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不足,踩在一颗石头的边缘中,脚一软,整个人扑到下去。
完了,这下子门牙要保不住了。
就在她即将悲催地脸撞地前,一股柔和的力道托住了她,阻止了这个悲剧的诞生。
她眼前一花,整个人已经被托起,重新站稳。抬头看去,一张如春花般明艳的脸庞映入眼帘。
她一呆。
“好好的怎么就摔了?是肚子饿了吗?”那人有些纳闷地用手上的东西挠了挠背。
薛莹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眼前这个人……是僧尼吧?
从眼角的细纹来看应该已经上了一定年纪,但是一张比春日暖阳更明艳的脸庞让人很难察觉到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只觉得——世上竟有这么漂亮的一个人?!
有一种美,是岁月也无法侵蚀的,反而只会让它如醇酿般越发令人沉醉。
只是,当视线从那人的脸上移开时,更大的震撼来了。
明明是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偏偏整个人不修边幅,宽大的僧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裤脚衣袖等地方还沾着不少灰尘泥巴,看起来就像个流浪汉。
而另外一个引起薛莹注意的,则是这人手上的一把长萧。长萧通体呈深紫红色,表面水色极润,看着便让人产生丝丝凉意,显然绝非凡品。可偏偏这长萧也如同她的主人一般,本色极美,但装饰上很不讲究——不,这长萧根本没有任何装饰,只是干干净净一根,并没有像常见的萧一般用流苏装饰。
薛莹还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那人已经转身:“走吧,弄点吃的去。”
薛莹这才恍然醒过来,想要跟上去,可是刚刚迈开腿才发现自己已经脚软了,踩在石头上跟踩棉花上一个感觉,晃了一下便再次要摔倒。
长萧伸过来刚好接住了她,明途很是奇怪:“你喝醉了吗?”
“没,有些累了。”薛莹讷讷地开口,然后问,“您是明途师父吗?”
“是啊。”明途耸肩,“我本来不想见你的,不过看在你还算有天赋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教你一点东西吧。”
这话说的,她好像从来没求过要学什么吧?
“别不服气,”明途师父拍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十分自然的自恋,“我很厉害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薛莹囧了:亏她第一次见到,不,“听到”明途师父说话的时候还觉得这应该是个高人呢,结果这两天的遭遇完全打破了她的幻象,这世上恐怕很难再找到这么不靠谱的一个出家人了吧?
正腹诽着,明途已经转身将她背在背上。薛莹吓了一大跳:“明途师父?”
“干嘛?”
薛莹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异香,那是属于明途师父的天然体香。不知怎么的薛莹脸上竟有些发热,小小声道:“不用背的……”
“啊,没事,今天先不折腾你,等过几天我想好了,会让你哭着求我背你回去的。”
“……”薛莹无语望苍天。
这感孝寺的人,脑回路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啊!
回到昨天薛莹演示步法的地方,那个有些破旧的铁锅正咕咚咚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两副碗筷。
明途师父将薛莹放下,盛好一碗递给她:“吃吧。”
香气扑鼻,配料细腻丰富,跟昨天那简简单单的鱼汤显然不是一个境界的,更奇怪的是,这明明是蛤蜊粥啊!
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海产?
看出了薛莹的疑惑,明途道:“有的吃你就吃,不许多问。”
“是。”薛莹低头乖乖喝粥——明明她什么都没问好吧?
“明觉让你去菜园捉虫子了?”明途问。
“嗯。”
“也行,捉虫子总比念经好。”明途咕哝,然后叹气,“可惜你年纪还小,要是再大一点,我就让你帮我抄写经书了。”
那语气,如此理直气壮!除了剃发,她的穿着、言行,甚至连饮食,都没有半点出家人该有的样子,现在居然连抄写经书这回事都想光明正大地偷懒。
这种话薛莹可不敢随便接,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明途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径自转移话题:“你几岁了?”
“六岁。”其实准确地来说是不到五周岁,不过古人算虚岁,而且过了年就算长了一岁,根本不管生日是什么时候。想到这里,薛莹忽然想起——她好像还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呢。
“听程瑛说,你是自己想要来感孝寺的?”程瑛,就是合安婶的本名。
“嗯。”
“真是稀奇。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
这问题……
薛莹当然不能说因为自己前世长大的地方也叫感孝寺,所以她才会一心想要来这里看看,所以她坦白了另外一个理由:“我母亲病了,我来求平安符。”
第五十一章 大雨()
“这个我知道。”明途微微皱眉,“我是说另外的目的。”
薛莹抬头看着她,没说话,半是装傻,半是表明自己无话可说。
“哦,不想说啊,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感兴趣。”明途摆摆手,抬头看了看天,“喝完粥你就回去吧,这几天会下雨,你就不用来找我了。”
薛莹正想要点头,明途师父已经身子一晃没了踪影。她抬头看了看,喃喃:“这天气明明挺好的呀……”
但是没多久薛莹就被打脸了,她吃完东西便往回走,刚刚看见寺门,天上已经风云突变,豆大的雨点几乎瞬间已经杀气腾腾地降临。
她一路小跑回到感孝寺门口,庆幸自己路上并没有耽搁,身上虽然撒了几滴雨水,但没有淋成落汤鸡。
明心就守在门口,看见薛莹之后松了一口气:“还好你赶回来了,这山里面下雨可不简单,一不小心要出事的。”
薛莹点头,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不过顷刻之间,雨势已经呈现倾盆之态,伴随狂风扫过树林,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如今阴沉一片,将山色映照得格外狰狞。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问明心。
明心越过她看了看山下:“命理师叔说今天有人要来,让我在这里等呢。”
薛莹不由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被大雨阻隔,一切都朦胧了起来,不过十多米外,一切已经模糊了。
“你身上淋湿没有?去澡堂泡一会吧,别着凉了。”明心摸摸她的脑袋。
薛莹正想点头,明心的视线却忽然被什么吸引了去,“咦”了一声。
薛莹回头,山路下面,视线的最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待人走近,才发现那是一个年轻妇人,满面愁容,正在大雨中艰难地跋涉。雨水淋透了她带着补丁的衣衫,山风吹过,激起的凉意让她瑟瑟发抖。只是,这一切的艰难似乎都没有打击到她,她依然一步一步往上走,柔弱而坚定。
到了山门口,明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那年轻妇人双手合十深深鞠躬,诚挚地恳求,甚至因为强忍悲痛而带着哭腔:“师父,我是来感孝寺求平安符的,还请师父发发慈悲,救救我的丈夫吧。”
“明理师叔祖说了,自作孽不可活,这个平安符感孝寺给不了。”
“怎么会给不了呢?”那夫人猛地跪下,满脸焦急和祈求,“求求您,只要能保我丈夫平安,我什么都愿意做。”
“阿弥陀佛,无缘,无奈何。”
“小师父,”年轻妇人神色凄然,“佛家不是普度众生么?可怜我丈夫命在旦夕,家中又有两位孤老和三个儿女,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孤儿寡母可就活不下去了。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一家吧!”说着,在地上不断磕头,那重重的闷响让在一旁听着的薛莹都禁不住头疼。
“施主,佛渡众生,但感孝寺只渡有缘之人,施主请回吧。”明心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
薛莹很是震惊。虽然她在来感孝寺之前也听说要进这里并不容易,但因为她来的时候很顺利就拿到了平安符,反而没什么感觉了。而现在,明心在十分坚决地回绝一个历经无数艰难困苦前来求平安符的客人,那态度丝毫不因为对方的恳切和所求之事的重要而放松——这还是最心软的明心表示出来的态度呢!
换成是更为严肃的明经师父,那岂不是更加冷酷?
明心把话转达完毕,后退一步将偏门合上。透过慢慢收拢的视线,那妇人最后绝望的眼神深深烙在了薛莹脑海中。
“你发什么呆呢?”明心唤醒了她。
“这么大的雨,不让那人进来避一避吗?”薛莹问。现在已经是下午,从感孝寺往外走最起码也要四个多时辰才能走到有人住的地方,况且还下着雨,就那么把人拒之门外是不是太冷酷了?
“明理师叔祖说了,不可以。”明心倒是很坦然,“你新来乍到,有些事不懂,不过,有一点一定要谨记,明理师叔祖说的话,无论如何一定要听。”
“哦。”薛莹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她来的这些天见过的人并不算少,但明显不包括这个在感孝寺有着特殊地位的明理师父。
当初她来求符,刚刚到这里什么都没说,明经师父就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并拿出了早有预备的红色平安符,而这一切都是明理师父授意的,如此看来,这个明理师父确实有过人之处。
一阵山风夹带着雨水的凉意吹来,薛莹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吗?”明心关切地问,“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
“嗯。”
到了晚上,薛莹的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开始感觉鼻塞头痛起来。从症状上判断,应该是不小心着凉了。
这里地方偏僻,身边又没有人照顾,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能生病啊。
幸好之前领回来一盏油灯供晚上静思时用,薛莹持灯出门,往厨房走去。
进了厨房,发现里面竟然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可是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连灶火都已经熄灭了。
薛莹凭着印象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炉子,生火烧水,然后找出几块老姜想要切片,却发现案板太高,她根本够不着。
她按了按有些昏沉的脑袋,将平时坐着烧火的小凳子拖过来,有些战战兢兢地站上去,暗暗祈祷自己不会摔跤或者站不稳切了手指头。
菜刀非常沉,借着昏暗的光线正努力着,门口传来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薛莹吓一跳,菜刀“咣当”一下掉了下去,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幸好没摔。抬头,明觉师父已经走进来了。
“你切姜片做什么?”明觉师父问。
“想煮些姜汤喝。”
明觉师父闻言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些发烧了。你怎么不找别人帮忙?”
“只是煮些汤水,很简单的。”
明觉师父一把将她拎下去,拿过菜刀咄咄咄几下切成丝,边切边道:“你来感孝寺虽然是修行来的,但也不用这么如履薄冰。感孝寺不会轻易收人,但收了,就是自己人,明白吗?”
“是。”
水烧开了,明觉师父将姜丝投进小锅里,咕哝:“师徒俩没一个省心了,刚刚折腾完一个又来一个。”
薛莹想起刚刚闻到的药味,问:“明途师父生病了吗?”
明觉叹气:“算是吧。一下雨就会疼得死去活来,这次恐怕要好几天起来不床了。”
薛莹想起那个行为和容貌都可称之为“离经叛道”的半桶水师父,不由有些忧虑。
看见她皱眉,明觉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她没事的。刚才还在琢磨着以后怎么折腾你呢,你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薛莹囧。
第五十二章 平安符()
安京城,建安侯府。再过两天,就是二小姐薛瑶的生辰了,府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本来这件事也是平常,可二小姐天资聪颖又长得娇俏可爱,虽然才是六岁幼龄,但在安京城内已经是响当当的小才女一名。这不,一个小小的生辰宴会,竟然惊动了备受宠爱的十一皇子和镇国公府家的小少爷,这两个人已经早就在外扬言道要给薛瑶准备一个最难忘的生辰礼物,甚至不惜被人取笑成在薛瑶面前“争宠”,这架势,薛瑶的生辰宴会不摆得气派一点都不行了。
但不管怎么说,府里的二小姐能吸引这些大人物的喜欢怎么说都算是喜事,真正使得建安侯府内的气氛变得微妙的原因是:二小姐的生母,三夫人廖云溪最近……怕是要不好了。
府里的人一边装作喜气洋洋的样子为二小姐生辰做准备,心里一边忐忑地希望这三夫人好歹先熬过这几天,要不然砸了宴会引起十一皇子和镇国公府家小少爷的不高兴,说不定会惊动老镇国公和皇上,事情可就难收拾了。
廖云溪醒来时阳光极好,穿过窗棂投射进来,带着柔和的暖意。她呆呆看着外面好一会,忽然道:“扶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安悦吃了一惊:“夫人?”
就连晴姑姑也是心底一沉,对旁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找林嬷嬷,然后俯身轻声道:“也好,我让人在那颗楠树下摆张躺椅,就在那晒太阳怎么样?”
“好。”
众人将廖云溪安置好,林嬷嬷正好也过来了,一看见廖云溪的脸色,饶是一向从容的林嬷嬷也不由迟滞了一下。
安悦有些慌,不安地看向林嬷嬷——廖云溪这状况,莫非是回光返照了?
林嬷嬷叹气,问廖云溪:“小姐今天想吃什么?”
“我还不饿。孩子们怎么样了?”廖云溪首先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都挺好的,早上来请安的时候你没醒,我就让他们先走了,等一会吃午饭的时候再来。”
“嗯。”廖云溪微微垂眸,咕哝:“他怎么还没回来?”
这个“他”指的是谁,大家都心里有数,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廖云溪微微撅嘴:“眼看瑶儿的生辰就快到了,他就算再怎么不想见我,总该回来见见女儿吧。”她抬头看向众人,“他要是回来了,你们可不能瞒着我!”
“谁能瞒着你呢?”晴姑姑拿了薄毯子给她盖上,“我们都最听你的话了。”
正说着,半月门那边有个小丫鬟偷偷冲晴姑姑招手,一脸着急的样子。
廖云溪眼角瞄到了,哼了一声:“看吧,还说没事瞒着我。”
晴姑姑没办法,没好气地将那小丫鬟叫过来,当面问:“什么事?”
“酒泉别庄的人今天送二小姐生辰宴会备用的桃花酒过来了,可是,那个庄头婶子一直说要见您。”
“见我?”晴姑姑皱眉,“见我做什么?”
“说是……说是……”小丫鬟低头,支支吾吾的。
廖云溪带着戏谑瞄了晴姑姑一眼,对小丫鬟道:“有什么就直说吧。”
小丫鬟只好回答:“说是三小姐给三夫人求了平安签,想要晴姑姑转交一下。”
“这些人还没完了是吧?”安悦没好气,“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借三小姐讨好夫人呢?找借口也不找些好的……”
“安悦。”林嬷嬷打断她的话,“不得无礼。”三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主子,岂是她一个丫鬟能置喙的?
廖云溪倒没想那么多,只是奇怪:“薛莹不是在酒泉别庄吗?去哪里求的平安符?”
小丫鬟努力回想了一下:“那婶子说是从什么感孝寺求来的。”
“感孝寺?”晴姑姑霍然站起来,满脸震惊。
“感孝寺?”廖云溪偏着脑袋想了想,“有点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