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起大觥,一饮而尽。然后又道:“岳少侠倒来得恰是时候,实不相瞒,八天之前,夏
某接到一封自称赤衣教江南总分坛的来信,居然以十日为限,要黑龙帮全体入教,如今还有
两天时间,如果他们届时不来,哈哈!老夫也准备出其不意,给他们一个厉害哩!”
岳天敏问道:“夏帮主是否已知他们巢穴,确在大别山中?”
黑水龙王点头道:“岳少侠原来已有所闻,他们江南总分坛确在大别山中,为首之人,
乃是赤衣教五赤堂的一位堂主,叫花太岁谌不宜。”
“谌不宜!”
岳天敏突然想起自己赶赴少林寺途中,在方城遇到的那个面色白皙,仕绅打扮的人,不
是自称谌不宜吗?他说过:“小号近日有家分店,在江南开张,所以兄弟特地赶去!”
果然是他!原来他还是赤衣教五赤堂的五个堂主之一,难怪还有点气概!
心中想着,只听黑水龙王又道:“赤衣魔教为害武林,势成燎原,固然是他们仗着‘魔
眼神通’,和迷乱人性的‘圣水’,不择手段使各大门派,悉入魔爪。但另一原因,却是江
湖上许多无耻败类,闻风依附,先作内线所造成。据说谌不宜才到江南,就有嵊县女飞贼黑
妖狐阮惜分,四明巨盗褚志光,太湖凤尾帮陆飞羽等人,率先投效。尤其黑妖狐阮惜分,施
展狐媚手段,把花太岁谌不宜迷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她当年想投入本帮,为老夫所拒,
怀恨在心,是以赤衣教江南总分坛成立之初,就首先向本帮挑衅。”
日月堂主许君武道:“帮主当年也太以仁慈,不该纵虎归山。”
夏峻峰捋须叹道:“老夫因她虽然表面装着伪善,但平日尚无大恶,本帮既不予收容,
只要她改过向善,总应给她一条自新之路。”
这时坐在许君武下首的沼吴堂堂主铁掌丁正愤然道:“黑妖狐如果敢进咱们水寨一步,
我就先把她劈了!”
他话声未落,只见一个头目,慌慌张张的进来,好似有甚急之事,要待报告?
日月堂主许君武,连忙站起身来,往外走去。不多一会,许君武脸色凝重,走到黑水龙
王跟前轻轻说了几句。
黑水龙王夏峻峰脸色陡变,把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顿,怒声问道:“孙英怎生如此糊
涂?”
许君武道:“恐怕孙香主已被他们……”
这时另一个头目,又气吁吁的跑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张大红名帖,呈到黑水龙王手上。
黑水龙王还没过目,已是脸色大变。六堂堂主也一个个神色紧张,大家不约而同的齐向帮主
手上瞧去!
夏峻峰目光掠过大红名帖,陡然仰天狂笑,声震屋宇!
“他们来得真快!这倒好,用不着咱们劳师动众。”说到这里,回头向那头目道:
“好!就请他们在大厅稍候。”
头目应了两声“是”,立即退出。
夏峻峰却朝着日月堂主许君武道:“许堂主传令下去,本帮轮值弟兄,各守岗位,其余
的也和平日一样,不奉命令,不准妄动!你传令之后,立即回来。”
许君武答应一声,起身离座。
夏峻峰这才把名帖送到采薇叟面前,道:“老哥哥,你瞧,谌不宜当真欺人太甚!”
岳天敏坐在采薇叟下首,方才的情形,瞧到眼里,已知是怎么一会事。心中也着实惊
愣,凭黑龙帮水寨,防守如此严密,四面有防,船只又受了管制。赤衣教的人本领再大,也
插翅难飞!那知说来就来,当真有恁地快法!
采薇叟瞧到名帖,脸上也微有怒容,但他涵养较深,怒容一瞬即逝,轻轻的把名帖往岳
天敏面前一送,笑道:“岳老弟,你瞧!咱们说着曹操,曹操就到,看来今晚倒有一场热
闹!”
岳天敏接过之后,只见大红名帖上,赫然印着一颗白色骷髅,和两根交叉白骨。中间写
着一行正楷,那是:“赤衣教总坛赤煞堂堂主兼领江南分坛谌不宜沐手敬拜”上官锦云隔着
庞小龙凑过头来,低声问道:“敏哥哥,赤衣教的人来啦?”
庞小龙听得精神一振,忙道:“岳哥哥,那龙儿今晚也可以出手了!”
岳天敏正色道:“许多伯伯们,今晚都不一定动手,小孩儿家可不准乱来。”
正说之间,日月堂许堂主已传令完毕,回了进来。
夏峻峰推杯而起,道:“好!咱们这就出去。”一面又道:“岳老弟,你们也去瞧瞧热
闹!”
大家纷纷站起,岳天敏拉着庞小龙的小手,一起往前厅走去。
大厅上,这时灯火辉煌,照耀得如同白昼!除了厅前站着两个劲装紧扎的大汉,伺候之
外,整个黑龙帮十分沉静,也看不到弓上弦,刀出鞘的紧张气氛,好似和没事时一样,毫无
戒备!
赤衣教“赤旗所指,遍地骷髅”,使得江湖上谈虎色变,闻风丧胆,何以黑龙帮会如此
镇定?这就是他们和其他占山文寨的黑道帮会有所不同之处!因为这是一群孤臣孽子,不甘
异族统治的血性份子,他们心存匡复,平日里训练有素,纪律森严!
这赤衣教的人,已经坐等在大厅上了,即将展开的可能是一场生死搏斗,但他们还是临
阵不乱!
赤衣教的“贵客”们在大厅上,坐了一阵,兀自不见动静。他渐渐感觉到黑龙帮在江湖
上盛名久着,确有点令人莫测高深。
正当此时,忽听一声洪亮的大笑,道:“谌堂主驾临石臼湖,请恕夏某未及远迎大
驾。”
接着这一声大笑,由屏风后面,转出一行人来。
为首一个紫脸长须,身材高大,生相威武。
第二个是身穿古铜色长袍的长髯老者!
再次一个面如冠玉,丰神秀逸的美少年,一手拉着一个十二三岁小童。
他身后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娇艳如花的少女。
最后,是六个劲装汉子,背上都背着兵器,每人的太阳穴也都高高坟起!
这一行人当然是黑水龙王夏峻峰、采薇叟、岳天敏、庞小龙、上官锦云、春梅以及黑龙
帮六位堂主了。坐在厅上的几位赤衣教“贵宾”此时也都站起身来。
领头一个面色白皙,俨然仕绅的花太岁谌不宜,满堆笑容,拱手说道:“兄弟谌不宜,
久仰夏帮主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深夜惊扰大驾,兄弟甚感不安。”
黑水龙王夏峻峰两道眼神扫过谌不宜以次诸人,自己却全都认识,那正是江南武林中的
一批败类。
紧依着谌不宜身穿黑色紧窄夜行衣靠,头包黑绢,身材瘦小,一脸淫荡的是女飞贼黑妖
狐阮惜分!獐头鼠目,脸色微黄的四明巨寇褚志光!五十来岁广颡鹰鼻的是凤尾帮主陆飞
羽。脸目黝黑,虬筋毕露的是武功山流沙掌李金。这四人身后,垂手站着六个歪带帽子的劲
装汉子。各人左肩,全挂着一个红色布袋,袋上画着白色骷髅。
他看清当前几人之后。心中暗暗嘀咕,这几个人中,除了谌不宜不知底细之外。其余只
有凤尾帮陆飞羽,和武功山的独脚大盗流沙掌李金,稍为扎手,也难以和自己六位堂主相
抗。
心中想着,不由冷嘿了一声,答道:“谌堂主好说,几位远道而来,快请坐下好说
话。”
一面向凤尾帮陆飞羽拱手笑道:“陆兄大驾,难得光临,原来也投入茅教主门下?”说
着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哈哈大笑。
陆飞羽被他笑得老脸通红,嘿然不语。
谌不宜连忙接口笑道:“夏帮主义不帝秦,纠合志士,威震武林,敝教茅教主,无任景
仰,此次兄弟南来前夕,茅教主特地叮嘱兄弟,向夏帮主致意……”
他脸上谄笑,越来越深,两只眼睛,几乎眯成两条细缝。
但细缝之中,渐渐露出一丝暗红色的奇异光彩!
“嘿嘿!向夏帮主致崇高的敬意……”
“谌不宜,你这点技俩,敢在夏帮主面前卖弄?”
岳天敏舌绽春雷的大喝,整座大厅,全震得嗡嗡直响!这份声势,简直骇人听闻。这声
大喝,却也正是时候!
黑水龙王夏峻峰内功精深,蓦地一惊,眼中精光陡射,心中却暗暗叫了声“惭愧!”
花太岁谌不宜,正在满脸谄笑之中,施展赤衣教唯一毒着“魔限神通”。被这一喝,也
给震得他耳鸣心跳,大惊失色!
抬眼一瞧,这位弱冠书生,眼神如剑,精光暴射,心中更是一愣!立即双手一拱,呵呵
大笑,道:“原来是岳兄,这当真巧极,兄弟方城一别,正切驰思,不想侠驾也到江南来
了。”他好像故友重逢,喜不自胜!
正当此时,忽见两个佩挂腰刀的劲装汉子,押着一人,走到厅前。
其中一个汉子,走上几步,向夏峻峰躬身道:“启禀帮主,孙英已押在厅外!”
夏峻峰脸若严霜,目露威棱,喝道:“孙英背叛本帮,给老夫推出去砍了!”
岳天敏蓦地心中一动,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夏帮主暂息雷霆,贵帮孙香主和在下
曾有一面之缘,为人豪爽,决非背叛贵帮之人,帮主能否请孙香主和在下一见?”
黑水龙王夏峻峰左手微微一抬,道:“你们把他带上来。”
庄丁答应一声,立即退出身去,两人押着孙英,走上厅来。
“帮主,小的全为了本帮着想,并没背叛本帮,请帮主开恩!”孙英突然跪下,不迭的
磕头。
黑水龙王冷嘿一声,并未作答。
“孙香主,还认得在下吗?”声音平易,却有点震耳,孙英闻声抬头,只见发言的是坐
在夏帮主的一个丰神俊逸的美少年。
“啊!岳……”
岳天敏微微一笑,右手小指,已迅速无比的对准孙英鼻孔,虚虚弹去!
孙英“岳”字堪堪出口,蓦觉一缕辛辣气味,往鼻孔中钻入,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突然如大梦方醒,惊“啊”一声,双眼转动,瞧清大厅上情形,不由全身发颤,往黑水
龙王跪近一步,失声道:“小的该死,小的怎会擅离职守?请帮主依法治罪。”
黑水龙王方才虽然看清昆仑一少似乎屈指微弹,定有用意,却也想不到他暗中已把“乌
风散”使上,此时一听孙英前后语气,截然不同,方感诧异!
忽听岳天敏一声朗笑,说道:“恭喜孙兄,武林中多少人被赤衣教‘圣水’迷失本性,
能够解除此厄的,孙兄倒是第一个人。”说到这里,忽又向黑水龙王拱手道:“孙香主迷失
本性,受人愚弄,身不由己,情有可原,在下斗胆,还请帮主从宽发落。”
夏峻峰点头微笑,表示谢意,一面吩咐道:“你们把他扶下去!”
两个庄丁,轰应一声,一左一右扶起孙英退了下去。
花太岁谌不宜做梦也想不到,漠外白骨教声称无药可解的秘方——圣水,忽然有了解
药。
而且根本也没瞧清楚人家是如何使的!一时惊诧得面如土色,但他总究还是疑信参半,
突然打了哈哈,道:“岳少侠方才所说,无乃言过其实,敝教茅教主,因鉴于红莲白藕,武
林同源,但千百年来,秘技自珍。门户之见,日深一日,仇仇相视,白刃相加,也愈演愈
烈,是以创万派归一,为天下武林谋福利,区区微意,有目共鉴。即以少林一心大师,武当
玉清真人,华山西岳老人,终南白鹤道长,这四位望重武林的一派宗师,也都纷纷赞同,共
襄义举,果如所说,难道凭这四位宗师,也会受敝教之迷?夏帮主不可误会,兄弟此来,原
是专诚拜访,既然引起贵帮误会,兄弟这就告退!”
说着向身边诸人,递了一个眼色,站起身来,接着阮惜分,褚志光,陆飞羽,李金等
人,也同时站起。
岳天敏徐徐的道:“谌兄且请宽坐,在下尚有数语奉告!”
谌不宜尴尬地瞧了黑水龙王一眼,满堆笑容的道:“岳少侠还有什么见教?”
岳天敏冷嘿一声,陡的目射精光,沉声问道:“谌兄此次远来江南,可曾奉到你们茅教
主最近指示?”
谌不宜道:“岳少侠此话,不知用意何在?”
岳天敏问道:“你们教中,可有朱缺其人?”
谌不宜躬身笑道:“朱真人乃是敝教副教主。”
岳天敏冷冷的道:“贵教高手分批南来,是否以他为首,谌兄可在他节制之下?”
谌不宜微微一愣,但瞧岳天敏似有重要之话尚未出口,略为迟疑了一下,只好答道:
“朱真人乃是代表茅教主亲来,不但是兄弟,就是驻跸武当的仇副教主,也全在他的节制之
下。”
岳天敏突然一声敞笑,大声说道:“那么朱缺也没有通知你们和在下相约之事?”
谌不宜听岳天敏的口气,愈说愈大,心中大感惊奇,不由谄笑道:“不知朱真人和岳少
侠相约何事,还请明白见告!”
岳天敏正气凛然的道:“在下在少室峰前警告朱缺,要他寄语茅教主,目前各大门派,
齐集君山,为武林讨贼,你们不妨约期比斗,看看是道长,还是魔消?如果妄想使用阴谋诡
计,危害江南一草一木,在下当剑剑诛绝,决不留情!”
他此话出口,谌不宜一行人,个个脸色剧变,脸现怒容,太湖凤尾帮帮主陆飞羽,忽然
嘿嘿冷笑了两声,道:“老夫活了这一把年纪,也遇到过不少高人,像岳少侠这样,倒真是
老夫生平第一次遇到的狂徒。”
他话声才落,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喝道:“老匹夫,你敢藐视我们岳少爷?”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那发话的是十八九岁的缟衣少女,她柳眉微挑,杏眼圆瞪,倏地纤
纤玉指,随手一弹,一缕指风,应手而出,直往陆飞羽身前激射过去!
缟衣少女随手而出的指风看来极是平淡,但陆飞羽身为凤尾帮一帮之主,在江湖上也非
泛泛之辈,一见对方笑语如珠的一声娇喝,立即有一缕劲风,向自己袭到。
他见多识广,自然识货,心头不禁大凛,这是佛门绝学“一指禅”!乃非寻常内家的指
上功夫可比。那敢硬接,连忙一个急闪,侧身避开!嗤!但听微弱的声音响起,陆飞羽刚才
坐过的那把檀木椅靠背上,立刻现出了一个指尖大小的深洞,透木而过!
俏春梅露了这一手,直把在场之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要知会这“一指禅”神功的,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那就是久已不履红尘的心如神尼!这妞儿小小年纪,居然已得神尼真
传,大家自然十分惊诧!
陆飞羽横行江湖数十年,无端端栽在这个黄毛丫头手下,一张老脸色若猪肝,如何还挂
得住?他浓眉陡轩,正待发作!
谌不宜连忙拉了陆飞羽一把,哈哈大笑道:“陆老哥一帮之主,何苦与这位姑娘争气,
咱们还是谈正经要紧,兄弟有话向岳少侠讨教呢!”
他不愧赤衣教出来的人,能软能硬,不打无把握之仗,这时估量敌我形势,显然于己大
为不利。尤其自己仗以迷失人性的两件看家本领“魔眼神通”和“圣水”,对方自称已有解
药,在没有摸清底细以前那敢妄动?
是以一面制住陆飞羽,一面却向岳天敏拱手道:“方才岳少侠曾和敝教朱真人有约,不
知失真人如何向岳少侠表示?”
岳天敏见他一味谄笑,心中虽然不齿其人,但倒也不好过份给他难堪,这就淡淡的道:
“贵教朱副教主答应在下,转告茅教主,在这期间不再渗透江南。”
谌不宜目光阴晴地转了一转,又是一声哈哈,道:“这敢情是兄弟和岳少侠在方城会面
之后的事,兄弟衔命南来,确实未知实情,岳少侠既和敝教朱真人订下约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