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道理。”
“因为苏艾惠和生父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七岁时,只有一些片段的印象,所以我又另外询问了育幼院已经退休多年的前院长。最后拼凑出来的事实大致是这样:苏艾惠的父母亲是美国认识的,两人都是留学生。等女方一取得大学学历,他们就立刻在当地结婚了。后来女方生下苏艾惠却由于难产而死。刘公启还没有拿到博士学位,一面求学一面打工维持生计,一个人无力抚养女儿,便想把她送到女方的娘家,可是女方和娘家那边的关系不好,好像是很反对她私自结婚,不得已他只好透过认识的朋友送到那家育幼院去……
“刘公启一开始似乎曾经回来探望过苏艾惠一两次,然后不知何故就再也没有下落了。无论如何,我们几乎可以确定——如果林浩山并不是刘公启,那林浩山一定认识刘公启!他们的关系极可能就是这件命案的隐形关键!
“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从那位前院长的口中得知关于刘公启的更多消息。他到底在美国就读哪一所大学,现在是生是死,以及他与妻子两人的家人又是住在哪里都无从得知。事情已经经过十年以上,现在要在短时间内找到相关的关系人并不容易。”
“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公布警方资料,让大众主动提供线索。”郑绍德说。
方立为点点头。
2
时间,十一月十一日晚上十点半。三民分局“富商林浩山遭抢劫杀人案”搜查小组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一个初老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对坐相望。
——是高钦福与郑绍德。
稍早的搜查会议非常沉闷,除了确定林浩山商场上的宿敌在命案当夜都有大致可靠的不在场证明之外,法医的验尸报告显示。那具无头尸体的身分,并不是林浩山!
对这一点在场的刑警们无不群起哗然。虽然无头尸体的血型和林浩山本人一致,但根据他以前在医院里所留下的体检资料,他曾经割过盲肠;然而,那一具无头尸体的盲肠却好端端地留在身体里面。
而根据指纹,更确定无头尸体确实不是林浩山本人!
“很惭愧,我们全都被骗了。”高钦福在搜查会议中说明,“不,应该说我们被误导了。我们所搜集到的指纹证据,按照取得的时间顺序有下列四样:命案现场所遗留下来的三种指纹,分别属于朱作明、杜裕忠和林浩山所有,我们将其中林的指纹称为A;B、勒索信上有林浩山和朱作明两人的指纹;C、从林浩山家卧房里采集到几枚指纹。这三种指纹的比对结果是一致的。但是,从那具无头尸体的手上采集到的指纹,和以上的A、B、C完全不一样,也就是说,无论是从体检资料和指纹比对结果,都可以确定无头尸体并不是林浩山!”这使得案情又有了方向完全不同的全新发展。
“组长,你还不打算走?”
“你不也是?”
高钦福和郑绍德又互看了一眼,继续沉默无语。
“再撑下去,我们就不用回去睡觉了。算了,老实告诉你我的想法:只有两个字——沮丧。自从昨天小方在搜查会议上告诉我,被杀的林浩山自行策划了一件绑架案,还使了一招‘无中生有’,变出一个十八岁的女儿,我就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也跟着再变出一具无头尸体来。我一直在法医那边赖着不肯走,非得等到详细的验尸报告出来才肯回来开会。结果,竟然真的被我料中了,那具尸体并不是林浩山,我们查案又得重新来过。”
“记者那边怎么办呢?”
“按照市警局长的说法:拼命压,现在查到的每一件事都不能让记者知道。要是给全体市民知道林浩山是个骗子、绑匪而且还是个凶手,那跟他关系密切的市长,自圆其说的技巧再怎么高明,恐怕也救不了这次选战了!他也真倒霉,竟然在这种时刻和林浩山关系密切。”
“组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在开会前我问的问题啊!我这两天都被搞得心神不宁的问题!”
“喔!你是说杜裕忠怎么离开房间的问题吗?”
“对啊!这个问题和无头尸体到底是什么人应该是一样严重的吧?”
“那个啊——那个根本就不是问题!”
“组长,你什么意思啊?这么不可思议的谜团……”
“我倒是觉得另外一个问题比较严重呢——就是为何在杜裕忠的房间里,找不到半张写好但没有寄出的手稿。”
“这个问题我告诉过你答案了啊!根据杜裕忠母亲的证词,他只要一写好稿子,她就会帮忙寄出去;另外杂志社的主编也说常常收到他的稿件。三十万那么庞大的字数,会天天寄稿也是正常的啊!所以在他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原稿也很合理。”
“是吗?好,那我问你,为什么杜裕忠在失踪的那个晚上没有写半个字?”
“这……”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他的母亲说最后一次寄稿子是在他失踪的前一个晚上,但他的父亲却说他在吃过饭以后就上楼了。在这段时间里,对杜裕忠那种疯狂的写作者而言,他应该会在楼上继续写稿子才对啊!为什么他却没有写半个字?”
正如高组长所言,没错,郑绍德忽略了杜裕忠失踪的那个晚上。
“这件事我希望你务必要查出来,不然,也要请李敢当医师设法从杜裕忠那边得到这方面的证词。”
“我……我知道了。”
高钦福说:“目前命案的侦察,虽然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但该有的警觉心和判断力还是要有。现在你也知道,我们被林浩山摆了一道。不过,事实上这也有助于我们对之前所提出来的疑点,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除了玩‘木箱掉包’的诡计、露出‘照片勒索’的破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我们解决了绑匪为何要用黑布蒙住林浩山的头的谜团。”
“看起来朱作明还是判断错误了。他曾经十分有把握地说。虽然没有看到脸,但还是可以透过声音认出林浩山来。然而,实际上果然有人在冒充林浩山。有本事!扮到声音连朱作明都分辨不出来,这具不知名的无头尸体还真是了不起。这名死者在生前不知道怎么回事,既从林浩山那边得知保险柜的密码,又和绑匪合作假扮林浩山,最后竟然又被绑匪杀害——难道真的是起内哄吗……”
“此外!林浩山本人现在是生是死也完全不知道!”郑回答。
“没错,事实上我在得知验尸的结果之后,曾经打过电话给朱作明,告诉他那具无头,尸体并不是林浩山,但是,他却说什么也认定当天晚上那个黑布蒙面、被割开喉咙的人就是林浩山,那是声音无论如何他绝对不会听错。还真是有够固执。但是,这样却让我有了新的想法,那就是……”
“林浩山说不定也已经被杀了?”
“对。现在的真相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从绑架案到谋杀案,全都是林浩山一手策划的,他既然能找到帮忙他拍摄绑架案假照片的女孩子,也一定有办法找到一个被害的替死鬼,那个人和林浩山的声音很像,所以就被迫冒充林浩山被杀。如此一来,以黑布蒙头才有其合理的意义。
“另外我再强调一件事,现场的指纹搜证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那就是犯罪现场——朱作明办公室只有三种指纹而已!那具无名尸体的双手被反绑,指纹并没有留在那里,反而是林浩山的指纹沾在一些可疑的地方!比如说,保险柜柜门,朱作明曾经说过,戴着狗头面具的凶手作案时并没有戴手套,这样看来,林浩山确实有可能是绑匪之一。
“也就是说,蒙面者只是代罪羔羊,而戴着狗头面罩的两名绑匪,一名是杜裕忠,另外一名就是林浩山本人。这样人数就符合了。
“可是,这种推测也有它无法解释的疑点,那就是这种伎俩只能欺骗朱作明而已,像我们现在验尸报告一出来,马上就可以确定死者不是林浩山了,这样的话,为何林浩山又要带走头颅呢?难道只是为了拖延警方辨识死者身份的时间吗?而且更重要的问题是,那个代罪羔羊怎么可能愿意答应假扮林浩山?那可是关系到性命的事情!
“还有,林浩山为什么要找杜裕忠当绑匪?为什么在命案之后又将他钉在木箱子里?林浩山又是怎么认识他的?我总觉得再笨的犯罪者,也不会去找杜裕忠作绑架案共犯。
“再来,第二种可能性,就是林浩山是绑架案策划人,但谋杀案其实是一件意外,而且林浩山事实上已经死了。正如我们先前所认定的,当晚朱作明所见到的蒙面者真的是林浩山,他真的被绑匪割开喉咙死亡。但绑匪随后所留下的无头尸体却是另外一个人。
“这种推测同样也矛盾重重。这么一来,一开始绑匪根本就不需要替林浩山蒙面了,而且无头尸体的存在依旧无法解释。”
高组长说了许多话,他暂停下来喘一口气。这时候的警察局像过去几天的夜里一样安静,会议室的两个人可以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组长。”郑绍德总算有开口的机会了,“说实话,你提出来的这些问题,我一项也无法帮忙回答。不过,我的想法比较倾向第一种推测,事实上,我这两天都在寻找林浩山和杜裕忠两个人隐藏的关联。接下来的几天我会再继续努力……哎,组长,难道你就真的不肯现在告诉我杜裕忠离开房间的方法吗?”
“我并没有说我知道杜裕忠离开房间的方法啊!”
“那你怎么说那根本不是问题?”
“要离开那个房间,我想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人类的盲点太多了。其实,我只是有一个猜想罢了。那个方法我确定可以离开他的房间,绝对不会被他的父母亲发现。可是,这个猜想有一个前提,需要你来帮忙证实。”
“那到底是什么猜想嘛?”
“据说在国内外很多大学里,常常会举办这种趣味性的智力测验:如何将一枚鸡蛋!从三楼丢下来而不破掉。这你应该有听说过吧?”
“有是有啦,可是……”
“这个题目的答案有很多种,每个人想出来的都不一样,譬如制作一个降落伞让鸡蛋慢慢地落下来……”
“组长,你该不会是认为,杜裕忠自己做了一张降落伞从窗口跳出去吧?”
“不是,不是,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比起鸡蛋这种无生命的东西要落到地面,人类能够采用的方法实在太多了,好比说攀岩工具等等。但社裕忠应该也不会用这么高级的工具。
“那个房间,虽然从门外以铁头锁上锁,而且地处四楼,但并非像密室那样毫无对外的通路。你所谓的那个隐形的通道,其实正是房间里的窗子。没错,要离开房间,只能从那个窗户走。你虽然提出了一个利用双股麻绳脱逃的可能性,但由于房间里无处藏匿麻绳,所以对杜裕忠而言是行不通的。然而,有两种简单的方法可以由窗口离开房间。”
郑绍德点头默默附和。
“我说过这个猜想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有共犯帮助他离开房间。只要有共犯,杜裕忠的房间内不需要藏匿任何逃脱工具。第一种方法:利用梯子。只要共犯在屋外搬来一架长梯,靠在窗口,杜裕忠就能够轻而易举地离开房间了。不过,利用梯子会出现一些问题,那就是杜裕忠的房间位于四楼,那架在上面的梯子至少也需要十公尺。这么长的梯子,搬运上过于麻烦,而且实在人引人注目了。”
“另外还有第二种方法。很简单,只要有人在屋外的地面上,装置一个消防逃生设备即可——救生用的大气垫。这种大气垫只要充满气体,铺在地面上就可让人从高处跳下去而不会受伤。不过,那名共犯若是到了现场以后,才在在地面上铺气垫,那就太浪费时间了。他可以开一辆卡车,将气垫预先充好气,再开车到巷子里去支援杜裕忠,让他从四楼跳下来——你一定记得了,卡车在绑架案中也派得上用场吧?
“杜裕忠之所以当天晚上一个字都没写,原因就是他已经准备好要离开房间了。他在等待。”
第十一章 魔鬼的惊叹
1
“怎么样?还满意吧?”
“这从哪里弄来的?”
“一个朋友那里。”
“多说一点吧,别故做神秘。”
“OK、OK。”
十一月十二日是某伟人诞辰纪念日,虽然各大新闻媒体将“富商林浩山遭抢劫杀人案”与市长未来的政治前途连接在一起,炒得如火如荼,但郑绍德今日仍然可以不需要值勤,如同一般市民在家里好好休息。他前往民生二路上的市立图书馆借出几本神话学、传奇故事类型的入门参考书,花了一个上午继续研读杜裕忠刊登在各杂志上的文章。
令他欣喜的是,投注这些时间与心血,总算让他对杜裕忠的写作概念有一点初步的领悟。杜裕忠独钟西洋文学,而且非常喜欢引用神话与历史典故,加以重组、改写或暗喻心中的幻想。在他的作品里出现许多《圣经》、《希腊罗马神话故事》中的人物,这些人物的名字并没有统一的中文译名,而在郑绍德取得的参考资料里,那些神话人物的译名和杜裕忠写作时所使用的名字大有出入,有些是同音异字,有些则是杜写错了几个字——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杜的字太潦草,编辑校稿时看错;或者他意指的是另外一人……
大多数的名词还是找不到意思。这些拗口的怪异译名充斥整个作品,字里行间因而散透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奇魅气氛。纵然完全无法理解杜裕忠之所以写下这些文字的企图,也不知那些作品究竟隐含了什么深意,郑绍德仍然可以感觉得到他热切的创作情绪。
但他实在寻不出这些故事的逻辑性。它们的内容简直荒诞至极!郑绍德愈看愈觉得杜裕忠的心理状态毫无正常之处。
而在下午时分,郑绍德接到《独家第一手》的谢海桐主编来电。
“郑警官,我有一样东西想让你看看。你一定会有兴趣。”
于是,他们约在七贤路上一家适合谈话的咖啡厅见面。七贤路上有许多考高中、考大学的补习学校,这个时间则可以看见许多天真稚气的男生女生在路上闲逛。
“在媒界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管道。事实上,虽然是竞争对手,但所有办报纸、办杂志的人彼此都认识,有的甚至在学生时代就是好朋友了。和别的行业完全一样。你在昨天查访了那么多家杂志社,别人当然会去猜测你的目的。”
咖啡厅里禁烟,但谢海桐仍然将烟拿在手里,也不点上,却彷佛他正在抽烟。
“我就直说了吧——昨天晚上我和几个朋友在PUB聚会就聊到这件事,大家都很惊讶被警察问到一样的事情。于是大家兴致就来了,纷纷讨论警方为什么要查杜裕忠的事。在场有一个我大学的学弟,在另外一家杂志社工作。他告诉我,他昨天收到一只牛皮纸袋,刚好就是杜裕忠寄来的。邮戳是八日,也就是那个无头的商人——林浩山被杀的前一天。”
那天晚上,杜裕忠之母在晚餐前寄出他的最后一篇手稿。郑想到了。
“里面的稿件,就是你眼前看到的《雅布拉梅宁的圣灵》。当然,原来的字迹十分混乱,我和那个学弟花了不少力气才誊写出前面三千多字。后面大概还有两千字左右,不过比较不重要,都是在讲魔法师雅布拉梅宁曾达成过什么丰功伟业,用诗歌体写成。”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谢海桐意味深长地看了郑绍德一眼。
“好吧。接下来,轮到你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文章中所提到的‘活僵尸术’、‘幽浮之咒’和林浩山变成一具无头尸体有何关联?杜裕忠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这件事情警方不希望媒体知道。”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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