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贾家执意把贾元春送进宫了,若是单论长相来说,贾家的姑娘中,贾元春便算是佼佼者了。她生的这般样子,又是嫡长女,难怪贾家想争一争了。
“妹妹快坐下吧,人都去哪儿了·快上茶!”后面的这句,贾元春声音提高了一些,却冷不防吸进去一口冷气,倒是轻微咳了几声。
黛玉应了·瞧着美人榻旁边放了一张小杌子,足足比榻上面矮了三寸有余。
她在家中可以坐在林如海和贾敏身下,那是因他们二人是她的生身父母。黛玉想了想,便寻了靠近美人榻的一张珊瑚圆椅上坐下了,这才拘谨的低着头不看贾元春。
“我方才弹琴,到一半弦断了,又想着妹妹就在这宫中·我倒是不能和你说话,一时便感伤了起来。自从有了身子之后,这脾气也古怪了起来,定是要抱琴去寻了妹妹过来说话。/听回来的宫女说是抱琴掉进了水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上茶的宫女把茶盏放在黛玉手边退了下去,贾元春这才问话了。
黛玉往旁边一看,果然角落里放了琴,琴弦断了两根。
贾家的四个姑娘·身边跟着的大丫鬟名字也取的有趣。抱琴,司棋,侍书·入画,恰好这些姑娘们擅长的便是对应的一项,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后特意改的。而贾元春的丫鬟名抱琴,贾元春必然是擅琴了。
只是这断了线的琴摆在这里,更像是特意做给人看的。
黛玉少不得又把先前跟嘉阳公主说的话重新跟贾元春说了一遍,贾元春见黛玉神色淡淡的,心中倒是有些惊疑不定了。
她皱了皱眉头,心中重新梳理了一遍,便怪抱琴成事不足。一时想起阮皇后,一时又想起皇贵妃·一时又想到静妃,心中倒是千回百转了起来。
她这次跟皇后投诚,也是迫不得已,都是为了她肚子里的那个。
先前她被今上提了份位,阮皇后便开始对她不冷不热了。如今有了身孕,在这样的深宫中·若是没有依仗,结局一尸两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跟皇贵妃一脉搭不上边,便只能靠着皇后娘娘了。
她还要靠着肚子里的儿子挣前程,她知道自己没有本事争什么,但她若是一举得男,将来少不得是个王爷。将来赐府另住,她便是太妃了。
虽然如今最得宠的是皇贵妃以及静妃,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今上对大皇子还是器重的。她想重得阮皇后的信任,便咬牙应下了这件事情。反正阮皇后是想把西宁王世子和黛玉绑在一起,黛玉能嫁进西宁王府,对她和贾家都没坏处。
但是谁能料到抱琴居然失了手,皇后娘娘竟然也失了手。皇后娘娘想一石二鸟给静妃下绊子,继而敲打皇贵妃。但是这天家的事情诡谲难辨,将来笑到最后的是皇贵妃也说不定。好在抱琴也不是个蠢的,没有把静妃拉下水。
贾元春目光沉了沉,她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自己腹部。每当她这般做的时候,便感觉身上多了一股能是她安心下来的力量。
只是黛玉既然获救了,必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却为什么表面还是这般的风平浪静?
贾元春狐疑的看了黛玉一眼,还是等着抱琴缓过来再仔细问问,便不再围绕着这件事情打转。
在贾敏来接黛玉回府之前,贾元春倒是真的在跟黛玉话家常,一时说起贾母已经贾家的姐妹们,一时又说起贾家省亲时建造的那座园子,最后又说起了贾宝玉,又说倒是可以让林如海空闲的时候点拨贾宝玉几句。
贾家一家子的男人,没一个靠的住的,贾元春在宫中恐怕也是步步为营活的小心翼翼。有时候想起来,贾元春自幼被送进宫中,在三皇子府被冷落,再一步步在深宫之中暂露头角,这其中的波折也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只是可怜归可怜,现在这个可怜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便不顾她的死活,可怜也多了几分可恨。
黛玉机械性的应着贾元春的话,态度既不显得热络,也不会刻意冷淡。直到外面有传阮皇后打发了轿子接黛玉过宜景园然后出宫,贾元春这才依依不舍的打发人送走了黛玉。
见随着轿子一起过来的是芷,黛玉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沉重的宫门被远远的甩在身后,黛玉这才觉得背上重新出了一层冷汗。贾敏靠着车壁一句一句的问,等黛玉一一回答了,她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以贾敏的涵养,自然是说不出来什么过分的话,便只是浑身打着哆嗦被黛玉抓住了手:“母亲千万不要动怒,如今都过去了,虽然想着还有一丝后怕,但总算是有惊无险。”
贾敏“哼”了一声,想到在一旁推波助澜的贾元春,心中的怒火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这个贤德妃还真是贤德,王氏养的好女儿!你还是她嫡亲的表妹,她竟然也忍心下这样的毒手。若是落水的真的是你,那西宁王世子又那么恰巧出现,你不就……”
贾元春是在贾母膝下长大的,贾敏要怪贾家,又不好责怪自己的生母,便只能把账算在王夫人头上。
说到这里,贾敏话音一转:“西宁王府到底知道多少······”
“我瞧着世子似乎也是被人设计了。”周铎是个喜怒都表现在脸上的,虽然比起前几年来善于伪装了一些,但是还是能瞧出端倪。黛玉在湖边看周铎的表情,便知道周铎也跟她一样是被设计了。
况且赵渊还说周铎是被人刻意传了话,这才往这边过来的。
也亏得周铎看了一眼之后,便转身就走,若是他犹豫一会儿,说不定便被静妃娘娘身边的那群宫女内侍碰个正着。
这样突兀的出现一个男人,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车厢里的二人都陷进了沉默里。
宫宴一散,阮皇后便沉着脸回了承德宫。遣退了身边伺候的人,阮皇后坐在榻上一言不发,她低着头,姚夫人一时之间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
“那些在暗中候着的人呢?”这话自然不是问姚夫人,而是问站在远处的唐女官。
唐女官没有沉默太久:“不知下落。”
“怎么会不知下落?”阮皇后不怒反笑,她猛然间抬起头来,眼神却像是刮在人身上,“那些都是有功夫底子的内侍,况且还有四人,在深宫中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没了音讯?这期间,有谁离开了的?”
“现在去寻反而打草惊蛇,等过两日,再细细打探。”唐女官说完便抿着唇,眼中也有一丝沉重,“这一晚上,除了西宁王世子离席了一刻钟,便不再有人离席了。”
阮皇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让唐女官下去,这才对一旁的姚书玲道:“你过去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形,跟我细细的说一遍,还有静妃身边的那个女官,她说了什么话也仔细回想。”
姚书玲想了想,从她还在长廊时便开始说起,一字不漏的全部回忆了起来。
等姚书玲说完,阮皇后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了。她前后想了想,最后终于想起了她在中秋宫宴上安排这出戏的根源。
“一定是那个**,肯定是她下的套子……我怎么就一时大意,着了她的道。”阮皇后突然站了起来,焦躁的在屋子里前前后后的走着,脸色阴沉的吓人。
“我要去问问嘉阳,那份草拟的圣旨……她到底是怎么恰巧就看到了……”阮皇后魔怔了一般的往外走,冷不防被姚书玲拉住了手,“姨妈,您冷静一点,嘉阳已经歇下了……嘉阳身边还有圣上的人呢,您这一去,岂不是……”
阮皇后的步子便顿了下来,她苦笑一声,倒是显出了几分自嘲:“是啊,我怎么能忘了呢。”
232中点
阮皇后也是一时气糊涂了,想着这件事情不单单是有皇贵妃的掺和,更有今上暗中的冷眼旁观,便觉得心中又绝望了一分。只是被姚书玲这一拉,她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仔细想了想,这件事情还是要从前几个月嘉阳公主看见那份草拟的圣旨开始。
今上只有这么一位公主,况且嘉阳的长相和已故的吴太后以及和佳公主有五分相似,因此不单单是今上偏疼嘉阳几分,就连吴家人人也对和佳公主多了一分亲昵。
嘉阳在千恩万宠之中长大,素来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幸好虽然有些小性子,但是也不至于养的刁蛮。有时候相比较东平王府的长平郡主,阮皇后心中还是有一丝欣慰的。
自从今上把小书房挪至养心殿之后,又在养心殿西侧另辟一座偏殿,平日乏了便在那偏殿里休息。嘉阳是每日都要去跟今上请安的,因为前几日授课的太傅说嘉阳的字颇有进益,今上自然是要嘉阳亲自写给他瞧一瞧的。
那日嘉阳到的时候今上还传召了大臣,便有内侍把嘉阳引进了偏殿外面休息。
那日嘉阳等了半个时辰,哪里还坐的住,却也不能离开,便在偏殿里瞎转,一眼就看到放在桌上半合着的圣旨。
嘉阳虽然受宠,但是平日是还是有分寸的,自然是不会随意翻阅今上桌子上的东西。只是见那半合着的奏章露出的部分有赵渊的名字,心中便有些好奇。
见伺候的内侍已经出去了,她又被身边的宫女撺掇了几句,这才大着胆子翻开看了一眼。这一看可是了不得,那竟然是一份草拟的赐婚的圣旨。她虽然单纯些,但是到底十一岁了,平日里听姚姨妈和她母后的意思,赵表哥将来不是应该和姚表姐成婚的吗?
嘉阳公主心中乱跳,觉得自己知道了好大的一个秘密,再也等不下去了,连忙跟那内侍说要回承德宫。
今上也知道嘉阳公主等了许久,便应了。
嘉阳公主自然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阮皇后,阮皇后一听,心中不禁也慌了。她是和今上同甘共苦过的,自然知道今上在未登基之前处境有多艰难,因此既是长子又是嫡子的大皇子地位固然是很稳的。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素来不如皇贵妃八面玲珑,也不如静妃温婉如水,平日里就不怎么得今上欢心了。
这宫中,母凭子贵,也有子凭母贵。靠山山倒靠海海枯,她娘家已经败落了,虽然世人看来今上登基是运气太好,但是阮皇后自然是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和刀光剑影。
今上夺嫡时的景象她还历历在目,若是将来今上有什么万一,她这个背后毫无根基的皇后又有什么用处?
如今握着兵权的是吴家,吴家的孩子都太小,如今怎样都还不可知。吴家看重和佳公主的血脉,对赵渊高看一眼,今上也对赵渊颇为器重,可惜的便是赵渊和嘉阳公主足足相差七岁,不适合做亲。
她急着把赵渊和吴家拉拢过来,唯一的办法便是靠着自己娘家的姐妹所出的这个姑娘。
姚书玲年岁和赵渊相近,况且模样性子都是好的,况且她看的出来,姚家对赵渊也是满意的。若是做了亲,将来姚家自然对她感激,她把姚家控制在手里,心中多少也有底气一些。
前几年,她试探性的和今上谈及赵渊的亲事时,今上还说过这两人确实是良配。
她本来在当时就寻思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向今上提出来赐婚的事情,没料到赵渊过不了几日便主动请缨南下闽地,跟着吴老将军去闽地历练。
吴老将军拍板应下之后,赵渊即刻动身去了闽地,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向今上提起赐婚之事便搁了下来。
好不容易赵渊从闽地回来了,况且他如今已经十八了,再也拖不得。阮皇后便思量着,什么时候再跟今上说起姚书玲和赵渊的亲事,却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人来。
今上已经草拟了圣旨,她如今再去提赵渊和姚书玲必然是要触霉头的,正好此时西宁王妃来宫中时透露了几句她看上了林家的姑娘,阮皇后便想出了这么一出。
那圣旨还没有宣,若是中秋宫宴里林家的姑娘和西宁王世子传出什么事,她再鼓动西宁王妃来宫中请旨,这婚事便吹了。
恰好这时贾元春有了身孕,这个时候便想起要投靠她了,阮皇后便借了她的手行事。
眼睁睁的看着计划好的事情被搅的一团乱,阮皇后怎么能不上火?
她当时心中燃着一股无名之火,一直以来,今上授意的一切她都做的妥妥当当。比如今上言语之中说及东平王爷近几年来有些托大,她便立刻借了机会打压东平王妃,至今和东平王妃都是表面和气了。
她为今上做到了这个份上,今上难道不能为她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于是她心一横,便有些不管不顾了起来。
只是再次听嘉阳公主说完来龙去脉,再加上皇贵妃中秋宫宴时那样的眼神,阮皇后想起来便觉得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皇贵妃已经安静好久了,这次居然不动声色的给她下了一个套子,而这件事情今上知道多少?他冷眼看着皇贵妃给她下套子,冷眼看着自己算计一场空,冷眼看着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在皇贵妃跟前表演了这么一出戏。
想到这里,阮皇后脸上不由得有些灰败。
嘉阳公主见阮皇后这幅神情,心中更是惊疑不定,连忙抓住了阮皇后的手,神色见有些惴惴的:“母后,我可是说错什么了吗?”
阮皇后见嘉阳公主一脸的担忧,这才缓过神来:“母后没事,嘉阳你记住,这段日子好好跟着太傅读书,平日里多跟娴静相处。你也大了,也该长长心眼了。”
见嘉阳公主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阮皇后叹息了一声,便让嬷嬷带了嘉阳公主回偏殿。
“嘉阳身边的初夏不能留了……”等嘉阳公主离开,阮皇后轻声说了一句。
帘子那边动了一下,唐女官低声应了一句。
中秋过了之后,秋意便浓了。北方比不得南边,进了九月,书上便有枯黄的叶子落下来了,一叶而知秋。
中秋宫宴回来之后,贾敏避开黛玉跟林如海说了好久的话,黛玉隐约间知道,他们商量的,无外乎便是自己的婚事。
虽然知道古代的女子嫁人早,但是她才十三岁,潜意识里还觉得离自己出嫁那日相距甚远。而闺阁中的女子,更是少出门,生平见过的外男,一只手便能数清楚。所以纨绔又无能的贾宝玉,在原著中才成为红楼女子眼中的香饽饽。
嫁人对于她来说,无外乎就是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罢了。至于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贾敏和林如海为她着想,自然会找一个家世人品和前程都不错的。只要她安分的过日子,自然是可以举案齐眉过下去的。
秋闱已经过去了,贾敏本来想着等明年春闱过后再商量她的亲事,如今进宫一遭,贾敏早已经是惊弓之鸟,只想着把黛玉早早定下来才当务之急。
贾敏便更加热络的游走于各府的宴请之中,只是鲜少带上黛玉。她到底是对西宁王府还留着怀疑,就连应肖夫人的邀请都未曾带黛玉过去。
从中秋宫宴回来之后,贾敏心中有气,贾家打发过来的人全都没见着贾敏的面。主子如此,下人自然是有样学样的,至少贾家人来林家都受到了冷遇,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黛玉正想着贾母怎么没有行动,贾母便在重阳过了之后亲自来了林家。自然是十五贾元春请了贾母去宫中说话,贾元春知道林家心中有怨气,大概是让贾母来做和事老了。
贾母带了凤姐过来,却闭口不提中秋宫宴的事情,只说迎春已经说亲了,定的是定州的古家。
古家祖上也是读书的,虽然贾家人有些瞧不上眼,但是古家是以嫡子求娶贾家的庶女,这中间还是托了王子腾的夫人打听。
贾宝玉这般大了,还在内帏厮混,况且还是个到处爱胡说的,贾家的姑娘们在京中本来便不好寻亲,不然迎春也不会耽搁到现在。这次一来是因为古家在京中没什么人,自然不能更深的打探;二来便是古家的这个哥儿秋闱落了榜,不然迎春的这门亲事还不一定能成。
王熙凤办事素来利落惯了,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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