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溪亭微笑不说话,雁离堂那二女一男她听说过,两个女的是双胞胎,姐姐叫程堪颐,妹妹叫程堪懿,一模一样的俏|脸蛋,光是在身边晃几圈都能搞晕几个人;男的是季堣阳出五服的族弟季垆笙。三个人均擅使阵法,之前中元夜猎的榜眼队伍里就有这仨。
依然沉浸在侥幸幻象中“嘿嘿嘿”的卫师弟八成要上第二次。苏溪亭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对策。
张烒远的火符对上雁离堂的阵法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时被挡回来烧到自己人;失去耐心的臻午堂弟子放弃守卫转而同时从三个方向进攻;程堪颐借季垆笙扬起的烟尘在三人间穿梭,令对方以为姐妹二人都在与自己打斗;同时程堪懿夺得旗帜,第五场较量就此落幕。
“三个多一个少,两个孩子就是好。”赫兰千河摇头叹气,卷袖子上阵。
一开场对方并未着先进攻,季垆笙一人在后,两姐妹并排在前,几张黄色符纸飞出贴在地上,土墙拔地而起;苏溪亭跟两人解释:“他们功力不够,如果是季堣阳应该能用墙把这场子全堵死,等会儿小心脚下,我去偷他们旗子。”
赫兰千河咳嗽一声:“我也去。”
苏溪亭知道他的身法走位风骚至极,就算打不过也能搅乱对方阵脚,掏出两张寒冰符冲上前去。
赫兰千河随后紧跟;季垆笙与程堪颐对了个眼色,同时抬手,赫兰千河脚下震动,前后左各有一面土墙拍过来,他本能地向右闪。
闪完会不会有人等在那里啊?那一瞬间赫兰千河想,下一秒就被一掌击中胸口,力道稍弱,但并不妨碍他后退七八步。
程堪懿的衣角迅速消失在墙后,赫兰千河笑她终究是女孩子力气小,低头却看见胸襟上贴着一张符纸,上边的篆文沈淇修曾经指给他看过,似乎是“石敢当”……
突然胸前似有千斤重物压身,赫兰千河直|挺|挺向后倒下;卫溱筝远远目睹了这一幕捋起袖子就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一面土墙突然被冰刃切开,苏溪亭大喊:“位置不变!这边我顶着!”抬手一支短小的冰箭准确地带走了赫兰千河胸口的符纸。
“谢谢不过我衣服破了!”赫兰千河心疼起来,千星宫唯一的半旧道袍就这么被割开一道口子,幸好里边的衣服没破,回头还得去隔壁山头万松阁借针线。
“噫你真小气,”苏溪亭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反手召出一条小型水龙冲垮两面墙,“大不了我不赔咯。”
赫兰千河被她的厚颜无耻震惊,但眼下他的火法术对付一堆已经是灰土的墙完全不起作用,又因为视线受阻不能很好地使用移形术,跟在老苏后边不拖后腿已经很好。
一张黄色符纸窜出来,赫兰千河甩手把它烧了,正好边上有一团苏溪亭留下的冰刃。寒冰碰上烈火,化了一地脏水。
赫兰千河有了一个想法:“老苏啊,你还有多少符纸?”
“不太多了,”苏溪亭很为难,“用完我就只能拿水来冲了。”
“那就直接用水冲,寒冰符留着,”赫兰千河说,“我不知道这样行不行……”把自己的想法跟苏溪亭说了。
“理论上可以,”苏溪亭皱眉,将地上一滩水凝成冰面,逼得程堪懿后退两步,“但要卫师弟一块,先往后撤。”
程堪颐发觉对方有撤退的迹象,叫来两名同伴,务必要令对方三人分散开来。季垆笙让两位师妹上前,自己在后方观察对方动向,却只看到苏溪亭和卫溱筝似乎用尽了符纸,召出|水龙徒劳地抵抗着;他心中大定,扬起右手同时出声示意两位师妹——不必心怀顾忌,对方已是黔驴技穷了。
三人直接冲上去,两袖带起烟尘,配合平日里习得的武功,将玄溟堂三人打得节节败退;苏溪亭与卫溱筝往圈着旗子的圆圈方向退,赫兰千河早就不知道被土墙带到哪去了;场外韩潍舟眉头紧皱,宋柳君安慰他:“第二也不错,输了这盘不丢人。”
韩潍舟凝视场上,说:“不,溪亭和溱筝在我身边许久,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不迫切……真的,你别这么看我,真不是我吹……”
苏溪亭与卫溱筝面对着逼近的三个对手,看着远处失去灵力支持逐渐坍塌的土墙,将全身灵力凝聚于掌中,周身水龙环绕,折射|出变幻的光芒;程氏姐妹与季垆笙几个眼神就明白了下一步,三人同时抛出三张地陷符,场上半边地面骤然塌陷;苏溪亭和卫溱筝手一抖,刚放出的水龙跑歪了,砸在地上变成一滩水。
“继续放水!”赫兰千河的声音从雁离堂三人背后传来。
季垆笙不担心赫兰千河会直袭己方大本营,因为他手底下力道加深,地面又下陷一尺,赫兰千河只能蹲下才不摔倒;程堪颐扶着有些气力不支的妹妹,突然发觉脚边的水越来越深,已经淹没脚踝;苏溪亭将所有符咒——喷水柱的、挂水帘的统统使了出来,却没有攻击,似乎是拼命地想要灌满脚下的坑。
“不好了!姐姐、师兄我们快出去!”程堪懿惊慌道;对方却不给他们机会,赫兰千河与苏溪亭从两边将手没入昏黄的水中。
轻微的碎裂声在水底流窜,季垆笙突然两脚冰冷,脚踝之下的水面快速封冻,裂开的冰面碎屑横飞。
三人就这么被“冻”在自己弄出的坑里。
围观人群呆住了,突然爆发出欢呼声,尤其是韩潍舟身后的乐怀雅等玄溟堂弟子,恨不得现在就将三人抬起来庆祝。
苏溪亭和卫溱筝用尽了力气,扶着膝盖踩上冰面抖着鞋子里的水。
卫溱筝一屁|股坐下去,连连摇手:“师姐、我真没力气了,你们去把、旗子拔了吧。”
“我也没力气了……”苏溪亭冲着赫兰千河喊,“赫兰兄——赫兰兄——你去把旗子拔了……你那姿势是干什么?”
赫兰千河弯着腰,右手手腕与两脚脚踝以下全部封在冰面之下:“不好意思啊,我把自己冻起来了,你们去吧,我头有点晕,先缓两口气……”
无为殿前的台阶上,鱼尘欢突然大笑起来:“沈师弟,沈师弟,你这个小徒弟真是……可惜没给我带着,我保证半年他就不会比季垆笙差到哪里去。”
公输染宁嫌弃场上灰尘、泥土和冰水混在一起,脏得十分别致,只打发了手下的徒弟去收拾,自己搬张凳子坐在南宫煜文边上,说:“灵力是难得的充沛,聪明劲也足,就差点火候,得学学怎么控制力道。”
沈淇修没有回答,一直看着场上,几个玄溟堂弟子拿来铲子,一点一点砸碎冰面,放雁离堂三人出来;赫兰千河移形而出,白色外袍的下摆被泥水溅成了抹布,跟卫溱筝和苏溪亭击掌时,平常尚未开口便带上三分讥诮的脸上居然也有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很复杂。
赫兰千河看看玄溟堂也赢了,再不走可能会被抓去打扫场子里的水,跟韩潍舟打个招呼就要溜,却听到一句:“也好,你先去换套衣服,过了午时你们就要去千尺潭取佩剑,早去早回,千万别误了时辰。”
我也有份?赫兰千河惊喜地想,难道是掌门看中了我的天资不忍心令如此天才埋没于箕帚之间,真的要给我转正了?恍惚间他看到了自己飞黄腾达的未来,笑容愈发猥琐。
但有一个问题赫兰千河忽略了,千星宫里只有两套衣物,身上一套脏了,还有一套昨天泡在盆里忘了洗。最后,赫兰千河只好穿上那身骚红的长袍招摇过市。
苏溪亭带着卫溱筝在半路上碰到他的时候,口气里带些揶揄:“哟,赫兰师叔旗开得胜,就开始披红挂彩啦?”
连老苏都这么说,等会儿肯定有人觉得自己过于高调,于是赫兰千河掸掸衣袖:“披红必须有,挂彩就不必了。”
刚回到无为殿,五堂弟子分开聚集在台阶下,虽然有先有后,但今天总算是能取得佩剑了,所有弟子不论身份皆跃跃欲试。南宫煜文望着底下一双双充满希望的眼睛,接下来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用眼神示意公输染宁。
公输染宁无奈,拍了拍绣着金线芍药的衣襟,到众人跟前宣布:
“今日比试只是第一场,本月十六日至二十日每日各一场,各堂可在十六日前自行决定选择十五人,”公输染宁回头瞟了南宫煜文一眼,丢出了那颗激起千层浪的石头,“上场弟子方可取得佩剑。”
台下人先呆了一会儿,随即炸了锅。
苏溪亭算了算,加上今天三个,各堂今年总共只有十八人能取得佩剑,平均下来不到总人数的三分之一。她拉着韩潍舟的衣袖问:“师父,是不是明年不收徒了?”
韩潍舟还没说话,公输染宁又加了一句:“明年后年暂不收徒,望诸位弟子往后几年静心修道……”后边的话苏溪亭已经听不清了,身边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她忽然想起乐怀雅,那姑娘还没有背完《东华经注》,连寒冰符都画得乱七八糟,今年恐怕是拿不到佩剑了。
乐怀雅却似乎十分开心,还跑来祝贺苏溪亭,看不出半点失落与妒忌。
第16章 复活的黑锅()
苏溪亭不禁问乐怀雅:“你今天究竟怎么了?”
乐怀雅抿着嘴:“回去再说。”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家里来信了。”扔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似乎是觉得只要苏溪亭必然能听懂。
苏溪亭心想坏了,这肯定是婷儿和乐怀雅的闺房小秘密,立刻点头作了然状:“我明白了。”
“还没过十五岁生辰呢,就催我回去,说是要把佩剑给祖宗看,”乐怀雅道,“这下好了,又能拖一年。”
苏溪亭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回家,问:“嗯……你生辰是哪天来着?”
乐怀雅呆住了,而后就去挠她的腰:“你连我的生辰都敢忘?明天啊!我就说你怎么半点表示都没有,原来是忘了啊!”
“诶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我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苏溪亭跳着讨饶,“有表示,肯定有表示!”
随后,在公输染宁与沈淇修的带领下,十五人聚集到地下溶洞的入口处,那是一处位于山底的暗河出口,一艘小木头船系在岸边的白栎树上。
卫溱筝振衣而出,用后脑勺感受着身后妒忌的视线,对苏溪亭与赫兰千河摆出欢迎的手势:“师姐、师叔,你们先请。”
苏溪亭跨上船,检查船身是否漏水,而后坐在船里,抬头正好看见上方陡峭的山崖;赫兰千河被沈淇修叫住,对方小声叮嘱道:“进去之后不必太过挑剔,修为在人,外物终究是外物。”
他随口答应,跳进船里解开绳索。小船顺流而下,晃晃悠悠地向洞中漂去。
“真看不出来这地下居然还有这么大一片地方。”苏溪亭扒在船头向漆黑的洞中望去,提起船里的白色灯盏。
卫溱筝坐在中间,道:“我听叶师兄说,这洞从前是祖师爷悟道的地方,因为有条暗河,祖师爷才将法号定作‘灵渠子’,灵气先不说,这风水必定是最上等的。”
赫兰千河:“这样啊,我一直在千星宫扫……修炼,都没来得及到山上转几圈,这溶洞上面的悬崖真是陡,也不知道上面是哪堂的地界。”
卫溱筝奇道:“师叔你不知道吗?上边就是千星宫观星台啊。”
“到了!”苏溪亭指着左前方一块平地,往里似乎有光。
三人下船,将小船拖上岸,踩着细碎湿|润的砂石往上走。穿过五六根水桶粗的钟乳石柱,三人来到一处空旷的天然石洞之中,穹顶的弧度几乎不可觉察,脚步声稍微大些便会有回音;头顶白色的石笋自然垂下,其间嵌着散发银白色辉光的荧辉石;地面用黑色玄武岩铺就,半空中高低不一悬着几百把宝剑,剑刃向下,折射着银白色的光芒。
苏溪亭熄灭了手中的灯惊叹:“可惜只能带一把!”
他们无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缓缓移至大厅中央,仰头望着半空中参差错落的各式锋刃。赫兰千河突然问出了关键问题:“挂得这么高,怎么拿?”
卫溱筝:“这个说法就多了,有人是一走进来就有剑落下,有人是打了半天坐然后感化了一把,有人是御气厉害直接拿了最高处的,啊,就是公输师祖,还有人是在这里放血画阵召唤剑灵才成的。”
第一个是没指望了,第三个三人互相看看觉得也不现实,第四个简直是丧心病狂。最终三人各找一块地,分别盘腿趺坐,希图复制前人的成功。
卫溱筝闭眼先是回忆拜师以来的种种,而后将意识凝聚起来,灵力从他身上涌|出,衣衫无风而动;赫兰千河看见他头顶有一把细长的剑渐亮,剑刃上波涛纹路蓝光流动,一声嗡鸣过后,长剑缓缓下落。卫溱筝听见动静,抬头后连忙跪起身,双手接住长剑,睁大的眼睛里全是流动的蓝色光彩,久久不能回过神。
过了半天他才兴奋至极地跳起来:“拿到了!我拿到了!师姐——”他的声音骤然减弱,因为一丈开外苏溪亭周身笼罩在淡金色的辉光中,道袍被风灌满,黑发飞散;穹顶下的剑丛最上层一处,同样的淡金光芒大盛,一柄寒铁落下,果真是青锋三尺、刃霜如雪。
然而它是弯的。
不仅是弯的,还配有寒铁打造的长柄。
苏溪亭睁开眼睛,看着悬在自己头顶的一人高的镰刀,沉默了许久。
最后她重新闭上眼睛,念道:“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回去……”
镰刀锵啷一声掉在她面前。
同时,金玉宫中,连钰秋正摸着手里头最后一点寒冰石脚料,十分心痛。如此罕见的矿石,竟然因为容易弯折而不能用于锻造长剑,不得已他只能将弯了的剑刃造成弯刀模样,又将多余的石材加上玄铁做成长柄,弄出一把不伦不类的武器。
“应该不会有人捡到的。”连钰秋自我安慰道。
赫兰千河憋着笑拍了拍苏溪亭的肩膀:“老苏啊,你别嫌弃,剑这种东西早就被人用烂了,你这是走在时代前端,兴许将来还能引领潮流,成为一代宗师也说不定。”
“你住口,”苏溪亭指着他的鼻子,捡起镰刀,立起长柄在地上轻磕两下,“算了,看上去也挺值钱的样子……”
卫溱筝不太明白赫兰千河的话,只能努力安慰苏溪亭:“师姐没事的,我看山下那些种地的,用起镰刀来也是飞快,割的稻谷一堆一堆的……”
苏溪亭:“好了你们不用说了,赫兰兄你怎么样了?”
“没感觉,”赫兰千河摊手,“说实话这里的东西虽然看上去都挺好,但似乎跟我没有缘分的样子……”这话半真半假,他明白头顶的都是好东西,但没觉得哪一把特别好。这毛病是赫兰千河以前陪他叔叔家的堂姐去米兰时装周的时候落下的,那个刻薄的大龄女青年找不到男朋友,有天忽然发觉堂弟也长成了腰细腿长的小帅哥,就拖着满世界跑,并经常当着赫兰千河的面嘲笑设计师的品味,如果真挑不出毛病,就会补上一句:“唉,要我说吧,这款设计虽然很新颖……但是啊,不能给人直击内心的感觉。”赫兰千河心说你又不是做心肺复苏,直击内心只会影响血液循环,还不如把驼毛大衣换成丝绸长裙,自己拎起来还轻松一些。虽说内心是不屑的,挑挑拣拣的坏习惯他还是学了个十成十。
再说了,要真弄一把剑回去,每天的功课又要加一项剑术。
反正他也没跟沈淇修拜师,帮玄溟堂打架不过是因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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