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说:“我看多半是有什么误会,连朝廷都要给我们几分面子,尹向渊怎么敢这般不知好歹,还是先把人请上来讲清楚,他们现在在何处?”
“已经到山脚了,”荀熠风说,“但值守弟子并未说明人数。”
方才从山门上来的卫溱筝急吼吼地通风报信,不仅没数清楚对方人数,连尹向渊在不在里边都没弄清楚。鱼尘欢重新坐下,忿然道:“就让他们上来!”
“遵命。”
而在山道上,卫溱筝碰上了被季垆笙领着的郑寻庸和江如蓝,便纳罕没听说宣明派派人公干的消息,这两位是什么时候来的;季垆笙一见卫溱筝是熟人,打个招呼说:“今日怎么是你当值?我记得应该是苏师妹吧?”
“师姐跟师父下山捉妖去了,”卫溱筝问说,“这两位道友是要回去了么?”
江如蓝:“是,劳烦相送了。”边上郑寻庸双眼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垆笙问:“你跑这么快,是出什么事了吗?”
卫溱筝无奈:“临溪楼呗,一群人、大概三五个吧,说他们追着落山的狮子精在这边不见了,要上山看看;山上那么多结界,崔师兄怕他们误闯会受伤,怎么劝都劝不住,我就赶紧去报信咯。”
“真是小门小派,没见识就是没见识,清虚派岂是几头狮子精能溜上来的,”季垆笙不屑,“这种小事,同他们说清楚就行了,没必要惊动荀师伯吧?”
“好好讲他们又不听,还说我们几个小辈修为不够,非要跟崔师兄扯,崔师兄又是个书袋子,一件事能说成八件。所以我只能添油加醋地通报了,不然真怕荀师伯不来。”
“你怎么说的?”江如蓝好奇地问。
卫溱筝得意地说:“我说临溪楼说我们山上藏了狮子精,非要上山搜查,这样荀师伯肯定得亲自来……”
郑寻庸跟着他们向下走,心说万一你师伯听风就是雨,理解出了偏差,道友你也是有责任的。
果然,卫溱筝刚回到山门,荀熠风就将四名临溪楼弟子请上山。卫溱筝隐隐觉得事情闹大了,崔钟悬却舒了口气,夸他这个信报得好,而后继续坐到椅子里看连钰秋给他的《剑形图说》。
宣明派二人一离开始阳山,便御剑向西飞去,所以郑寻庸没来得及跟正从随阳镇往回走的苏溪亭碰上面。后者此刻扛着镰刀,拿着地图辨别方向;乐怀雅凑着一块看,因为方向感有限,帮不上什么忙。
她们与韩潍舟到随阳镇西北的小村庄里,捉拿流窜到此的蛇精;对方一现出原形,乐小姐就没了战斗力,大|腿粗的蟒蛇趁着她尖叫的空当哧溜一下钻进荷塘,韩潍舟只好将整个水池冻成冰块,困住了那妖精。
不过他们三人把蛇精连着冰块挖上来的时候费了不少力气。
苏溪亭累得跟田埂上的老黄牛一样,拖着胳膊上去就要将其斩首,韩潍舟阻止了她,将蛇妖的内丹剖出,而后巨蟒就缩成了一条胳膊粗细的蛇逃走了。
韩潍舟说:“他已经没了法力,再要出来作祟也得修炼个十来年。以后再碰到这种没伤人的妖怪,别随便就给杀了,好歹一条命。”
苏溪亭“哦”了一声,将内丹收好,回头拿给金玉宫,兴许能炼成灵石镶在刀剑上。之后从西南飞来一张短笺,季堣阳说发现了逃窜狮子精的踪迹,向着韩潍舟的方向,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此外随阳镇南交给岳西山狐族,朝明会负责森林里的布防。
岳阳河鼬族被清剿之后,岳西山因协助有功,特许这群狐狸给清虚派打下手,朝明就在几块林区作了布置,毕竟这是他最熟悉的环境,清虚派并未多做干扰。
考虑到狮族凶暴之名在外,韩潍舟让两个弟子先回去,自己留在村庄外守候。
“这边是南吧?”乐怀雅指着她们前进的方向。
“……应该是,”苏溪亭抬头看见一片云,“今天是阴天,没太阳,只能猜了。”
她们若是走大路,从随阳镇到始阳山,不过小半日就能到,但地图上标注了一条需要穿过一片树林的小道,看上去是捷径;可两人到了才知道,那条基本没有人会走的路已经湮没在上个秋冬的落叶之下。苏溪亭第三次回到刻着标记的树下,终于领悟到大自然在创造迷途时根本不遵循规则,顺带明白了绝对的轴对称只存在于理论之中,两人只好在刚长出嫩芽的树林里摸着方向,一遍一遍尝试着突破的方法。
“不然你还是御剑……额,御……镰刀?”乐怀雅忍不住了。
苏溪亭缩着脖子摇头:“不行不行,我一上去眼睛都睁不开,别说带你飞了。”
“哪有人不能御剑是因为怕高的啊!”乐怀雅戳着她的头,“我要有佩剑咱们早出去了,你个小没用的……”
苏溪亭任由她动手,苦着脸不说话。突然右手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人踩着落叶在跑,而且越来越近。苏溪亭立刻紧张起来,这些天因为天一派近乎疯狂的扫荡行动,江州不少妖族被迫离开领地,在各地乱窜,清虚派才会同时派出四个堂主,在各地来回奔波镇压。如果这又是流窜的妖族,若是黄鼠狼还好,就怕是狐族或狮族,她们两个人不一定对付得来。
“诶,这块是不是有岳西山的人啊?”乐怀雅问。
苏溪亭拍了拍脑门,自己真是太紧张了,就算是妖族,不还有朝明这种好说话的么?肯定是师父说过的狐族暗哨在附近巡逻,只有他们才会这么……
背后传来风声,层层叠叠的枯叶破碎扬起。
苏溪亭侧颈一凉,左手推开乐怀雅,右手召出巨镰挥出一道完美的弧形,将来者前胸纵向切开,血珠洒在地上;乐怀雅抽|出寒冰符,被对方打滚闪过,她立刻扬手甩出两道冰刃,擦开了对方的脚,或者说是爪子。
惊魂未定地转身,苏溪亭吓得后退半步,她敢说就算是看遍科教频道,也没见过这么大的狮子。
杏仁似的黄眼睛瞪着两人,鬃毛烧掉了一块,棕灰的皮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相比之下苏溪亭刚刚那刀只是小事。
“……跑吧!”乐怀雅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膝盖微微颤抖。
苏溪亭握紧镰刀:“二打一,不怕。”
这时,从她们左、右后方各包抄过来两条母狮子,同样的骨骼嶙峋。
苏溪亭:“……”
三条狮子围着二人打转,寻找着突破点。
乐怀雅攥着苏溪亭的手腕:“……你能不能带我们上天?就一会儿……”
“我现在还得念口诀,给他们看出来,马上就扑上来。”苏溪亭与乐怀雅背靠背,二人将声音压得几乎不可闻。
苏溪亭陷入了僵境,在这种距离下,她们一旦有瞬间的分神,难保狮子不会跳起来咬断二人的喉管。
“我们同三位无冤无仇,这是要做什么?”苏溪亭努力让声音平稳如常。
“本族与清虚派多年和睦,我们被斩杀殆尽,你们却没有半点动作,”为首的狮子精开口,声音格外苍老,“这还算无冤无仇?”
这就是典型的无冤无仇啊!要是帮了就算助人为乐了好吗?!苏溪亭内心咆哮,眼睛跟着三条狮子转动:“所以三位就来找我们两个弟子?这太没道理。”
“我们逃了许多天,也饿了许多天,正好碰上你们,不下嘴才是没道理。”
乐怀雅浑身一抖,苏溪亭掐了她的手一把,望着公狮子胸口滴下的血,说:“狐族很快会到,你们就算杀了我们,恐怕也咬不到几口。”
公狮点头:“有理,现在动手。”
两条母狮猛地飞扑过来,对准二人的咽喉露出獠牙;乐怀雅尖叫着蹲下,一条母狮从她头上越了过去;苏溪亭侧身闪开另一条,抡起巨镰切下对方一只脚掌。母狮吃痛,趔趄着栽倒在地,用露在外边的骨头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见状公狮红了眼,与另一条掉头的母狮一块发动第二击。
苏溪亭后退,突然瞥见乐怀雅还在原地蹲着;而公狮的血盆大口将她拉回自己这边,肩膀擦着利爪扭转开,冰刃刺穿对方腹部,公狮落地,肠子漏了出来;但为时已晚,母狮的爪子已经逼近了乐怀雅的头。
而后乐怀雅周身爆出银光,形成了一个球形半透明的银色护罩,母狮落在护罩上被狠狠弹开,撞上了后边的树干。
苏溪亭上去给公狮子补了一刀,切下对方右肩,而后立刻回到乐怀雅身旁,斩下调整好姿态准备重新攻击的母狮的头,对第二头一瘸一拐的母狮,苏溪亭无暇犹豫,将其腰斩后去拍乐怀雅的护罩。
乐小姐从胳膊里抬起头,小|脸蛋白得跟纸一样,眼泪一个劲往外滚,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苏溪亭说:“没事了啊!都给我解决了,没事了。”
银色的光芒渐渐暗下去,苏溪亭扶着她站起来,乐怀雅小声问:“……怎么回事?”
“大概是水玉银,”苏溪亭记得赫兰千河游着鲤鱼的银色光罩,猜测多半是一样东西,“不过你怎么会有这个?”
乐怀雅想了想,从锦囊里拣出还在发光的银色圆块,讷讷道:“是卫溱筝给我的……”
苏溪亭一合计,没错了,沈师祖用燕子寒的牌子炼腕箍之后多了一点,估计不知怎么就到了卫溱筝手里。这小子借花献佛玩得真溜,回去一定要表扬他。
二人来到尚存一息的公狮子精面前,血泡着枯叶将地面染成黑色。
“要补刀么?”苏溪亭问。
狮子精闭上眼,两个女儿的死状他不忍去想,张开嘴咳出|血来:“补吧,你们这些道者,统统不得好死……”
乐怀雅拽着苏溪亭衣襟的手瑟瑟发抖。
苏溪亭没被人这么咒过,心里也不太好受。冰刃悬起,洞穿了对方的咽喉。
随后,朝明手下的狐族姗姗来迟,但他们真不是有意拖延,因为今年春天过于寒冷,落叶没有腐烂,他们也同苏溪亭二人一样,在林子里迷了路。同来的还有韩潍舟与季堣阳,两位堂主见门派弟子无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季堣阳问清了事情过程,拍着韩潍舟的肩膀说,玄溟堂后继有人了;韩潍舟却蹲在三头狮子的尸体前,半天才问苏溪亭:“真是你一人所为?”
苏溪亭坐在一根树根上,擦着镰刀上的血:“是。”
韩潍舟看了看她,神色有些复杂,尽管说出来有些丢人,但他觉得乐怀雅的表现更像自己的徒弟会干的事,狮子精的伤口平整光滑,可见苏溪亭下手没有半点犹疑。季堣阳跟几个弟子把乐怀雅送回山上,留韩潍舟收尾。
“对了,师父,你是不是从千星宫得到了水玉银,然后给了卫师弟啊?”苏溪亭忽然抬头问。
“你怎么知道?”
苏溪亭看自己猜对了,就决定突出不在现场的卫溱筝对今日之事的贡献,简明扼要地说:“多亏了卫师弟把水玉银送给怀雅,不然今天就险了……”
韩潍舟先是一愣,而后渐渐明白了事情经过,脸色有些发青,将苏溪亭的事抛诸脑后,踩着若水剑回去找卫溱筝兴师问罪——死小子竟然将为师保命的宝贝随手就送给别人,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苏溪亭不明白师父怎么突然飞走了,将手帕叠起来收好,问旁边一名狐族:“这三个怎么处理?内丹你们要不要?”
“回禀仙师,内丹从来都是上交清虚派,我们绝不敢私藏。”那狐族对苏溪亭毕恭毕敬。
“哦,这样啊,”苏溪亭说,“那行,你告诉我内丹在哪,我带回去,剩下的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去年冬天耗尽了存粮,”对方有些羞涩,“所以我们要带回族里,小崽子还饿着……”
苏溪亭脸色微变,不过想到妖族就是野兽化形而来,便释然了:“好,内丹在哪?”
“在正心口,离心脏不远,”那狐族说,“我们妖族与道者不同,内丹是靠前胸的。”
“这还有不同?”苏溪亭清楚道者的若是过了金丹期,就会在心脏略靠后的位置结出内丹。
“我们平常若是不化形,就是后背露在外头,要内丹再靠后,不是死得更快嘛。”狐族见苏溪亭似乎很好说话,口气也轻松起来。
苏溪亭恍然,一边感慨生命的奇妙一边从三具尸体里剖出内丹,在那狐族的带领下离开树林。
第61章 缜密的核查()
山门里值守的五位同门里有卫溱筝,苏溪亭兴致挺高地跑到值班室里,三言两语将事情讲了一回,卫溱筝起先脸色如常,听完后立刻白了,颤声问道:“师姐你们碰到狮子精了?”
“没事,都收拾了,多亏你的水玉银,”苏溪亭揶揄,“你真大方,这么宝贝的东西都送得出手……”
“师姐!”卫溱筝地打断她,“是你吧!尽挑那种小道走,多危险啊!麻烦你以后多走正道行不?”
苏溪亭心说乐怀雅明明也支持走近路,为什么被批评的只有自己,没人爱果然就是狗尾巴草的命,看在卫师弟年轻不懂事的份上她忍了:“行行行,就当我不对……”
“本来就是你不对!乐师姐她没事吧?”
苏溪亭感觉自己就像是根迎着秋风飘摇的野草:“……有水玉银能出什么事?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你能有什么事啊,对了,内丹能给我看看不?”卫溱筝恢复平静。
苏溪亭从锦囊里抓出三颗暗淡的圆珠:“喏,就这个。”
卫溱筝左瞧又瞧,觉得并无稀奇,说:“得快点拿上去,临溪楼的刚刚来过,说他们跟丢了狮族,要上山搜查,”继而不怀好意地笑,“真不知道他们看见这些得是什么表情。”
“搜山?始阳山?”苏溪亭不敢相信,“眼下可不比以往,走错了真的要出人命的。”
自从公输染宁因公务繁杂,将门派布防的任务交给鱼尘欢之后,始阳山上的各处灵阵功能大变,由过去的生擒转为格杀,弟子们也规矩了许多。
随后苏溪亭被韩潍舟叫去看着乐怀雅,没能亲眼观赏临溪楼四人见到内丹时的脸色,他们奔波一路,九个同门伤在这三个妖族身上;尤其是在听韩潍舟故作轻描淡写地说斩杀三妖的不过是一名凤初境弟子时,印堂更是黑到了极点。
宋柳君在一旁觉得韩潍舟装得有点过,炫耀徒弟也不是这么个炫耀法,连一直坐在椅子里放空的第五铏之都抽了抽嘴角,就转个话头说:“今日之事实属侥幸,那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四位可是要回去了?”
四名弟子互相看了看,推出一人说:“是,不过这内丹得交给我们回去复命。”
韩潍舟眉梢一跳,开口就要拒绝,却被宋柳君提前压下:“这……清虚派有专人管理物资,待我先去询问,再给贵派答复。”
第五铏之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说句“走了”就大摇大摆离开,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临溪楼,跟着宋柳君出了门,弟子靳钲鸣本来靠在廊柱上发呆,没料到师父突然出现,即刻挺成一柄□□:“师父,怎么出来了?”
“你又在走神,”第五铏之边走边训,“我教你站在门口多听多看,你怎么老是不上心?”
靳钲鸣微缩着脖颈跟在后头,大气不敢出。自打崔钟悬被连钰秋挖到金玉宫,第五铏之就将大部分精力放在靳钲鸣身上,日子愈发苦不堪言。
“方才屋里人说话,你听见几句?”
“只听见临溪楼的说要内丹,宋师叔说要去问问……”皓玥堂的私刑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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