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后已。所以大家背着她就叫“骚狐狸”,这个不雅的外号,在江湖上不胫而走,可比她
师傅万妙姑还响亮得多!五台山分坛,她是外交专家,时常来往川、湘、云、贵,江湖上稍
有头面的,那个不识?这时,人才坐定,那心可定不下来了。水汪汪的眼睛,一瞟,一瞟,
尽往岳天敏脸上转。突然!大门口又起了吆喝之声。一团白影,疾若流星,倏的飞将进来,
身法之快,简直无法形容。眨眼之际,厅前多了一人,他一身白衣,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俊
美少年,手中握着一支精莹发光的白玉洞箫。
一眼瞧到玉面仙孤阮娇娆。“你不把马儿还我,还想逃上天去!”身形一晃,追将过
来。
丧门旛闵长庆见状,向横跨出一步,双掌一封,口中喝道:“朋友!这是什么地方?容
你撒野!”
他满以为这下定可把白衣少年拦住,那知自己才一闪出,人家早已擦身而过。这下可把
威震长江上下流的排教总舵主惊得不知所云。凭自己身手,明明在面前的人,竟会阻拦不
住。
闵长庆一张黑脸,登时涨得变成了猪肝。
“尹师姐,你快替我挡一挡,这小冤家真凶!”玉面仙狐想是吃过了白衣少年的苦头,
娇怯怯的扭着腰肢,躲到了尹稚英身后,好像在捉迷藏!一面莺声呖呖的道:“小冤家!马
儿有什么希罕的?你要,我送给你就是。干么?凶霸霸的,谁还和你动真刀真枪来着!”
脆得发磁的声音,真嗲!尹稚英手握剑柄,回身护着阮娇娆,和白衣少年对了面。
心中不由一阵惊喜,脱口叫道:“琪姐姐,是你!”
“英弟!啊!敏哥哥,你……噫!爸爸,你也在这里?”
白衣少年身形一晃,蓦的投入了拏云手万松龄的怀中。他正是万松龄的女儿万小琪。她
无意中碰上爸爸,又碰上了敏哥哥,几个月来的焦急不安,立时一扫而空。心头这份喜悦,
真是无法形容。喜上了眉梢,笑上了樱桃!两个酒涡,一双秀目,兀自在敏哥哥俊脸上转个
不停!“敏哥哥,你伤好啦!真是谢天谢地。”
岳天敏讶异的道:“琪妹,你也知道了,是谁告诉你的?”
万小琪长长的睫毛,贬了两贬,侧着头笑道:“说起来话可长呢?慢慢的再告诉你。
嗄!你中了枯木秃驴的黑眚附骨掌,是褚老庄主说的,我就是为找你来的呀!”
这两人几个月不见啦!谁都有满腹的话要说,可是一时又说不清。
拏云手万松龄一听两人对话,心中甚感惊奇!噫!他们原来早已认识啦!这倒好,自己
叫他师弟的人,自己的女儿却叫他哥哥,这笔账,怎么算法?可是拏云手毕竟是老江湖,两
人的神态口吻,一入眼帘,早已心中了然。也好,让他们小儿女去各交各的罢!本来嘛,一
对璧人。他看看英俊的师弟,又瞧瞧娇憨的女儿,老脸上绽出一丝笑意。
“哦!英弟弟,这次真亏了你,这许多路,照料着敏哥哥,往返跋涉!”万小琪走近尹
稚英身边,脸上露出十分感激的神情。
玉面仙狐阮娇娆这时碎步轻盈,又娇嗔,又娇笑,柔声柔气的道:“你这位姐姐,自己
扮着臭男人,追得小妹上气接不住下气。可是你呀!你不瞧瞧尹师姐,到底是男是女?真还
亏你英弟弟英弟弟叫得这么响?”
尹稚英脸上一热,白了玉面仙狐一眼,急道:“阮师妹,你再胡说!”
万小琪蓦的一惊,仔细打量着粉脸生霞的英弟弟,他……她分明也是个女儿身!心头陡
然升起了一缕寒意,机伶伶,酸溜溜,说不出是什么味儿?一转身抓住敏哥哥臂膀,急急的
摇着问道:“敏哥哥,你说!”
岳天敏见她声音发颤,神色有异,心中甚感为难,就住握她的柔荑,微微的点了点头,
还没开口。
万小琪冲着尹稚英哼了一声道:“英弟,你瞒得我好苦!”
尹稚英低声央求道:“好姐姐,我等一会再详细告诉你好吗?别生气啦!”接着又道:
“哦!琪姐姐,你方才追着阮师妹,到底为了什么?”
万小琪道:“我在墨山碰到她,见她骑的那匹马,正是我的玉狮子,我问她从那里来
的,她说是朋友送的,我问他朋友是谁,她又不肯说,反说我想抢她的名驹,这样就打了起
来。”
玉面仙狐阮娇娆水汪在的眼睛一转,瞟着岳天敏,又冲着万小琪,娇声笑道:“好啦!
琪姐姐,你现在可不要再追我了罢?那玉狮子既是你的,小妹物归原主,还给你就是了。”
万小琪听到她说:“物归原主”,心中一动,粉脸上立时露出两个小酒涡来,纤手从怀
中一掏,侧着脸对岳天敏笑道:“敏哥哥,不是这位阮姐姐说起物归原主,我可忘啦!你瞧
这‘神龙令’,我给你找回来了。”
祝三立听她提到“神龙令”,虎的站起身来,两道炯炯有神的眼光,落到万小琪手中,
脸含怒容,问道:“神龙令,你从何处得来?”
万小琪把“神龙令”往岳天敏手中一塞,回头冷冷的道:“我从那里得来,你管不着,
神龙令原是我敏哥哥的,你凶什么?”
拏云手万松龄见状,连忙向祝三立笑道:“这是小女,她自幼给兄弟娇纵惯了,祝兄请
勿见怪。”
一面回头喝道:“琪儿不得无礼,这是祝伯伯,神龙令出了事情,你从那里得来好好的
说出来才对!”
万小琪小嘴一噘,摇头道:“我只知道‘神龙令’是敏哥哥的,我还给他,旁的不知
道。”
岳天敏知道这位琪妹妹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你可拗不得她,连忙笑道:“瑛妹,这
‘神龙令’在愚兄手上遗失,目前关连着少林和我你两派和气,你从那里得来?说出来给大
家听听,也好把事情弄个清楚呀!”说着又把神龙令呈给了万松龄。
万小琪柳眉一挑,瞧着岳天敏笑道:“噫!敏哥哥,你怎么糊涂啦!我是西崆峒门下,
可不是昆仑派的人呀!”万小琪接着又望了祝三立一眼道:“他好好的问我,我不是就说了
吗?那是半个月前,我经过襄阳,碰到一批运柩的人,他们一路上好像在争论一件事。一个
说:‘少庄主准是昆仑派人下了毒手,连赤龙驹也给抢跑了。’另一个说:‘人家昆仑派名
门正派,那会做出这等事来?中间怕有蹊跷。’先前一个又道:‘明明在少庄主身边,放着
这支神龙令,还会假的?’我听他们说到‘神龙令’就回头一瞧,果然那人手中拿着这支神
龙令在比划,我心中一喜,就顺手夺了来啦!”
祝三立这才知道万小琪是从自己庄丁们手上夺来,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却见万松龄手
中把玩“神龙令”,反覆谛视,面现怒容,不由也凑了过去。
却好万松龄抬起头来,低声的道:“祝兄,这神龙令是假的……”
他话未说完,猛觉微风飒然,两人同时回头过去。
大厅上多出四个人来,一看宾主的神情,对方似乎是有为而来,一时就把话头打断。
大厅上这许多高手,除了岳天敏,没一人瞧见人家是如何进来的?
这时天时已黑了很久,大厅上早已张起灯来,烛光辉煌得有如白昼。
四人中为首的一个,看上去年约五旬,头挽道髻,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道袍,手执拂尘,
道貌岸然!
他身后一排站着三人,第一个年龄和那道人不相上下,可能还老一点,身上穿着一袭古
铜色长袍,面情十分冷寞。
第二个正是在麻衣洑和自己动过手的那个使流星锤的。
第三个是广额深颡的中年汉子,手上捧着一柄精钢量天尺。
排教三长老因来人并非素识,虽敌友未分,但来者是客,所以同时站起身来。
万松龄、祝三立、一瓢大师等人,见主人面色凝重的立起身来,也纷纷站起。
湘西三英的苗老大,一眼瞧到手捧流星锤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悄悄的踅近总舵主
闵长庆身边,低低说了两句。
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面色倏变,他向两位香主马子安、任寿及王三寡妇等人,暗暗使了
个眼色,各人立时手握兵刃,暗中戒备。情势在暗中紧张起来,厅下的排教门下,也得到了
总舵主的暗示,纷纷各就位置,安置了匣弩镖箭,如临大敌!这时大厅上反寂静得一点声息
都没有。厅前站着的四人,尤其是为首的绿袍道人,两道冷峻如电的目光,向厅上扫了一
转。岸然而立,神情微露不屑。大有这一群人都不在他眼中之概!
独孤长老虽觉得人家夤夜闯入排教总坛,自己脸上太不好看,但身为主人,不得不抱拳
笑道:“高人莅止,老朽不曾远迎,殊为失礼,道长宗派名号,如何称呼?驾临敝教,当有
见教?”
绿袍道人却视若无睹,听如不闻,回头向手持流星锤的沉声问道:“饶天来,杀李奎、
秦康的是谁?”
饶天来躬身而出,行了一礼,用手指了指尹稚英,又指了指苗老大,口中叽叽咕咕的说
了几句。
绿袍道人头点道:“好!你和邝六甲,先把那两人拿下。”手持流星锤的饶天来和另一
个手持量天尺的邝六甲,同时“嗨”了一声。
人影倏起,疾若流风!两人已一奔尹稚英,一奔苗老大。
绿袍道人这才冷冷的瞧了独孤长老一眼,开口说道:“你大概就是排教教主了,等我宫
下弟子,先将两名凶手拿下之后,贫道再和你算账。”说着一挥袍袖,和他身后侍立的一
人,同时退出去一丈左右。
这时厅上已经动上了手,奔苗老大的鄜六甲,早被马子安、任寿两人接住。
苗老大岂甘后人?铁烟管一挥,立时加入战团。
邝六甲以一敌三,全无惧色。一柄精钢量天尺,招术凌厉,对方合三人之力,还只打个
平手。
尹稚英正因饶天来对绿袍道人说话时,指指点点的对着自己,心中有气。
她唯恐敏哥哥拦着自己不让出手。是以一见饶天来向自己奔来,早就迎了出去。刷的一
声,长剑出鞘,静以待敌。饶天来的外号,叫做摇头狮子。他人还未到,黄镫镫的流星锤,
业已出手!一招“幼狮戏球”,只见一颗金光四射的流星,后面跟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影,
瞬息千里,流飞而至。
尹姑娘轻哼一声,右手长剑上挑,振臂一抖。雪亮的剑尖上嗡然作声,对准流星锤上点
去。这动作何等迅速,“叮”的一声,来势沉重的流星锤,竟被剑尖震开。寒光一泻而下,
疾劈摇头狮子右肩。摇头狮子饶天来,身负极高武学,在碧落宫第三代弟子中,仅次于无情
居士木遵化(那个身穿古铜长袍面情冷寞的),他本来未把尹稚英视作对手,那知一上来,
人家仅用剑尖竟把自己的流星锤点飞。不由心头一愕,蓦见剑光已向右肩撩到。赶紧身形半
旋,反手一抡,金光耀眼流星锤,霎时由一而十,由十而百,变成了一幢金光,由身畔涌
起。把尹稚英的长剑,挡在外面。
尹稚英步展飞絮,剑势绵绵而出。但见一幢金光之外,闪着无数银芒,花雨缤纷。两人
倏忽之间,已对了十几招,真是快若闪电,疾若流星!
摇头狮子饶天来平日极为自负,初到中原,第一次就碰上岳天敏,人家徒手游行并没还
手,自己还闹得手忙脚乱。这次又遇上了尹稚英,对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自己闻名海
南的风雷锤法,十几招过去,还碰不到他半点毫毛,心中那得不气?如此下去,海南威名,
岂不扫地!猛听他“嘿”的一声,一颗斗大的金色锤影,突然从一幢金霞中平飞而出。风雷
隐隐声势惊人!这是他风雷锤法中的厉害杀着“陨星撞岩”。
流星锤旋转不停,直向尹稚英兜胸撞来。
尹稚英娇躯轻挪,她的飞絮舞步,讲究倏忽靡定,对敌潜形,岂会中了他的硬碰硬撞?
姑娘闪开来招,脆生生的一声冷笑。
剑光骤吐!瞥见一道匹练,循着流星锤的炼子,溯流而上,欺身疾进。
摇头狮子饶天来一招落空,尹稚英的剑尖离他咽喉已不及一寸。
“英妹不可伤他!”
砰!饶天来一个大庞身躯,已被凭空飞来的岳天敏隔空一推,送出去二丈开外。
马子安、任寿、苗老大三人联手,和霹雳手邝六甲还在兔起鹘落,金铁交鸣,看来谁也
没有占到便宜。
总舵主丧门旛闵长庆虽然还侍立在独孤长老身侧,两眼却注视着场中三人。
王三寡妇几次要想上前助拳,都给总舵主摇头止住。是以她三角眼中隐泛杀气的替三人
掠着阵。
独孤长老涵养再好,对海南来人的狂妄态度,也懔然变色。
脸孔铁青,眼中闪出犀利如剑的光芒,分明已是怒极!
“都给我住手!”声若洪钟,震得大厅上灰尘簌簌下落。四个激战方殷的人,俱各闻声
跳开。
独孤长老寿眉轩动,向绿袍道人沉声喝道:“道长是碧落三仙的那一位?”
绿袍道人冷冷的道:“贫道正是碧落宫的古九阳便是,排教教主,还知道海南有碧落宫
吗?”
语气咄咄逼人,嚣张已极!
独孤长老仰天哈哈大笑,说道:“排教从创立迄今,可还没人敢来上门寻衅,古道长倒
真是三百年来第一个人。”
古九阳冷哼道:“排教又不是龙潭虎穴,贫道可还不在乎。”
站在独孤长老左边的向老爹,这时接口道:“古道长仗着碧落真君的一点余威,良然不
把排教放在眼里,我向老头不自量力,倒要先领教几招海南绝艺。”
双方言词,越来越僵。向老爹正待迈步上前。同时万松龄、祝三立、一瓢大师却也连袂
而出。
古九阳横了三人一眼,冷笑道:“四位一起上,倒免得贫道多费手脚。”
拏云手万松龄知道古九阳起了误会。心想碧落宫的人,也忒嫌狂妄,他笑了一笑,首先
说道:“向兄且慢!古道长不远千里而来,也许有什么误会,且容兄弟作个调人如何?”
向老爹一见三人出面,只好停步。
万松龄接着向古九阳拱手说道:“道长休得误会,兄弟昆仑派万松龄,这位是少林寺护
法祝老哥,这位是少林监院一瓢大师,都是凑巧在此作客。海南碧落宫,威名远播,人所钦
迟,不过素闻贵教和中原武林,向无恩怨。红莲白藕,本是一家。道长远道而来,当有事
故,不知能否赏兄弟三人一个薄面,大家把事情讲清楚了,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
好?”
古九阳虽然从没有到过中原,但碧落宫掌教碧落真君,当年曾被邀参加过泰山论剑。他
亲眼看到昆仑、峨嵋、武当、少林四大门派中人,武功精深,各有独得之秘。即其他各派如
崆峒、衡山,五台、乌蒙,也能人辈出,不可轻视。自己虽抱着独霸武林,称尊江湖的雄
心,但自问要对付如许中原武林,那有把握?是以当场只试爆了一颗碧焰阴雷,向大家示威
之外,也就知难而退,依然返回海南去了。
古九阳当然时常听乃师提及中原武林的各门各派,不想眼前三个老头,竟是四大名派昆
仑少林的高手。自己才一到中原,就碰上了这些人,即使他再狂傲,在不明对方虚实之前,
也不敢轻易树敌。是以闻言之后,连忙还了一个稽首,说道:“三位原来是中原四大门派的
高人,贫道真是幸会!”说毕,回头向穿古铜色长袍的木遵化道:“你把最近发生的经过,
向三位说一遍。”
碧落宫第三代大弟子无情居士木遵化领命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