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做的已经做了,镇守北徐州的樊毅,只能竭尽全力御敌,至于战局会如何发展,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
临下城墙,樊猛忽然望向城外西南方向,在那旷野之外,是阴陵大泽。
阴陵大泽,其西端是淮南寿春地界,西南端是汝阴地界,大泽东端距离广陵颇远,但敌军若要绕过寿春、钟离,可以选择走阴陵大泽,突然出现在广陵西面。
。。。。。。
宇文温抬起头,望向东北方向,过了一会收回目光,继续啃炊饼,随后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
摊开手掌,却见掌心有一滩血迹,还有只蚊子的残骸。
没有有效的蚊香,没有喷雾杀虫剂,过沼泽就是这么惨。
宇文温如是想,叼着炊饼拍了拍手,然后拿着炊饼继续啃,看看周围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看着正在芦苇荡里休息的兵马,感慨良多。
马,好多马,他终于不缺马了,所以麾下军队移动速度倍增,作战距离由每日四十里,变成了一百里。
当然,这指的是骑兵作战时的往返距离,如果是直线进攻不需要当日返回,那么只要地形不是太糟糕,每日一百五十里甚至两百里的进攻距离,足以实现许多战术效果。
别的不说,光是穿越沼泽,就不会那么累,不会苦逼的一脚深一脚浅走在沼泽里,受上十几日的苦。
如果是雨季,这里就是水浅不能跑马、水深不能行船的沼泽,搞不好还会陷人、陷马,也亏得现在是隆冬季节,宇文温的骑兵才能平安通过。
问题是隆冬时节居然还有蚊子,这不科学啊!
想到这里,宇文温耳边响起说话声:
秒速二尺,耐寒,出击、吸血、逃脱,瞬间完成,是蚊子中的豪杰。。。
摸了摸颌下小胡子,他收起思绪,一口将剩下的干粮吃完,掏出一个指南针,仔细研究起来。
虽然有向导,但宇文温可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据说当年垓下惨败的楚霸王就是在这里被人阴了,在沼泽里走错方向,错失最后逃命的机会。
宇文温看了一会指南针,再抬头看向东面。
广陵,是在那个方向吧?
辛辛苦苦策划一番,可得一击入魂呐!
第一百一十八章 猎物的踪迹()
清晨,雪后初晴,阴陵大泽一片斑驳,芦苇荡里白茫茫一片,举目望去,分不清那里是芦苇,哪里是积雪。
不过这对于吴小五来说不是问题,他作为猎人,最喜欢在雪后狩猎,因为在雪地里很容易找到猎物的踪迹。
雪后,正是野兔等野物出来觅食的时候,只要运气不差,就一定能满载而归。
他和同伴弯着腰,在雪地里搜寻着猎物的踪迹,不一会便发现一串野兔的脚印,吴小五仔细看了看,发现这脚印刚留下不久。
兔子爱走回头路,因为它认为走过的老路最安全,所以老练的猎人会利用这一点,吴小五当然也不例外。
他拿出小刀,在野兔经过的地方挖了个坑,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夹子,小心翼翼布设好,再用些许枯草将其遮盖。
同伴则拿来些许杂草、树枝,给陷阱做路挡。
所谓路挡,就是要挡住通道两边,让急着逃命的兔子只能通道中间而过,正好踩在通道中间的小夹子上。
做路挡的杂草、树枝,必须用枯草、枯枝,不能用刚折下来的草或树枝,而固定小夹子时,不能绑死,绑在一块不大的石头上即可。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一旦夹子夹住的兔子较大,奋力挣扎之下,那条被夹子夹住的腿会断掉,而野兔若是能带着夹子一起跑,不会断腿,却很快会被拖着的石头耗尽体力。
吴小五很快布设好夹子,然后和同伴一左一右向迂回,过了一会,忽然抡起棍子打芦苇,与此同时大声呼喊起来。
草丛中闪过一道黑影,那是受惊的野兔沿着来时的路逃命,速度很快,吴小五及同伴根本来不及追上,然而那野兔沿着老路逃命时,却被夹子夹住。
强烈的求生**,让这只腿被夹着的兔子继续向前跑,然而夹子后面拖着块石头,野兔虽然拖得动,速度却慢了下来,
吴小五和同伴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拖着石头的野兔很好发现,所以他们不急,两人跟着野兔在芦苇荡里跑了一会,眼见着野兔越跑越慢,他们心知时机到了。
吴小五握着根带叉的棍子快步上前,一下就叉住筋疲力尽的野兔,正要弯腰去捉兔耳朵,却愣住了。
在他面前的芦苇丛中,蹲着一个人,这人身着铠甲,手持刀牌,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仿佛是在出恭。
吴小五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但他随后看见眼前芦苇丛中还蹲着许多人,举目望去黑压压一片,这就不对劲了。
吴小五转身就想跑,却见跟在后面的同伴吓得面色惨白,周围冒出数个弓箭手,搭箭对着自己。
“饶。。。饶命!”
吴小五和同伴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他们只是寻常百姓,没做过什么烧杀抢掠的坏事,如今遇到这伙官军,就怕被对方杀良冒功,砍了人头冒充流贼拿去领赏。
他两个被人拉起来,反绑双手,在草丛里绕来绕去不知道绕了多久,被人押到另一处芦苇丛里,见到一个堆起来的柴禾堆,旁边有许多士兵,或蹲或躺。
当中有几个将军模样的人,见着他两个被押过来,便问随行士兵出了何事。
得知两人误打误撞冲入官军驻地,将领便问起他们的情况来,待得知吴小五住在附近村落,又问起村中情况,絮絮叨叨问了不知多少问题,总算让人给他两个松绑。
但没有放人走的意思。
提心吊胆的吴小五得知官军要在这里驻防,提防北虏游骑,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他两个近期就不能离开,还得给官军做杂务,不由得心中叫苦。
吴小五其实想说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希望对方把他当个屁放了,可见着这些官军手中明晃晃的刀,话到嘴边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被士兵用粗麻绳绑着双脚以作镣铐,开始做起杂务来,而那些官军将士依旧蹲守在杂草丛里,仿佛设下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
吴小五和同伴从上午忙到日落,都没见着野地里有什么猎物的踪迹,当然,猎人狩猎的是野兽,而官军狩猎的自然是敌人。
听说官军要在野地里过夜,明日继续蹲守,吴小五和同伴苦着脸,却无可奈何。
看看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吴小五叫苦连天:这是怎的?谁脑子有毛病不走大路走这芦苇荡啊!
。。。。。。
“没有发现敌军踪迹?你们查探清楚了么?”
“节下,儿郎们在大泽里分散蹲守了数日,未曾见着北虏的踪迹,不要说大股骑兵,就是些许零星游骑都没有踪影。”
“是么。。。。。”
待得部将告退,议事厅只剩下樊猛一人,他看着面前的舆图,想着当前局势,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樊猛作为护军将军,本该领兵在广陵护卫天子行宫,然而周国大举南侵,局势危急,他奉了太后之命,到顿丘驻扎,提防可能经由阴陵大泽偷袭广陵的周军骑兵。
此顿丘非彼顿丘,为侨置县城,位于广陵以西近二百里处,正好在阴陵大泽东面,与西北面钟离之间大概也是两百里距离。
顿丘为广陵的西面门户,如果敌军真的走阴陵大泽偷袭广陵,必然经过顿丘地界。
周军会偷袭广陵么?也许会,也许不会。
樊猛觉得自己若是周军主帅,手握优势兵力,又不缺骑兵,肯定不会傻乎乎憋着劲去啃盱眙、钟离、寿春这种坚城,必然分骑兵突进,绕过各地陈军,直取广陵。
考虑到周军主帅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豳王温”,樊猛知道己方要是一不留神,恐怕要被对方钻空子,所以决不能掉以轻心。
他奉命率军驻扎顿丘,提起十二分精神,派出许多兵马,分散在大泽里戒备,这些兵马一旦发现不对,马上点燃烽火向顿丘示警。
而樊猛的兄长、北徐州刺史樊毅,不久前就遣使至广陵告警,说有种种迹象表明,在钟离和寿春之间的淮水河段,有敌军骑兵渡淮之后,往阴陵大泽里去了。
这是官军游骑在野外巡逻时,根据发现的一些异状做出的推测,但无法确定这支骑兵的具体数量,因为留在地上的大量马蹄印,似乎有许多是伪造出来的。
所以,若真有敌军骑兵渡淮南下,也许只是南下哨探的敌军斥候,故意弄出大军南下的阵势,误导官军做出错误的应对。
当然,也可能是妄图偷袭广陵或者某个城池的周军骑兵主力,用这种办法误导官军,以为是小股骑兵虚张声势,从而麻痹大意。
但无论如何,从保证广陵安危的角度来说,认真提防总好过视而不见。
对此敌情,樊猛自然十分重视,然而他派出去的兵马,在大泽东端宛若猎人般蹲守了数日,却没见着猎物的踪迹。
有没有可能是敌军绕过了他的眼线,甚至绕过了顿丘?
这不可能。
樊猛对此很有信心,他仔细研究过顿丘以西、阴陵大泽以东的地形,在敌军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派出游骑警戒,即便这些游骑拦不住大股敌军,但总是能示警的。
截至今日,各地兵马与顿丘联系通畅,没见有什么异常情况的汇报。
樊猛看着舆图,不由得怀疑起来:莫非是我们想得太多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行()
黄昏,旷野里,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疾驰,有七人各自骑马紧随其后,其中一人年约二三十岁,衣着讲究,看样子颇有身份,其他几人则是随从。
马车后近百步外,有三十余骑紧追不舍,骑马之人俱为男子,衣着寻常,带着弓箭等武器,面色不善,策马紧追不舍。
马车行驶在坑洼的官道上,速度哪里快得起来,一追一逃之间,双方距离慢慢接近。
护卫马车的那个年轻人,回头看了看追兵,面色焦虑,他半路遇伏,许多随从已经伤亡殆尽,眼见着对方渐近,他一咬牙,拿起弓转身射箭。
射出去的箭歪歪扭扭,一个人也没射着,可见箭术不怎么样,相反他的随从表现尚可,好歹射中几名追兵的坐骑,使其速度明显放慢。
但其他人依旧紧追不舍,区区几支箭想要阻挡这些追兵是不可能的,而待得距离接近,追兵也开始放箭,而他们射的不是马,却是人。
几轮箭射下去,护卫马车之人只剩寥寥三个。
俗话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追兵选择射人而不是射马,一来是自恃射术了得,二来是为了不伤害马匹。
对于亦民亦匪的豪强武装来说,马匹可比人金贵,而打劫过路商旅,杀人越货,是豪强武装的日常生活,也是生财之道。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靠着盘剥佃农,一年所得可比不上一次成功的打劫。
对于地头蛇来说,地里只能种粮食,种不出金银财宝,只有靠打劫,才能有效、快速积累财富,唯一的问题是要做得干净,不然让官府找到蛛丝马迹,那可是要破财免灾的。
值此兵荒马乱之际,官府却没空管区区商贾遇害事件,所以对于各地地头蛇来说,此时正是发横财的好机会。
更别说这种带着漂亮女眷的旅人,可不是那么好遇到的。
美人,可是比金银珠宝还要珍贵的宝物,如此良机,自然不能错过。
在驿站里收买眼线,寻觅合适的目标,然后在其必经之路设伏,这一套大家早就熟得不行,如今目标被咬住,哪里容得对方逃脱。
扑向猎物的狼群,终于将对方围住,困兽斗的年轻人,三两下就被人打翻在地,然后被人一脚踩着,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几个男子扑向马车。
哭喊声起,一名身着不凡的女子被人拖下马车,当众人看清其容貌时,不由得两眼放光。
女子头绾堕髻,青丝垂肩,衣裙散发淡淡香气,面若夹桃,眉目如画,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让人见了心跳不已。
又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看上去宛若一株在风中摇曳的后庭花,让人顿生“我见犹怜”的念头。
为首之人见着如此美女,魂魄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不由自主走上前,那女子明显受了惊吓,见着面前虎狼环绕,而夫君又被人踩在脚下,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年轻人见着妻子被恶贼所获,又见贼人首领靠向妻子,急的喊起来:“放开她!尔等无耻之徒,可知。。。”
“可知什么?可知老子一晚上能弄她几次?哈哈哈哈哈!”
为首之人笑起来,看着被手下踩在地上的年轻人,又看看眼前惊慌失措、话都说不出的美人,只觉得那话儿躁动不安。
走上前句,一把捏住美人的下巴,见着美人无力的挣扎和哀求,正要去亲,耳边传来声嘶力竭的声:“禽兽!禽兽!”
“禽兽?那老子若是放开她,岂不是禽兽不如。。。。”
话音刚落,他脑门上便钉了一支羽箭,旁边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被纷至沓来的羽箭射中,只是数息时间就伤亡惨重。
骑马在一旁放风的数人,调转马头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被绊马索绊倒,挣扎着起身想往草丛里钻,却被草丛里冲出来的一群人抓个正着。
绝处逢生的年轻人连滚带爬冲上前,紧紧抱着瘫倒在地的女子,而半死不活的车夫以及两名随从,呆呆的看着草丛里钻出越来越多的人。
这些人身着戎服,有的人还穿着铠甲,看打扮应该是官军。
一名将领模样的男子,年约三十出头,样貌端正,身材魁梧,走到年轻男女面前,看看满地尸体,吩咐士兵收拾残局,又看看这两位,行礼道:“这位兄台,没事吧?”
似乎是广陵一带的口音,年轻人闻言扶着女子起身,一起向将领行礼道谢,随后问:“某姓徐,此为内人,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那将领连说“不客气”,听得年轻人问他们为何在这荒郊野外出现,只说是奉命移防,口风很紧。
将领没多说,年轻人当然也不好多问,不过放心不少,毕竟有了官军在此,他一行人的安全至少有了保障。
马车再度前进,在兵马的簇拥下沿着官道向前行驶,走了大概一里地,转过一处丘陵,却见前方官道两侧旷野里,有许多人在扎帐篷。
而道路南侧数十步外是江岸,那里有许多马匹在游荡,看样子是官军在饮马。
见着如此之多的战马,徐姓年轻人十分惊讶,这支军队的骑兵至少有上千,数量之多,怕不是朝廷哪支主力队伍正在移防。
我自西向东而来,一路上没见着什么兵马,看样子这支队伍是向东前进。。。。莫非是增援广陵么?那太好了!
年轻人如是想,随着士兵入了营地,然后急着见这支军队的主将,待得见到对方时,不由得一愣:好年轻的将军!
他行礼后先自我介绍:“太子舍人徐德言,见过将军,徐某携家眷前往广陵,半路遇贼,多亏将军部下相救!”
那将领闻言看了看徐德言,片刻后答道:“原来是徐郎中,何以言谢?此乃吾辈分内之事。”
太子舍人,品秩似郎中,故而有此一称,徐德言听得对方说话明显不是吴地口音,不由得一愣。
待得听对方自我介绍姓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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