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若菱弯着眉眼说:“都是小事,师弟跟郑道友可是要回去了?”
“是啊,师父催得急,我先走啦。”赫兰千河心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万松阁漂亮姐姐那么多呢,以后要多跑跑那边山头。
“好,路上小心些。”
田若菱很喜欢像赫兰千河这样白净可爱的师弟,端出最温暖的笑意送二人离开,后头给迟立贤换药的手都轻柔了几分。
迟立贤弱着声音气,老实地询问道:“请问方才那位不是妖族么?”
“妖族里头也有可爱的呀,”田若菱边缠纱布边说,“我那师弟就挺可爱的。”
在差点被打出胆汁之前,迟立贤也是这么看赫兰千河的,于是此时此刻他忙不迭地点着头,假装十分赞同。
再说赫兰千河跟郑寻庸带着画像回去复命,沈淇修又传苏溪亭与向椅琴共至,八个人挤在密闭的书房里,连火盆都用不上了。
向椅琴把断臂用软布垫着放在桌上,又取出装了一小部分骨灰的罐子摆在一旁,再从郑寻庸手里接过画像传给苏溪亭,对方只一眼便道:“这就是贾雪涵。”
有她这句话,众人齐齐陷入沉默之中,事情当真走入了最复杂的局面,尽管这次对方的目标并非他们,但也足够令人心惊。
“啧,麻烦了,”计闻星首先出声,“各位怎么看?”
沈淇修说:“先查他是怎么死的。”
“沈真人说得不错,”向椅琴经提点便反应过来,“恕弟子术艺不精,这般死状当真是前所未见,不如问问宋堂主,兴许他见过。”
计闻星抬手阻道:“不必了,本座认得,好些年前,本派尚在延滨府时,曾听闻青州某个擅长巫毒之术的门派炼成了一种毒虫,毒液可以引燃道者灵气,若将毒牙连根拔|出做成丹药,服下后会焚毁灵脉、使人浑身浴火而亡,因为太过阴邪,我师父还叫我们几个少同他们来往。”
“计真人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想起来了,”姬无疚恍然道,“寒山派灭门时,与茅山派一同征讨的就有这么一个门派,不过这等剧毒不说是绝密,怎么也不该拿出来四处讲,计真人是怎么知晓的?”
计闻星给他问得略有些不自在,将拂尘换了只手端着,道:“姬掌门不说了么,就是寒山那事,茅山当年虽调集不少路人手,却还是有些忌惮的,他们便来同我派商谈,透漏了不少消息当然,那时是我姐姐做掌门,绝对不曾答应他们过。”
赫兰千河悄悄问沈淇修:“姐姐?”
“计真人有一胞姊,名‘怀彗’,是当今望海堂掌门师祖。”
“对对对,计怀彗,那是我姐姐,”计闻星说,“不过这个门派回去就不剩几个人了吧?再后来我就不清楚了。”
沈淇修说:“再后来灵陵派底下各个分阁或死或散,剩下的弟子并入天一派,只有一支还留在旧地。”
“你怎么什么陈年旧事都知道?”鱼尘欢不禁问道。
沈淇修淡笑道:“这么多年四处乱跑,总该有些收获。其实我还没说完,剩下的那一支如今保留了当年的名字,叫灵玉阁,掌门姓万。”
赫兰千河问:“要把人请来么?”
“暂且不用,这条断肢的主人是谁倒是次要的,关键在于紫|阳派拿出的几封信,”沈淇修说,“的的确确是三十年前齐孝之真人的亲笔,宫里已经查过了。”
“宫里的话也能信?”鱼尘欢冷笑。
赫兰千河解释说:“是真的啊,那信纸是贡品,每一批都有批号,赏给齐家的年份记得清清楚楚;信纸上的墨更是江州二十多年前停产的墨,宫里跟仙道都派专人去验过了,挑不出毛病。”
“那还真没毛病,”计闻星没了法子,摊手道,“总不能是齐真人神机妙算,三十年前就算出乾元门要灭,提前写好信,最近再给人翻出来吧?”
苏溪亭忽然说:“这倒像是他们齐家人干得出的事。”
沈淇修转向向椅琴:“去年乾元门出事后,我们派去的人可曾看到类似信件?”
“没有,我们只是清点了死者,其余都是天一派的段道友负责的。”向椅琴回想过后说。
“天一派不可能把自家掌门给收拾了,”赫兰千河环顾众人,“所以这些信究竟是哪来的?”
苏溪亭不带情感地说:“写信的是齐孝之,收信的是周凌霄,不在周凌霄那里,只能是齐家自己拿出来的。”
“那更说不通了,”郑寻庸说,“既然信是寄给周凌霄掌门的,齐家自己掏出来,周弘薰掌门不会生疑么?或者”
“——或者周弘薰心里也清楚,”计闻星忍不住笑了,“夏随春屠灭乾元门乃无稽之谈,他却还是出来指证了啧啧,什么人给得起这般好处。”
沈淇修说:“夏掌门一倒,光靠几个弟子撑不住局面,届时受益最多的是茅山,但周弘薰掌门始终出身天一,不可能同宿敌一道,能从中调和的,也只剩朝廷了。”
姬无疚万般不解:“可是夏掌门这些年也算尽心尽力,皇上为何要对她动手?”
“姬掌门不了解夏掌门为人,”计闻星说,“她可不像看起来那么厚道。四十多年前我修炼时出了点毛病,就以讲学为名、到九州大陆上各派走了走。我本打算在冕山歇三日,但门派急召我回去,当时天一派能人众多,也只有夏掌门得闲来伺候我。老掌门请我传几样方便的功法给他几个内门徒弟,我就叫夏掌门去叫她几个师兄弟隔天下午过来。结果等我下午过去,就她一人在那,说她去找了人,但他们都忙去了。我要信了她那点鬼话就白活这么些年了,我就是担心凑不齐人才提前一天让她叫人,结果她趁着别人都忙去了才去。当时我就觉得这丫头太不老实,随便教了个缩地术便走了。”
苏溪亭说:“兴许人家是忘了呢?”
“不会,虽然夏掌门当年同你如今差不多年纪,但是,”计闻星的手指碰了碰两眼之间的山根处,“你若是活得长了,看眼睛就能了解一个人。她的眼睛没有你的干净。”
122 纯黑的碎片()
苏溪亭心说您可别这么夸我,低下头悄悄揩掉了早上没来得及擦的眼屎。
姬无疚说:“既然我等皆知真凶并非是夏掌门,那便即刻告知众人,至于老掌门之事,更是同我们毫无干系,不管为上。”
“我同意,”鱼尘欢点头,“不过我们这能出来证明的也只有苏溪亭一个丫头片子,就怕周弘薰不认,到时还要怀疑我们的动机。”
苏溪亭抬头:“鱼师祖我以人格担保,那人绝对就是贾雪涵”
“算了吧,人家才不认这套,”赫兰千河说,“不过我还有一个办法。白鹤堂垮了之后,许多弟子都被天一派收去了,当下趁着外人不清楚,去找夏掌门要两个白鹤堂的人来,到时候当着所有人先把画像给他们看,再说破真凶身份,这样总更有说服力了吧?”
苏溪亭没吭气。沈淇修对她说:“此事牵扯到好几个门派,你是小辈,不宜出面。但贾雪涵于清虚派有血海深仇,里头的详细我们是必然要查到底的。”
计闻星两边瞅了瞅,说:“小千河主意不错,那就这么办。你们要不方便出面,我去如何?”
沈淇修说:“望海堂与之毫不沾边,计真人不必”
“——就当我卖个面子给你,”计闻星笑着打断说,“沈真人记得我这人情就行。”
“那便多谢了。”沈淇修微微颔首。
敲定计划后,计真人两手揣在袖里、怀中夹着拂尘、同宣明派师徒一道离去;向椅琴收拾起断臂与骨灰,要带回去继续检查,苏溪亭跟了过去;鱼尘欢则留了句“去看看圣殷那孩子”也消失在门口。
赫兰千河找了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方才摆过手臂的桌子。
沈淇修见状,忍不住说:“你不去找苏溪亭么?”
“干啥?”赫兰千河疑惑道。
沈淇修心道他果然没有半点知觉,把抹布抢过来,说:“她视贾雪涵为死仇,方才你非但不顺着她还泼人家冷水,趁着她这会儿不在气头上,赶紧去道个歉吧。”
赫兰千河呆了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啊?有吗?这样”他想起自己随口而出的话语,悔叹着拍了拍前额,来到向椅琴房里,见到了极其血腥的一幕。
一只胳膊放在矮桌上,包裹的布料从中剪开,边上放了一只不足三尺长的匣子,两个女人低着头,小心地将断臂抬进匣子里,发觉门口多了个人,两人齐齐扭头,脸上专注的表情没来得及收回去,盯得赫兰千河背后发凉,一下子忘了要说的话。
“师弟来得正好,开春过后尸体容易腐烂,你能否画张结霜符?我这有纸和笔。”向椅琴说。
“没问题。”
结霜符可以令周围温度骤降,赫兰千河一般用来冷藏水果。用符纸奉上木匣,冷气顿时从纸面渗了出来,白霜顺着木头的纹路爬开,连带着屋里的暖气都消了几分。
“你怎么做到的?”苏溪亭突然发问。
“啊?什么怎么做到”
苏溪亭说:“这符咒我也学过,但只冷了一会儿就没效了。”
你自己学不到家就不要去质问别人啊!赫兰千河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的来意,安慰说:“这个对修为要求比较高,我来就好了。不过你们留着这玩意做什么?”
向椅琴说:“如今光靠一副画像,怕还不足以证明凶手身份,证据留得越多越好。可没看出来,苏师侄竟然也懂医术,是宋师兄教你的?”
“略学过一点皮毛。”苏溪亭含糊地答道。
“那我就不用再叫田师妹来了,”向椅琴说,“接着还得查衣料的来路,你可得空?”
苏溪亭点头。赫兰千河说:“要不我也来帮忙,京城几个大的布料铺子我都知道路。”
苏溪亭没说话,算是答应了,赫兰千河屁颠屁颠跟上去,出门时碰见周煊容也要外出,问其去处,对方答道:“沈真人叫我去请灵玉阁万掌门,大约是有事相商,你们是要去哪?”
“也是去替我师父跑腿,”赫兰千河摆摆手,“师兄我们就先走了啊。”
一路上苏溪亭只顾着赶路,直到出了宫,赫兰千河才厚着颜问:“你刚刚怎么走得那么快?”
“向师叔本就要继续验尸,我过去帮忙。”
“对啊,你原本就是学医的,我想起来了,但你后来换专业了?也是觉得学医救不了中国人吗?”
苏溪亭瞥着眼睛,说:“不,我是听说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
“真的?”
“对,的确是生物的世纪,跟学生物的人没什么关系。”
赫兰千河没憋住笑,突然又觉得不应该,便道:“方才是我管不住嘴,你别放在心上。不然你抽我一嘴巴也行。”
“算了吧,我还能跟你记仇,”苏溪亭说,“你才多大年纪。”
“是是是,都是我幼稚,您大人有大量,”赫兰千河指着左前方,“最近的一家从那边过去,小的这就带路。”
京城坐落在大许国中央,作为九州八道的枢纽,可谓无所不有,然而正因如此,赫兰千河跟苏溪亭找遍所有老字号成衣店与布料铺,却没有问出布料由来时,感到了强烈的困惑与不安。
幸好最后那家成衣店的老掌柜摸过布料后,好心提醒道:“小店里都是些寻常布匹,二位拿来的这块织法繁复,底料也少见,多半是宫里的东西。”
苏溪亭的脸一下子冷了,出了门就要回去。赫兰千河拉住她:“诶,你去哪啊?”
“你没听见吗?宫里的东西!我就知道这事跟宫里脱不开关系,他们明明抓到了贾雪涵,居然敢不交出来,真是反了天了!”
赫兰千河吓得不轻,一边把她往小巷子里拖一边说:“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这里谁都能反就皇帝不会反,再说人家只是猜测,你急个什么劲。再找个地方问问吧!”
“也是,”苏溪亭咬牙道,“是不是宫里的东西找个当官的问问就行。跟我走!”
于是二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来到乐家的后门处。赫兰千河问为什么还要走后门,上次来他也是给了乐扬成几张符纸镇宅的,苏溪亭说走大门还要先等乐怀雅她爹先出来迎客,麻烦得要死,走后门比较快。
赫兰千河拗不过她的急性子,只好再去敲了一次小巷里的侧门,这次开门的是个老妈子,苏溪亭表明来意后,居然就给放进去了。老妈子和蔼地说:“小姐吩咐了,再有修仙的公子小姐们来,我们都得好好伺候着。”
乐怀雅没在练剑,而是在屋里看书,一听见老妈子的声音,赶紧扯过一旁的女戒盖住话本,说:“进来。”
“回小姐的话,是清虚派两位仙师到了。”
“真的?”乐怀雅惊喜地跑了出来,“婷儿你怎么来了?还有赫兰师叔!”
苏溪亭勉强笑道:“进去说吧,有事要请你帮忙。”
“那快进来吧,”乐怀雅把赫兰千河跟苏溪亭都请进房里,扭头对那老妈子说,“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我娘,不然她又要罚你们的。”
老妈子应诺着退下了。关上房门,乐怀雅给两人倒了红枣茶,问:“什么事?是不是跟天一派夏掌门有关系?”
“连你这都听说了?”赫兰千河问。
“嗯,上元节过后,开朝第一日我爹从宫里回来,就说了此事,现在人人都说乾元门的案子十有八|九跟天一派脱不了干系,还有人说夏掌门本来是坐不上这个位子,都是害了自己师父跟同门才得来的呢。”
“完了,”赫兰千河对此类套路比较熟悉,“前朝都开始传小道消息,看来上头是真要动手,乐师侄啊,这事就是个粪坑,叫你爹千万别掺和啊。”
乐怀雅反而来了兴趣:“怎么了?说给我听听看。”
苏溪亭大略地说了说最近发生的种种,然后摸出那片纯黑的衣料,问:“从尸体上扒下来的,你看看有没有见过宫里类似的东西?”
“这个我也不清楚,”乐怀雅蹙眉,“不过我可以问问我爹,他在鸿胪寺管的就是贡物,说不定见过的。”
“好,这块布就留你这,我们先回去了,往后几日宫里只会更不太平,你们也要小心。”苏溪亭叮嘱道。
赫兰千河说:“那乐师侄你今晚先去打听,我明天再来一趟。”
然后乐怀雅遗憾地送他们离开,临走前说:“二月十九,大婚之日,你们会来吧?”
苏溪亭说:“一定。”
日落时分,清虚派二人从后巷走远,而乐扬成直到两个时辰过后才架着车回府。今日在鸿胪寺,传信的公公送来一条奇怪的诏令,让他把一种从西南藩国进贡的布料从账簿里划掉,再去把库存也处理掉。这几种布料的原料只有山里有,雨水丰年才有余料上贡,故只有三四年前进过一批,极其难找,待乐扬成改好了账簿,再去库房找到两匹黑布时,天已经黑了。乐大人怕引起火灾故而不敢在宫里烧掉它们,而是将其带回家中。
得知父亲归来,乐怀雅拿着布片过去问,乐扬成一看心说这不就是自己找了一个下午的东西么,警觉地问女儿这是从哪来的。
乐怀雅想起赫兰千河的提醒,觉得还是不要让父亲知道得太多,便说:“昨日季家小姐登门,裙子上不小心挂了一块,女儿摸着喜欢,可看着也不似寻常衣料,就来问问爹。”
乐扬成这才放心,说:“爹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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