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饮泉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纵使有意要败,每回李北羽的出手攻来,自然而然也会产生气机抵抗,以免叫李北羽真正伤了自己。
所以,李北羽便利用这种情况,无后顾之忧下尽力将“离别羽”心法中的各种细节从头到尾的演练一遍!
玉满楼轻笑道:“当他将翎羽打出的时候,便是一切参究都已完备!”
雷杀在瞬时也明白了原来李北羽将萧饮泉拿来做练习的靶子。
这下,李北羽的内力不但不会消耗,反而更加的坚实。
待他明白了这点,要萧饮泉采取真正杀着时已然不及。因为,李北羽手上的翎羽已然出手!
羽毫散如雾,如情人最后的轻纱!
萧饮泉翻了下来,那伤可是真的,结结实实的一根羽梗打在气海穴上,只扰得真气乱窜!
雷杀立时过去,点了萧饮泉三处穴道,抱了便走。
已是午时正中。
决赛,该是明日举行。
那兵本幸忽的站起来瞪视李北羽道:“小子──,你敢不敢现在就分高下?”
“欢迎!”李北羽耸肩笑道:“哥哥我一向是最敬老尊贤的……”
这话,明里捧,暗里伤!
兵本幸冷哼一声,将目光投向玉满楼道:“玉堂主怎么说?”
玉满楼仰天大笑,自椅上站了起来道:“两位若有此意,玉某又何必扫兴?”
这一宣布,便惹得众人齐齐鼓掌叫好起来。
前头两战,看起来真是大大不过瘾,令人失望已极!而眼前这一决战,才真称得上是好戏!
兵本幸双目一冷,左手搭上短刀,右手打着长刀柄,一跨步使到了李北羽面前。李北羽一笑,随手一招台面上落羽,已有三只在握!
三羽对双刃,这瞬间,全场摒息而视!
李北羽将三根翎羽置于右掌指中,故作潇洒的一笑道:“听说阁下是贵国大兵法家宫本武藏的嫡传弟子?”
兵本幸冷冷一点头道:“阁下后悔已经太晚了……”
“呃──,这点哥哥我保证应该是我说给你听的……”李北羽将两支翎羽置于左手,笑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中国话你学过没有?”
兵本幸的回答是用刀!双刀!
玉珊儿的整个心提了起来,紧紧拉住林俪芬的手,眼珠子便是一转不转,那眼皮子更是一眨也不眨了。
李北羽能胜吗?她没有多大把握。尤其,看兵本幸这时才真正展露实力的一刀,她都可以感觉到连爹的脸色都变了变!
在极度绷紧的心态中,每个人不由得都张开了口。端看李北羽是不是有可能避过这不可言喻的一击!
李北羽退、出手,是左手的翎羽!
第一支翎羽,投入劈空而下的刀光中。那双刀立时自下反上而斩。
李北羽出第二支翎羽,再度投入刀光之中,如石入大海。
第三斩,兵本幸双目尽赤,狂喝,真正二刀流的精华尽在于此!以长刀横斩,左手短刀则飘如浮云,任你是那个方向闪避也要猛吃一记!
每个人都惊叫了起来,就连玉满楼也忍不住自椅座上站了起来,低呼一声!
李北羽高跃而起,人在半空,出手!
离别羽散如雾!
兵本幸也是双刀并扬,人亦跃起扫向李北羽。
半空,两人交错,各自落于合面的一端、互视!
血,滴落!
是李北羽的血!
玉珊儿痛呼,自椅上立起,双目尽红。
很明显的,李北羽胸前、左臂各中了一刀!
兵本幸呢?
在他手上的长、短刀面,各直劈半裂的插住一根羽梗。另外,还有一根正中在眉心上。
梗,不知是风,或者是兵本幸的颤抖,兀自幌动不已!
兵本幸吃力的拔出眉心羽梗,跃下台面,便走到间间木喜美子面前。注视了半晌方道:
“你现在可以报仇了……”
说完,竟将刀递了过去。
喜美子一愕,竟犹豫不敢接。
那兵本幸大喝:“你竟敢忘了父仇?还不快接刀杀了我?”
喜美子长吸一口气,取出自己的刀道:“这是我爹的刀,我要用它来杀你……”
“请……”兵本幸傲立如山,眉头不稍皱!
喜美子注视这杀父仇人半晌,才吸一口气道:“我要你死前告诉我,为什么?”
兵本幸戚然一笑,道:“杀人偿命,就这么简单……”
杜鹏叫道:“少骗──。人都要死了还像死了的鸭子,嘴硬……”
兵本幸轻轻一叹,仰向天道:“第一,青龙盟已经被白虎盟并吞……。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我兵本幸容身之处!”
喜美子讶道:“青龙、白虎不是义结金兰……?”
“错了……”兵本幸叹道:“以后你遇上了九田一郎,你就会明白他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人……”
喜美子轻一咬唇,道:“第二呢?”
“第二……,”兵本幸转头注视台上的李北羽一眼,方自回过头来叹道:“我败了……,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方才那一支羽梗已然叫我灭命在台上……”
喜美子一点头,将手上的刀交给兵本幸道:“你……自己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兵本幸眼中一亮,道:“我可以私下找个地方吗?”
“可以……”喜美子注视着他道:“你是个武士……”
“谢谢……”兵本幸执刀在手,稍一犹豫,自怀中取出一份图卷交给喜美子道:“这是青龙、白虎两盟的兵力分置图……。或许对你有用……”
说完,那兵本幸提了喜美子的刀,昂首阔步走出玉风堂大门之外!
宇文长卿向宇文湘月暗暗使了个眼色,拉了他妹妹就要跟出。
宇文湘月心中可老大不愿,尤其李北羽这一胜是娶定了玉珊儿,岂不是叫人今后夜夜辗转?她虽不愿,却也只得随宇文长卿跟了出去……。
李北羽是怎么胜的?
武林刀战史上记载的很清楚:“利用春秋时代齐鲁对战,曹刿的『一鼓作气』之法。”
刀战史第四千二百五十五页的解释是:“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彼竭我盈,故克之。”
这段解释,取自左传中相同的评语!
另外,补注中亦有说明:“李北羽之胜,乃是利用人类的盲点。也就是人们常常自以为想当然耳的事,却往往有出奇之处!”
“你到底是怎么打败那个矮倭的?”玉珊儿非要弄明白不可。
此时,采月居中只有他们两人。
李北羽一笑,道:“兵本幸的前两次出手,已经有所耗损内力,所以,第三次出手无法达到十全十美的境界……”
“没这么简单吧……”玉珊儿掀着李北羽的耳朵道:“你原先已经掷出了两根翎羽,最后怎么会有三根羽梗?”
李北羽大笑,道:“前两次出手,只有羽毫而无梗,不行嘛?”
可以!当然可以!
玉珊儿眼睛一亮,娇笑道:“还亏你有这个头脑想出这方法来欺敌……”
“每个人想当然耳的事,往往有出奇之处。就这点出奇,已然足以扭转胜负,分出生死!”
“所以,你最后的出手是三根羽梗……”玉珊儿不得不佩服道:“两支阻止兵本幸的刀势,一支正中他眉心!”
李北羽大笑,搂住玉珊儿的肩头道:“走──,我们去看看大鸟和员外在做什么?”
杜鹏和蒋易修在干什么?
当然是和林俪芬、间间木喜美子在一起。
有酒、有风,月将明。
这原本是很风雅的,可是他们眼前有着一轴卷图。图已展开,是黄海青龙、白虎两盟的兵力分配图。
李北羽和玉珊儿来的时候,蒋易修的动作很快;立刻是端椅子、倒酒的,打点好了一切。
玉珊儿讶笑道:“我们蒋朋友什么时候做事这么勤快啦?”
“过礼则诈!”李北羽看了一眼桌上的轴卷叹道:“显然我们得好好走一趟黄海沿岸……”
蒋易修陪笑道:“好说、好说。朋友吗──,大伙儿一道去郊游玩玩有什么不好?”
两人正戏笑着,那间间木喜美子站起来含羞道:“李先生──,今天早晨那一鞭……真抱歉……”
李北羽脸色一正,很庄严道:“原谅你──!”
喜美子眼睛有了笑意:“真的?”
“真的!”
“那可不可以请你到江苏去『玩』?”
玩?玩命!
李北羽苦笑,朝杜鹏求救。
杜鹏耸肩道:!江苏不错啦──,去玩玩也好──。“说着,杜鹏大大叹一口气,指着头上一个包包道:“这姐儿也打了哥哥我一鞭请我原谅。然后又很『诚心』的表示悔过,要招待我去江苏玩……”
李北羽大笑,道:“为了表示我们真的原谅她,所以江苏之行就不能不去是不是?”
喜美子心中一阵激动,不禁将目光投向蒋易修。
告诉他,他的朋友真好。
可不是?为了朋友的爱情,他们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一些比登天还难的事!
玉满楼和卫九凤前面恭敬的站着玉楚天。对于这位独子,玉满楼有极大的冀望。他淡淡一笑,道:“东方沿岸那边,倭扰日渐严重,最迟明年,必有大战端……”
玉楚天恭敬道:“我们是不是要加派人员到山东、江苏一带去?”
玉满楼淡笑道:“目前时机尚未成熟──。另外,北方的女真族也蠢蠢欲动;神州便值要板荡了……”
卫九凤接道:“要解外忧,先除内患。所以,清除刀斩门和黑旗武盟之事,是如今当务之急……”
玉楚天眼睛一亮,道:“因此,我们必须赶快找到在王屋山中大鹰爪帮帮主彭广汉和僵尸门门主白流花?”
“不错!”玉满楼皱眉道:“叶坛主前去寻找了个把月还没有消息──。这事只怕另有跷蹊……”
玉楚天恭敬道:“天儿愿领命前往寻找……”
玉满楼大笑,道:“去是要去。只是……,你得先把爹的『玉风十八招唤』学成了才能去……”
玉楚天脸上一红,期期艾艾道:“只怕……天儿学成之时还不知要多少时日……”
玉满楼心里也明白,玉风堂的下一代中,以玉珊儿成就高过乃兄。
他淡淡一笑,道:“别急──,这『玉风十八招唤』是爹特别为你设计出来的武学心法。快则一个月半可以学得小有成就……。届时,明年的江湖动荡正可以让你磨练……”
玉满楼又沉声道:“男儿当以国为重,学武本就为民族盛兴,这个责任你可明白了?”
玉楚天只觉心情一阵激动道:“天儿明白──。必当以死悍家国存续……”
玉满楼大笑,立起身往云游居练功密室走去道:“来!”
玉楚天长吸一口气,昂首,跟入。
洛阳南城,一样月色一样风晚。
一个瘦小而憔悴的人影,正端坐在一间空旷的破庙中。
他原本是咤叱风云的人物,尤其纵横在黄海千里波涛上,更是不可一世。
他想起在平户,曾受教于扶桑最伟大的独行兵法家宫本武藏的往事。他想起加入海寇之后多少的大小战役,想起曾经多少血劫、多少杀烧掳掠,真的是无恶不作。
该打入十八层地狱啊──。他用手指轻抚着刀身,琉璃的刀芒,晕散着自破窗外投入的月光。
他苦笑,想着这一生负了多少的血债和罪恶。到头来,岂不是真如佛家所言的一场红尘空?
“阿难。如是众生一一类中。亦各具十二颠倒。犹如捏目乱华发生。”
───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卷八他长长吸一口气,想着负中国子民多少血仇;一闭目,尽觉多少年来那些恐惧、惨叫的面庞,俱化成厉鬼迎面扑来。
不由得,他身子剧颤,一咬牙,便落刀入腹而至!
刀锋,已划破了衣袍,却戛然而止!
是一股绵绵不绝的力道,阻止他刀身前进。
他错愕,睁眼而视。
眼前,正立了一男一女。
宇文长卿和宇文湘月。
宇文长卿轻叹道:“兵本先生何必轻生?”
他长叹,微怒道:“兵本幸已死……”
“没有……”宇文长卿笑道:“咤叱黄海的兵本先生依旧可以重新咤叱风云……”
兵本幸眼中一亮,冷哼道:“阁下听说是黑旗武盟的少盟主?找我这个将死的人何用?”
“只要心不死,人便不死!”宇文长卿眼睛亮了起来,急切道:“只要兵本先生回黄海一招唤旧属,加上本盟的力量,重新领掌青龙盟之事,自是指日可待……”
兵本幸的脸色光辉耀闪了一下,随而,低眉垂头沉思。
一样月、一样风。
忽的,“叮”的一声,那兵本幸手上长刀已落地,抬眼注视宇文长卿,忽的仰头大笑。
雷杀的心情绝对不好。
想这多少年来创立的刀斩门,手下最重要的八名长老竟然已死了七个,只剩得萧饮泉。
另外,葬玉、埋香亦复行踪不明。
至于,分布各处的分支机构这一个月来已叫玉风堂破灭、并吞。
照此情景,只怕明年之始,刀斩门便要由江湖上除名。
他长长一叹,大洪山上雪霭天地白茫。身后小屋,萧饮泉将在午时到达。
这个月来,他使隐居在此沉思武学上的新境界;而萧饮泉则波行于江湖中寻找葬玉、埋香两人的下落。
雷杀苦苦一笑,抬头望天。
今晨是个晴朗天气,足下厚雪没踝,便此穷目中,无尽天地无尽苍凉,却又有无尽空虚大藏。
只此一瞬,他不禁觉得渺小悲伤了起来。
他转身,入屋。
屋内,壁炉有火煦如春。
他取下沸水,冲入茶壶,立时一股淡香入鼻。
四周大造一片宁静。
他执笔,轻一喟叹,快速写下一封信给葬玉、埋香。
他要告诉她们的身世,她们姓雷!正是他雷杀的亲生女儿。
这些年来他一直没告诉她们,就是因为雷杀自己也不明白杀妻仇人是谁!
所以,十八年来,他组织刀斩门,专司暗杀。主要的目的,便是探测各门各派的出手。
经过这个月来真正的反覆沉思、分析,再将以往所有刀斩门杀手所取回的资料研判。一直到了昨晚他方才有了结果!
杀他爱妻的,便是昔年“宇内三仙”李风雪的第六世孙──李佛承。
李佛承夫妇在二十年前还快意奔行于江湖,忽然,不知怎的消声灭迹。
传说,他们夫妇两曾救过当朝皇上的命;之后,便隐居于山林之中,江湖上早已淡忘了他们两人。
是生?是死?
雷杀一直想不透的是,李佛承为什么杀了他的爱妻?因为想不透,便只有恨!所以,他组成刀斩门来报仇。
一切的因缘情仇尽书写到纸中,他长叹,以蜡封口。复又取出一本书来,摊开;里头,已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扉页上,可以见得着斗大的字:雷杀刀斩心法!
一壶茶已饮尽,时,近正午。
他轻轻放下笔,长嘘一口气;复又提笔,在封面写了:“给萧饮泉长老传承”!
便最后一个字结束时,笔已在他掌中粉碎。
他站了起来。只觉全身疲惫,又似是满心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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