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昔续百鬼:云(出书版) 作者:京极夏彦.译者:王华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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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续百鬼:云(出书版) 作者:京极夏彦.译者:王华懋(完结)-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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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如此……
  富美的预测又说中了。
  这也是偷偷计划,要让太太吃惊的点子。
  「但我们似乎格局太小了。」
  说到这里,八兵卫不知为何,变成一种怀念过去的口气。
  「一开始……我们从有志之士手中一人募集五圆,凑足了两百圆左右,交给这个金平,还有那边那个滋治去赌。没想到啊……」
  「变成了十万圆。」被称做滋治的男子说。这个人就是旅馆老板娘提到的,刚新婚一年的面粉店少东。
  「所以你们食髓知味了?」
  一直默默不语的富美开口。面对一群大人,这小姑娘却一点儿都不畏缩。
  「你们觉得或许行得通,想要狠狠敲他一笔竹杠吧……对吧?」
  「也不是敲竹杠啦……」
  「就是啊……」
  男人面面相䝼,彼此点头。
  「结果……反过来被狠敲了一笔。」
  村人们无力地垂下头去。
  「嗳……这十万圆啊,等于是轻松入袋,所以接下来我们想说从里头扣掉本金的两百圆还给出资者,剩下的全部当成军资挑战,派了其他人上阵。」
  「就是我……」
  举手的是旅馆老板,小针。
  「第一个输的也是我……」小针放声痛哭起来,「我把十万圆全输光了!」
  「喂,信哥,」一旁的男子安慰说,「当时我也跟你一起啊。」
  「不,你没有责任。我输得太不甘心,气昏了头,想要扳回一城,又挑战了一次,结果输得一塌糊涂……第一个欠下赌债的……也是我。」
  「欠钱?」
  「输得惨到家了……我写下了两万圆的借据啊。」
  「嗳,输的是信介,但派你去的是我们所有人,所以这是村子的责任,那笔债也不是信介一个人的债。可是啊,考虑到事情闹上台面的情形,还是当成个人去赌,个人去玩比较好,所以借据是以信介个人的名义写下的。」
  「我家旅馆根本是门可罗雀,哪来的那么多钱?」
  「所以……我们商量之后,决定再一次凑钱,想办法赢回来。然后,我们曾经一度赢到可以赎回借据的地步了,还一路倒赚了不少,可是……」
  「结果在关键时刻全军覆没了,对吧?」富美毫不留情。
  我总觉得是在说自己,和村人一样垂下头去。
  富美更加不留情地说下去:
  「所以……才会不可自拔?」
  「我们……想要钱啊。」
  被八兵卫一句话触发,村人们呻吟似地接二连三发言了:
  「可是我们绝对不是动了贪、贪念啊。」
  「可是欠钱就糟了啊。因为我们连老婆也瞒着啊。」
  「我们不是贪心,我们一点都不贪,可是不至少拿回本金的话,我会被老婆给休了的。」
  「所以大家才轮番上阵,却怎么样都不顺利……」
  「噢噢,大家都拼上了命,可是只有一开始还有赢有输,接下来就完全赢不了了。」
  「那个按摩师傅可强的了,强得要命。他一定是运气好到不行。」
  「结果,嗳,这里所有的人都被迫写下借据了。」
  「债款的总额……听了可别吃惊,现在已经高达五百万圆了。」
  「我们……已经没法回头了。」
  「可是赢不了啊。」
  「怎么样都赢不了……」八兵卫作结。
  「这不就是恶性循环吗?」富美说。
  「就是啊!」小针说道,「四天前我下定决心,将我最后的宝贝——那家旅店的土地跟建筑物的权状拿去赌了。结果……」
  富美叹了一口气。
  她一定是觉得只有「笨蛋」两个字可以形容吧。不,根本就是笨蛋,可是我懂,赌博就是这么回事。尤其像这些村人这种生活纯朴又没什么娱乐的人,一日一陷进去,往往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总之,我感同身受。
  我们抵达那间旅馆的早上……小针信介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在未明的雪中,宛如空壳子一般回到了旅馆吧。然后他发起烧来,昏睡不起。
  太凄惨了。
  然后我想起了富美告诉我们的小针的呓语。
  和尚、和尚……
  请原谅我,请再宽限一会儿……
  在高烧折磨中,胆小的旅馆老板一定是梦见了遭到座头模样的男人讨债的恶梦。
  真可悲,可悲到了极点。
  小针醒来之后陷入绝望,才会进入森林打算上吊。他一定是觉得对不起家人和村人吧。
  「各位,对不起,我又输了……」小针垂下头去。
  「又、又不是你的错。」
  「是那个按摩师傅运气好得跟妖怪一样啊。」
  「像妖怪一样?」
  老师的巨躯猛地一抖。不好。
  富美就像要牵制老师的行动似地问,「真的赢不了他吗?」
  「赢不了啊。」
  「没有作弊吗?」
  「我想是没有啊。」
  「赌博的时候没得耍诈嘛。」
  「说起来,富之市那家伙看不见是输是赢啊。就算是那家伙摇的壶、发的牌,判断胜负的也是我们。」
  「那样的话……你们不是可以尽情耍老千了吗?」
  富美有些困窘似地说,村人们全都大加反驳:
  「怎么可以做那种事!」
  「那样就太没人性了!」
  「我们可没堕落到那种地步!」
  「话是这样说没错,」富美大声说,「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了这种事而上吊,也太本末倒置了吧。」
  村人当然沉默了。
  虽说盗贼也有三分理,但再怎么有理,小偷就是小偷。全村都因为赌博而输得一无所有了,事到如今计较公正不公正又能如何?对条件不利的人耍老千,确实是违背人道,但既然有这样的判断力,一开始就不该赌什么博——村人就算被这么教训也无可奈何。
  「我怎么样都无法信服。」富美盘起胳膊,「那个人真的眼睛不方便吗?」
  「噢,」一个秃头男子举手,「其实,我曾经耍过一次老千。」
  「什么!」
  「你这家伙!」「你这全村之耻!」
  村人群情激愤,八兵卫制止他们:
  「嗳,先等等啊,先听听作造怎么说。既然会在这时候坦白,作造也有了心理准备吧。」
  「嘿,各位,不好意思啊。我啊,在赌骰子的时候押了双,结果出来的是单,我一时鬼迷心窍,就说了是双。」
  「太过分了!」「你还是人吗你!」「简直畜生!」村人们七嘴八舌地骂道。
  「别在那儿吵吵嚷嚷的!」八兵卫制止,「自小就是全村第一倔小子的作造可是下了一大决心才坦白的,你们都给我静静听着。然后怎么了?」
  「哦,结果富之市露出吃惊的表情说:咦?是吗?然后就乖乖认输了。我本来想说如果他坚持说不,应该是单才对,我也要坚称是双,没想到富之市一下子就同意了我的话……结果怎么说,我内疚极了,也就是承受不了良心的蚵仔……」
  「承受不了良心的呵责?」
  「对,我觉得对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这样,实在太过分了。就算是为了村子的将来,也不能耍这种诈。所以我马上就说:我弄错了,是单。」
  「了不起啊,作造。」
  「我刮目相看啊,作造。」
  「这才是我们村子的男子汉啊。」
  作造搔了搔秃头说:
  「可是如果他看得见,应该不会做出那种反应才对。」
  「是啊,我也请他按摩过几次,也在近处聊过,我觉得富之市真的什么都看不见。」八兵卫说。
  「是吗……?」富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后说,「可是……你们不觉得很可疑吗?」
  接着她望向我。
  「可疑?」
  「因为我总觉得很不自然,还是只是心理作用?那个开发事业的计划……还有富之市迁入的时期,以及富之市的境遇、兴趣,这一切不都十分可疑吗?」
  听她这么一说,也并非全然不可疑。
  「那,富美小姐觉得那个富之市是企业历来的人吗?」
  「咦咦……!」村人一阵哗然,「和尚先生,什么意思?」
  「和、和尚?」
  我理了个大平头,好像是因为这样,被当成了僧侣。
  太单纯了吧。
  「就、就是说,呃,假设说……只是假设哦。按摩师傅花言巧语将各位引诱到赌博的深渊里,让你们背上巨额债款。然后把你们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此时企业再度现身提出要求,问你们还要不要卖土地?那么各位……」
  「啊!」八兵卫叫道,「是啊,要是那个企业现在再来……我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卖掉i地。」
  「太高招啦!」男人们吵嚷起来。
  「就是吧?唔,这是一个可能性,可是啊,这个想法的前提是那些赌局全是耍老千,才能够成立。这一点有可能吗……?」
  「可是沼上,就算再怎么样,全胜也太奇怪了吧?」富美歪着头说。
  「一、一开始的时候,他也输了不少啊。」
  「问题就在这里。」富美说道,食指抵住下巴,「我觉得未免巧过头了。原本是一路输,到了真正的关键时刻,却翻盘大赢。等到大家都被拔光了骨头,沉迷赌博不可自拔的时候,就再也不输了。这太奇怪了。」
  「会吗?」
  「如果他能够完全左右胜负——也就是可以自由获胜,应该也可以任意落败才对。」
  富美这么说。说的没错。
  我就是个活证据。
  「这……感觉里头有鬼呐。」
  「可是和尚先生,那么厉害的事,真的做得来吗?要是他真的每次都要老千,我们应该也会发现才是。」
  「就是啊、就是啊。」金平也说,「所以还是不可能有那类诈欺的事。这是碰巧的。只是我们运气太背了,是上天要抛弃村子了。如果可以不要老千就自在输赢,那就是妖怪了。」
  「妖怪?」
  ——不、不妙。
  「就是啊,富之市连牌子都看不到呢。嗳,要是那样还可以耍诈的话……是啊,除非他的眼睛就长在手掌上。」
  「手、手之目!」
  ——更不妙了。
  「是啊,不管怎么想,富之市都只是运气太好。他财运亨通啊,被财神附身了。」
  「附身!」
  我闭上了眼睛。
  老师他……终于喷火了。
  「被附身!一定是的。能够操纵附身妖物的人——附身妖怪师,可以自由自在地操纵财富。这座村子的财富都集中到那个按摩师傅身上去了,对吧?说起来,附身魔物这样的想法机制,就是用来解释共同体的财富不均的。这……完全是附身妖物。你们就像被附身魔给附身似地沉迷在赌博里,每晚出门,精气被吸得一干二净,不是吗?你们被名为赌博的妖怪给拔光骨头啦!」
  「妖、妖怪?」
  「这位老师是妖怪专家。」富美说。
  「大、大师,那个富之市是妖怪吗?」
  「我没这么说。」
  「可是……」
  「我的意思是,」老师加重语气说,「赌博是一种咒术。所谓咒术,就是人为操作天然自然之理的行为。将人类原本莫可奈何的领域的问题拉下来,将其尽情摆布的行为;或尝试自由摆布、想要自由摆布的愿望,就产生出咒术。而这样的想法并非行不通。咒术是有效的,赌博也不例外!」
  老师站了起来。
  「所以你们也不可以放弃!」
  「没错!」富美极感兴趣似地,两眼熠熠生辉,这么说道,「这位老师精通花牌原型的西洋占卜牌,还有它的原型的印度将棋,还有一些莫名其妙,总之是这一类的东西,所以他玩起花牌来是所向无敌!」
  「咦?」
  老师睁圆了小眼睛。看来富美那个时候,在纸门外偷听到了老师那一席塔罗牌讲座。
  所以那个时候她才会一副很冷的样子。
  「那……这位大师……」
  「不,呃……」
  富美交互看了看我和老师,露出微笑:
  「两位一定会为各位想想办法的,对吧?」
  ——什……
  这小丫头说起这什么鬼话来啊?
  「富、富美小姐……」
  「怎样?难道你要就这么见死不救吗?沼上?」
  「什、什么见死不救……老师……」
  「啊……呃……」
  「什么?不用担心啦,到了紧要关头,还有爷爷可以依靠。而且我也继承了财产,不要紧的。」
  富美继承了村木老人庞大财产的一部分。虽然是这样,可是……
  富美似乎受不了哑然的我俩地说,「你们两个实在没出息呐。」
  「没出息……?」
  「这些人不都是些好人吗?的确啦,就算是进退维谷,但跳进赌博坑里实在是个愚笨之举。而且还赌输了,简直逊到家,该收手的时候又不知道收手,因为这样搞到不可收拾,这怎么看都是自做自受,一点都不能说是聪明,半点可以称赞的地方也没……」
  八兵卫、小针和金平,每个人都一脸温驯。他们不断地被戳到痛处,而且还是被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指责,心中的痛更是加倍吧。
  「……可是,大家都是为了村子啊。」
  这是事实吧。
  「怎么样嘛?」富美说,「老师跟沼上,不就是要保留这种村子流传的文化什么的,才开始旅行的吗?还说什么要是坐视不管,这些事物一下子就会消失了、不可以乱开发,难道这都只是在耍嘴皮子吗?什么妖怪、传说,这些东西只要搜集记录下来就好了吗?这些人可是在想办法保护爷爷奶奶过去生活过的村子啊。也就是在努力保存活生生的传说啊。就算村子的形貌变了,只要这些人还留在这里,传说就不会消失。可是村子不见的话,传说和妖怪全都会没了。就是不愿意这样,这些人才在努力啊。他们非常了不起的……」
  富美表情严肃万分地这么说完,回头看了一下,说……
  「……虽然有点少根筋啦。」
  事情就像富美说的吧。
  老师怎么想呢?我望过去一看,天这么冷,老师却汗如雨下。他是会认同富美说的没错,还是豁出去说「这我早就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接下来他打算怎么做……?
  可是老师却这么说了:
  「有点少根筋?不,什么少根筋,根本是没脑筋!心态是值得嘉许,但光凭信念,是保不住村子的!」
  哼!——老师的鼻息让村人们退避三舍。
  「各位太没有知识了!想要在赌博中获胜,首先就得学习。各位知道我国的赌博历史吗!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知识丰富。不是我在吹嘘,就连耍老千的手段,我也知道十几种呢。我也熟知这类技术!……虽然是没试过啦。」
  老师咳了一声看我。
  ——光有知识没用的啦。
  我用眼神这么说,老师再咳了一声。
  「那个按摩师傅玩的赌博是哪些种类?」
  「花牌跟骰子。」
  「哦?原来如此。那玩法呢?」
  「哦,一开始的时候……因为我们也不熟悉玩法,都是富之市甩壶跟发牌。后来大家习惯以后,就轮流摇壶了。不过那是两个人赌的时候,人数多的时候,都是富之市作庄。」
  「原来如此,那有许多种情形,是吧。不管玩什么,你们都完全赢不了吗?」
  「不……每一次输赢倒不一定,但结果算起来都是输呐。撤局的时候我们都是大输,对吧?」
  「是啊,我也在猜单双的时候赢过,可是一时得意,下大注的时候就会输。」
  「搞不好是我们的赌法太笨了。那样的话,是富之市那家伙很会赌喽?」
  「事到如今才发现这有什么用?」老师说,「下注当然也有窍门啊。看你们这样子,就算被人家要了老千,也根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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