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猪手,蟹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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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猪手,蟹黄酒-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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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人皆知长公主的私德并非那么完美无瑕,但若公开说了出去,那可是了不得的罪过。

    宝钗心中悲凉,面上微笑,屈膝行了一礼:“女儿突然想起过几日赴长公主宴时候的礼单尚未打点妥帖,这便回房去了。”说罢,竟不与薛姨妈和薛蟠二人纠缠,带着众丫鬟回屋去了。

    她一片苦心为了薛姨妈和薛蟠,事无巨细皆需要反复筹谋,哪里有空粉饰面子上的太平?

    留下薛姨妈和薛蟠两个人面面相觑。

    薛姨妈低声骂了一句,向薛蟠道:“死丫头攀上了长公主,自以为翅膀硬了,想飞了。”

    薛蟠唉声叹气:“妹妹这般不学好,名声坏了,将来嫁不出去,可怎么是好?便是给我说亲时,人家一打听,咱们薛家名声也不好听啊。”心中却在遗憾着,似香菱这样美貌风致的姑娘,落到长公主手中,只怕别人是消受不得了。

    可怜他薛蟠惦念了几年,听小厮说看见一个模样长得像香菱的人进进出出,心中留意,派了人跟踪了许久,原本指望跟宝钗摊牌后一举将香菱夺回,如今却是全无指望了。

    薛大呆子再骄纵蛮横,再霸道,却也知道,京城之中,有的人是不能惹的。他虽然因为看不懂眉高眼低,读不透暗流涌动,闯下不少大祸,但却不会主动往铁板上踢。

    薛姨妈却冷笑一声,道说:“无妨。你的亲事自是要紧的。你放心,如今便趁你妹妹的名声还未败坏干净,将她嫁掉,不会耽误你娶亲。”

    薛姨妈这般说着,心中却想起了宝钗的嫁妆。其实薛父初亡之际,为宝钗留下的嫁妆丰厚,何止十万,但经了薛姨妈的手,许多田产庄园并铺子以及贵重头面等物,已是减了不少。怎奈宝钗善经营之道,嫁妆里区区一个小铺子为她生息无数,而薛姨妈将那原本值钱的东西压在手里,这几年却折损了不少。此消彼长之下,她看宝钗的嫁妆,心中难免又热络起来。

    宝钗说过几日要带着香菱参加长公主的宴会,自然只是一种托辞。不过她也怕哥哥薛蟠不管不顾,私闯民宅,将香菱掳了去,忙给香菱重新买了一处宅子,原来那处宅子就送了孙穆和姚静。几日里先是在衙门里过了契书,接着又将屋子墙壁重新裱好,翻修一通,紧接着是搬家,忙了个不亦乐乎。

    正忙碌间,起先被宝钗苦心孤诣设法救下的金陵冯渊又打发婆子来探望她。宝钗敷衍了几句,方知道原来冯渊已经进京来了,苦苦哀求着非要见她一面。此事于理不合,宝钗哭笑不得之余,自是推却了。

    莺儿暗地里却向香菱言道:“原本听说那个什么冯渊是好男风的。如今看来,也不尽然。先是要买了你,郑重其事地过门,如今却鬼迷心窍,缠上了我们家姑娘。当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香菱不安道:“都是我的过错。如今却如何是好?”

第119章() 
宝钗却没有闲工夫管这些。她实在是忙得很。

    给香菱选定的住处却在绸缎庄的后头,和绸缎庄相距不远,离刘姥姥和孙穆的住处也不远,这样一旦有个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着。但香菱和服侍她的丫鬟智能儿不过住了两三日,就哭着来寻宝钗,说她夜里着实害怕。

    宝钗无奈之下,想起孙穆的老姐妹赵芳,便请赵芳来陪她。似赵芳这等在京城讨生活多年的人自然是见惯世事,尝遍辛苦,莫说不怕走夜路不怕黑,只怕就是有只鬼站在她面前,她也不会轻易吓晕了过去。——一直以来,赵芳怕得都是人。在这等见惯世事的人眼中,人从来都比鬼可怕。

    此事刚刚忙完,莺儿娘那边又传过来消息。自那日宝钗看过了那处颇有潇湘馆风格的园子后,就委托莺儿的哥哥全权处理此事。莺儿娘传话过来说,那园子的主人已经同意出售,只是要价比市价高了一成。宝钗何曾把这区区几十两银子放在眼睛里,当下催促着换过了契书,又紧锣密鼓开始大兴土木,到底要将那些太湖石和奇花异草尽数铲除。莺儿苦劝不住,只得由着她去了,却留了个心眼,私下里说动负责此事的哥哥,将那些太湖石和奇花异草移到了自己家的后院。自宝钗的生意蒸蒸日上,手头有大把银钱以来,莺儿家也颇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势,在京城中买了三进三出的宅子住着,只在当差时赶到薛家伺候。故而太湖石虽多,后院也堆放得下。

    茜雪先前已同陈义家的小三子议亲。小三子自被宝钗授命接手绸缎庄以来,兢兢业业,颇有长进,茜雪一嫁过去便也算是掌柜娘子,故而一家人十分得意,向着宝钗千恩万谢。茜雪家原是贾府里贾母的人,从前宝钗有个风吹草动,少不得向贾母知会一二的,如今既打算嫁给宝钗家的家生子,明知一家人的卖身契必然会被贾母做了顺水人情,全部转给薛家的,故而更是分得清轻重,对宝钗忠心耿耿,便是宝钗有什么出格的筹谋,也有意掩饰,并不向贾母那里提起。

    茜雪和小三子眉来眼去,往来经年,对各自的人品相貌大抵也都如意,故而茜雪家和陈义家几乎是一拍即合,婚事筹办得极快。几个月前下了定,如今已是要成亲过门了。宝钗身为茜雪的主子,少不得费些心思,为她添箱,陈义和小三子都是她手下得力的忠仆,少不得趁了这个机会,千金买骨,大肆褒奖。故而这一对新人的婚事之中,她过问之处甚多,每每事必躬亲,劳心劳力。几下夹攻之下,短短几天下来,整个人就有些憔悴。

    莺儿看在眼中,难免有些心疼,不由得劝道:“姑娘也该保重些。若是忙不过来时,便该提拔几个人,分担分担才是。”

    宝钗叹道:“我何尝不知。只是咱们家人丁单薄,能用的已是都用了。急切间却从哪里寻帮手?”想了想又道:“你家可曾有什么哥哥、弟弟、堂表兄弟赋闲在家?”

    莺儿摇头道:“我哥哥现领着姑娘翻修园子的差事,也是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呢。其实以他的性子,做这个,却是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宝钗也知道做工程上头的事情,是大有藏掖的。莺儿哥哥是个老实人的性格,要他跟这些滑头相处,着实为难他了。只是想来翻修一个园子的工程量并不大,手头实在无可用之人,故而命他勉力为之。如今来看,进度缓慢,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这般正计较间,忽有一日,却有一个贾府旁系血亲唤作什么廊下芸儿的手持贾宝玉的帖子前来寻她。宝钗细细这么一盘算,这什么廊下芸儿不就是贾芸吗?

    说起贾芸来,也自有一番曲折处。此人父亲早亡,母亲软弱愚蠢,家里头的家业被舅舅卜世仁趁着贾芸年幼无知时,给半骗半要,糟蹋尽了,堂堂贾府血亲,平日里没个什么营生,偶尔厚着脸皮去舅舅那里打秋风,却被奚落。

    说起来贾芸也算是胆大心细有办法的人了。

    跟他同辈的还有一个唤作贾芹的,母亲甚是有能耐,搭上了王熙凤的路子,在大观园建成之后,替儿子寻了个铁槛寺的管事,每月里大把的银钱自手中过,揩油克扣中饱私囊都是寻常之事,日子过得甚是舒坦。

    贾芸却没贾芹那么好命,母亲五嫂子一味偏听偏信自家兄弟,在人前又畏手畏脚,懦弱不堪,对贾芸的事是半点也出不上力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贾芸素知自家母亲无能,也就没指着她去奉承王熙凤,联络感情。他仗着头脑灵活、嘴巴甜,跟本家的贾琏搭上话,想揽一两桩事情未果,不期然却跟贾宝玉偶遇,厚着脸皮强认了贾宝玉当父亲。前世里贾芸跟贾宝玉聊了几回天,发现贾宝玉无心经济仕途,压根帮不上他的忙,就转走了王熙凤的路子,此后揽了大观园种花种树的活计,渐渐进入荣国府视野。

    宝钗对贾芸印象深刻,倒不是因为他种花种树有多么在行,奉承荣国府头脑人物有多么了得,而是看明白此人是个讲义气的。前世里宝钗记得很清楚,贾芸明明知道贾宝玉是个绣花枕头,帮不上他什么忙,但到底认了父亲,故而揽了种花种树的活计,手头有了小钱之后,还利用职务之便,送了几盆白海棠到怡红院,给贾宝玉赏玩,以全父子之义。其后贾宝玉于狱神庙落魄之时,更是有仗义探庵之举。

    只是屈指算来,此时贾芸早已揽下了大观园种花种树的活计,手头已是宽裕起来。他不忙着鞍前马后伺候王熙凤,拿了贾宝玉的帖子到这里来做什么?

    若论家境,贾芸虽然手头逐渐宽裕,却也比不上莺儿家鸡犬升天式的殷实。但是他好歹是贾府旁系血亲,也算得是年轻的主子,偏有不是似贾宝玉那般喜欢在女儿堆里厮混、凡事不讲究规矩的。宝钗细思了一阵子,欲要莺儿娘在旁代为传话时,又知贾芸实在是个灵巧人,怕其中有什么话,把意思传岔了,思忖之下,最终决意亲自相见,便带了莺儿隐在屏风后头,细细问他来意。

    贾芸却实在是个乖巧人,深深低着头,一副甚守规矩的样子,说话恭恭敬敬,颇为机变,却又不失诚恳。

    宝钗问了他几句,便知贾芸是一片好心。贾芸如今主管着大观园种花树的工程,和工匠们混得极熟,偶然听工匠们谈及京城有名的薛大姑娘出面买下一处园子,正大兴土木,那主事的人不善这个,难免被人哄骗了去。贾芸肚子里思量了一回,便意欲来宝钗这里卖好,结个善缘,遂巧言说服他认的便宜父亲贾宝玉写了帖子。

    莺儿也站在屏风后头听着。那大兴土木却被人哄骗的主事之人正是她哥哥,刚听了一句就急了起来,差点要冲出去问个究竟。

    宝钗忙握住她的手,示意不要她轻举妄动,又跟贾芸说了几句话,发现贾芸竟是个不嫌事多的。眼下大观园的种花木工程已近了尾声,王熙凤曾经许诺过给贾芸的办烟火的大宗尚无踪影,他便想试试看,在宝钗这里是否能寻个什么活计。

    贾芸此举也算是雪中送炭。莺儿的哥哥因生性老实,不善和做工程的人打交道,勉力为之,深知力有不逮,已是同宝钗请辞了许多回。如今贾芸既然有意揽下,宝钗便问了他几句,见他谈起花木诸事来颇为靠谱,遂将此事托付于他,又令莺儿哥哥从旁协助。

    这番刚刚送走了贾芸,转头却看见莺儿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宝钗不由得乐了:“傻丫头你整日里跟着我进进出出,也见过不少世面。难道见了个略靠谱些的爷儿们,竟是有意嫁人了不成?从前是谁一直说要跟着我一辈子的?”

    莺儿却摇头道:“这个人……这个人我是见过的。他和怡红院的小红似乎有些暧昧,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好人。”

    宝钗便笑了。她前世里曾亲眼在滴翠亭撞见过小红私相授受之事,对于这段却也是知道的。“无非是私相授受而已。其实看开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宝钗说道,她的心境却已经和前世截然不同了。

    “不过,你这么一提,我却想了起来。其实细论的话,小红也是可用之人啊。”

第120章() 
以宝钗前世知道的情况来看,小红的际遇其实也颇令人唏嘘。

    小红是贾府里的家生子,林之孝家的女儿,原名红玉,因为要避贾宝玉和林黛玉的讳,故而改名称作小红。

    林之孝在贾府中管理田房事务,原本也是个颇有头脸的管家,只不过为人不善言谈,不为贾府主子看好。王熙凤就曾经说过林之孝两口子“都是锥子扎不出一声儿来的”。

    但实际上,林之孝夫妇颇有才干,为人也公允。譬如说,大观园修建成之后,其他人家都卯足了力气为自家子女谋求好差事,攀高枝,他们身为贾府颇有头脸的下人,却只叫女儿小红进了怡红院当了一个三等小丫头,每月领着五百月钱。

    后来因为元春懿旨,贾宝玉选了怡红院,小红也是个伶俐有心气的,本以为可以从此向上爬,不料宝玉房中的几个大丫鬟严防死守,竟是连接近主子贾宝玉的机会都没有。后来据说是因为口齿伶俐入了王熙凤的眼,滴翠亭事件后不久,就被王熙凤要走了。

    宝钗本以为到了王熙凤麾下,小红或许会有所建树。然而其后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有大用。王熙凤依仗的亲信,依旧是平儿、丰儿、彩明那些人。

    到了最后,荣国府树倒猢狲散,小红辗转嫁了贾芸,两人都算是有始有终的讲义气的人。

    宝钗也是直到这时候,才摒弃了从滴翠亭时候开始的对小红的成见。倘若小红一直循规蹈矩,不敢做半点破格之事的话,其后又怎会有什么好姻缘呢?可见遵循这所谓的妇道、妇德,在太平盛世、清平之家,固然能够得到众人嘉许奖励,可若是到了乱世,飞鸟各投林的时候,妇道妇德就会成为束缚女子的枷锁。宝钗自己又何尝不是被这重枷锁所束缚呢?

    眼下小红却尚未被王熙凤要走,应该还在贾宝玉的房中蹉跎岁月。贾宝玉这个人,固然怜惜女儿家,但是其实却是叶公好龙。

    他常说什么女孩子未出嫁前是颗宝珠,出嫁后就沾惹了许多不好的毛病,临到老时,竟不是宝珠,却是鱼眼睛了。但他却不想一想,如宝珠般光彩照人、如美玉般纯洁无瑕的女孩子又是怎样一步步变成鱼眼睛的呢?还不是因为生活的压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侵染?

    便是小红,那般伶俐的一个人,在贾宝玉房中那么久,却被晴雯、麝月、秋纹等人防得严严实实,压根都没能在贾宝玉面前说上话。这算什么怜惜?暴殄天物而已。

    宝钗想到这里,便问莺儿道:“你可认识怡红院里的小红?”她说的认识,自然不是纯粹面熟的点头之交,而是要能说上话的。

    莺儿为难道:“虽是见过几面,知道她其实是极伶俐的一个人。但姑娘一直不允我们和怡红院的人有深交,怕人误会了去,便是我娘跟茗烟娘的交情,姑娘还时常说道呢。我们又怎么可能跟小红有什么私下里的来往?”

    又问道:“不知道姑娘用她,是个怎样的用法?”

    宝钗深知,差人做事之时,最忌自作聪明,有所隐瞒。便纵底下人是十二分的能干,但若是主子语焉不详,令其会错了意,办出来的事情往往会南辕北辙,离题万里。

    当下宝钗也不瞒她,一五一十说得分明:“若要用时,自是要将她要来大用的。眼看茜雪就要嫁人了,我房中若只得你一个大丫鬟服侍,未免太过劳累。那些生意上的账簿、房中的首饰衣物、金银铜钱,自还是你管着。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其他事情你就管不过来了。须得要个能干的看着才好。”

    其实宝钗在茜雪过来之前,身边只得莺儿一个大丫鬟,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年。当年能管过来,是因为宝钗那个时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平日里只做些针黹女工,再者就是侍奉母亲,宽慰其怀,如今管不过来,却因为宝钗已经是京城之中出了名的能赚钱的薛大姑娘,生意上的来往极多,光是通传消息,就要耗费莺儿不少时间精力,哪里管得过来?

    莺儿听了宝钗的话却吐了吐舌头:“好姑娘,那生意上的账目,你还是教小红管管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见数字就头大。”

    宝钗无奈地笑了笑。其实若论个人才干来说,莺儿和小红各有千秋。莺儿本来就是个心灵手巧的,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又受了孙穆的真传,做起针线活来是一把好手,这两年因了宝钗时常出门的缘故,莺儿也风风火火进进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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