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个小队四散开去,多数往周边的村落去,叶雨信的队伍却不然,所有人御气飞奔,直奔方圆几十里最繁华的随阳镇。韩潍舟早早就和叶雨信交代过了,随阳镇人气旺,一般不会有什么阴晦之物,所以去的弟子也少,上头安排好的“稍有难度”的妖物等在那,打不过也没关系,重点是保护齐晚思不受伤。
叶雨信微微侧过脸,齐晚思一身极其简朴的打扮,腰上别着从家里带过来的细剑,神情极其冷淡。
突然身后四个人追了上来,带头的青年剑眉星目,身形挺拔,正是雁离堂堂主季堣阳的得意门生第五至善,此人与叶雨信在玄溟堂的身份地位差不多,两人平日里时常被人拿来比较,而第五至善入派不过六年,去年还拔得夏苗夜猎的头筹,虽说其中含有水分,但他的能力叶雨信也不敢轻易质疑。
讶异间叶雨信瞟见第五至善身后的那位,冷汗出了一身。
那是一个从眼底透着冷漠与傲气的少年,与苏溪亭同龄,但按辈分却是叶雨信的师叔,因为他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季堣阳的师父鱼尘欢。四位尊仙极少收弟子,六年前鱼尘欢下山游历,带回一个灵力逼人的童子,全派都震惊了,纷纷拐着弯询问是不是鱼尘欢的私生子。
男孩叫余圣殷,从那时开始,他用自己的人生定义了“天才”一词,十岁乘风御气,十一岁剑法初成,十二岁仙根稳固,十三岁五谷皆辟,去年总算是鱼尘欢忍不住把他正式纳入门下,听说年前修炼小有成就,稳稳地登上了凤初境上乘。
叶雨信自己进门十几年,也才勉强修到凤初境下乘;更可恨的是这小子是难得俊朗,一双凌厉的眼睛正气凛然,连齐晚思这样的大家闺秀都忍不住夸过他,衬得一帮男弟子灰头土脸。
“叶师兄,去哪儿啊?”第五至善仿佛黏上了他们。
叶雨信:“往北边去,那里似乎有个乱葬岗。”
第五至善显然没有上当:“这样啊,正好我们要去随阳镇,正好能同路一段。”
“随阳镇?今夜全镇家家都会外出烧纸钱,人气正旺,第五师弟去了恐怕会空手而归。”
第五至善友好地笑:“我们听说随阳镇有个大户人家闹鬼,这才要去看看。”
叶雨信还在同第五至善扯嘴皮子,后边卫溱筝急了,师父说上头安排的地点就在随阳镇某布匹商人家里,第五至善带人去了,中间还有个号称“神童”的余圣殷,即便叶雨信、苏溪亭再加自己联手,恐怕也会被余圣殷抢掉所有功劳。
至于齐晚思,哪来回哪去。
他望着苏溪亭,对方倒没半分急切。实际上苏溪亭还希望人能多一些,这样她也不用时时刻刻要和齐晚思挨着。
磨嘴皮子磨了一路,叶雨信最后只能接受第五至善跟定他们的事实。与玄溟堂上头是沈淇修一样,雁离堂的季堣阳顶上就是鱼尘欢,这次肯定是尊仙们内部出了问题,难道是齐家送补贴的时候没注意平衡,给雁离堂或者鱼尘欢的云中楼送少了?叶雨信百思不得其解。
寅时末,随阳镇城门大开,不少人出城给亲人烧纸,一路都是纸灰烟尘,八人各怀心思进城,很快在城东找到林老板的祖宅,人早就搬空了。看房子的只有一个门房老头和他孙子,一个七十五一个七岁半,典型的累赘,第五至善表明身份与来意,清虚派的衣服在江州人人都认得,老头给他们开门的时候十分高兴,千叮万嘱一定要将这逼得他老主人搬离的邪物祓除。
叶雨信与第五至善冲着老人家点点头,推门的那一刻视线碰撞,两人相视一笑,气氛乌云盖顶、殷殷雷动。
老头在前边提着灯笼给他们引路,小孙子叼着一块饼,牵着爷爷的手。林家祖宅共有五进,算是城里是最大的建筑群,上半年闹了鬼,家里常有人听见有人半夜上楼,走过去不仅不见人,连楼梯都没有,才发现根本没有二楼;接着隔天一个偏房死在楼顶,也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生意人怕传出去不好听,就私下里找来符纸烧了,不料事情急转直下,小姐一病不起,这才匆匆搬家,清虚派接到消息,已经是六月的的事了。
这几年开支大,南宫煜文和公输染宁变着法省钱,趁着夜猎让他们来也是好事一件。
天边泛白,叶雨信对身后三人道:“天快亮了,白天恐怕那妖物不会出来,我们分散勘察,日落再做打算。”
第五至善那边也差不多,余圣殷一言不发地走了,剩下一男一女略微尴尬,但也很快着手检验妖气或鬼气。
苏溪亭向老人家问了传言中楼梯的位置,大概是在第四进左边第一间明间里。趁着其余人还在前边搜查,她直接跑到事发地,一推门就看见一双脚悬在空中,上边缀着一袭红衣。
下一秒一道寒冰凝成的剑刃破空射|出,挂着的红衣人腰一扭闪了过去:“别啊别啊!是我!”
赫兰千河松开攀在横梁上的手摘下木头面具,缓缓落地:“你看我这出场方式震撼不?”
“震撼差点,震恐是真的,”苏溪亭一脸心有戚戚焉,“你在这干嘛?”
“跟你一样,给齐小姐做陪衬,不过你是助攻,我是反派。”
苏溪亭:“啊……原来你就是那个妖怪啊。怎么,你好像知道我会来?”
“齐小姐身边的肯定是你们玄溟堂最牛掰的,我就猜到有你。”
“谢谢看得起,不过你等会儿得小心,”苏溪亭把门关上,“出了点意外。”她将雁离堂也派人来的事讲了一遍,着重描绘余圣殷和第五至善。
赫兰千河愤愤不平:“鱼尘欢看不惯齐家人,凭什么要我来当靶子!我长得头大脖子细吗?!要不是沈淇修就在外边我绝对现在就跑。”
“沈师祖也在?”苏溪亭说,“不过没关系,我来之前眼皮跳得厉害,所以带了压箱底的宝贝,哦,这宝贝说到底还是你的……”她从用于收纳的随身百宝袋里掏出郑寻庸的赔礼,“老郑赔你的,说过去的事希望你别放心上,子弹珍贵我没有试验过,不过据说里边附了雷霆咒,打出去就算不能伤人,恐吓效果还是有的。”
赫兰千河满脸不可思议地接过武器,对着光看枪膛:“据我所知这至少是十九世纪的工艺。老郑到底是什么来头?”
苏溪亭:“好像是国防生一类,挺牛的,不过眼下关键是怎么混过去。诶对了,你真的在这潜伏了好几天还害了人家闺女啊?”
“什么闺女?我就比你们早个一天过来,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你也没有装神弄鬼空、半空踩楼梯吓人?”
“蛤?半空踩楼梯?那是什么?一种减肥运动吗?”
苏溪亭睁大眼睛:“那可真是闹鬼了啊!”
眼看太阳就要升起来了,门房老头说要带孙子回家吃饭。八个人搜了整个白天,除了叶雨信一直跟在齐晚思边上,各人都顾着自己手头的事。傍晚,第五至善终于沉不住气,把叶雨信拉到一边:“不如咱们别抢了,我们这边胜了,伤了齐家的面子;你们那边胜了,我师祖那不好看,要我说咱们通力合作,功劳就算余师叔和你师妹一起的。”
叶雨信:“我也想这么办,但是说出去谁信?要不各退一步,就说你们那边出了大头,但封印是我们这边做的。”
第五至善想了想:“也行,余师叔也不在乎这点事。”全派上下都晓得今年轮到齐家出风头,而鱼尘欢把余圣殷塞到他们队伍里,明摆着要当着众人的面扇齐家耳光。一边是金主,一边是师父,雁离堂堂主季堣阳两边都不想得罪,第五至善作为爱徒不得不如此抉择。
“找到了——”卫溱筝跑过来,“师兄,我们找到那妖怪了!”
叶雨信与第五至善飞速对视:“走!”
所有人集中到第四进的明室门口,只见一个一身血红衣袍、脸上戴着古怪面具的妖物站在紧闭的窗户边上。他们不敢进去,因为妖怪手里抓着他们一个人。
苏溪亭一脸正气:“不用管我!你们快动手,他跑不掉了!”
赫兰千河藏在面具后的脸局促不安,低声道:“大姐你别太肯定啊,万一真动手我就……”
门外冷光闪动,一道摄人的剑气直逼面门,赫兰千河侧脸闪过,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动手。他抬眼看过去,一个白衣潇洒的少年提剑站在门口,眼睛十分凌厉,大概就是苏溪亭口中的那位修仙神童了。
我去……这可怎么玩,跟老苏的计划是挟持老苏做人质,两人一起到门外,然后自己立刻翻墙跑路,跟他们躲猫猫。老苏也不会因为围攻时放水而露出马脚。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算计比不过开挂,他刚跟苏溪亭比划两下姿势,就让卫溱筝发现了,一口气丢出几张符咒,吓得赫兰千河直往角落里缩。
这时,叶雨信突然走上前来,疑惑道:“妖怪?”
第五至善也觉得奇怪:“怎么是妖怪?”
他们面面相觑,刚才在门口见到的的明明鬼气,怎么变成了妖怪?
第12章 混乱的恶斗()
赫兰千河松开苏溪亭,两道剑气接踵而来,他弯腰闪过,身后的白墙崩开两道裂痕。刚想说句“好险”抬头就看到余圣殷近在眼前的衣角;赫兰千河脚踝一动,身形化为红雾凝结于余圣殷身后;三尺青锋劈开一团空虚,余圣殷头都不回,反手一剑;赫兰千河侧身闪过,袖口被剑气划开,仿佛红云撕裂。
第五至善从侧面包抄过去,叶雨信眼看着也拔剑跨进门槛;苏溪亭坐在地上冲着斗成一团的人喊道:“师兄小心!地方狭小、当心伤到自己人!”
赫兰千河会意,也不反击,只是在三人当中不停躲闪。
苏溪亭又道:“大家当心别靠得太近!这妖怪诡计多端,恐怕还有什么招没使出来!”
赫兰千河恍然,从袖子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上了膛的枪,闪身来到里间与外间的花罩下引了个火决,枪口对着前方地毯上的牡丹。
枪口喷射|出青烟,地上没有穿个洞而是爆出刺眼的青白光芒;叶雨信离得远只感觉一个雷霆炸开,第五至善横剑于胸前以灵力格挡,却依然被逼退三步。
刺眼的光线让所有人陷入了短暂的晕眩之中。叶雨信第一个稳住,但目前的情况显然远超他的预料——
余圣殷右手持剑抵着赫兰千河的咽喉;赫兰千河手里举着一柄奇怪武器对着余圣殷的眉心。双方僵持着一动不动,一团焦黑的地上,从当中被劈开的面具还在摇晃。
苏溪亭捂着几乎瞎了的眼睛,心中大骂郑寻庸说明工作太差劲,说好的便携式防身武器呢?怎么会炸出手榴弹加闪光弹的效果?!万一刚刚赫兰兄来个朝天鸣枪,岂不是连房梁都要垮下来?
门口几位还在摸索着想站稳,赫兰千河自己刚才也快瞎了,靠着这些天沈淇修的训练锻炼出的五感勉强用袖里剑接下余圣殷一击。
只是眼下这种局面究竟要怎么办啊?他真的有些怵了,余圣殷的眼睛漆黑一片,赫兰千河不知道他是否跟自己一样难以聚焦目光涣散,首先后退两步,一片袖风阵开木窗,闪身跳到走廊上:“出来打!”
余圣殷紧跟着翻窗子出来,抬手划出两道剑气,随后自己跟上。赫兰千河迅速摸清了他的路数,后退两步而后化为红雾任由余圣殷剑锋劈斩,在他头顶显身,袖里剑滑出对准余圣殷右肩。
对方觉察到了头顶的杀气,扭身横剑来挡;赫兰千河收了手里剑两掌打在余圣殷的剑身上,借力凌空弹开,轻轻落地。
最后一缕残照落下。
余圣殷静静地看着赫兰千河,两个雁离堂弟子想上去帮忙,被第五至善拦住了。
为什么他们不来?为什么那个带头的不让他们来?这种类似放大招前的沉默是怎么回事?天才儿童为什么还不说话?大招难道没有吟唱吗还是说这是个顺发技能卧|槽这不科学!赫兰千河内心咆哮。
余圣殷内心的震动并不亚于赫兰千河,他没料到一趟简单的中元夜猎,也有能逼得他召出剑灵的对手。
手中的征墟剑泛起金色,灵力翻腾如江河,余圣殷右手握剑,虚空一斩,仿佛劈开一座石山。
金色的剑气汇聚成骏马冲向一丈外的赫兰千河,光芒铺天盖地,仿佛旭日初升。
赫兰千河却稍微放心了些,跟沈淇修说的一模一样,这招果然来了,随即向下一蹲,凭空消失。
“鱼师姐座下那名天资卓绝的弟子名唤余圣殷,他今次会同第五至善一块去。”那日梨花树下,沈淇修给赫兰千河端正马步姿势时说。
“那我求饶是该跪下来还是趴在地上?”赫兰千河双手握拳前伸,努力地保持着姿态。
沈淇修无奈:“怎么说你也是我教的,虽说赢不过,却未必会输得难看。”
“那怎么才能输得安全又不难看啊?”
沈淇修摸|摸|他的头:“余圣殷的征墟剑是连师兄那难得的精品,剑风威力之刚猛你到时便可知晓。只是这招有个缺点,那便是只管地上,管不了地下,你身量小,正好可以练练遁地术,即便打不过,躲也能躲一阵,实在躲不过了,就喊我过去。”
似乎是担心赫兰千河会不屑于用此等雕虫小技,沈淇修又补充说:“技艺不分贵贱,不必过度在意。”
缩在地下的赫兰千河嘿嘿地笑,在意个鬼,为了保命他能徒手刨到地幔。
余圣殷的脸上的冷然再也挂不住了;赫兰千河趁机绕至他身后,两手从地下伸出抓|住对方脚踝;余圣殷踉跄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抬脚往赫兰千河脸上踩过去,可惜那货比泥鳅还滑,早就一个闪身飞上明室房檐。
他当机立断地跟了过去,两人翻过房脊落在隔壁偏院里。赫兰千河刚心说总算能暂时专心对付这位天才,就看见偏院和正院之间的两道木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这是要关门打狗?赫兰千河疑惑地看着余圣殷,发觉对方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自己。
黑云骤然压顶。两人抬头四处张望,那不是云,而是黑气,从院墙外向上,爬满整个天空。
征墟的金光就要砍向脖颈,赫兰千河跳得远远的:“不是我啊!绝对不是我!”
那边,苏溪亭摸着墙站起来:“人呢?人呢?都去哪了?”
叶雨信早就冲了出去,扶住她肩膀的是第五至善:“去隔壁了,这妖物果真是狡猾,一出去就用黑雾把这里四面八方全封死了,现在也只能指望余师叔。”意思大约是第一名是我们的你们玄溟堂别想了。
苏溪亭抓|住了重点也抓紧了第五至善的衣服:“我觉得不太对劲,赫、咳咳,那个是妖怪,但这外边的似乎是鬼气啊。”她指着里墙的窗子,外边一片黑根本看不到偏院,“还有之前我在房梁上发现了绳子蹭过的痕迹……”
突然卫溱筝从外边跑进来:“你们快来看!”
三人以为赫兰千河又回来了,跑出门的同时看见阴云弥漫的天空上,一团黑气逐渐凝聚成|人的形状,突然落在院子中间。叶雨信皱着眉头,甩出一张寒冰符,符纸没入黑色的人影,就像羽毛沉入深潭。
卫溱筝站在台阶上,问叶雨信:“打不打?”
“动手。”叶雨信确认这便是师父说过的恶鬼。
第五至善率先冲上去,余圣殷不在,战力便以他为第一;那恶鬼向右闪开,躲过一剑,枯藤般的胳膊伸出,直指角落里的齐晚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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