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智隐愚中,至仁藏老庄……”玉珊儿淡淡一笑,道:“十年来,你在洛阳故意四处寻人打架,不过是由其中交手经验里,自创一门武学,以达宗师境界……”
玉珊儿盯着郎君,嘴角、眼中,俱是笑意。她续道:“你放弃进士名位以升仕途之经,便是想用自己天资另辟一条武学之境来,是也不是?”
李北羽微笑,眼中已有了一丝感动。
玉珊儿笑接道:“然则,你学式的目的是什么?自创武学而不欲人知是大智隐于愚中。
而学武的目的,便无非是至仁藏老庄……”
李北羽又一笑,道:“有这么好?我怎么不知道?”
玉珊儿嗔道:“不许贫嘴!”轻轻一叹后,道:“你以翎羽为兵器,本已是非刀剑那般伤人。十年来,无论是先前浪子形象亦或现在行义江湖,倒也不曾见过你杀人。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嘻笑中尽有处世原则!”玉珊儿双目尽投住李北羽,轻赞道:“人可救,则救;不可救,更救!”
简简单单十个字,直打入李北羽心中。不自禁,握住伊人的手,相互凝眸良久。他才轻叹道:“有卿知我如是,李北羽又有何怨何求之有?”
玉珊儿一笑,道:“那就快喝了这碗汤──!”
随声,取汤碗往前递,却是手上一振,碗奔出窗外,人随之而去!
窗外,碗砸树上破裂,散汤汗如晶晶莹。
一道黑衣劲装人影已乘月色翻上墙头。
玉珊儿展扇在手,冷笑道:“阁下是那位?”
这一闹里,杜鹏、蒋易修等人已赶至!
那喜美子投目墙上人,冷笑道:“是甲贺谷的忍者?”
“不错……”那忍者冷哼道:“正是甲贺谷的野子……”
“这家伙是个女的?”杜鹏错愕道:“忍者也有女的?”
喜美子盯住野子,冷声道:“你是那个家族的?”
野子冷笑,一扬头傲然道:“华达利……”
玉珊儿吓了一跳,道:“华达利家族?人称『风魔的子女』的那个华达利家族?”
“不错──。你倒有点见识!”野子身影已逐渐消失,声音犹在四周扩散:“风魔的子女,随时随地会出现的啊──。哈、哈、哈……”笑声里,人已邈然。
林俪芬看了半晌,叹口气道:“好诡异……”说着,便要举步。喜美子突然往前一跃、出刀,叫道:“小心!”
这一瞬间,自右方已有三枚五星流镖打至,硬生生的让喜美子长刀斩落。
林俪芬脸色一变,那喜美子点头道:“没事了……”
蒋易修好奇道:“你怎么知道那个野子女人会出手?”
“这是华达利家族的欺心术……”喜美子叹口气,道:“他们专对第一个动的人下手。
因为──,往往比较不会注意到杀机于此时涌至……”
众人的表情都沉了下来,显然,忍术这种诡异的武学大大和中原的不同。
玉珊儿忽的一笑,道:“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扶桑的暗杀法而已……”
便这一句,众人又恢复了生气。
可不是,中原的暗杀手法那才更奇怪的多。
他们开始笑了起来,而且豪气干云;这笑声,分明是告诉暗中那个忍者,有种放马过来,看看是谁算计了谁?
野子只觉不由自主的一冷,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舒胆脸上挂满了笑容,朝九田一郎道:“盟主请放心──,宇文真已然是笼中之鸟,只怕活不过明夜……”
九田一郎淡淡一笑,道:“为什么?”
“因为──,”舒胆大笑道:“八大世家和玉风堂在本盟的挑动下,已倾全力围剿住宇文真……”
他脸上俱是得意的笑容道:“敝盟传回的消息,今夜玉风堂和八大世家将倾全力攻杀宇文真……”
“好!”九田一郎笑道:“告诉百里怜雪,那圣剑剑身墨黑,锋面一线白。至于藏处……”
九田一郎沉声道:“就在百里世家内……”
宇文湘月望着他爹,眼中俱是百般关怀。
宇文真已耗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替她解开了被兵本幸所制的穴道。
现在,经过一番打坐调息后,终于嘘了一口气!
宇文湘月眼中表情复杂,轻颤道:“爹……”
宇文员摇摇头,怜爱的望着女儿。半晌,方才道:“月儿──,相信爹。爹并未发动武盟的力量攻打八大世家……”
宇文湘月急声道:“可是……”
宇文真惨然一笑,道:“武盟已变,显然有人暗中纂位……”
宇文湘月心中一紧,道:“难道是骆副盟主?”
宇文员苦笑,抚摸女儿的头,沉声道:“这七天七夜躲避玉风堂和八大世家的追杀真是苦了你……”
“不──。不会的……”宇文湘月反握宇文真的手道:“女儿只要和爹在一起,什么苦也吃得住──。只是……,女儿不甘心爹被人家栽了赃……”
“报应吧……”宇文真叹气道:“爹一生罪恶太多,早晚会有此报……”
“不!”宇文湘月急声道:“爹的目的是想统一武林于一道规范之中,免得江湖上镇日都有凶杀之事……。爹的苦心女儿明白,爹……”
宇文真一笑,道:“别说了,造了杀孽已有大罪……”
“不是──,不是……”宇文湘月泪已出,颤声道:“爹将十数年来那些大恶之人聚集成立黑旗武盟,目的是为了有所节制他们……。女儿明白爹的用心良苦……”
宇文真一笑,望着蕙质兰心的女儿,轻轻一叹,立起身,淡淡道:“我们出去吧──。”
宇文湘月一惊,道:“爹──,你……”
宇文真一笑,提起“昏厥”在一旁的百里怜雪走了出去!
小阁下,玉风堂和八大世家中人已团团围住。自二楼望下,一片春阳普照中,肃杀之气满天地。
宇文真朝那百里雄风一笑,道:“百里堡主──,宇文真问好……”
百里雄风冷冷一笑,道:“宇文真──,别想以怜雪的命来要挟。百里雄风可以失去一个儿子,却不能失去了『义』一个字……”
宇文真仰天长笑,伸手拍醒了百里怜雪,道:“就这点,宇文真已不如百里兄……”
百里怜雪醒来,目中尽是一抹冷诮。
骆驼故意未将他穴道解开而让宇文真掌握着,便是为了最后的一击!
这一击,将可改变整个武林的大势;同时,亦是黑旗武盟化暗为明大行动的开始鼓声。
黑旗武盟,在宇文真的压抑下,直叫那些黑道巨恶份子不能放手大干。当然,也有心向幡悟的。例如袁洪和顾索,便是对宇文真忠心耿耿。
百里怜雪冷笑,那些人早已被骆驼用计算上;正是和玉风堂、八大世家的狗咬狗中除去!
数天前,洛阳玉风堂和四大世家的血战,正派的是忠心宇文真的手下。
这时,在百里怜雪念想之际,那宇文真已仰天大笑,又道:“玉堂主可愿上来和宇文某谈话吗──?”
底下,立时一阵喧嚣之声。
右字世家的主人右知文叫道:“恶贼,到死不悟是想暗算玉堂主来要胁众人……?”
宇文真冷冷一笑,朝众人道:“宇文真一生行事一向光明正大。敝人只是钦佩玉堂主亦是高义中人想倾心一谈!”
南宫渊一步跨前,冷笑道:“既是如此──,宇文兄为何不下来?底下宽敞,备桌摆茶亦足足有余……”
“好一番风雅……”宇文真大笑道:“玉堂主如何说?”
玉满楼早已含笑步出,朗笑道:“雅士相邀,岂可误了好意?”
在众人阻止、惊呼声中,那玉满楼已飘身而上,落到宇文真的面前。立时,底下众人目光俱投向阁廊两人。
只有一个人例外,玉楚天!
他的目光,投的是立在一旁的宇文湘月。
此时,见爹上了阁廊,亦快步而出,在众人错愕中也跃了上去。
玉满楼皱眉低斥道:“天儿无礼……”
玉楚天急声道:“爹……”
玉满楼似乎想再训斥,那宇文真已一摆手道:“玉兄──,正好让小兄弟也谈谈……。”
玉满楼一愕,点了点头。当下,朝宇文真笑道:“宇文兄不知有何指教?”
那宇文真一笑,扬身而起,便在众人惊呼中坐上廓道的栏杆上。
玉满楼也是一笑,同坐了到对面,两人相望。
宇文真看了看玉楚天一眼,再看看身旁的宇文湘月,脸上含笑道:“玉兄觉得小女如何?”
玉满楼不料到是此一问,不禁微微一楞,旋即笑道:“蕙质兰心,气华内敛,当真难得江湖奇女子……”
宇文真点点头,望向那底下淡笑道:“让这两子由此乘风而下,玉兄以为如何?”
玉满楼眼睛一亮,仰天一笑,道:“此议甚佳……”
宇文真双目一闪,道:“宇文真相信玉兄……”
玉满楼将目光投向宇文湘月、玉楚天,巡视了一回方道:“宇文兄大可放心,玉满楼绝不会是无信小人……”
宇文真点头,注视宇文湘月道:“月儿──,爹要你立即和玉公子到下面去。从此,安住在玉风堂里……”
这话,只听得宇文湘月惊喜交集。
喜的,当然是爹的允诺,大是明白将自己过门给玉风堂。惊的呢?宇文真语气之中,竟是生离死别的感伤。
当下,心中大震不觉脱口道:“爹怎不同住……?”
那端,玉楚天闻得宇文真这段话,也是心中大喜,不由得大生好感朝他爹道:“爹──,宇文伯伯也可以……”
宇文真摇头,指指下面八大世家的人道:“他们答应吗?如此一来,玉风堂和八大世家一对立,只怕黑旗武盟乘机坐大,反而遗害了江湖武林……”
玉满楼脸色愀然一忧,道:“宇文兄岂不正是武盟的盟主……?”
宇文真苦笑摇头,道:“兄弟创立黑旗武盟,原先是想以组织力量制那些恶人行害。如今……”
玉满楼脸色一变,道:“莫非有人纂谋盟主之位?”
“不错……”宇文真仰天一叹,忽的伸手扣住宇文湘月,朝玉满楼道:“小女交给你了……”
说着,宇文真口里一朗笑,便将宇文湘月往底下扔去。
这一变化,又惹得下面众人惊呼,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紧接着,玉满楼也扣住玉楚天,急声道:“以玉风堂之力保护宇文姑娘──,待会儿爹会下去解释!”
说着,亦一扬手将玉楚天也扔了下去。
立时,下方八大世家就有人叫道:“快──,擒住宇文湘月,别让她跑了……”
半空,玉楚天急叫道:“等等──,大家别误会……”说着,落到宇文湘月身旁,一拉她到卫九凤身旁道:“娘──,宇文伯伯将宇文姑娘托给玉风堂……”
说到后来,脸不由得的红了起来。
卫九凤一笑,朝众人朗声道:“各位英雄请稍安勿躁,玉风堂会有一个交待。”
众人方自一愕,对眼前情景窃窃私语。
忽然,身后屋檐上传出一阵大笑,道:“宇文真──,你看这是谁?”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是名瘦小老头子,身穿和服傲立。手中,犹提着宇文长卿。那老头子便是兵本幸了──。
百里雄风斗见,跃了上去朝兵本幸道:“这位朋友──,可否将宇文长卿交予在下……?”
正问,那端宇文真已大笑道:“百里堡主何须如此急?我将令公子还回去便是……”
说着,一提起百里怜雪便要往下扔去。
此时,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百里怜雪在这个时候出手,而且,手中竟然有剑!
剑,是短剑。
然而,无论长短,它一样会致人于死!
宇文真心口重穴受创,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血来。立时,群情大哗,俱为眼前突变所愕。
那百里怜雪在众人惊异声中,已朗笑翻身,越过屋脊而去。
这厢,宇文湘月大惊,又飞身而上。而那端的宇文长卿亦是双目尽赤,口里狂叫:
“爹……”
兵本幸神情数变,拍开宇文长卿穴道,让那宇文长卿得以提气,自半空越过众人到了宇文真之侧。
而众人中,最面色土灰的莫如百里雄风。
由方才种种,众人心下多少已明白那宇文真大有改过向善之心;怎知,就在回头是岸之时,却叫自己儿子所杀!
这端,玉满楼斗见此变,立时出手要点住宇文真心口重穴,以阻止那伤势恶化。谁知,宇文真竟拼住最后一口真气,双臂连振将那玉满楼、宇文湘月和宇文长卿全逼下了楼去。
众人惊呼中,只见宇文真心口一把短剑耀目。他站了起来,面对玉风堂、八大世家、少林、武当及各路英雄豪杰而笑。
半晌,宇文真迸出一句话:“宇文真罪有应得──,令那黑旗武盟的败类血劫江湖……”他忍住溢出嘴角的鲜血,投目向玉满楼道:“玉兄──,所托之事……”
玉满楼知宇文真以死明志,唯长长一叹:道:“宇文兄放心──,玉某以命担保──。”
“多谢!”宇文真此话一落,便仰天长笑,其声隆隆,和着一口血竟上三丈之高。
是时,本是风清日丽的天气,竟然俄而狂风暴雨急至,尚有一盏茶时间的地震撼摇!
明,神宗万历四十一年三月初三,洛阳发生奇异天变。后世人在“志异”一书中曾提及,题号称之为“天哭地痛”!谓,宇文真以死明志,其义之高,天地亦为之变色!
武林更上“异人篇”中亦有载:江苏人氏,宇文真死于万历四十一年三月初三。其殁之时,风云变色,天摇地动。其志,本以无古人之法,拘天下之恶于规范中;惜,人性中名利二字,而致其死!
后篇补注中,有言:“宇文真,为千古扬大善于恶表像中第一人;犹较李北羽以打架隐其思索宗师之途更高也。”
又有明人玄机子所着的“野乡江湖记”中,才曾提及宇文真其事。
“宇文真,可追高义于屈原!”
便此评语,已立其地位于史不朽。
万历四十一年三月初三至初十之七日,天下八大世家、七大门派、玉风堂、丐帮、大鹰爪帮、僵尸门,及各门各派都为之守七日祭。
甚至,百年来不涉江湖的锺字世家和苏小魂的后人都以挽联相赠,以悼宇文真之丧──。
玉楚天打从生下来,就从未见过爹的泪水。而今,玉满楼仰视的目光,竟犹忍不住的渗透出晶莹水珠。
八大世家、少林、武当众人显然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们耳里,只听得狂风暴雨中,那宇文长卿的嘶吼:“爹──,爹──,是他们害了你──。是那些自命为正义之士,却不知你才是真正为武林一脉奉献一生的人害了你……”
其声凄厉,犹胜风雨!宇文长卿直抱着宇文真悲吼不已!
俄而,宇文长卿环顾众人,怒啸道:“爹──,我会替你报仇──,我会杀光这些自命正义之士来祭拜你……”
随狂呼声,宇文长卿奔入大雨中,越行越远,身影已逐渐模糊……模糊……,消失──。
没有人阻止他,没有人有脸拉住他。每个人的心都是沉下的,重重的落入冰窖。
一生以义为旨,而今,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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