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是意大利面!意大利面!”张三立刻陪上油腔滑调的声音,“嘿嘿,不愧是怀大哥!博雅精深!见多识广!”
切!老子现在欠了一大堆债务,心情正暴不爽,才懒得听你嚼舌头。
我抽过菜单,扬声道:“李四!帮我去看看还有没有西红柿酱!”
客栈另一端忙活的高个子略一点头,转身去了。
阿蓝姐忽然叫住我:“对了!采薇,涟丫头呢?今天一上午都没见着她……”
“唔!小涟就快回来了。”我含糊着,快步离去。
马厩里高矮胖瘦毛色不一的生物们正愉快地咀嚼着饲料,我抬手抹了把汗,将篮子一扔。甫一转身,我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小涟,你回来啦?”
我家小涟飞身扑入我的怀里,我笑着摸了摸那头柔软的青丝——唔~~我家小涟不论什么时候都那么可爱~~
“抱歉,要你做危险的事情。”我眼神一暗,酸涩地道。
小涟抬起清澈的眼眸毅然地摇头,抓着我的衣服努力地表达着。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苦笑,安抚着那焦急的孩子。
“是吗……初九,三更么……是……今晚子时啊……”我仰天长吁,低头拍了拍小涟娇小的身躯,“好吧!小涟你也很累了,先去睡一觉吧……啊?没关系啦!你只要睡觉休息就好了,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不要拽着我不放啦……好吧好吧!到时候我叫醒你就是啦!安心睡吧!小孩子现在可是处于长身体的关键时刻哦!”
安顿好小涟,我随便找了个借口跑出客栈蹿进客栈旁的药铺杏林堂。
“哟!萧大夫!生意可好?”
正抓着药的长者一听我的声音,抬起头来捋须而笑:“真是稀奇!涟丫头今天居然没和你出双入对?”
“拜托!别把我家小涟说得好像金鱼粪一样好不好?”我不悦地凑近依旧笑意正浓的萧大夫,“萧大夫卖我点蓖麻油吧。”
哪里有客栈毗邻的杏林堂,虽说只是药铺,然而掌堂的萧老先生过去也算一介名医,因后来生了些变故而不再行医,改行开了这“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药铺。再加之附近人若有些小毛小病的都直接让他给治了,因此萧大夫这个称呼从来没变过。
长者若有所思地摸着长胡子道:“你要这东西做甚?”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哦,这样的!因为最近客栈里的一些门不太活络而且发出噪音,所以在掌柜的揪我耳朵之前我想先上上油!反正药铺里这东西也有是吧?所以我不高兴跑大远地去买啦!”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陈述完,笑眯眯地直视着依旧狐疑的老者——真是!老年人就是喜欢疑神疑鬼的!
“不要很多的!一点点就好嘛!干脆,就别收我钱啦!”
在我接连地搅和下,萧大夫最终苦笑着吩咐伙计去拿东西。
“不收钱?不收钱对不对?哇!萧大夫最好了啦!”我上前对他称兄道弟地拍着肩膀,老头子的脸愈发无奈。
末了,他忽然叫住正欲离去的我,而后又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周围,凑近我压低声音道:“怀小子,这涟丫头的病……还是趁早找高明的大夫看看吧!我看那孩子还有重新说话的可能性,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既不能说话又不笑,实在让人扼腕啊!你看国都融涯有不少名医汇萃……”
我也开始学老年人苦笑,目光游移:“……就由着那孩子的性子吧……”
长者瞪大了眼睛。
“我家小涟已经到了凡事可以自主决定的年纪了,所以……萧大夫您才让人担心呢!明明顶着‘萧’这个国姓还穷成这样,老年人不是到了该颐享天年的时候了么?”
老头子开始激动起来:“怀小子说什么傻话呐!‘萧’可是大姓!哪有姓‘萧’就是皇亲国戚的道理!又不是四百年前宇忻王朝时代的国姓‘相里’还有‘轩辕’、‘公仪’、‘万俟’、‘南宫’、‘慕容’那五个御赐的诸侯姓氏!”
四百年时光飞梭,如今五大诸侯早已在三百年前将‘相里’取而代之,而这十年来‘南宫’既没,‘轩辕’新亡……历史的脚步从来就没停过啊……
见成功转移了话题,我嘿嘿一笑,抓紧时间开溜。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摸回柴房的路上,手上捏着一棵青菜。
刚靠近那岌岌可危的小房子,头顶骤然响起一阵扑腾翅膀的声音,随即一样重物落在我的脑袋上。我狠狠地甩着脑袋,而对方也照例坚持异常!
“死乌鸦!你给我下来!别老是停我头上!我不是树枝!给我下来!路西法——!!”
“嘎——嘎——!”
“别,别乱叫啊!”由于介意没人性的掌柜和还在睡梦中的小涟,我再度败在恶魔王的手下……
无奈地进贡上青菜一颗,外加赔上无数好话:“呐!早上多谢帮忙了,这是你要的酬劳。”不是已经吃过素饼了么……我内心不满地小声嘀咕着。
头顶的乌鸦大人似乎瞥了一眼我高举过头的供品,随即开始有节奏地猛啄我脑袋!
“喂喂喂!青菜可是你要的诶!……啥?你又改要花耶菜?拜托啊!这种东西现在哪里去找啊?”
路西法这不祥的名字可不是我起的,而是它亲近的女人干的好事!(我本来想干脆就叫‘小黑’完事的)而且更加好死不死的是……这名字为什么就起得那么贴切呢……同样都是……背叛者!这只乌鸦明明当初是我救下的说!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我似乎能听到一种诡异而阴森的乐曲回荡在周围,那女人凝雪般的皓腕托着漆黑的生物,发出低沉而毛骨悚然的浅笑——
拥有高贵而坚韧漆黑羽翼的生物,此刻起你就名为“路西法”!传说中的恶魔王!从今天起,你要努力把灾厄和不幸降临给愚蠢的人类哦!哼哼哼……哈哈哈哈……
当时我家小涟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幕,而我只想破口大骂几声“疯子”!!
当然,没真的骂出来是因为我还没想死到那种地步……
瞒天过海地从戒备森严的伙房偷出一颗青菜已经很不错了!这家伙居然还给我玩出尔反尔!唔!脑袋被啄得好痛啊!
最终摆平了那难缠的家伙,我轻声步入柴房。
窄小的板床上,小涟娇小柔软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平稳的气息。我静默无声地看着那张毫无忧虑、纯净如赤子般的睡脸,不禁荡漾起幸福的微笑。
悄无声息地坐到床边抚摸那孩子柔嫩的脸颊,不觉痛苦溢满胸膛。
一旦醒来,就要面对这世间纷繁的一切……一旦醒来,我家小涟就不会再有这样毫无防备的神色……
“……让你也卷进来是我的错啊……等这件事结束后,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介入任何纷争……”
不要再有那样的回忆了……不要再有那样自卑的痛苦了……你只要做一个普通人就好……
晡时初,小涟迷迷糊糊地醒来,我带着满足的神情开始做我最喜欢的事——帮我家小涟梳头。
柔顺如丝绸的三千青丝在我的指间滑动:“小涟,你……仍旧打算一直这样吗?萧大夫也开始担心你了哦。”
小涟静静地坐着,没有任何回应。
利落地绑上红色的发绳,我也早以料到如此答案。
“没关系,我早就说过了。小孩子啊,要任性一点才好嘛!”我退开一步细细欣赏,相当满意我自己的劳动成果。
小涟起身,平静如水的眸子仰望着我,我自然明白那眼神中包含的语意。
“没问题,我自有办法,”我点头眯起眸子,挑起自信满满的嘴角,一字一顿道——
“我,才不会把棫榴城,就这么简单地拱手相让!”
衰神出行图
带着我家可爱的小涟大摇大摆地走出客栈,张三李四阿蓝姐的眼神不知怎么地都一副“我好同情”的模样。真是怪了,今个儿下午我可是正常的公休啊!出去一下也不会被掌柜的揪耳朵,你们在同情些什么东西啊?
“采薇啊……你今天出去么?”犹记刚才阿蓝姐有些苍白惶恐的脸色。
“是啊!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出去走走太可惜了。”
“你……平日不是就算休息也待在房里的么?”
“哎呀呀~~今天一时兴起,一时兴起啦!”
在我爽朗的笑声里,阿蓝姐开始反复默念着“荒湮神保佑”,肉球张三和竹竿李四也不知怎么地不断点头应和……
阳光满街,人声鼎沸。
我牵着小涟的手走在宽畅的大道上,以悠闲的姿态在各个商铺摊位间来回漫步。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是相当热闹拥挤的街道,可我的周围却总是非常的空旷!棫榴城里的人们一见到我就面部十分抽搐,然后不知不觉地就让出道路来……
当然啦!得到切实好处的我是不会去追究个中原因的啦!哈哈哈哈哈哈~~~
我心情突然大好地继续逛街,周遭人们的脸色愈加惨白。
“喂!听说了吗?我从熟人那里得知啊,叛军最近在咱们棫榴附近出现了!”
“真的?那,那我得赶紧往东投奔亲戚了!”
“切!这种消息……官府都没发公文出来,谁知道是真是假!”
“可是之前不是听说叛军占领了几个北方的城池么?哼!沂茉王朝正统的血脉还苟活着几个啊? ”
“呵!他们怎么敢来!棫榴边关可是咱泓玥国鼎鼎大名的李大帅戍守的!”
“就是!这清州、汀州可不是咱溯阳王的封地么!有李大帅和溯阳王在!怕什么!”
“唉!你们不知道!我们陛下自三年前就沉绵不起了啊!这国家——眼见着又要动乱了啊……唉!”
“这么说……又要打仗了?距离改朝换代已经三年多了啊……”
坐在茶馆的角落里和小涟分享着新鲜上市的桂花糕,耳朵里却全是这种勾引不起人食欲的话题!就算国都融涯离此相去百千万里的,各位大叔大爷们也别谈得这么忘乎所以好不好?别人还要享受美食呢!
心情不好啊……有点想去耍人了……
“嗯?小涟你想说什么?……吃太多了?哈……已经欠债累累了?没关系啦!你喜欢就多吃点啦!……不要!我要喂你吃!”将最后一块香糯的桂花糕撕成小块,我愉快地将之送入一脸阴郁的小涟口中。
心情郁闷地吃饱喝足,我和小涟再度上路。出了茶馆便是一处空旷地,到了夜间自是静寂无人,而此刻却充斥着攒动的人头和撕声力竭的吆喝声。我粗略地瞥了几眼——卖西域香料的,做江湖郎中的,交换牲口的……还有……贩卖奴隶的……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赞叹一下“啊!真不愧是衔北山通南海连东州接西域的棫榴城!比国都还热闹!”之类的……
身旁的小涟拉了拉我的衣袖,仰头用目光询问着我。
“啊……没事!我只是……”我刚换上的笑脸在一瞬间冻结。
——采薇,从刚才开始你的眼神一直都很可怕。
看着那孩子平静目光中透出的锐利言辞,我尴尬无语:“哈……果然瞒不住小涟啊!”我笑着摸摸那孩子的脑袋,“没事了!我会注意的!多谢提醒!走吧!我们要去大干一场了哦!”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
我应该牢牢记住这么一件事:负责前半夜打更的大伯每天日入初时均会自北向南沿着三溪坊的小河从酒馆醉醺醺地回来,一刻不差,风雨无阻,年终无休。
所以我和我家小涟不应该在那个时刻那个地点玩“看谁先从这条巷子第一个冲到河边”的运动型冲撞类游戏。
下一次,小的我一定会“更加”牢牢铭记在心。
跌坐在没过腰线的河水中的打更大伯酒醒怒来,才习惯性地破口大骂了一句,在看清我的脸后立刻显现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表情。
“怀,怀采薇!?你,原来是你小子!!”
“啊!!大伯!您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啦!”我慌乱地探下身子将手伸过去,“快上来啊!会染风寒的!”
那男人一听,立刻跳了起来,却死也不抓我的手:“开玩笑!遇见你就够倒霉的了!你小子今天怎么会从那地方跑出来了!你这个一出客栈就衰神附体邪魔上身的家伙!”
我听了那番评价不由得想笑,真是……听几次都很想笑!尤其是最后一句!不知道是谁先传开的,不过……精辟啊!总结得真好!
本来嘛,像我这么兢兢业业,老实本份的好员工,没什么重要事怎么可能随便出客栈呢。
“我,我送您回去!给您端茶倒水!”
“滚!臭小子你还想害我更衰是吧!”
“怎么会呢!”我委屈地抓着那身湿漉漉的衣服,“呐!您看您买的好酒也给我砸了!我,我会赔给您的!”
一听到酒,对方的眼神迟疑了片刻,我立即趁胜追击!
“小涟!你快去买酒,买最好的孝敬大伯!”将钱袋丢给小涟,那孩子小跑而去。
拗不过我的一片真情实意赤子情怀,大伯总算同意让我尽绵薄之力将功补过。不消片刻,抱着沉重酒坛的娇弱身躯也出现在门口。
搜刮了些姜片煮了碗姜汤,我毫不犹豫地摸出蓖麻油倒了几滴进去。咳!好孩子千万不要学哦!
“大伯,您先喝姜汤暖暖身子,衣服我已经用碳火烤上了。”
小涟看着我,又别开了脑袋。
唉!我也没办法嘛!时间紧迫不是吗?
我内心苦笑着,看着男人因受寒而哆嗦着喝下整碗。
愿荒湮神保佑……我闭上眼睛。
药效没多久就剧烈地显现了。来回在小屋和茅房间两点一线奔走的大伯看上去实在很可怜,可我除了跟在他后面不断地递上草纸外似乎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啊,啊,怀,啊,怀,怀采薇,你,你……”腹泻得不成人形的大伯消瘦地倒在矮小的床上,伸向我的手不住地颠动,连声音也发不完整。
我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手,大声地回应:“我在!我在这里!大伯您好点没有?我,我这就给您去找大夫!”
“你,你小子,果,果然是,衰神!”说完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夫的诊断结果是大伯吃坏了肚子,加之受了风寒,因而需要静养几天。
于是乎,为了表明自己也确实存在着一些责任(小涟:………………),我义无返顾地牺牲夜间睡眠的时间,代替大伯掌锣打更!
大夫和大伯都如临大敌地规劝我不必如此,然小的决意已定!纵使山崩于前而屹立不动!无可奈何的两人一同发出悲鸣。
走在夕阳铺陈的青板小街上,我的内心忽然因为目的达成而轻松了些许。
我笑嘻嘻地想要抱小涟,然而那孩子却抵死不从,还表示“太丢脸了”。在我的苦苦哀求下,小涟终于勉为其难地让我抱!
我笑得合不拢嘴,开心地将之抱在怀里!十三岁了啊……果然比八年前重了很多……
“小涟,今晚先早早地睡会儿!亥时我们就要工作了哟!”小涟靠在我的肩上听话地点头。
我望着前方人迹渐稀的街道,终于沉下了眼——这一次,又能阻止他们多久……
都是打更惹的祸
那阔别了半年的场景忽然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白雾缭绕,终年不散,峰峦崷崪,重山叠巘,泚笔挥就,仿佛仙世,置身此境,尘虑全消。
苍辉峰上白鹿青崖,无名涧旁芥子庐·改。
立在伐竹而就的庐内,耳听流水如鸣佩环,我的心情却乱七八糟。
“下山?”比碎玉更加清脆动听的嗓音带着难掩的强势与高傲,似乎还夹杂着嗤之以鼻的笑音,“采采——你刚才是这么说的?”
我的目光始终落在地上,不敢向上半分。虽然我此次的决意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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