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的声音有些生硬,带着一些外乡人的口音。
苏文愣了愣,一时之间没听懂少年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什么叫身体本能不允许?不过他并没有发问,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少年的怀中。
吱吱正惬意地躺在那里,时不时抬起爪子挠挠少年的脖子,看起来颇为热络的感觉。
苏文如条件反射般摸向自己的腰间,冷月还在。
怀中的完美拓本、书碑笔、无量壶、幻灵笔皆在。
苏文的这一番动作落在少年眼中,却并没有生气,而是轻轻笑了笑。
苏文随即感觉到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讪讪地挠了挠头,尴尬地笑道:“出门在外,总是要小心一些。”
“应该的。”
少年点点头,笑着将怀中的吱吱放在了地上,吱吱颇有些不舍地蹭了蹭少年的裤腿。这才慢悠悠地踩着小碎步跑到了苏文身前。
苏文一把抱起吱吱,微微颔首:“谢谢你。”
少年同样以点头回礼,淡然道:“大家都是出门在外。总是应该相互帮衬一些才是。”
苏文的确应该感激对方,如果不是这个少年,或许此刻他已经成为了某只妖兽的宵夜,或者被其他行人抢劫一空。
顿了顿,苏文开口问道:“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并没有忌讳什么,大方地回答道:“渔歌。渔夫的渔,唱歌的歌。”
渔歌?
苏文一愣。这算是个什么名字,这个少年的长相颇为奇怪,没想到。名字也这么奇怪。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施手相助,此时的苏文倒是不觉得对方难看了,只是看着仍旧有些怪。
怎么说呢,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倒也算是端正。但额头上的那两个大包,却将这一切破坏殆尽。
那两块无端冒出来的骨头,将少年的额头凸显得特别宽大,以至于在视觉上,让人觉得他的眼睛和鼻子被压缩得有些发紧,再加上浓密的双眉和细薄的嘴唇,若是下巴再尖一些,就整个一张雷公脸了。
如果他愿意将头发放下来。把额头盖住,或许会显得好看一点。但偏偏这少年却将头发梳在了脑后,将其挽成了一个髻,更让他那宽大的脑门一览无余。
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苏文立刻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不礼貌,当下挪开了视线,开口道:“哦,对了,我叫……”
渔歌对于苏文的目光不甚在意,或许自这一路以来,他也已经习惯了,所以只是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是苏文。”
看着苏文那错愕的神色,渔歌抬手指向了吱吱。
苏文低下头,正看到吱吱满脸无辜的样子,一双小爪子轻轻揉搓着,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
直到此刻,苏文才惊觉,他脸上的黑纱已经不见了。
“你认识我?”不知道为何,苏文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丝警惕。
渔歌笑道:“不认识,不过,整片圣言大陆,谁没听过这个名字?”
苏文顿时恍然大悟,随着《文以载道》的发布,他的名字已经响彻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对方的言行举止,并不足以为奇。
但与此同时,场间却突然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只能听到柴禾燃烧所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声音。
片刻之后,苏文率先打破了这片沉默,再度开口问道:“听你的口音,不是卫国人吧?”
渔歌点点头,指了一个方向,笑道:“我从南方来。”
“来卫国探亲访友吗?还是来参加州考的?”
渔歌并没有回答苏文的这个问题,而是颇有兴趣地疑声道:“听说,你是这届州考的榜首?”
苏文点点头,如此看来,对方并不是来考试的。
“三登《文以载道》,再获州考榜首,苏公子不愧于圣才之名啊!”渔歌的声音似在感慨,又像是在试探。
苏文不明其意,只好客气了一声,场间再度沉默了下来。
苏文从来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或许对于朋友还能调侃两句,但是对于陌生人,他却很难与对方在短时间内建立起友谊。
暖意盎然的篝火还在熊熊燃烧,却不知为何竟没有引来一只妖兽的窥伺,眼看着,天便要亮了。
苏文没有再沉沉睡去,渔歌也没有再往火堆中添加柴禾,两人只是沉默以对,相坐无言。
终于,渔歌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他站起身来,对苏文说道:“能在这里巧遇苏公子,的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不过,久闻公子之名,却不得识君文采,实在有憾,我即刻便要踏上归途,所以还望能得以苏公子赠诗一首。”
渔歌的这个请求有些突兀,也让苏文颇感意外,不过,他没有推辞的理由。
于情于理,苏文都应该还对方一个人情。
若是作诗的话,倒还简单了。
念及此处,苏文也站起身来。向渔歌拱了拱手,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苏文站定于篝火之前,静静地回想着脑中的诗词,希望能够找到一篇既应景又有意境的诗文。
片刻之后,苏文眼底闪过一抹亮光,开口轻诵道:
“孤梦初回夜气清,世尘扫尽觉心平。”
只此一句,边让渔歌那浓密的双眉轻轻挑了起来。一首诗词,一个好的开头便成功了一半,而苏文的这第一句。无疑已经足够令他惊讶了。
只是不知,此诗是对方临时创作,还是以往所写呢?
紧接着,苏文声音再起。
“月沉洲渚渔歌远。人语比邻绩火明。”
此句一出。渔歌顿时从脸上浮现出一丝震撼之意,因为无论怎么看,这句诗都是对此情此景的真实呈现,那天边即将消失的圆月,那身前还在熊熊燃烧的篝火,甚至其中还夹带了自己的名字!
这首诗真是苏文临场而作的!
“独汲寒泉鸣细绠,静听漏鼓下高城。”
渔歌已经不知不觉张大了嘴巴,诚然。不远之处的徽州府城墙之上,便坐落着两面战鼓。可是,那地底的幽泉,苏文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他见过鸣师!
此时的苏文当然不知道,他随口吟诵的这首来自陆游的《夜意》,在不知不觉当中,竟然让渔歌产生了一个天大的误会,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将会影响整片大陆的局势。
当然,这种影响对于苏文本身来说,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
伴随着篝火的阵阵热浪,与渔歌那惊骇的目光,苏文的最后一句诗终于脱口而出。
“悠然坐待东方白,却看林头淡日生。”
诗毕,一道碧蓝色的才气光柱翩然而降,将苏文笼罩其中,更将林间映照得如白昼一般。
“悟意之境!”渔歌惊然而道,一开始的那丝疑惑,终于随之彻底消逝不见。
此番北上,他为的便是苏文这个人,他想看看,这位被圣域特封的圣才之人,到底何德何能三登《文以载道》,这其中又是否存在着一些他所不知的隐秘。
历经大半个月的长途跋涉,于今时今日,渔歌终于在一种机缘巧合之下,得见苏文真身,而苏文临场所作的这首《夜意》,也彻底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惑。
他终于知道,苏文的圣才之名,绝非妄言。
蓝色才光渐渐隐去,而苏文身上的疲乏之意,也在这天降才气的滋润下,被彻底消除,重新焕发出活力。
渔歌也随之掩下了脸上的震撼之色,他对着苏文拱了拱手,开口道:“今日能闻得苏公子此诗,实乃大幸。”
苏文淡淡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渔公子客气了,这诗,便赠予你吧。”
渔歌闻言,却颇为懊恼地摇了摇头,说道:“可惜,我不能久待此处,以见公子风采,但想必不就之后,我们便能再次相见的。”
苏文不禁好奇道:“不知道渔公子归途何处?若是日后我游览他国之时,也好登门拜访。”
渔歌再度摇头,遗憾地说道:“抱歉,家规甚严,不得吐露族地,不过他日若是苏公子真的来到了我的家乡,我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的,届时必以好酒相待。”
听得渔歌这么一说,苏文也不再追问,而便在此时,渔歌也开口告辞了。
“此番与苏公子一见,收获甚丰,今日一别,望来时再会。”
苏文也拱手道:“一定。”
言毕,渔歌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转身疾行,于片刻之间,便消失在了苏文的视野当中,让苏文好生费解。
“有这么赶吗?”
苏文可不知道,渔歌之所以急着离开,便是因为他先前那首《夜意》所致,苏文解决了他来时心中的困扰,却带给了他一个更大的疑惑。
所以,渔歌需要在归南之前,再去确定一件事,见一个人。
而苏文,则看着天边的隐隐发白,拍了拍吱吱的小脑袋,开口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那死胖子今天晋升贡生,要是我不在场的话,说不定被他念叨成什么样呢。”
吱吱还有些留恋地望着渔歌离开的方向,此时听到苏文的声音,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搭耸着脑袋,发出一声轻吟。
“吱吱……吱……”
似乎是在回应苏文的话,又似乎是想要告诉苏文什么。
可惜,苏文听不懂小幻鼠的语言,所以吱吱注定是在对牛弹琴,而苏文也在下意识地忽略了,先前的渔歌,却是从一道道吱吱声中,听出他的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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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破,而后立!
当苏文回到林花居的时候,正看到苏雨坐在后院儿的石榴树下,脑袋如小鸡啄米般打着瞌睡。
看样子,似乎是等了一夜。
苏文这才知道,为什么吱吱会出现在旷外野林中,原来,自己的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瞒过小丫头啊。
苦笑着摇摇头,苏文颇为心疼地走到石榴树下,将苏雨搂在了怀中。
小丫头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是苏文后,这一次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再哭鼻子,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些。
苏文发现丫头醒了,低声道:“回屋再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午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苏雨乖乖地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趴在苏文的身上,不多会儿便昏昏沉沉地合上了双眼。
苏文将小丫头抱回到卧房床上躺好,又给她仔细盖上了薄毯,自己却没有接着睡觉,而是转身走到屋外,看着远方渐渐发亮的天光,有些出神。
此时,天刚刚破晓。
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本届州考入双榜的考生,获取贡生文位的时候了。
榜单分甲乙两榜各十人,入甲榜者可以获得入书院修习的机会,同时,在晋升贡生之位的时候,也比较轻松容易一些。
便如此刻还在呼呼大睡的唐吉,届时只需持书院所发放的入院令,便能引来才气相映,文位天降,而不用如乙榜的那十人一般,还需得聚集在一起进入圣裁院中。经由院君的引领,才能获得才光普照。
说起来,苏文也有些好奇。到底唐吉能获得什么样的文位呢?
吃饭也能吃出个文位来,这胖子也真是算是一个怪才了。
多想无益,苏文先去烧了热水洗了个澡,换掉了那一身灰衣,彻底洗去了一身的疲惫,这才不慌不忙地煮了两碗葱油面,便这么直愣愣地端到了唐吉的床前。
唐吉睡得像一头死猪一样。伴随着沉重的呼噜声,整张床仿佛都在微微颤抖。
突然,唐吉那硕大的鼻头使劲抽了两下。似乎是嗅到了什么美妙的香气,眼睛还没睁开,唐吉便已经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探着头寻找着香味的来源。
苏文一手端着面碗。不断在唐吉的眼前晃悠着。脸上憋着笑意。
终于,在苦苦寻觅不得之后,唐吉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了小眼睛,立刻看到了苏文那得意的笑容。
“胖子!快起来收拾一下,准备接受文位了,怎么,不想当贡生了?”
唐吉张大了嘴,实实在在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猛地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抢过苏文手中的瓷碗。牙也不刷,便坐在床头狼吞虎咽起来。
“真是个吃货……”苏文无奈地摇摇头。
唐吉吃着面,头脑也清醒了一些,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要不是爱吃,大爷还成不了贡生呢!”
苏文笑了笑,也坐在唐吉身边,慢条斯理地提起了手中的筷子。
一顿早饭很快过去,吃完饭后,唐吉在苏文的催促之下简单洗漱了一番,穿戴整齐,这才于后院中正襟危坐。
临到头来,原本满脸轻松写意的唐吉,也终于变得有些紧张了起来。
好在苏文早就有了晋升的经验,不禁连声安慰道:“其实跟圣庙开智也差不多,到时候才光一落,文位一降就完了,不用担心。”
唐吉扭了扭腰身,硬着嘴说道:“大爷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担心?切……”
可惜,唐吉的这番豪言壮语还没有说完,天边就已经异象突生!
如果此时有人立于徽州府半空中,便能看到这么一番壮观的奇景:十道橙色光柱于空中破云而落,坠入徽州府各地,将天空与大地连接在了一起,瑰丽无双。
唐吉的后半句话被才气的呼啸之声淹没而去,消失无踪,而他的眼前则彻底变成了一片无比纯粹的橙色,与之同时,他腹中的文海也为之沸腾雀跃了起来。
适时,一道齿型图案翩然而降,于刹那之间便来到了唐吉的眼前。
这便是唐吉所开启的第二道文位,食位!
民以食为天,食为人身之本,故,食之亦有道!
如果此时的苏文能够看到唐吉获取的第二文位的话,一定会为之深忧不已,因为食之一道,是几乎不可能激发战文的,自古而往,也没有与食物相关的战斗手段,那岂不是说,唐吉得到了一道无用的文位?
但正如当年谋圣张良便曾说过,圣道百途,从无虚妄,亦无废道,只是个人悟道之心不同,机缘不到,从而南辕北辙而已。
更何况,此时的苏文,也暂时没有功夫去关心唐吉的贡生文位到底是什么,因为他赫然发现,自己的头顶之上,竟然也落下了一道橙光!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已经拿到贡生之文位了吗?
苏文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腰间的那枚入院令的关系。
晋升贡生之时,圣域所降的才气光柱,可是不管你的等阶如何的,它只认入院令所在的位置!
当然,苏文手中的入院令如果落在了他人手中,也有这样的待遇,不过入院令是不得转交或者借取的,如果有人将其抢夺用以晋升,一旦被圣域发现核实,那便只有一个下场。
彻底抹杀!
所以从来也没有人敢打这些上榜考生手中入院令的主意,或者说,即便其落在他人手中,也只是一块烫手山芋而已,非但没有好处,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苏文蓦然抬头,任凭那暖意盎然的才气光柱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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