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猪手,蟹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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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猪手,蟹黄酒-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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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趁着柳湘莲面上有失意失色,拉了来喝酒,预备先赚了他去平安州,再使个法子困住他,每日里游说,软硬兼施,不怕此事不成。

    想不到事情刚刚开了这么个头,就被柳湘莲一口道破。苏掌柜和刘掌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虽然不显颓然,心中已是十分尴尬。

    柳湘莲见他们这副神情,就知道所料不差,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向着席间几人抱拳道:“几位莫怪,丑话须说在头里。柳某人素来佩服几位有气概,讲义气,一向存了亲近的意思。但凡事有轻重,柳某人自幼承庭训,这个忠孝二字却是断然违不得的。道不同,不相与谋,就此别过。几位放心,今日这番话,惟此间人知道而已。”说罢,不等回应,竟一撩袍子,开了门出去了。

    雅座中几人面面相觑。末了,苏掌柜才笑着说道:“诸位兄弟莫慌。不相干的,我知道柳二爷绝不是喜欢嚼舌头的人。来,莫要辜负了这一桌好菜。”几个人不忍心糟蹋食物,战战兢兢把这一席好菜吃完,待到要结账时,店小二言道:“方才那位柳爷早结过了。”苏掌柜喜气洋洋,向众人说:“看,我说的果然不错。”刘掌柜也笑着:“他既然肯这般,到底结了一份善缘。来日必要把他给渡了,方不负这一番情意。”

    却说薛蟠见柳湘莲离了那林子,就赶紧也辞别了冯紫英诸人追赶,却哪里追赶得上?一溜打马跑回城里,只说沿途必能遇到的,谁知柳湘莲却被苏掌柜等人拉了去吃酒了。薛蟠在城里来来回回走了这么两遭,全然不见踪影,不免怅然若失,一不留神就站在锦香院的大门口,正愣神间,那里头的妈妈龟奴等人早笑脸迎了出来。薛蟠自然难却其意,喝了几杯,偎红倚翠,就着那软香温玉摸了几把,骨头都酥了,哪里还记得别的事情,当夜就宿在锦香院中,同两个懂奉承的妓。女大被同眠,自是风光无限。

    荣国府梨香院中,薛姨妈盼星星盼月亮,盼不回自家的宝贝儿子,知道他必是又在外头胡混,长叹一声,只得自去睡了。宝钗仍在房中点了一盏灯,往案上摆了一副围棋,就着灯火打谱,却也算是温习宫选课业。

    正全神贯注间,突然听那金锁又发怪声,那声音不屑道:“琴棋书画原是为了陶冶情操,你今日这般临时抱佛脚,却是失了根本,利欲熏心了。”

    宝钗笑着辩道:“这可是奇了。古代知名的棋士,在大战之前也有闭关打谱,潜心清修的,若是叫你这般说,难道他们也是利欲熏心不成?须知对弈之道,既有胜败,总要全力以赴才好。”

    那声音就道:“你此时用心,不过为了宫选。如今我就指点你一条明道,你倒把那琴拿来出来,多练习几回才好。”

    宝钗难得听到它如此殷殷指点,倒有几分受宠若惊,问道:“难道你的意思是?”

    那声音道:“不错,今上最喜听琴,是以宫中以善琴者最为尊崇。若你在宫选之日以此献艺,其中好处不必我多说。”

    宝钗细细一想,那棋毕竟是个需要对家的东西,确实没有弹琴便宜,诸人皆能听得明白,也比书画省事许多,忙谢它指点之恩,谁知那个声音幽幽一叹又道:“若你真个进宫了,香菱又该如何是好?你好歹去看看那个姚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头再说。”

第53章() 
自宝钗一语道破那声音的私心后,那声音对宝钗的态度倒是收敛了几分,再不似从前那般颐指气使,对香菱的关心却越发光明正大起来。这也暗合了宝钗的心意,一来香菱本身就是个极招人疼的,她本有意照拂,二来光明正大的关心香菱,总比假借了为她好的名义,却一意不顾她的处境立场要好上许多。

    此时宝钗听那声音说姚先生,面上茫然道:“姚先生是外乡人,如今借宿在刘姥姥家中,却与香菱没什么往来,提他作甚?”

    那声音发急道:“你休要哄我!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若是没什么往来,怎地香菱言语间提起他来,是那样一副情态?”

    宝钗闻言就不说话。其实她也觉得香菱言语里对姚先生颇为仰慕,但女儿家的名声要紧,她为给香菱留身份的缘故,自然不肯往这上头想。再者毕竟只是对有才有德的先生的敬佩仰慕,不一定是男女私情,何必一口咬定?

    那个声音就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又是识文断字的,不肯主动提这个,我也不怪你。只是我们这种乡野妇人,平生不读书不识字,却知道女人一辈子须得嫁个好人家的道理。她从小命苦,早离了爹娘,如今既然机缘巧合我到了这里,少不得为她谋划一二。此事自然还要劳烦你。”

    宝钗只管细细咀嚼它话里的意思,起先并无意答话,听到它说“女人一辈子须得嫁个好人家”,禁不住说道:“那倒也未必呢。依我说,女儿家还是要学一技傍身,自己立得起来才好。若是什么都不会,纵使嫁到了那善心的好人家,也难免被人看不起呢。若是样样都懂,哪怕一辈子不嫁人,照样可凭了自己过活,依旧是上等之人。”

    那声音道:“你心里不要总想着孙嬷嬷。孙嬷嬷在宫中熬了那么多年,事事谨慎,出来后方有安身立命的资本。寻常女儿家,又有多少能得选入宫,又有多少能无灾无难顺顺利利放出来的?你父亲一心要你入宫,未必是真心疼你呢。”

    宝钗听它如此埋汰自己父亲,心中大是不乐,道:“这竟是你求人办事的礼数?常言道,死者为大,纵使我父亲有什么欠考虑的,也不该如此说。更何况我父亲一心看重我,我自幼便如男子般读书习字,又特特延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孙嬷嬷教规矩,若说这还不是真心疼,这世上竟无真心二字了!”

    那声音起初辩解道:“不过想指望你光耀门楣罢了,可曾管过你是否真个欢喜?”见气氛越发尴尬,才不往下说了,只是讲和似的道:“罢了,眼下说这些,你未必肯信的。姑且瞧着吧。如今我倒要跟你讲个故事,好叫你知道,女人家哪怕出身不好,没什么长处,只要嫁得好了,也能成诰命夫人。”

    宝钗听见“诰命”两个字,不觉起了意,默默无语,只管听那声音说故事。

    “却说一户人家家境殷实,使唤着些下人。其中有个婢女,唤作娇杏的,在那老爷夫人的手下服侍着。一日家里头来了个穷书生,据说是老爷很是看重的,这娇杏这日正好在花园子里掐花,见那穷书生打廊下走过,就一时好奇看了一眼。”那声音说得很慢,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说到此处,顿了一顿,不知道为何,宝钗竟觉得声音里充满苦涩和迷惘。

    “若拿你平素学的规矩看,这娇杏丫鬟固然是失了端庄,可一个乡野出身的小丫鬟,自然也不大懂这些规矩。原先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就这么过了好几年,那户人家突然败落了。小丫鬟就跟着夫人,每日里做些针线过活。岂料突然有一天,衙门里许多公差到门前说要认亲,原来先前说的那穷书生,居然当上大官了。因说当年娇杏在花园子里看了他那一眼,是有意于他,就讨了那娇杏做二房。一年后她生了儿子,大房偏偏又染病死了,她就成了诰命夫人。你说说,这可不是嫁得巧,嫁得好?”

    宝钗心中颇不以为然,只是不好分说,含糊以对,允了来日去打听姚先生来历,眼看夜已深沉,方唤了茜雪莺儿两个,收拾着歇下了,因想起秦氏妙龄之年早夭,料想铁槛寺中必然凄风苦雨,不觉叹息了一回。

    谁知铁槛寺里的境况却全然不似宝钗所想。贾珍一手主持秦氏丧事,待到在铁槛寺做安灵道场时,自觉仁至义尽,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他本是好色之人,哪里闲得住,一转眼看到自家夫人尤氏的两个妹妹尤二姐跟尤三姐都来送殡,和尤老娘一道住在铁槛寺侧院中,两个姑娘都如娇花嫩柳一般,心中痒痒得厉害。

    偏生那尤老娘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见贾家如此做派,心中只暗恨尤氏不是她亲生女儿,亲生女儿尤二姐、尤三姐两个人偏偏嫁不到这等人家来。她心中既存了这样的念头,带着尤二姐、尤三姐跟贾珍应答时,就格外殷勤。

    一时尤老娘遣了尤二姐往贾珍房里送东西,又是汤水又是面的。贾珍免不了趁机撩拨,只说些好话来哄尤二姐,不过是什么休了尤氏就娶二姐,诸如此类。那二姐原本是和一户姓张的人家订过亲的,听闻张家败落了,未来夫婿又吃喝嫖赌不学好,自然不愿意就这么嫁了过去,因此心里也有一段心事。如今被贾珍这个情场老手挑拨,难免就动了心,口中只说:“莫要休我姐姐。”贾珍笑着说:“如今是你姐姐不好,不过来服侍,少不得你这个做妹妹的赔礼了。”一个有心撩拨,一个半推半就,两人就在这铁槛寺中颠鸾倒凤,做成了一对夫妻。

    铁槛寺中春光无限好,距离铁槛寺不远的水月庵自然也不甘落后。王熙凤嫌铁槛寺中人口嘈杂,就携了宝玉在水月庵中暂住,等着做安灵道场。宝玉和秦钟十分要好,故也硬拉了他来住。论理秦钟是秦氏的弟弟,秦氏丧中,秦钟自该悲戚安灵,但小孩子家家从小娇生惯养,又不曾真个把他这便宜姐姐放在心上,哪里肯做这些面子里子?可巧水月庵有个小尼姑名叫智能儿,生得容貌妍媚,因常在贾府走动,就和秦钟看对了眼。两个人得了这么个机会,哪里顾得上许多,就在这秦氏丧中、水月庵里*起来,两个如胶似漆,多少幽期密约,自不必说。

    几日后,跟着做安灵道场的诸人皆前后返城,宝钗却寻了个空子,随意指了个借口,一大早带着茜雪莺儿诸人来到城外。薛姨妈因宝钗一向稳重知礼,再加上宝钗亦常往铺子里探视生意,就未加理会,只当她又为生意的事出去了。

    陈义带着几个心腹家丁在前头开路,一行人至刘姥姥家前叩门,刘姥姥恰好在家,闻讯又惊又喜,忙迎接出来。宝钗这才下了车,抬头看那青色砖瓦砌就的院墙,笑着说:“倒是有几分气象了。”

    刘姥姥连声说“托福”,引着宝钗进了大门,迎面好大一个院子,种着枣树和杏树,几个村妇装束的女子正在院子里浆洗棉衣。

    刘姥姥笑着说:“这都是姚先生的主意,说买丫鬟婆子不是一时能得的,先从村子里请几个帮工应急。”见宝钗脸上有疑惑之色,忙道:“这几个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姑娘放心,我在这里看着呢,从不叫她们往后头去的。”

    宝钗笑道:“这倒没什么。只是总听你说这姚先生,却不知道姚先生是何方人氏。”

    刘姥姥显然已是对这姚先生颇为信服,闻言忙道:“听说祖上是松江府人氏呢,因此于这织造上头的事是极通的,不过说打小就在金陵住。”

    宝钗点头道:“自前朝黄婆婆从崖州返乡,松江府遂衣披天下。既然他是松江府人氏,又肯给你出主意,想来于这织造上头是通的。说起来我们薛家也是从织造上起家的,可惜他是外头的先生,不然倒要请教请教。”

    刘姥姥低头想了一想,笑道:“这却也不难。家里头有现成的屏风,姑娘就在屏风后头说话,也就不打紧了。”一面说着,一面往东厢房里看了看,道:“姚先生往常就在这屋里读书写字,不常出门的,今个却是不巧了。”

    刘姥姥的女儿王刘氏就跟在刘姥姥身后,一直畏畏缩缩不敢说话,此时方小声说了一句:“姚先生今个儿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众人正说话间,香菱已是得了消息,欢欢喜喜来见宝钗了,恰好听见这话,忙说道:“姚先生是去探望旧友了,怕是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呢。”

    宝钗心里面打了一个突,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说道:“却是来的不巧了。”说话间,一行人早进了正屋,分宾主坐定,刘姥姥就要去叫狗儿,王刘氏却摇头道:“去孙寡妇家里头了。”面色有几分凄然,一招手,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从屋后头钻出来,怯生生走到王刘氏身后站定。

第54章() 
刘姥姥面上就有几分赧然,脸颊微微带了红色,只是不肯细说,和女儿王刘氏只管忙着摆了满满一桌子点心果子上来,十分殷勤。

    宝钗见她这般殷勤,也不好却了她的意,往那果桌上望,见都不是她常吃之物,正犹豫间,香菱已经将一碟黄澄澄的东西送到宝钗跟前,笑着说:“姑娘且尝尝这个?”

    宝钗见那碟子里都是一寸多长的细长条,呈金黄色,好奇拿起一块,却是酥脆爽口,出乎意料。

    香菱忙问道:“姑娘觉得怎样?”

    宝钗细细咀嚼品味,问:“这里头放了椒盐?”

    香菱道:“正是呢。我亲手用花椒和盐巴制的椒盐呢。姑娘且说说可还入口?”

    香菱自被拐卖后,拐子为了卖个好价钱,也未曾要她干过什么重活,至卖入薛家以后,在宝钗处服侍,也只是以陪姑娘玩耍为主。其间和莺儿学过几天女红,一来不比莺儿于此道有天分,二来她志趣不在此,也就渐渐把这些事情放下了,每日里只是读书习字。故宝钗送她出了薛家一来,常为她未来担忧。如今宝钗见她既然肯学习烹饪之技,不由得颇感欣慰,况且那点心虽然形状不够精巧细致,味道却是极难得的,忙赞了一声:“可见你果是进益了。据我来看,便是酒楼里大师傅烧的小菜,也不过如此味道了呢。”又问道:“这面里头可裹的是甘薯?”

    香菱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是洋山芋呢。”

    刘姥姥在一旁赔笑道:“都是贫苦人常吃的东西,怨不得姑娘不认识。姑娘每日里锦衣玉食的,谁家肯去吃这个?”

    宝钗道:“姥姥过谦了。往上头数三五辈,又有几家不是布衣呢?何况医术记载,这洋山芋性平味甘无毒,能健脾和胃,益气调中,是极好的药膳,正是那显贵人家里爱吃的。”

    香菱听了更是欢喜,道:“是姚先生想出的方子呢,唤作黄金丝。若是果真好时,就提了篮子去街上卖,岂不省事?”一面说,一面又让莺儿和茜雪尝鲜。

    莺儿也忙拈了一块,笑着说道:“果是别有一番风味。若是提了篮子往街上卖,保准大人小孩都爱吃。”

    宝钗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何,眼前突然闪现出柳依依眼巴巴望着糖葫芦的模样,心中悲悯之情一闪而过,转头向香菱笑着说:“这断乎使不得。我把你藏到乡下来,犹担心被人瞧见,恨不得整日把你锁到屋子里,哪里敢让你再抛头露面呢。”

    刘姥姥也凑趣道:“正是。大姑娘小媳妇子,出门容易惹是非。莫说香菱姑娘这样的,就连我们家姑娘,我还不舍得她出门哩。”

    几个人说了一会子闲话,无论是姚先生还是这家的主人狗儿,都没有回来的迹象。宝钗就命莺儿娘和莺儿几个人跟刘姥姥在外头坐,自己来到香菱房里,和她说些体己话。

    进了后院,先看见院子里种着两株腊梅花,颜色淡淡的,香气却沁人心肺,又进了香菱屋子,见床围帐幔诸物虽不华丽,却难得的朴素整洁,就连炭盆里的炭,也是富户人家平日所用,便知道刘姥姥待香菱极妥。

    宝钗受了那声音的托付而来,就和香菱盘问那姚先生的身份来历,谁知香菱却红了脸,扭头道:“姑娘拿我寻开心哩。哪里就想到这一层了。我原说过,我是情愿一辈子跟着姑娘的,我看重那姚先生,是因为他学问难得的渊博,倒跟姑娘似的,最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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