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猪手,蟹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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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猪手,蟹黄酒-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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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本看不过来,母亲催着我日日出门看账,我当时便说怕人说闲话,母亲是如何劝我的?我虽是日里日日出门,却也是带着许多人一起行事,去的也是自家的铺子,自问行得正,站得直,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便是外头的人说起来,谁不夸一句说我能干?又有什么闲话可说?我并没有听说过。”

    薛姨妈原本是想着趁了这个机会劝说宝钗将名下的产业重新交给薛蟠打理的。须知近年来薛家生意日益消耗,眼看着半死不活,反观宝钗手头的生意,如正如一只会生金蛋的母鸡,薛姨妈看得眼热,恨不得亲自出手,为儿子抢了过来,奈何一直寻不到合适的借口。如今她好容易趁着这个由头开了口,刚刚才说了一句呢,却不料宝钗并不如先前一般顺从,反而拿当日事把她直接顶了回去,不免气恼,却又不好说什么。

    “那锦乡伯韩家,听说不是什么正经人,我替你一口回绝了。”薛姨妈心中有些焦躁,恶狠狠说道,“如今你也大了,该知道什么人可托付,什么人不可托付。你宝兄弟才是女儿家的良配。你看老太太那么疼你林妹妹,才想着要把她配给宝玉呢,难道是一心想害她不成?难得你二姨母看得起你,愿意选你当这个儿媳妇,你合该不辜负了她这片苦心才是。总是日日像个男人似的往外跑,粉也不擦花也不戴的,成个什么样子?”

    宝钗只得面上勉强应了,向她保证再三说自己和锦乡伯韩家绝无瓜葛,也没有和他们家结亲的意思,薛姨妈这才满意去了。

第100章() 
好容易薛姨妈去了,莺儿才进来收拾,见宝钗神情萧索,问道:“太太究竟是为什么事来的?她莫名回绝了婚事,竟事先也不跟姑娘商量的,这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宝钗摇头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又何必跟我商量。你这丫头说话倒是奇了。”

    莺儿却道:“虽则如此,但姑娘岂是寻常女孩家可比?记得当年家里头那么多事,人情往来、亲戚嫁娶,太太什么事情不曾和姑娘商量,怎地到了这终身大事上,反而却做不得主了?”

    宝钗叹道:“尽说些痴话。这世间终身大事由得自己做主的,又能有几人呢?”顿了一顿,方说道:“母亲这次来,不过是想盘问我和那什么锦乡伯韩家有什么交情罢了。其实我又同他们家能有什么交情。她这番话,不过是摆明车马,要在贾家这一棵树上吊死罢了。”

    宝钗平日里对母亲极少有牢骚的。莺儿还是第一次听她这般负气说自己的母亲,不免有些诧异,却也很快回过神来,忙说道:“姑娘莫非是忘了,咱们跟锦乡伯韩家,却是有交情的。姑娘前些日子,不是吩咐下来,叫我哥哥去打听几个人吗,说他们正在商议出海的事呢。我哥哥就赶着去打听了,昨日才告诉我说,这出海的几家人家里,东家里就有个姓韩的,说正是锦乡伯韩家。他已经托了人搭上线了。姑娘说说看,这难道不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姑娘正想要跟他们合伙做生意,韩家偏偏在这时候上门提亲。”

    宝钗听说了,也微感诧异,但转念一想,苦笑着摇头道:“你净说些胡话,生意归生意,姻缘归姻缘,怎可混为一谈?若是这事传将出去,说不定还真有人觉得我跟那姓韩的有什么呢。”

    莺儿却仍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为宝钗筹划:“听我哥哥说起来,那几家出海的人家中,锦乡伯家却是个牵头的。我们冷眼看起来,韩家的家底丰厚得很呢。想来这锦乡伯公子必然也是位相貌堂堂的好儿郎,兴许配得上姑娘呢。”

    宝钗摇头道:“越扯越远了。他纵好时,又与我何干?更何况是母亲早就出面拒了的。虽说贾家会设法出面,安抚官媒,但那韩家,到底也算是被咱们家拂了面子。如此说来,咱们跟他们合伙做生意的事情,只怕难办的很。只盼着那在生意上主事的人不留心这些嫁娶的俗事,恐怕倒还好说话些。”

    莺儿想起先前薛姨妈断然拒绝韩家的亲事,不免叹息,忽而问道:“适才听说这府里老太太开口提起林姑娘和宝二爷的亲事了,姑娘究竟心里是怎么想的?”

    说起此事,宝钗沉默半晌,方缓缓道:“并不是老太太提起的。是琏二奶奶。不过,这倒也是不差什么的。由琏二奶奶提起,自然更好些,有转圜的余地,各方面子上也过得去。我瞧着那意思,十成里头有六七成了。接下来就看宫里头的娘娘点头不点头了。只是宝兄弟为人虽实诚,又和林妹妹性情脾气投契,但这不喜经济仕途一事,却教人大大为难,只怕林妹妹所托非人。改日我见了他,总还要设法劝他一劝才是。”

    莺儿见她全无思嫁宝玉之意,想起这些年金玉之说沸沸扬扬,不免唏嘘,感慨道:“旁人都想着姑娘也盼着嫁宝二爷,定然和林姑娘不对付,理应处处针锋相对才是。却想不到姑娘一片真心为林姑娘,设法为她延医问药不说,还怕她所托非人,这般的姐妹,只怕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

    宝钗见她越说越离谱,心中既是苦涩,又是无奈,道:“哪里有这么多话说!还不快做事去!”

    莺儿却没有离开,面上大有踌躇之色,宝钗留意,追问她时,她才吞吞吐吐说道:“有一件事,底下人们传得沸沸扬扬,莺儿也不知道当不当讲。”

    宝钗无奈笑道:“既是问当不当讲,就是想讲与我听了。你这丫头,偏偏在这处调皮作怪!”

    莺儿脸上却浮现出郑重的神色,道:“并不是莺儿调皮作怪。只是这事仔细想来,却有几分骇人。姑娘千万莫要害怕才是。”

    宝钗心道她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这世间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见得多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不住催促莺儿,就见莺儿面上带着惊惧之色,向她道:“先前姑娘颈上戴的那金锁,只怕是大有来历的。这些日姑娘因恶了那东西,丢在一旁不肯戴,我们却也不敢随意乱放,只将它供在后屋神龛旁边,每日里受些香火。谁知这几日打扫那屋子的小丫鬟们都不肯过去。我一问方知,她们曾亲耳听见那金锁里发出声音,又有人说见到个面目模糊的影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宝钗闻言也是心中一惊,面色为之一变,当下已经站起身来,向莺儿道:“既是如此,你带我过去看看。”

    莺儿怕鬼,面上不由自主显出几分迟疑之意,宝钗也不催促,只管一个人走在前头,不多时就来到了供奉神龛的屋子,推开大门,却见偌大的屋子里地上满是灰尘,案上香花香果一概全无,香炉之中炉灰也是冷的。

    自记起从前的事以来,宝钗对于世间灵异之事,更是多了几分敬畏之心,当下并不说话,亲自将屋子里扫了一回,又洗过了手,这才拈着三支香,到神龛前拜了一拜。

    此时莺儿方约着茜雪一起赶过来,见房门大开,宝钗正站在神龛前头,想进去却又不敢进去,只站在门外叫道:“姑娘小心些才好,这处竟是诡异的很。姑娘还是先出来说话。”

    宝钗却笑道:“无妨,我自有计较。”

    莺儿见这副境况,情知劝不过来,当下一咬牙,就要壮着胆子进去服侍宝钗,宝钗却眼疾手快,先把房门从里头关上了。

    “你们且在外头等我,不必进来。”宝钗吩咐道。

    然后她走到供桌前,慢慢拿起那金锁,翻来覆去的端详,面上神情淡淡的,仿佛甚是平静。

    “出来吧。”她用手敲击着桌子,淡淡说道。经历过被家人抛弃陷害、默默死去的人,不会轻易惧怕鬼这种生物。更何况,那是十几年来反复跟她对话过的,她自是熟悉的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缓缓出现在她面前。

    “你到底是谁?”宝钗问道,举手投足之间,仿佛有着强大的自信。

    “娇杏。我是娇杏。”那女子说道,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全然不似她在金锁中时候的颐指气使。也许这才是真实的她,或者这是因为宝钗已经勘破了她的真面目,她自知再也没办法要挟和欺骗她?

    金锁是被宝钗拿在手中的,那是她的栖身之地。而宝钗可以选择戴在颈间,也可以选择直接把它融掉,连薛姨妈都劝阻不了。

    “娇杏是谁?我从前有见过你吗?为何积心处虑想要害我?”宝钗问道。

    “我……我原本是甄家的丫鬟。”娇杏怯生生的说道。没有了金锁作为她的伪装,她说起话的时候娇娇怯怯的,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在甄家花园中撷花的丫鬟。

    那可真是一个幸运的丫鬟,名为娇杏,处处侥幸。

    那年贾雨村尚寄住于葫芦庙中,饱读诗书却苦于无盘缠上京赶考,刻意结交了姑苏甄士隐甄老爷。那日贾雨村来甄府做客,娇杏恰好在花园中撷花,因仪容不俗,眉目间颇有几分动人的姿色,引来贾雨村关注。娇杏见有人看她,猜想定然是主人常说的贾雨村,又想起主人赞他非久困之人,难免好奇,频频回顾。

    因了这一段奇缘,贾雨村便自作多情,以为娇杏必然有意于他。困顿之中,竟有风尘知己慧眼识珠,贾雨村狂喜不尽,时刻放在心上。

    其后甄英莲走失,葫芦庙失火,连累得甄家败落,甄士隐出家,贾雨村却金榜高中,得以外放为官,因偶尔见了娇杏,触动旧情,就设法一顶小轿讨了去,做了小妾。

    娇杏肚子争气,才一年就生了一个儿子,运道又好,又过了堪堪半年的光阴,想不到贾雨村的嫡妻竟然染病而亡了。正赶上娇杏受宠之时,就被扶作了正室夫人。

    原本对于娇杏而言,这也算是一步登天,“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了。

    只可惜以色侍人、仗肚行凶都不能长久。

    贾雨村是何等钻营之人,岂会满足于区区一府太爷?虽不久后被上司寻了个借口革职,转瞬却借助贾王两家复谋了个应天府的差使,其后四处攀附权贵,一度甚至还和忠顺王爷搭上了线。

    似他这等钻营之人,自是需要家中正室上得厅堂,经得住台面的,外头有许多贵妇交际的场合,若是利用得当,自然对他的仕途大有裨益。只可惜娇杏本是丫鬟出身,书都没读过,又能指望她说出什么上台面的话来?每每于贵妇交际之时,受尽旁人耻笑。

    贾雨村原本对娇杏就有几分色衰爱弛之意,见状更是起了厌弃的心思。

    若是遇到旁人,娇杏处处小心谨慎,守着儿子过活,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里吃斋念佛、对丈夫宠爱新人不闻不问的话,只怕尚可保一条小命。可是她丈夫贾雨村历来杀伐果断,面厚心黑,又岂是普通人可比?那可是一个为了在荣国府显赫之时讨好贾赦,就能因了几把破扇子逼得石呆子一家家破人亡的主儿。

    果然不久之后,薛家为薛蟠之事求上门来,扬言愿意送宝钗当妾。贾雨村素闻宝钗是先前的宝二奶奶,听说是个妥当人,想来是个相夫教子的好帮手,就动了要娇杏腾出位子的念头,随便的一剂□□,夺了娇杏的性命,对外只说染病亡故,其手法跟当年扶娇杏上位时候如出一辙。

第101章() 
“我因你的缘故,才无辜惨死。当日一心以为是你害了我,故而不肯离去,变成了鬼也要缠着你。结果没几日,你竟逃出家去,就这么死了。我才晓得,原来你压根就不想当什么贾夫人。”娇杏惨笑着说道。

    宝钗默然不答。往事不堪回首,那其间有太多的伤心,她原本认为亲如手足、爱她如掌上明珠的兄长和母亲先后放弃和背叛了她,每每想起来,只觉得痛彻心扉。

    至于后来,后来就是宝钗重生以后的事情了。阴差阳错之下,娇杏的魂魄仍然不愿离去,缠在一旁。直至薛家听了和尚道士的话,打了一副金锁出来,她便索性寄身金锁,装神弄鬼,将把前事尽数遗忘了的宝钗骗得很苦。

    “想不到你也算是个忠仆。”宝钗说道。在得知了娇杏和香菱的关系之后,她终于明白娇杏为什么总想法设法要护住香菱了。只是,何必用这种法子?只要把事情摊开了讲,万事好商量。

    “是。甄老爷当年对我恩重如山。”娇杏心中有些惭愧的说道。

    其实,是不是真的恩重如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之所以会想着护着香菱,只因她内疚,她甚至觉得,她上辈子被贾雨村毒死,是她的报应。她出身甄府,也曾应承过香菱之母封夫人代为寻找香菱,但事后却丢在一旁,只顾着享受荣华富贵,妻妾争风去了。她甚至曾经天真的幻想过,只要她把香菱的事情解决了,自然会有福报,说不定这辈子她仍旧能够回到贾雨村身边,再为他生个大胖小子,两个人合计着把嫡妻再毒死一遍,她仍旧是那个吃香喝辣的嫡夫人。

    “香菱的事情。不消你再费心。”宝钗平静的话打断了娇杏的思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是疼她的。只不过从前想的太过简单了,才叫她吃了那么多的苦。这次却是不会了。”

    “不会?你说不会就不会?”娇杏正质疑着宝钗的话,却没料到,宝钗接下来的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彻底击碎了她的最后一丝幻想。

    “至于你,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不是个办法。或者我直接把金锁给融了,或者我请人做法把你给收了,或者你自己想通,自去你该去的地方。你选哪个?”宝钗不紧不慢的问道。

    “融金锁?”娇杏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你真的敢融金锁吗?”

    “有什么不敢的?”宝钗奇怪问道,“原先我不敢真的融,是怕母亲伤心而已。后来的事想来你也知道了,金锁还有什么用处呢?”

    娇杏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我给你几天的时间,你自己想想清楚吧。”宝钗笑着把金锁重新放回供桌上,“只是这几天就莫要出来吓人了。若被人知道我这里闹鬼,纵使我想保你,只怕外头那些和尚道士也不愿意呢。”

    一面说着,一面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却见茜雪一脸担心的神情,欲言又止。

    “又出了什么事情了?”宝钗问道。

    “姑娘,不好了。琏二奶奶和宝二爷只怕是鬼上身了,前头闹得正厉害呢!”茜雪神色慌张的说道。

    宝钗一怔,却是记了起来。

    这番事前世里也曾经历过的,宝钗犹自记着。那时宝玉和凤姐病发之时,她就在旁边看着,见他们一个两个疯疯癫癫,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这一连闹了有四五天,有人说请了巫婆来跳神,有人说要请玉皇阁的张真人,这般百般医治祈祷,总不见效。眼看着两个人是不中用了,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手持宝玉的那块玉颂持了一番,两个人才慢慢好了起来。

    因宝玉的这块玉起了奇效,显见灵异,金玉之说一时大盛,一下子就压倒了贾母和凤姐一力主张的宝黛之盟。便是宝钗自己,本不甚待见贾宝玉的,那时候却也有几分认命了,认作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直到很久以后,贾家都到了败落的时候,宝玉的干娘马道婆突然因为犯了事,被官府缉拿归案,因禁不过一番拷打,招供出许多事来。宝钗到了那时候,方知道几年前的宝玉凤姐发病,实是赵姨娘托了马道婆,暗地里下的法子。

    据那传话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说什么马道婆有许多纸做成的青面白发鬼,又有什么写了生辰八字的纸人,背地里做法,就能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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