听他压低了嗓子道:“你和我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如今这般不了了之,算是什么?”

秋萤再迟钝,肌肤之亲代表什么还是清楚的,当即脸颊着了火一般烫了起来。

只听到赵筱筱又羞又急反驳道:“什么肌肤之亲?你不要瞎扯。你不用诓我,我知道我并没有……并没有……”

“并没有失身是吧?难不成你真的找嬷嬷验身了,知道你还是处子?”邱应方冷声道,“你是没有失身,但该看不该看的都被我看光了,亲亲摸摸的,不知道算不算肌肤之亲,说了出去,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要你。还有你的少一哥哥,恐怕更是会躲你躲到天边上去了吧?”

秋萤不欲再听,她已经猜到这位名叫邱应方的少年,应该就是在画舫上见到的坐在左边案首上的邱应仪的弟弟。她无意中听到两人的秘密,又听到这邱应方似乎是曾经对赵筱筱毛手毛脚,大行猥亵下流之事,当即对他厌恶起来。

她先没有动,冷静地感觉了一下,知道自己是在下风口,他们又背对着自己,小心一下退出去,只要响动不大应该不会被他们发觉。

秋萤还没动,就听到那边激烈了起来,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声,接着就是撕扯的声音传了过来。秋萤头上冒出汗来,心道,这邱应方难道是要在这芦苇丛中用强不成?一时踌躇起来,心想着赶紧出声阻止,忽然又想到赵筱筱自己都没有叫嚷,或许没到那个地步。

此时又不敢再走,只得再次望了过去,却见赵筱筱上半身被邱应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两手也被他反剪在身后,丝毫动弹不得,她正瞪着怒意冲冲的眼睛,似不服又似挑衅地看着他。

邱应方似乎是被激起了怒气,咬牙切齿地道:“你的少一哥哥这次麻烦缠身,弄不好就回不来了,你还是死心吧!”

此言一出,不只赵筱筱愣了,秋萤也是一震。

赵筱筱连忙说道:“你不必唬人,我才不会信你,呸!”

邱应方更气,冷声说道:“不信你就去京城看看。为何他早该回来了,这次拖延了时日?他在京城吃上了官司,有人买了停云楼的卤牛肉,却吃死了!”

秋萤大惊失色,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住了嘴。一时之间,怔忪在那里,茫茫然不知所错。

此时,小梨涡在外面久候,见秋萤迟迟不出来,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三姐,三姐!”

那两人一听芦苇丛里边还有人在,立刻不约而同地松了手,齐齐慌张急切地跑了出去。

秋萤这才直起身子,向着芦苇丛里面也跑了出去。

柳长青拉着小梨涡,指着芦苇晃动的地方道:“别怕,你三姐在那儿呢!”然后试着招呼道,“秋萤?”

秋萤“嗯”了一声,已然出了芦苇丛。她面上惊疑慌张,立时叫长青骇了一跳,忙抢前几步,扳住她肩头问道:“秋萤,你怎么了?”

秋萤张张嘴,忽地觉得喉咙里似乎有火在烧,又干又疼,长青拉着她走到野炊那里,拿过水壶递给她,秋萤捧着水壶连灌了好几大口,才擦擦嘴角的水痕,简短地道:“长青哥,出事了!京里的停云楼出了命案,少一哥有麻烦了!”

柳长青听了亦是惊疑不已,追问道:“此事你从何得知?消息可准?”

秋萤当即将自己无意中撞见之事和盘托出,她从小就口齿伶俐,对柳长青又是全心信任毫无保留,说完了,看着柳长青,等着他做判断。

柳长青眉头紧皱,开始包起油纸包,收拾包袱,正色道:“无论如何,赶紧回停云楼报信。然后快马赶去京城,打听消息真假,再想办法解决。”

秋萤连忙也蹲□子帮忙收拾起来,嘴里问道:“长青哥,牛肉怎么会吃死人?我看这事儿可能是假的吧?”

柳长青摇头道:“不然。牛肉虽然吃不死人,掺杂上别的东西却不然了。有一些食物天生相生相克,同食容易中毒。若是痘牛的话,牛肉也是能吃死人的。”

秋萤又道:“绝对不会。少一哥开了这些年的酒楼,吃食上的相生相冲,应该心里有数,而且京里的停云楼正在立足时期,少一哥又怎么会卖痘牛肉砸自己招牌?”

柳长青叹口气道:“你虽说的有理,但那死者不一定是在酒楼里吃的牛肉,很可能是带回了家去吃,然后另吃了别的食物与之相冲;而且你少一哥作为东家自然不会干出贪图小利自毁招牌的蠢事,可是京城里新招的厨子、店小二却不一定人人都手脚干净。”

秋萤急道:“可是这样的话,都不关少一哥的事情啊。一个怪他自己不小心,一个是手下的人瞒天过海,为何还把他牵连了进去?”

柳长青摸摸她的头,安慰道:“眼下什么都不确定呢,不要瞎想了。也许是因为他是停云楼的东家,事情查明之前不能擅自离京回乡也说不定。”

秋萤点了点头,拉了小梨涡跟着长青往湖心岛边上渡船那里走。走着走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长青哥,会不会是京城里别的酒楼商家使了手段害人啊?又或者是那死者原就有什么仇家,借机害了他栽赃给停云楼和少一哥?”

柳长青果断地伸手过去,牵住了她的,微微握紧,故意轻松一笑道:“秋萤,你不要怕也不要再瞎想了。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顺顺利利的,出了事情不要怕,任何困难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只要何少一是清白的,最后一定会化险为夷的。放心吧。难道,是你信不过他?认为他真的可能谋财害命?”

秋萤点了点头,总算是冷静了下来,缓缓道:“长青哥,我哪里是怕他谋财害命?我是担心有人为财害他?牛肉里若是真被人暗中下了毒药,又吃死了人,那不是给些银子就能了事,破财就能免灾的。”

柳长青付了船钱,抱起小梨涡进了船舱,等秋萤进来就放下了舱帘,继续劝慰她道:“你若是放心不下,不如也跟着进京看看。记得当初郝小胖的事情,就是他帮的忙。后来家里烧炭,也一直是他照顾着生意。如今不只是木炭,这几年家里的几亩良田都种了青菜,家中后院里也扣起了六个暖房,都是靠着停云楼脱手。每次送多少就收多少,吃不吃得下用不用得完,我们都没过问。你二姐的亲事,也是他从中牵线,对方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富户,却也家世清白人品出众,是个良配。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如今他出了事,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一定也要尽上一份心力。”

秋萤重重点头道:“嗯,我一定要跟去看看,要是让我在家里等消息,我一定抓挠破了心。长青哥,你是不是也会去?”

柳长青点头,不容置疑地道:“当然。我们是一家人,对你的恩就是对我的恩。”

虽然忧心挂怀,但长青的话还是暖了秋萤的心,她感动地抬眼去看他,轻声唤道:“长青哥……你对我真好!”

柳长青摸摸她的头发,笑道:“傻丫头,你和爷爷一样,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啊!”

秋萤将手伸进怀里去,摸了半晌,掏出来一个绣的很别致的香囊,说它别致,乃是因为这香囊上绣得既不是花草也不是蝴蝶,乃是一架青青的葫芦。绣工不是顶好,却也针脚细密说得过去,显然是用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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