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猪手,蟹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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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猪手,蟹黄酒-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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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该有所表示。

    “但凭老祖宗做主。”她轻声道。

第70章() 
当林黛玉为贾家家修建省亲别院,轻飘飘拿出两千两银子而不以为然的时候,秦家人却因为秦钟父亲积留下来的三四千两银子尚无着落,几个远房叔叔婶婶病几个兄弟,都围在秦家久久不肯离去。

    秦钟素来体弱,其时早被家里人移于地上安放。他面如白蜡,呼吸微弱,明知道叔叔婶婶们都盼着他死,好得了秦家的这份家业,却又无可奈何。

    正在这时,一阵喧嚣声起,秦钟一阵激动,挣扎着半抬起头:“可是宝玉来了?”待到看到一群凶神恶煞的绿衣宫使闯将进来,顿时一颗心如坠冰窟。原先虎视眈眈望着秦钟等着群起分食的叔婶兄弟们在这群绿衣宫使冲进来的时候,一个两个早化身为瑟瑟发抖的小绵羊,吓得什么话也不会说了,一个个躲在角落里,恨不得地下有个缝好钻进去。

    “咱家奉皇命前来拿你。上天有好生之德,太上皇也想赏你个体面。你且把这杯酒喝下去吧。”领头的内侍尖声尖气说道。

    秦钟如遭雷击。他本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于弥留之际,回光返照之时,电光火石一般想起了许多被他忽略了的往事。在那一瞬间他仿佛长大了很多,他知道如果重来一次他定然不会如此虚度年华,浪费光阴,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定了定神。“有劳公公。能否请公公稍等片刻,好容小人安顿家事。”秦钟哀求道。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卑躬屈膝过,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是秦家唯一的男丁,记挂着家中无人掌管家务,记挂着父亲还有留积下来的三四千两银子,记挂着智能尚无下落,据水月庵的姑子透露,智能儿逃走之时,已经有了他们秦家的骨血……

    可是,那领头的内侍被派了这么个苦差事,情知没有外快可以拿,已在心中暗骂不迭,本就不耐烦之时,哪里肯法外开恩?

    他的态度如此,底下的那些办差的岂有揣摩不到他心意的,主动跳出来训斥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圣命难违的道理。”其实,不过是对方无情面可卖,又没有油水可捞,故而铁面无私这么一回罢了。

    领头内侍心中冷笑,根本不容秦钟分说,轻轻一挥手,早有左右提着秦钟的脖子就硬把酒往下灌。正在这时,李贵、茗烟等人拥簇着宝玉赶到了。宝玉先叫道:“鲸兄!宝玉来了,宝玉来了。”就直往内室里闯。

    那领头的内侍见一堆人大呼小叫涌来,挑挑眉就想发火,待到看到宝玉样貌穿戴,知道这必是位显贵之家的公子,故而沉吟着,尚未轻举妄动。早有底下善于揣摩心意的随从上前打探,宝玉的长随李贵也是个人精,常和人打交道的,笑吟吟走上前来自报家门,言说自家主子是荣国公的孙子,小名宝玉儿,是秦钟的好朋友,一面说,一面暗中从袖中翻出一锭元宝来,送到领头内侍的手上,一面又作势要给他磕头。

    那领头的内侍不大不小是个首领,自然也是历练出来的,又有什么不懂的,见这副腔调就知道对方不凡,不过在脑子里一打转,就转嗔作喜道:“可是贤德妃娘娘那位衔玉所生的兄弟?前几天太上皇还在念呢,说是世上竟有如此奇异事,赶明定要见识见识。”

    领头内侍是个聪明人,知道宰相门前七品官的道理。如今荣国府贾家正炙手可热,若他是夏守忠、戴权那般手握大权的红人也就罢了,偏偏他并不受上头看重,在宫里是受人排挤的份,才被差了这么个苦差事,如何能不处处谨小慎微?

    那内侍见李贵作势要跪下,生怕这厮是贾府里的什么体面人,倒不敢十分受他这礼,忙双手扶着起来,其实那装模作样李贵还尚未跪下呢。

    内侍又忙着向底下人埋怨道:“这秦小相公既是宝爷的朋友,怎可等闲代之。咱们虽有皇命在身,但总要卖宝爷这个面子,做个人情,且退出去,请他们说几句体己话,再作理会。料想宝爷大人有大量,也不会故意为难咱们不是?”

    那底下人见领头内侍如此,不免都慌了手脚,暗暗在心里埋怨道:“你老人家先是那等风风火火,雷霆电雹,原来竟见不得宝玉二字。”虽是如此说,也少不得从命,几个人都静静退到一边,等着秦钟说几句临终遗言。

    岂料方才灌药灌得急了些,已是毒入肺腑,秦钟拉着宝玉的手,颤巍巍摇了两摇,说道:“你我自负聪明,我今日方知竟是全错了。只盼你迷途……”一语未了,嘴角有黑血渗出,已是一命呜呼,死到了宝玉怀里。

    宝玉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年,虽跟着经过几场丧事,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当下惊骇过度,竟也昏了过去。

    李贵、茗烟等人七手八脚将宝玉抢回,不管三七二十一只管带回贾府去。宝玉这才醒了过来,只管凄恻哀痛,李贵、茗烟明面上劝解,私心却都暗喜道:二爷这是被吓住了,哭出来的好,既是哭出来,兴许就没事了。

    见了贾母,李贵、茗烟自知兹体事大,只管支支吾吾、含含糊糊,贾母是成了精一般的人物,有什么听不出来的。当时黛玉、宝钗、三春姐妹都在贾母处,李纨察言观色,就要带众姐妹出去。贾母又吩咐屏退左右,要自己亲自盘问究竟,并命袭人也扶了宝玉回房去调养,。岂料宝玉哭了一路,到此时反倒傻笑起来,推开袭人,向贾母笑道:“这两个奴才口才不行,怕老祖宗听不明白,还是索性我来回话吧。”

    贾母见他似笑非笑,知道他是没经过这等场面,被吓住了,心中疼惜,哪里舍得他再受煎熬,就欲赶他去休息,宝玉却不肯,只管大声说道:“孙儿到秦家之时,秦钟已是昏昏沉沉,早已魂魄离身,有许多鬼判持牌提索来捉他。因他听见孙儿来了,向那都判官求告,都判官说孙儿运旺时盛,特放他回来。无奈秦钟痰堵咽喉,虽是回魂,却说不出话来,只将孙儿看了一看,头摇一摇,喉内哼了一声,就去了。”一面说,一面流下泪来。他明知道秦钟枉死,只恨自己无能为力,只得以鬼神之事胡乱指代,聊慰胸中之憾。

    贾母听他胡言乱语,先道:“偏你这孩子古怪,哪里有这许多奇异事?”顿了一顿又笑道:“既是你能这般说,可见是无碍了。”吩咐鸳鸯去备了几十两银子,命送到秦家以助发丧之用。余者备奠仪、吊纸之事,自然由宝玉自告奋勇,亲力亲为。贾母又恐他伤感,命黛玉、宝钗并三春姐妹时时寻他玩耍,冲减哀思。只是宝玉那般多情的人物,少不得日日思慕悼念,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在贾家的省亲别院建造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刘姥姥家迁入京城的事情也已成定局。树要脸,人要皮,出了那样的事情,淳朴的乡下人难免会对王狗儿一家人指指点点。纵使宝钗想方设法,在不暴露香菱行踪的前提下,走舅舅王子腾家的门路,免了王狗儿的牢狱之苦,但那种无形的社会舆论压力依然是王狗儿一家人所不能承受的。

    王刘氏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跟王狗儿义绝。似她这样的妇人,头脑里丈夫是天、做女人的应该忍耐的理念早已根深蒂固。和王狗儿义绝之后该怎么做,她自己一个人无依无靠要怎么生活,这些事情光是想想她就觉得恐惧,觉得望而生畏。因此除了忍耐和哭泣之外暂时没有别的路可走。

    好在天底下遇人不淑的妇人也多半如此,遇到再大的不如意,丈夫再不成器,也不过哭闹几回就认命了。哪怕是有人劝她和离,她还会一转身骂那人心存歹意呢。王刘氏的心纵然因为姚先生的几句蛊惑起过波澜,但一来姚先生已经被宝钗证明并不那么靠谱,二来姚先生也未曾真心为她谋划过和离义绝之后的道路,她自己又是个没本事没主见的妇道人家,渐渐的那点子心思也就淡了,泯然于哭闹后认命的妇人群体之中,目光浑浊地继续熬日子,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状态叫做绝望,也不认为女人在遇人不淑之后还会有什么指望。

    宝钗虽然对志大才疏的姚先生颇有微词,但是对刘姥姥一家的照拂却是无微不至。因刘姥姥一家人生地不熟,置办宅院之事自然全由莺儿一家并陈义一家经手,为他们寻觅了两座相邻的宅院,各有十几间房子。

    院中虽不甚大,却也清幽。其中一座宅子由王狗儿和王刘氏、板儿、青儿一家四口居住,刘姥姥伴着香菱住在另一座宅子里。又在距家不远的地方盘了一间小铺子,由着她们做那甚么黄金丝的生意。总共花了不过几百两银子,其中王狗儿一家居住的宅子自是他们出钱,另一座宅子及店铺皆由香菱出资,因香菱私房尚有不足,宝钗还垫付了些。

    刘姥姥一家人都颇为满意,入住次日,就阖家到绸缎庄上请安致谢,宝钗却不在,只使人传话说,如今既然手头宽裕了,也该买几个人使唤,方不失了体统。

第71章() 
这却正是遂了刘姥姥和王刘氏的心意,双方一拍即合。

    因刘姥姥人生地不熟,此事便仍由陈义家帮忙,选了几个常在薛家走动的靠得住的人牙子。马贩子王短腿除了贩马之外,偶尔也在人市里牵线搭桥,又一向以为人仗义著称,和薛家也有往来,自然也在其中。

    刘姥姥经过的人和事多,眼光自是老道,便由她先挑了一遍,预先选了几个看起来伶俐老实的小丫头,还怕不妥,拉着一群女孩子一齐带着进了内院,又拉着王刘氏和香菱来看,做最后定夺。

    王刘氏自是对自家娘亲的眼光颇为信服,香菱原本对此也没什么话说,岂料当日相看时,一抬眼看到个怯生生的人影,站在一堆女孩子当中,当真是鹤立鸡群,颇为醒目。香菱再仔细看时,却觉得颇为眼熟。

    香菱定了定神,又看了几眼,犹豫半晌,仍忍不住说道:“这个人只怕我是认识的。你叫她走近些看看。”

    刘姥姥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见香菱说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那女孩子身材高挑,容貌颇为秀丽,用一块头巾包着头发,面色却有些苍黄,看上去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只是她脸色虽有些憔悴,却掩不住那股伶俐劲儿。

    刘姥姥忙向香菱解释道:“怨不得姑娘挑她,原是有几分伶俐。只是姑娘不知道,我们积年的老人,看人却也是有一套的。这女娃子长相虽好,身子骨却着实弱了些,再者,我悄悄扯开她包头发的头巾看,见里面的头发只有几寸长,显是刚留起来的。这事总觉得有些蹊巧,若她是从尼姑庵里逃出来的,只怕若是买了,岂不是给咱们家添麻烦?”

    香菱本性也是谨小慎微的老实人,听了这话难免有几分犹豫。正在这时,那女孩却好似觉察到了一般抬起头来,只往这边望了一眼,突然就离开人群,奔过来跪下哀求道:“求老夫人、夫人、和小姐收留,我是最不怕吃苦的,让我干什么都行。可怜可怜我吧。”

    先前离得太远香菱还看不大分明,如今见这女孩走过来,才确信无疑了,忍不住就长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女孩子,正是水月庵里的小尼姑智能儿。想当年,他师父带着她常往贾府里走动,故香菱也见过几回。这智能儿生性颇为伶俐,会来事儿,一向四姑娘惜春关系颇好,两人常常玩在一处,因而向来眼高于顶,从不把香菱这等丫鬟放在眼里。

    想不到,不过短短一年的功夫,自己衣食无忧,这智能儿却粗衣布衫,跪在自己面前恳求收留。真个是世事变迁,转瞬之间沧海桑田。香菱一面在心里感叹着,一面就忍不住拉着智能儿起来,轻声说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莫要怕,先看看我是谁?”

    这智能儿原本是水月庵的小尼姑,因偷跑出来投奔秦钟不着,被马贩子王短腿家收留,特特求了他家卖了自己,好寻个活路,混口饭吃。她刚小产过,身子骨不大好,连着卖了几家都被人嫌弃,因此才不顾一切奔过来求告。

    因智能儿的逃尼身份,听了香菱的话心里便有些忐忑,身子也禁不住瑟瑟发抖,因香菱捉住她的手不肯放松,没奈何才抬眼望去,却见眼前的女孩儿一身富户小姐的打扮,瓜子儿脸,容貌俏丽,惟眉心一点胭脂痣,更显得风流婀娜。智能儿曾跟随师父走动于京城达官显贵之家,一向眼高于顶,见过的女孩子从千金小姐到粗使丫鬟,少说也有足足上千号人,但因香菱容貌确实是个出挑的,智能儿便有些印象,只是仓促之间,名字都到了嘴边却一时叫不出来。

    香菱却是个实诚人,也不隐瞒自己身份,拉着智能儿的手说道:“你忘记了?我在贾家见过你。”

    “我知道了,你是贾府里逃走的那个……那个……”智能儿忍不住说道。香菱离开薛家时候,曾借水月庵烧香金蝉脱壳了一回,当时智能儿尚在水月庵,知道贾家和薛家为此也曾动过一番干戈,故香菱稍一提示智能儿就认了出来。随即智能儿便有些窘迫,意识到如今人事变迁,今非昔比,原本想说香菱是贾府里逃走的那个丫鬟,话说到一半,生生把“丫鬟”二字咽回肚子里去,怯生生叫了声:“小姐。”

    “还请小姐可怜可怜我,留我在家吧!我不怕吃苦,只要有口饭吃,什么活都肯做的。”智能儿情知这是决定她前途命运的关键时刻,顾不得感慨其他,毫不犹豫冲着香菱跪下,就要磕头,

    香菱哪里经受过这等阵仗,早懵了,智能儿都连磕了两个头了,才手忙脚乱地扶着智能儿起来,劝她一切从长计议,断然不可如此。智能儿何等伶俐之人,看准了香菱心肠软,又将自己被秦钟家抛弃等等情由和盘托出,声称若无人收留,除一死了之,无路可走。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香菱也是无计可施。她生性善良,如今却也历练了些日子,倒不像从前那般没主张了,情知水月庵和达官显贵交好,若贸然收留水月庵的逃尼,此事可大可小,一个处理不当,只怕会引来祸灾。她和刘姥姥为此商议了半日,仍然没个头绪,遂托人传信去请宝钗示下。

    宝钗得知事情原委后,心中也有些踌躇。秦钟已经早夭,秦家几个远房族亲为那点子家产争得死去活来,简直是沦为街头巷尾的笑话,怎么会收容智能儿这等仅仅和秦钟有些露水情缘的女子。若是自家也不收留,智能儿更无处可走,无论是被水月庵捉回,还是沦落街头,都岂不是枉送了一条性命。那样一个眉眼分明鲜活的女孩子,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因此宝钗左右为难,沉吟半响,才下定决心,叹息着说道:“一个人是救,两个人也是救。我看着智能儿性情不坏,为人尚有可取之处,索性就叫她与同香菱作个伴吧!”

    想不到她刚刚如是打算,那金锁里的声音却大肆跳脚反对起来。追问其原因,无非是嫌弃智能儿品行不端,身为一个小尼姑却跟公子哥儿们拉拉扯扯,又说怕得罪了水月庵,担心香菱因此受了牵连。

    宝钗大为诧异,便劝道:“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既有怜惜香菱的心肠,如今智能儿求上门来,又怎能狠心断送了她一条性命?”

    那声音怒道:“我原本不是什么识文断字的大家小姐,听不懂你说的这些大道理。只有一样,那小尼姑有什么资格同香菱相提并论?论身份,香菱是乡绅之女,那小尼姑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论模样,世间又有几人胜得过香菱的?论和你交情,香菱和你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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