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饮泉淡淡一笑,不答。
那玉珊儿轻问道:“你为什么千里迢迢到这黄山来?”
“因为香儿喜欢这里──。”萧饮泉淡淡答道:“所以我来!”
玉珊儿只觉得眼中尽是泪水。想不到,这人人谈之色变的萧饮泉,竟然也有感情如是!
单是感情,这趟千里转战已较一般人伟大许多。
她心中一激动,急切道:“你想想,难道不愿亲手将埋香姑娘的骨灰埋在这黄山之中?
你难道忍心她对你的冀望无始无终……?”
萧饮泉心中一震,想得是埋香日日夜夜为自己操心。他脸上温柔了许多。
玉珊儿吐了一口血,仍然抓住他的手臂急道:“你想想啊──,埋香姑娘希望你做个怎样的人?”
为了补以往之过,当以剩余之年造福武林。如果行不得,不为天下人谅解,那便归隐山林!
萧饮泉其中似乎又传来埋香的低勉:“做个有用的人,别让我们的孩子蒙羞──。”
孩子……,孩子……。
萧饮泉的心在抽痛,突然,他抓住玉珊儿的肩头急道:“你说、你说──,孩子要叫什么名字好?叫什么名字好?”
玉珊儿心头一震,脱口道:“知过。就叫知过……。”
“知过……,知过……。”萧饮泉喃喃念了十来回,竟仰天大笑道:“好名字──,好名字──。萧知过、萧知过──。哈、哈、哈……。”
其笑声直传一山内外,惊那飞鸟群起。
玉珊儿已听闻出那在林中众人急来之声。立时,抓住萧饮泉手掌道:“快──,以我为要挟,往那深山顶峰而去──。”
那萧饮泉还在犹豫,玉珊儿急声道:“还犹豫什么──,你竟如此负心要让埋香姑娘不能瞑目吗──?”
萧饮泉心中一惊,左手抱坛,右手扣揽玉珊儿,皱眉道:“你受了重伤──,能撑得住嘛──?”
“可以──。”玉珊儿急道:“快走吧──。”
贝雨虹只能恨恨的望著萧饮泉大步的扣住玉珊儿往那深山里头而去。因为,玉珊儿是人质,她不能不考虑到玉风堂和司马世家。
司马舞风一力阻止下手,所以,为了顾及八大世家的联盟,她只有忍了下来。无智大师和凌尘道长可也不敢造次。他们两位不出手,别人更是不好上前阻揽。所以,萧饮泉走的很平安。
正当众人要自尾后跟随。忽的那司马世家的弟子来报:“百里怜雪和李北羽公子已自西路下山而去……。”
司马舞风一惊,那无智大师和凌产道长早已各自提气往那西路而去。
一个萧饮泉,外加一个百里怜雪,立时便叫众人大乱了起来。不知如何抉择才好──。
更可怕的,是萧饮泉和玉珊儿一路,百里怜雪和李北羽一路。
这个错纵复杂的关系,立时轰动江湖!
杜鹏听到这个消息时实在好笑。
李北羽和百里怜雪搭一路,玉珊儿和萧饮泉走一起?真不晓得那两个疯子在搞什么把戏儿?
往洛阳尾随上官绝的这一路上,他早已接获玉风堂传来的消息。上官世家主人上官豪自八天前受到地狱风使重创后,已然是病息焉焉。
所以,上官绝必然急,急著赶回洛阳去。
林俪芬的疑问是:“地狱风使既然可以轻易的杀了皮谨、贝尔言、右知文等三位世家主人,为什么不杀死上官豪?”
杜鹏苦笑,座下的快马紧紧跟在上官绝之后十来丈处。他奶奶的,老子真是命苦,如此折腾了八天下来,这把老骨头真的都要酥了。他大大叹一口气,回答林俪芬方才的问话:
“上官世家在洛阳对不对?”
“没错──。”
杜鹏一笑,道:“现在,上官豪遇刺,全天下武林当然都会知道上官绝必然是连夜的赶回上官世家是不是?”
“这也很正确──。”林俪芬道:“难道他们下一个目标是上官绝这小伙子?”
“不是──。”杜鹏叹一口气,道:“全天下的人都这么想。所以,沿路上从霍山到这里最少有二十三拨武林人物暗中在跟随,看看那位地狱风使是怎样的一号人物……。”
林俪芬心中一惊,道:“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不杀死上官豪,而引得上官绝一路回洛阳;目的是要将全武林的注意力摆在上官绝身上,好进行下一个殂杀目标?”
“正确极了──。”杜鹏苦笑,座下快马依催。
林俪芬道:“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回洛阳做什么?他们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一定不在洛阳──。”杜鹏分析道:“第一,整座洛阳城里正是风声鹤唳之中。第二,位于洛阳的四大世家已去其三,只剩下一个南宫渊。嘿、嘿──,他们才不会对老狐狸随便下手……。”
他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所以──,我们不去洛阳──。”
说著,座下的骏马已逐渐慢了下来;那林俪芬一愕,也放慢了马程。她皱眉道:“那我们要去那儿?”
“往西──。”
“往西?往西去那儿?”
“舞阳!”杜鹏已调了马头,淡笑道:“哥哥我就等在舞阳城里的慕容世家……。”
舞阳,距离眼前也不过是半天路程。
林俪芬明白了:“我们一路上假装跟著上官绝由霍山北进,到了这舞阳城附近时才突然转向,令他们大出意料之外?”
“小女子变得聪明了点──”杜鹏大笑道:“哥哥我听说那慕容摘星的地窖下有五十年状元红,少不得去大饮……。”
酒醒寂寞饮小雨,
又醉相思落大梦。
“鸳鸯游来两心许,一番我心一番你!”
萧饮泉呆呆凝望手上的方帕。正是那日,幕阜山下龙马小庄解毒时,埋香所赠的情意。
他苦苦一笑,深沉入心的痛。
伸手,轻抚摸那骨灰罐子。
由昨夜和玉珊儿上山,至今又是黄昏时刻。
黄山北峰染夕红,他心滴血,如夕。
玉珊儿呆望著眼前这人,望那深沉的悲哀、迷惘的眸子,如石的躯干、如灰的心死,以及……手上鸳鸯方帕!
“鸳鸯游来两心许,一番我心一番你!”
酒醒寂寞饮小雨,
又醉相思落大梦;
冷枫小刀落月诗,
常叫多情应笑我。
千古来,多少英雄豪杰、才子佳人、达官显贵、市井小民;永远相同的,说不尽的,是爱情的故事。
有的人很轰轰烈烈,有的人很平平凡凡;然而,没有谁比谁伟大!因为,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可以此较、可以计算的出来。
爱情,就是其中的一个!
萧饮泉长长嘘一口气。眼前,坑洞已深,木碑已取。他尽力使自己脸上毫无表情,把抽搐绞紧的心和骨灰罐子往下放,放入永无止尽的黑暗之中。
忽的,玉珊儿由怀中取出一颗明珠来;那珠,在初月升冉之下,犹是熠熠发光。便是,上等碧血沉香夜光珠!她手轻伸,先放置于骨灰罐子之下;立时,只照得那坑内生气有华。
他心中一动,眼里已有了感激之色。她一笑,淡淡道:“她死的很令人敬佩,所以,不因埋于黑暗之中──。”
不因黑暗,便是光明。
碧血,自古便是忠烈的意思!那么,碧血沉香夜光珠呢?
萧饮泉的心震动,将罐子放于珠子之旁;茫然的,将土一寸一寸掩盖。
每一把沙石,便是……一把血泪!
终将分别!坟已成,碑已立!
碑上有字,字是──
“爱妻埋香与爱子知过之墓”!
他长跪,伸手,只是抚摸那碑上字迹不已。
竟此,达一日一夜之久。
玉珊儿心惊,目眶早已泪满。
只见是,那萧饮泉摩婆到了后来,碑上字迹竟全蓄满了血。
她心中一震、一痛,拉起萧饮泉的手,轻哄,如慈母对子女。半晌,微叹道:“别让埋香姑娘失望……。”
落入萧饮泉双目的,是墓碑上“爱子知过”四个字!他茫视良久,双目已渐有神,其中,俱是埋香生前句句叮咛。
“为善天下,不成则隐!”
他犹自摸弄手上方帕,忽的,一响急雷划破天际;他倏忽刹醒,只见四处风摇树动,便只坟旁方圆三丈内平静如常。
他心跳动,再见手上方帕,竟自轻动,似乎绣帕之人相勉有语。他脸上一白而红,双目神彩迸散,望向身旁玉珊儿。
玉珊儿乍见一惊,继而一喜。抱拳朗声:“萧先生能明白埋香姑娘、知过爱子的祈许,天下武林为之同庆──。”
他立起,仰视天地黄山,对一片云海深处高吭。吭声之猛、之清,足足传于黄山境里内外百里。
玉珊儿微微一笑,起身,默默陪侍立于月下黄山。
时,万历四十一年六月十七,夜。
贝雨虹循著啸声,领著贝字世家手下十八名好手终于寻到了萧饮泉和玉珊儿。她冷冷一笑,眼中俱是恨意。挥手一招呼,手下汉子便各自散布于林间。
便此刻,那端林子中亦有人影闪动,是洞庭湖邱喝天、邓阳湖熊关刀及其手下。
只要司马舞风不在此阻扰,那一切便好办的多。
贝雨虹冷笑,已见那萧饮泉和玉珊儿踏入三角钳制之中。忽的,熊关刀和手下六名好手当先跃出,对那萧饮泉冷笑道:“萧先生──,兄弟是来报仇的──。”
萧饮泉淡淡苦笑,道:“随便──。”
“够胆!”熊关刀一摆手上大刀,喝道:“熊某看你是条汉子,不以人多取胜。出手吧──。”
随喝声,那臂上大刀已如千军万马横扫而来。
萧饮泉淡淡苦笑,只是望著熊关刀,根本毫无出手之意。那熊关刀手上大刀已至,停于萧饮泉头上;而只见萧饮泉竟无出手之意!
熊关刀一愕怒道:“萧饮泉──,你看不起熊某──,认为不配你出手嘛──?”
萧饮泉悲哀一笑,淡淡道:“昨日萧饮泉已死。今日萧饮泉只对大恶之人出手──。况且……。”他缓缓道:“熊兄是一条铁铮铮好汉!”
熊关刀当然自知不是萧饮泉的对手,甚至连一招都接不下来。可是,鄱阳三杰、渡海六道的死,自己岂能独活于天下?
纵知不敌,仍得去做;纵知不敌,仍不愿以多胜少。虽然,加上自己六名手下,结局也是一样。
可是,熊关刀是汉子,而且,是铁铮铮的汉子。他带了这六名手下,目的是为帮自己收尸,而不是送死!
这──,就是熊关刀的做人原则,生死何妨义为重!
萧饮泉淡淡一笑,道:“天下武林,像熊兄这般顶天立地汉子的,除了李北羽、杜鹏、蒋易修外,只怕没超过五个……。”
熊关刀的眼睛一亮。能被萧饮泉这种人称为好汉,而且可以和李北羽他们并列的,没有一个人不觉得光荣。
光荣是一回事,责任又是一回事,熊关刀缓缓抽回手上大刀,沉声道:“鄱阳湖上的血债,熊某人相信不是萧先生干下的……。”
因为,萧饮泉不是怕事的人。因为,好汉是不分好人坏人,只要敢做敢当,最少会令人有一丝的敬意。
萧饮泉无疑也是条好汉。
熊关刀继续道:“然而──,这件事和萧先生脱不了关系是不是?”
“不错──。”萧饮泉的回答很简单,很有力:“所以──,我去找出凶手,交给你──。”
熊关刀大笑,一转身就走。萧饮泉插手,比自己动员所有鄱阳湖上的力量还要有效的多。
邱喝天也走到萧饮泉的面前,脸上挂著的是笑容。他只说一句话:“萧先生不会厚彼薄此吧?”
萧饮泉的回答更简单,两个字:“不会──。”
邱喝天也很满意的走了。他和熊关刀为什么退的这么快?因为玉珊儿。
因为,玉珊儿代表玉风堂。
而玉风堂别说有恩于天下,就算单率领全堂力量帮助洞庭湖王云奔日重登洞庭七十二寨的恩情也大大足够。
他们相信的,是玉珊儿的判断。因为,玉珊儿的判断就代表了玉风堂的判断。
有人不信。
贝雨虹!
贝字世家一十八位好手已然就位要做出必杀的一击。
贝雨虹满意的点点头,缓步自树干后面走出,凝目瞪视萧饮泉,冷声道:“萧饮泉──,我只问你一句话……。”
“贝印虹是我杀的──。”萧饮泉已先答了出来:“萧某并不否认──。”
贝雨虹双目一闪,冷声道:“好──。杀人填命──。”
声方出,人已奔至,手上长剑连颤恰如海涛拍岸,端得是机猛有致。便同时,那一十八名好手一十八支长剑也同时绞向萧饮泉。
剑剑,利透映彩!
玉珊儿可一点儿也不担心,她微笑的站到一旁。
为什么?眼前这贝雨虹可不像方才的熊关刀和邱喝天,一十九剑所及,俱是招呼萧饮泉的致命要穴!
萧饮泉这回果然出手,而且很凌厉。只见,他双掌翻动间,身式一摆一动,一十八把剑已断。第十九支,在贝雨虹手上。
萧饮泉沉声一喝,以左胁夹住,右手探出,连点了贝雨虹前身七处大穴,顺势再一扔撞到了树干下。
贝雨虹的心往下沉,方才,只要萧饮泉愿意,自己早已死了十次有余。她愤怒,似乎觉得被人家大大耍弄了一顿。
萧饮泉双目如冰,瞪视贝雨虹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对邱喝天、熊关刀不出手,而对你下手?”
贝雨虹不知道。她只觉得有一丝的恐惧爬上眼中,因为,萧饮泉的双目又闪动一种类似野兽的光彩!
萧饮泉沉声道:“因为杀人填命!贝印虹害死了香儿和知过,所以──,他必须偿命!”
贝雨虹心中一震。由玉风堂传给八大世家的消息中,她早已知道埋香和萧饮泉的关系。
知过呢?
“知过又是谁?”她颤声一问,刹时,便觉眼前萧饮泉双目凶光暴闪,似那烈日当空直罩而下。
萧饮泉长长深吸一口气,方才平静沉声道:“萧某的儿子!一尸两命──。”
贝雨虹呆住!这么说来,贝印虹之死自己还能说什么?她心中一震,望著萧饮泉咬咬牙,道:“好!杀人填命!贝雨虹今天就陪你儿子的命……。”
说完,傲然仰视,便是要引颈就戮。当下,那些贝字世家的剑客齐齐叫道:“贝大小姐──,不可……。”
萧饮泉冷冷一笑,往前一步、一步走向贝雨虹;立时,贝字世家的剑客全丢下手上断剑,跃到贝雨虹身前挡住。
那贝雨虹大喝道:“退下……。”
一名为首的剑客急道:“小姐……。”
“退下──。”贝雨虹叫道:“否则本姑娘立即自绝于黄山天地之间……。”
众剑客面面相觑,还在犹豫;那贝雨虹双目暴睁,怒声道:“我爹尸骨末寒,贝字世家的家训便忘了嘛──?”
有欠必还,有债必要!这是贝字世家的庭训。
那些剑客互望了一眼,各自一声长叹移到了两旁站立。只见,那萧饮泉到了贝雨虹面前,出手!
出手如风,风快如闪电;电闪便是一连七指。
七指,解开贝雨虹身上七处穴道。
贝雨虹一愕,咬牙道:“你为什么不杀我替你儿子填命?”
萧饮泉淡淡一笑,道:“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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