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凉
楔子
(本章字数:461更新时间:2006…8…21)
夜,雨滂沱。
这是一个无名的小村镇,镇上的人们朴实敦厚,生活简单,平常很早的就会作息入睡了。在这样的雨夜,二更未到,镇上已几乎看不到半点灯火。
空山寂静,偶然传来几声隐约的犬吠。
就在风雨最猛烈的时候,镇西的一座宅子里忽然灯火通明,家丁侍婢进进出出,看样子发生了什么大事。邻居李大婶给惊醒了,她惊呼着奔进院子,径直奔向媚娘的房间。
“媚娘要骚了吗?……”
但是,李大婶已永远看不见媚娘了,她还没有冲进去,右手刚触碰到门把,只见刀光一闪,比闪电更快的刀锋已砍入了她的脊背,她倒在门上,滑了下去,扩散的瞳孔里充满了恐惧。
整个庄院忽然静了下来,死一般的静,一切的生命像是忽然间结束了,太快,太突然!
太残忍!
空气里弥漫了血腥味。
雨水变成了血河!
突然,“哇”的一声,这是婴孩的啼哭。一切显得更寂静了,苍天在悲切吗?刚落地的婴孩,也要成为今夜的刀下鬼。唉,生命才开始,转眼又结束。
夜已深,雨未停。
一、玄武宫
(本章字数:2718更新时间:2005…8…12)
龟山,古名翼际山,因其“山若巨鳖浮水上”而俗称龟山。本来是朝圣名山,山上的玄武宫烟火曾盛极一时,到后来还是颓置了。然而,在百多年前,因为绝代双骄小鱼儿与花无缺的一战“自相残杀”而更加有名,也许江湖人称羡他们的智慧与勇气,但更佩服他们的事迹、他们的侠骨。
但是,经过了那名留千古的一战后,龟山又沉寂下来了。最有名的还是泰山、华山、峨眉山,渐渐的龟山又被世人所遗忘了。
龟山,玄武宫。
深秋。
后院寂寂,枯叶满地,像是很久没有打扫过的样子。秋风已微带寒意,吹落树上黄叶,漫天飞舞。瞧,奇怪之极,满地落叶竟没有被吹起。
再仔细的看去,院子中枯叶上,原来盘膝坐着一个少年,二十上下的年纪,虽然闭着眼睛,却是神采飘奕,俨然是个俊少年。穿着一身灰布衣服,补丁还真不少,一双草鞋露出两个脚趾来,若换了别人,必有一种滑稽的感觉,但在这少年身上绝对找不到这种感觉,非但不好笑,更有一种压迫的感觉。
只见这少年双手平伸,五指并拢,掌心向外,隐隐可感觉到一股气流在流动着,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操控,满地落叶就是在这种可怕的力量压迫下,飞扬不起。
少年静静的在运功,世间似已与他隔绝了,他的静如盘古初开之前,压迫、窒息、可怕。
突然,少年如鹰隼一般冲天而起,满地落叶随着他旋转飞舞。他的掌影比秋风更密,落叶始终围绕着他,冲向云霄。
少年轻轻落地,望着漫天黄叶,痴痴的出神。然后,他又低头凝望自己的双手,手掌很大,手指纤长,却有力,而且很稳。这是他的生命,他的生命都在这双手的操控中,他的心有时颤抖,但他的手绝不抖!
“好,好!”伴随一阵掌声,月牙门后走出一个青袍道人,羽冠高束,龙须飘飘,仙风道骨,一双眼睛闪烁着慑人的光芒,就像一把利剑。但当他看着少年的时候,目光就变得温和了,他抚须笑道:“呵呵,孝剑,你的武功又精进了。”
少年低首道:“师父。”
青袍道人凝望漫天落叶,一片跟着一片,一束叠着一束,很有规律,最后落叶又铺满了院子,没有一丝缝隙。忽然,青袍道人凝肃起来,沉声道:“孝剑,这十多年来,为师知道你修炼刻苦,为的是报双亲之仇。为师知道,你品性纯良,厌恶杀戮,但双亲之仇不得不报,否则怎么能够面对双亲在天之灵?为师了解你的痛苦,这些年来你累了,唉,你应该累了!”
青袍道人叹息一声,接着道:“孝剑,明天是什么日子,你总该没有忘记吧。”
少年霍然抬头,眼睛里似有一道闪电,嘶声道:“孝剑没有忘记,这十多年的汗血,为的就是明日!”
青袍道人的目光忽然变得很奇怪,他道:“你应该不会忘记的,不会忘记的。明日就是你二十岁的生辰,也是你爹娘的忌日,你绝不会忘记的!”
少年紧握拳头,道:“师父……”
青袍道人转过身,背对少年,道:“孝剑,你不用着急,到了明天,为师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他略一停顿,又道:“现在,你下山去,到镇上准备一下吧。”
少年讶然道:“准备?准备什么!?”
“准备报仇!”
这是龟山山脚的小镇,地方不大,可因为这是上山必经之路,所以镇上有福悦这样老字号的大客栈。来龟山多是朝拜的游人,镇上的纸品买卖便特别兴旺,成了这小镇的特色。
少年穆孝剑听不懂青袍道人的话,所以他要问个明白,但青袍道人不说话,没办法,他只好来到了镇上。
一路上,卖纸钱的店铺随处可见,街头到街尾,好不繁华。
穆孝剑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回到街头,他一直在想,还是不知道要准备的是什么?准备报仇需要什么呢?剑,刀,还是暗器?可是穆孝剑不需要武器,他很清楚,他的武器就是他自己的双手!忽然,他停了下来,看着对面一家叫香火轩的店铺,店内的柜子满满的堆积着纸钱、元宝蜡烛,还有不少纸扎的宅子、少女、轿子等等,一系列应有尽有。“师父难道要我准备纸钱?为谁准备?难道是我的仇人!”
穆孝剑立刻否定了,“我的仇人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为他烧纸钱!……”
想到这里,穆孝剑有些犯糊涂了,“难道说这纸钱是为我自己准备的吗?”他越想越感到这可能性的确切,不禁有些沮丧了,“这十多年来,师父一直不告诉我仇人是谁,要我专心习武,把武功练好,以报此仇!但师父为什么总是不告诉我呢?难道只是要我专心练武这么简单?还是因为我的仇人武功太强,我根本报不了仇!?”
“但无论如何,是死是活,我也要拼了!”穆孝剑狠狠地下定决心。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飞闪,穆孝剑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路人瞠目结舌,连忙施展轻功,飞奔向玄武宫。
“师父,你不能这样做!”
他只希望一切不会太迟。
玄武宫。
前殿烟火弥漫,朝拜的人络绎不绝;后院仍旧寂静,只是地上的落叶被吹乱了,更显得幽静。
穆孝剑却一点儿也不平静,而且很急躁,整个玄武宫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见青袍道人的身影。他等,他只有等下去。
后来,他冷静下来了,开始思索,每一个细节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首先,师父必定知道我的仇人是谁,这人的武功一定很强,所以他老人家要我专心习武,刻苦修炼。可是,他老人家一直存有怀疑,我到底是不是这人的敌手,是否可以杀死他?直到今天,就在四个时辰之前,尽管师父说我的武功进步了,但他老人家确信,我决不是这人的敌手,我若要亲自报仇,简直就是妄想!
“师父很清楚这一切,他怕我失望,怕我难受,更怕我消沉,所以他老人家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为我报这仇,作为我二十岁生辰的礼物。
“然后师父就故意使开我,让我到镇上走一趟,他老人家就替我去报仇了,或许师父说的那句‘准备报仇’不是对我说的,而是为他自己说的……”
想到最后,穆孝剑开始冒汗了,“或许,师父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要不然二十年前师父早就杀了这人,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师父是怕我死在这人的手里,才会出手的,但是,师父……”
穆孝剑的手竟然颤抖了,他又何尝不害怕,青袍道人是他的师父,养育他,教他武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真的害怕师父也要离他而去。
焦急,害怕,也是没有用处的。
穆孝剑无奈,只得叹息一声,回房间休息去了。从小到现在,他都生活在玄武宫,平常就到山中打柴,偶尔也采摘一些山草药,或在寒冬里打一些小动物来堆火烤吃。山下的那小镇,已是他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了,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根本就不知道。
天地之大,人海茫茫,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师父?
二、杀气
(本章字数:3045更新时间:2005…8…14)
黄昏将尽,天色却已全暗下来了,一轮圆月升起。
然而,穆孝剑没有看见,他睡着了。他本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睡着的,但眼皮越来越沉重,睡意越来越浓,他告诉自己绝不能睡,师父安危未卜,怎能睡?最后,他还是睡着了。
或许,他太累了。
他睡得很熟,很沉,却满脸是汗,他梦见了师父,血染青袍……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他翻身坐起,擦去额上的汗,回想刚才的梦,仍是心有余悸。他不敢再往下想。
“师父回来了没有?我竟睡着了!”
他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了青袍道人。青袍道人穿的依旧是那套青布道袍,没有染血;满脸憔悴之色,像是一夜未睡,但那双眼睛仍是炯炯有神,锐利如刀。
穆孝剑刚触碰上他的目光,连忙低下了头,心中一动,热血沸腾,但瞬即又冷却了,“难道师父已为我报了仇?……却不是我亲手杀的!”口上只是轻轻道:“师父,早安。”
青袍道人微微颔首,道:“唔,孝剑,梳洗完后,到我的房间来,为师把一切都告诉你。”
穆孝剑正要问昨晚的事,青袍道人已转身走了。
穆孝剑看着青袍道人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为什么师父的背影显得这样的陌生,却又仿佛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他痴痴的出神。
直到青袍道人的身影消失了好一阵子以后,穆孝剑才回过神来。打了水,梳洗完毕,他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二十年了,他的过去,他的一切,都将不再是秘密了,为了等待这一天,他受的苦已太多。但他知道,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他走得很慢,也走得很沉稳,这是因为他太兴奋也太紧张的缘故,他告诉自己,只要不停下来,路总有走完的时候,他坚信!人生的路,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他走得更慢了。
来到后院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漫天落叶飞舞,隐隐藏着萧杀之意,每一片落叶,竟像是一把利剑,欲要刺穿天地,好霸道的杀气!
穆孝剑的手心冒出了冷汗,他的脊背已湿透,他感觉到一道比剑锋更锐利的目光正落在他的背心上,冷冷的,似要刺穿他的心脏。他不敢回头,他知道只要一动,他就要露出破绽,那么他就可能永远也不会再站起来了。
他不愿冒险,更不愿用自己的生命作赌注。
所以,他只有等,等待机会!
他等,别人也等。他明白,谁的耐性好,定力足,就可以战胜对方。幸好,穆孝剑一直对自己的定力功夫是充满信心的,他不怕与对方一直耗下去。
但吃亏的是,他在明处,敌人在暗里,只要有一点因素的不利,足以致败。
成败的关键往往只在一线之间!
就在穆孝剑快要崩溃的时候,那无形的杀气忽然消失了,无影无踪,无迹可寻,就像根本没有出现过。
但穆孝剑的冷汗告诉他,那杀气的确出现过,而且刚刚消失。
沉重的压力没有了,他感到浑身舒泰,轻若飞絮,他不禁轻轻叹息了一声。“刚才好险!那人会是谁呢?看他杀气依然充盈,为什么会忽然离去了呢?……难道是我的仇人来了?他在捉弄我……”穆孝剑忽然感到羞愧与愤怒,然后他低下了头,看着微微颤抖的手,“要是这人真的是我的杀亲仇人,我的仇怎样报?我根本就不是这人的敌手!难道我真的报不了此仇!?”
穆孝剑仰天长叹。
“孝剑,随我来。”后面忽然传来了青袍道人的声音,青袍道人是什么时候来的,穆孝剑竟完全察觉不到。
穆孝剑低着头,默默走在青袍道人的身后,他正盘算着该不该对师父说刚才的际遇。
青袍道人没有回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可以听见他的语声中充满了欣慰,他带着笑道:“孝剑,看来你的武功比为师想象的要高,尤其是那定力的功夫,实在不容易,难得,难得!这十多年来的苦练,总算是没有白费,没有让为师失望。”
穆孝剑霍然抬头,那复杂奇妙的心情真是没法子形容,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亮得像天上的明星,似远却近,他道:“师父,刚才……刚才是老人家你……”
青袍道人道:“孝剑,为师现在真的可以放心了,你的双亲也会感到欣慰的,他们总该可以安息了,他们有你这样的儿子,实在是他们的福气。”
穆孝剑黯然道:“可是我当儿子的却不能侍服他们,实是不孝。所以,师父我……”
青袍道人道:“为师明白。”
不经不觉,已来到了青袍道人的房间外。这房间在后院的第二重,一排三间,青袍道人的房间在左首,副住持祖云道人的房间在右首。虽然青袍道人是这玄武宫的住持,道号仙奴,但观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由祖云道人掌管的,他事务繁忙,平常很少在这里。而仙奴道人也就是青袍道人,喜欢清静,所以这里除了偶尔的一两声鸟语以外,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穆孝剑也喜欢这里的幽静,却不常来,他怕打扰仙奴道人,更怕破坏了这里的宁静。
静能修心,也能养性。
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一回穆孝剑完全感觉不到宁静,一种不知名的烦乱侵扰着他的心。
他隐约感到了危机,但危机在哪里?他不知道。
仙奴道人推开门,走向房间中央那云石圆桌,慢慢坐了下来,道:“孝剑,来,坐。”
穆孝剑在圆桌旁边坐了下来,却极不自在,如坐针毡。房间很暗,似乎比平常更阴森,有点怕人;不知何处吹来的一阵风,寒意透骨。穆孝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仙奴道人倒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推到穆孝剑的面前,声调怪怪的道:“孝剑,先喝杯茶,为师拿一件东西给你看。”
仙奴道人来到床前,掀起席子,不知在什么地方轻轻按了一下,“咔嚓”一声,半边床打开了,露出一个暗格来,仙奴道人在暗格中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铁盒子,四尺余长,雕着精细的花纹,甚是典雅美观。
把床席复完以后,仙奴道人拿着铁盒子,又来到圆桌前,笑着看穆孝剑,眼中满是怪异之色。
看了一阵子,仙奴道人才道:“孝剑,你猜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穆孝剑看了铁盒子一眼,道:“孝剑不知道。”
仙奴道人终于慢慢的又坐了下来,把铁盒子轻轻推到穆孝剑的面前,眼中的怪异之色更浓,笑着道:“这是一柄剑。”
穆孝剑摸着铁盒子,一阵寒意直袭心房:“剑?”
仙奴道人拿起茶杯,浅浅的啜了一口,然后才道:“不错,这是一柄剑!”
穆孝剑的手慢慢抬离了铁盒子,道:“师父,我不用剑。”
仙奴道人凝望穆孝剑,一字一字道:“这是你们穆家的剑!”
穆孝剑的手忽然又握紧了铁盒子,颤声道:“这是我家的剑?是我爹用的剑!?”
仙奴道人道:“没错,这是你父亲成名时用的剑,它叫‘血魔之神’!”
穆孝剑的手握得更紧了,道:“血魔之神!?”
仙奴道人道:“这是一柄很有灵性的剑,是你父亲特意请的一位名铸剑师打造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完成的。如果它杀的是恶人,它就会吸吮鲜血而显得殷红;若是它错杀了善良的人或是受冤无辜的人,它就会滴血而显得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