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过程中少年一声不吭,仿佛那些恐怖的伤口并不在他身上一般,要不是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轻浅,薛莹都要怀疑他有没有受伤了。
“小妹妹,能否借你的匕首一用?”那少年忽然问。
“哦。”薛莹把匕首递给他。
“你让开一点,箭头上有毒,划伤你不好。”
薛莹从善如流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想要把箭头挖出来?!自己动手吗?”
“嗯。”少年俯身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查看了一下伤口。
“等……等一下。”薛莹吓坏了,“那要先用麻醉药吧,实在不行最起码用烈酒什么的消消毒啊。”
“来不及了。”少年语气平稳,“你别看。”
“啊?”薛莹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然后明白了他的意图——硬生生把入骨的箭头挖出来这种场面实在太血腥了,确实少儿不宜。她本来想申明一下自己不会害怕,但是少年忽然抬头看向他,一双如秋叶远星般清冷的眼睛让她不由屈服。“好好好,我不看。”她用双手捂着眼睛,但还是忍不住留了一条缝偷偷观望。
少年撩起衣角用嘴巴咬住,握着匕首首先在伤口周围划了深深的十字形,黑色的血液以更加迅猛的速度用处,让薛莹脚上的同样部位也不由抽搐起来,隐隐作痛。
然后,锋利的匕首贴着箭头扎进去,第一次使劲的时候少年闷哼了一声,但是箭头依然稳固,并没有被撬出来。
薛莹已经头皮发麻了。天哪,这得多疼啊,关键动手的还是他自己,只要手稍微一抖,一切就要重新来过,太残忍了!
少年缓了扣气,第二次用力,然后一道残影掠过,“叮”一声箭头撞在石壁上,从声响上不难推断出他挖出箭头用了多大的力气。
挖掉箭头之后,少年似乎也脱力了,软软靠在墙上一动不动,呼吸也越来越清浅。
“喂……”薛莹不得不接过剩下的工作,再次割下衣角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以免继续流血。只是,虽然腿上的伤口是大概处理好了,但他身上还有更多不知道在哪里的伤口不知道该怎么办。别的不说,薛莹记得他背上明明挨了一刀的呀。
“你身上还有哪里有伤?哪个比较重?”薛莹再次回到了不知道他身上哪个部位能碰触的境地。
少年闭着眼睛,呼吸前不可闻,似乎已经晕过去了。
“这怎么办?”薛莹用力敲敲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抬腿往山洞外跑去。
外面大雨倾盆,山林里哗啦啦地十分喧哗。她先是探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人跟踪过来,然后看准方向冲出去,飞快地拔了几把药草,再次钻回山洞里。
明觉师父之前教过她一些草药知识,她知道这种草药有止血阵痛的效果。只是那少年伤势太过严重,她也不确定这几把药能不能起作用。
回到山洞之后因为气温的变化她再次打了好几个喷嚏,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将枝条上的叶子捋下来放嘴巴里使劲嚼烂,伸手就要解少年的腰带。
一张略带冰凉的手掌握住了她忙乱的手:“做什么?”少年问。虽然明显的中气不足,但是预调竟然还保持着平稳。
薛莹将嘴巴里的药吐在手掌上:“唔喂唔吁……”顿了顿,“呸呸”两下继续比划,“唔喂唔……”
愣住。完了,她忘了草药有麻醉的作用,现在她嘴巴全麻了,说不了话。看见少年疑惑的眼神,她只好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背部,然后做出砍刀的动作,最后将手上已经嚼烂的草药示意给他看。
“不用管它。”少年看明白了,却拒绝了她。
为什么?那一刀明明砍得很深呀!
薛莹咿咿呀呀表示抗议,最后少年无奈地说:“那你看一下我左手臂上的伤吧。”
薛莹撩开他的衣袖,发现他左臂上也有一刀几乎深可见骨的刀伤,只是因为这里光线黑暗,她刚才没看清。这样的伤口在他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流了这么多血,他居然没有晕过去,也真是奇迹。
将草药敷在他伤口上,薛莹第三次割掉自己的衣角包扎伤口——要不是里面还穿了裤子,她现在恐怕要曝光了。好不容易忙完,她一抬眼发现他脖子下方也有一道伤,便再次嚼了草药给他疗伤。如此一个接一个的伤口被发现,让她忙了好长一段时间。
到最后,她整张脸都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只觉得自己似乎肿成了猪头,嘴唇变成了两根香肠——当然,这只是她的错觉,实际上她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
“咳咳!”虽然嘴巴麻了,但是喉咙却干哑得厉害。她检查了一下发现他四肢没有更多的伤口可以处理了,终于松了口气,抬起沉重的腿蹒跚着再次出了山洞。
这次回来,她只带了几张碗大的叶子,到水潭片盛了水送到少年唇边。少年虽然一直没有吭声,但也没有晕过去,顺从地喝了几口之后轻轻摇头表示够了。
薛莹这才饥渴地喝了好几碗分量的水,最后长舒一口气,瘫软在水潭旁,觉得浑身的肌肉像是被打散之后揉了醋又重新捏回去的,酸痛难忍。眼皮渐渐沉重,她对自己说:歇一会,就歇一会……
第一百三十一章 消失()
薛莹梦见感孝寺着火了,她站在四面都是火光的佛堂中间,避无可避。火光之下,怒目金刚的金身慢慢融化,以越来越密集的速度剥落,掉在她身上,将她一层一层包裹起来。
好热,好痛,喘不过气来了!
火场外面远远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小妹妹,醒醒!”
她用力甩甩头,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真的好热,她快要融掉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撑不下的时候,冰凉的液体贴在她额头上,让她不由舒服地喟叹了一下。然后,那股冰凉逐渐蔓延,从额头到脸颊、从脖子到双手双脚,直到她再次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恍惚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回到了感孝寺的房间里。想明白之后正想起身,却在半空中痛呼一声重重跌回床上。
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抗议,不支持她进行任何活动,换言之,她现在就像一根腌咸菜一样酸软无力。之前背着那么重的一个人在山林里逃命,完成了逆天的壮举,现在报应终于来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明心端着药汤进来。发现薛莹已经醒了,双手叉腰:“我说你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自己一个人往深山里面跑,居然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要不是明觉师伯和明法及时找到你,你现在已经被野兽吃掉了!”
薛莹用极为干哑的嗓音问:“那个人呢?”
“什么那个人?”明心莫名其妙,喂薛莹喝了药。
又苦又涩的药水让薛莹泪眼汪汪的,重新回忆起之前用嘴巴嚼药草的滋味,好一会才忍下恶心的感觉问:“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谁?”明心一脸疑惑,“明觉师伯和明法没说还有其他人呀。”
“怎么会?”薛莹也迷糊了。
“不信你问明法。”明心让开,正好让薛莹看见明法走进来,手上还端着斋饭。“明法,你们找到明澈的时候她旁边还有别的人吗?”
“没有。”明法过来看了看薛莹的状况,咧嘴一笑,“怎么样,难受吧?”
“全身都疼。”薛莹龇牙咧嘴。
“烧那么厉害,当然疼了。反正现在烧也退了,估计过一两天就没事了。”明法随手将一个包子塞薛莹嘴巴里,“活该啊你,谁让你自己往深山里跑的?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还不够那些豺狼虎豹塞牙缝呢!”
饥饿促使薛莹忍耐着酸痛感开始吃东西,然后继续追问:“你们找到我的时候,真的没看见其他人?”
“没有。不过师父说山洞里有过另外一个人的痕迹。”明法双手抱胸,“更奇怪的是,那些痕迹经过专业的处理——明澈,看样子你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啊。”
薛莹只好把自己的遭遇讲了一遍,期间除了明心时不时倒抽一口气外,明法倒是很镇定。
“那个跟你在一起的人,你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明法问。
薛莹摇头。从一开始那人脸上就有不少血污,再加上事态紧急,她实在没抽出空来观察对方的长相。
“那些追杀他的人,有什么特征?”
薛莹继续摇头:“除了穿得黑乎乎的之外全都蒙着脸,什么都看不出来。”
“以你的水平,不可能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吧?”明法不信。
薛莹犹豫了一下:“说实话,我好像看见了一点东西。我原本想要解开对方的衣服给他检查身上的伤口,但是很快就被阻止了,所以没太看清……”
“你看见什么了?”明法追问。
薛莹犹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如果是明途师父在,你能发现她吗?”
明法听到这个问题,有些诧异,然后看向明心。
“放心,她不在附近。”明心皱着鼻子笑了笑,“方圆五丈之内,任何人的味道都逃不过我的鼻子。”
薛莹这才放心,小声道:“那个人外面穿着的东西并没有任何特征,但是里衣绣着暗纹,暗纹很模糊,我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我所以为的——疆北战区的标志。”
听完这句话,明心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明法皱了皱眉:“行,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就当从来没发生过,不要再跟别的人提起,明白?”
薛莹点头。
“还有,”明法一脸严肃,“这几天你最好穿厚实一点,等明途师叔什么时候恢复精神了,她一定会来打你的。”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薛莹的大腿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她不由苦了脸:“她知道我出事的事情了?”
“那天就是她最先发现你没有按时回来的,天都开始下雨了她还想要往外跑去找你,要不是明经师叔及时把她打晕,她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状况呢。”明心用力点了点薛莹的额头,“明途师叔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这个当徒弟的就懂事一点吧!”
每逢下雨天气,明途师父的身体都虚弱地爬不起床,这才居然为了找她不惜淋雨,这让薛莹的心情越发沉重:明途师父对她这么好,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苦,一点办法都没有。
………………
“嗖嗖!”充满威慑力的小石子就从薛莹的耳朵旁边射过,让她不由头皮发麻。那边明途师父还在数落:“说了多少次了,换脚的瞬间重心往上提,直到脚掌着地之后再气沉丹田……功夫学不好,权谋之术没天分,现在居然连逃命本事都学不好,进个山还能被雨淋湿发高烧,你说说,你除了烧饭打杂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薛莹心里万般无奈:事情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明途师父怎么还揪着不放?她明明就只有那一次出了意外而已,可从明途师父的口中她似乎天天都在犯同一个错误。
而且自从薛莹的厨艺突飞猛进之后,明途师父就骂得更凶了,好像是因为薛莹没把心思放在她所教的东西上面才导致进步缓慢似的,明明薛莹做出来的饭菜吃得最香的就是她自己啊!
“呼——”薛莹双脚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汗如雨下,“我跑不动了。”
“才跑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跑不动了?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又偷偷看经书了?”
“没有。”薛莹喊冤,“您不是说不让我看经书吗?”
“知道就好。你已经够心慈手软的了,不需要再领悟什么慈悲为怀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悔婚()
什么样的指教师父能说出这种话来呀?
薛莹已经连吐槽的兴趣都没有了,反正明途师父从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像过指教师父。
明途师父过来用长箫拍拍她的脑袋让她回神:“你明天就要下山了。”
薛莹惊愕:“这么快?”
“还快呢?你今年比往年还多待了一个月,为你的弟弟求平安符。”明途师父捏着她的脸转过来看了看,叹气,“你这脸上的疤恐怕是没救了,山下的环境跟感孝寺不同,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薛莹摸摸已经没有痛感的脸,觉得除了多了三条凹凸不平的沟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放心,酒泉别庄的人都特别好,他们不会嫌弃我的。”
“我说的不是酒泉别庄,是建安侯府。”
薛莹神色一黯,然后很快又回复了轻快的模样:“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就出了这档子事,接下来除非出嫁,否则恐怕没有机会再踏入建安侯府的大门了。”
“也对。”明途师父起身,“所以不管是你爹还是你名义上那个娘,如果他们再要你回建安侯府,你就毫不客气地拒绝掉他们。安京城那种地方,以你的头脑应付不过来的。”
“您对我也太没信心了吧?”
“总而言之,下次要吃亏的时候想想我,你自己是觉得无所谓,我身为你师父,觉得很憋气、不能忍,懂吗?”
薛莹点头,眼眸中流转着调皮:“那如果下次再有人欺负我,我就偷偷揍他一顿,好吧?”
明途师父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以你现在的实力和身份地位,暂时也只能这样了。记得揍狠一点,实在不行,还有我给你撑腰呢,嗯?”
薛莹噗嗤一笑,用力点头。
………………
下山之后一见面巧丫就抱着薛莹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大如雷,直接把薛莹给哭懵了。
毕竟离毁容那天已经过去很久了,再加上她现在的状况比刚毁容那会已经好了很多,所以她很难理解巧丫见到她这副样子的时候是怎样的震撼和心痛。而还没等她从巧丫的泪水攻势中醒过神来,另外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就来了。
廖云溪亲手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中极尽委婉地讲了一件事,然后极尽诚挚地表达了安抚慰问之意,最后极尽深切地予以了深深的同情——
蓝庚跟薛琰订婚了。
薛莹扔掉信,打开廖云溪送来的慰问品清点了一下——银票二十万两。这其中有多少是蓝家的赔偿金,又有多少是建安侯府的安抚金?
但不论如何,薛莹十分欣赏这种俗气的慰问方式:事到如今,再没有比银子更贴心的赔偿了。
“小姐,信上面说了什么?”巧丫现在还抽抽噎噎的,鼻音浓重。
“我怕我说了你又要哭。”薛莹揶揄。
巧丫闻言连忙打起精神:“我不哭了!小姐,那天晴姑姑送信来的时候我看她样子很不对劲,这信里面肯定没说什么好话对吧?”
“还行。”薛莹一笔带过,“晴姑姑亲自送信过来的?那她发现断断了吗?”
巧丫摇头:“我偷偷把断断带到师父家了,她只看见了绑住。”因为有绑住的存在,所以断断留下的痕迹并不明显,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
“那就好。两个小家伙午睡快醒了吧,我们去看看。”
“小姐!”巧丫拦住她,“你还没说这信里面写的什么东西呢!”
冬寻正好端茶水进来,闻言也好奇地看着薛莹。
“没什么,就说我大姐订婚了。”
巧丫“哦”了一声,自言自语:“就这样?那干嘛晴姑姑要亲自送信过来?”
冬寻忽然问:“大小姐订婚的对象是谁?”
薛莹咂舌:这冬寻怎么越来越犀利了,这么快就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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