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最后一道防线,宛若龟甲一般,对方想要做什么,至少要先把被褥扯开。
宇文温看着紧闭双眼的陈媗,看着那红扑扑的漂亮脸蛋,又看看那抖抖索索的被褥,有些好笑,却不说破,在卧榻一旁书案边坐下。
陈媗紧张万分的抓着被褥,她知道自己力气不够,无法反抗对方,又躲不了,也跑不掉,只能装病,能拖一天是一天。
“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让陈媗心中一紧,随后把脸埋进被褥里。
这声音让她想起晃动着的贵妃,想起那让人不敢多看一眼的场景,再想到自己日后怕是也要如此,捂着嘴晃动着,不由悲从心来。
宇文温坐在竹制胡床上,翻看带来的书,边看边抖脚,当然,他这是故意的,为了制造某种氛围,让“病人”想起某个场景,是为以毒攻毒。
他并没有抖脚的习惯,但有时会如此,不是常态,毕竟这种做法在公众场合有些无礼,养成习惯不好。
听见榻上传来抽泣声,宇文温很满意自己恶作剧的效果,见着对方被此举吓到,他开口说:“公主病好了么?若好了,就伺候寡人吧。”
陈媗闻言身体颤抖,紧紧抓着被褥,几乎要哭出声:“妾身体不适,暂时不能伺候大王。。。”
自称“妾”,是这个时代女子的普遍用语,宇文温看着这个蒙着脸自欺欺人的“鸵鸟”,有些小激动。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陈叔宝之妹妹宁远公主,应该就是原本历史上的宣华夫人,仁寿宫之变的女主角,红颜薄命的例子。
但现在,只是一个受惊吓的弱女子,在宇文温面前,毫无反抗能力,但他不打算霸王硬上弓,因为格调太低。
所以还是得走套路,来个“试用”。
第十二章 试用(续)()
时间很宝贵,宇文温看着陈媗,直接切入主题:“公主既然不愿意如贵妃那般,寡人不勉强,那么,公主今后有何打算,是出家,还是自食其力?”
抽泣声渐渐变小,陈媗纠结了一会,扯着被褥坐起身,不断后退,最后蜷缩在角落。
即便如此,陈媗也知道这毫无效果,对方若是扑过来,她没有招架之力。
怯怯的看着豳王,陈媗鼓起勇气问道:“那。。那大王如何处置妾呢?”
宇文温闻言一笑:“公主想回建康么?”
陈媗愣愣的看着宇文温,她当然想回建康,想回到母亲身边,但她不是傻瓜,能想得到对方不会平白无故放她走。
怕不是要。。。
陈媗想起昨日贵妃的模样,泪水夺眶而出,又开始哭起来,哭得梨花带雨,真是让人见了心疼不已。
然而宇文温不心痛,虽然陈媗长得很漂亮,再长上几年会更加漂亮,但对于宇文温来说,这不是陈媗可以“病娇”的理由。
“回建康,那是不可能的,寡人受人所托,不会放公主回去,但也不会为难什么,公主便在那山庄住下,当然,贵妃是不会回那山庄了。”
陈媗捂着嘴,哭声渐小,看向宇文温,啜泣着问:“那。。。那妾要在那山庄住多久?”
“了此余生。”
陈媗闻言不知如何回答,她知道自己只能任人处置,若一人住在那山庄,虽然有侍女服侍,却迥然一身,无依无靠,说不定病了都没人嘘寒问暖。
甚至平日里都没人聊天,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贵妃从了这位豳王,不会再和她一起住,陈媗想到这里,低头不语。
宇文温见状问道:“公主若是想留在王府,可以,做事,和其她仆人一般,每日里在王府做事,时不时能见着贵妃一面。”
这个选择好像不错,陈媗有些怯怯的问:“那妾能做什么?”
“这得看你会什么了,既然是做事,那就是仆人,没福享,但有工钱拿。“宇文温化身面试官,又开始面试“应聘者”。
“试用期三个月,工钱五百文,包吃住,四人间,五日一休,做得好,提前转正。。。当然,届时就没有宁远公主了,只有陈娘子。”
陈媗呆了半响,宇文温所说,就是让她当侍女,不过这倒是其次,她不知何时才能出去,届时母亲还在不在世都两说,想到这里,眼泪水吧嗒吧嗒就落下来。
“嫌少?寡人说了,这只是‘试用’,做的事不同,收入也不同,若不大手大脚花钱,一年可以攒下好几贯呢,不比寻常人家差。”
宇文温越说越来劲,巧舌如簧,开始招揽陈媗到王府“打工”。
首先问对方厨艺如何,如果厨艺了得,且有拿手菜,做厨娘的话一个月收入一千五六百文是没问题的,当然,厨房里油烟大,会辛苦一些。
画风转变得太快,陈媗一下子没回过神,但她自幼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会烹饪,连水都没烧过,于是默默摇头。
宇文温又问对方绣工如何,若绣工了得,一个月“底薪”加“提成”、”打赏“,两千文没有问题,但前提是手艺出众,能让王妃和院主们高兴。
这下陈媗有了信心,在宫里时,母亲让女官教她绣工,练了几年,绣工还是不错的。
然而当她看到宇文温拿出的一方手帕,看着上面那漂亮的图案,默默的摇了摇头。
宇文温皱了皱眉头:“沏茶呢?为寡人。。。算了,为王妃、院主沏茶,沏得好,有赏,工钱也不低。”
“这个。。不会。。”
“园艺,打理盆栽,会不会?”
“不会。。。”
宇文温接连说了几个“工种”,陈媗的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不过答案都是一样的:“不会”。
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金枝玉叶的公主,哪里会这种仆人才需要具备的技能。
被宇文温这么问了一轮下来,陈媗的头愈发低了,她意识到自己除了美色,好像就真的没什么特长。
听得对方又问“公主究竟会什么”,陈媗没回答,片刻后捂着嘴哭起来,眼见着越哭越大声,却被宇文温一声冷哼吓停了。
见着这小娘子的信心被碾碎,宇文温很满意,想了想,又问:“公主养过鸟儿么?鹦鹉什么的,给寡人养鹦鹉,总会做吧!”
“啊?”
“就那只白鹦鹉,公主伺候它,喂水喂食,提着鸟笼四处走走,总该会吧?”
陈媗觉得自己应该能做到,她在宫里养过鸟儿,包括鹦鹉,虽然这些鸟儿都是宫女打理,但好歹算养过,她觉得鹦鹉很好养的,于是点点头。
然后问工钱几许。
自幼长在深宫的陈媗对钱没有概念,如此问,是想攒钱,日后若有机会,就给自己赎身。
不知不觉中,她被对方带了节奏,忘记了昨日那场刺激。
“工钱嘛。。。”宇文温沉吟着,“那鸟儿话多,成日里叽叽喳喳的,公主要陪着它说话,不容易。。试用期每月一千文工钱,转正后两千文,有无问题?”
“啊。。那。。”陈媗不太清楚每月两千文的收入是多还是少,但觉得生活有了盼头,又问:“那鹦鹉喜欢听什么呢?”
“天知道这鸟儿喜欢听什么,公主陪着闲聊就行了,实在不行,读报纸都行的嘛。”
陈媗第一次听到“报纸”这一名词,不由得好奇:“请问,何为报纸?”
。。。。。。
翌日午后,豳王府后院一隅,处于“试用期”的鹦鹉饲养员陈媗,正与鸟笼中的白鹦鹉对话,这白鹦鹉浑身雪白,脑袋上却有一撮杂毛,故而得名“一撮毛”。
陈媗听之前饲养“一撮毛”的仆人说,这鸟儿来自林邑国,很有灵性,据说是鹦鹉中的鹦鹉。
陈媗又听得一些介绍,说这鸟儿讲起话来很刁钻,极其难伺候。
王府里的小家伙们知道这鸟儿的厉害,所以经历了最初的新奇之后,纷纷避而远之,谁也不愿招惹“一撮毛”,否则就是嚎啕大哭的下场。
对此,陈媗觉得是不是言过其实了,她觉得养鸟很简单,和鹦鹉说话也很简单,于是现在尝试着和“一撮毛”交谈,顺便打发时间。
然而陈媗说着说着就发觉不对劲。因为这鸟儿说的话太夸张,什么“春天到了,又到了繁殖的季节”,什么“小娘子,你面带桃花!”
这种话,陈媗听了面红耳赤,哪里还答得上来,偏偏对方还不依不饶,不断的说。
尴尬万分的陈媗,这才想起昨日宇文温所说“那鸟儿话多,成日里叽叽喳喳”是何意思,见着几个侍女远远看着她捂嘴笑,窘得无地自容。
情急之间,她拿起今日刚到的报纸,要念上面的“新闻”给白鹦鹉听,结果一看标题,说什么“不可不知的真相”,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
“真相,这哪里是真相呀!”
陈媗看完之后埋怨起来,她发现自己被标题骗了,不过虽然有上当的感觉,但觉得这报纸不错,自己足不出户,就能知道城里发生的事情。
鸟笼里的“一撮毛”,听到“真相”二字便来了劲:“真相,什么真相?”
陈媗答道:“这新闻都是骗人的,写新闻的人没良心。”
“良心?你有良心么?”
面对白鹦鹉突如其来的发问,陈媗回答:“我当然有良心!”
“哈哈,你有良心,你有真相么?没有真相,说这许多话作甚!”
陈媗愣了一下,听出来这鸟儿是在讽刺她,想到连只鸟儿都在欺负自己,委屈得紧,随即双眼发红,泪如泉涌,捂着嘴往外跑。
刚跑了几步,迎面撞见走来的宇文温,陈媗不由得立定,见着对方瞪她,便低下头,绞着手。
宇文温看看陈媗,又看看鸟笼,随即板脸:“怎么,旷工?刚上班第一天就旷工?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不不不。。。。妾。。妾。。。”
陈媗说话一抽一抽的,泪水都被对方吓回去了。
“那请问,你如今在做什么?”
“妾、妾只是,只是觉得这鹦鹉有些讨厌。。。。”
“讨厌?这是糊口啊陈娘子!”
第十三章 车水马龙()
“得空多喝水,有益健康!”
“为何说喝水有益健康?”
“不喝水你会得结石!”
“结石是什么?”
“你修为不够,是不会明白的!”
“那你的修为呢?有多少了?”
“已经是炼丹后期了!”
陈媗闻言一笑,看着笼中的白鹦鹉“一撮毛”,从布袋里掏出一些米粒,摊在手掌上,喂白鹦鹉吃下,同车的几名侍女默默看着,见她居然能和大王的鹦鹉交流,十分佩服。
大王的这只白鹦鹉,说话很刁钻,嘴巴不饶人,寻常人很难与其“交谈”太久。
世子及其他几个小郎君、小女郎们,都被这鹦鹉气哭过,却又喜欢听这鹦鹉“饶舌”,侍女们觉得新来的陈娘子能和白鹦鹉交流,真的很了不起。
对于侍女们来说,新来的陈娘子有些笨手笨脚,因为对方似乎什么都不会做,连洗衣服都不会,长得貌若天仙,大王却不收,让其养鹦鹉。
如今看来,陈娘子能和白鹦鹉做“朋友”,让她养鹦鹉再合适不过。
别人怎么想,陈媗不知道,她是真的要做事,所以好不容易才摸清这鸟儿的脾气,哭了不知道多少次,终于有了心得,能把白鹦鹉“一撮毛”照顾得舒舒服服。
见着白鹦鹉很活泼,陈媗又问:“一撮毛,你会唱歌么?”
“会呀!”
“那你唱一支歌呀。”
“凭什么?”
陈媗闻言拿出几粒米,喂着白鹦鹉吃了之后,期待的问:“现在能唱了么?”
“呵呵。”
几名侍女见状捂着嘴笑,陈媗有些无奈,又喂了几粒米,白鹦鹉吃饱喝足,理了理翅膀,然后发声:“开始吧。”
“啊?”
“唱歌,开始吧。”
陈媗只觉得无奈,这鸟儿好像成了精,似乎有时候比人还聪明,自己白白喂了许多米,对方却耍赖。
白鹦鹉见着陈媗有些默然,在架子上挪了挪位置,叫了几声,说道:“好嘛,我来唱首。。。”
“你要唱什么歌呀?”
“提问前请举手,你的礼貌在哪里?”
一本正经的语气,让陈媗和几名侍女笑起来,行进中的马车有些摇晃,让她们身形有些摆动,但白鹦鹉不受影响,说道:
“当。”
陈媗几个等了一会,见白鹦鹉没唱歌,正纳闷,却听对方说:“请鼓掌。”
“你还没说唱什么歌呢。”
“当。”
“哈?歌名唤作《当》?”
“是,听过当当当么?”
陈媗很好奇:‘’什么是当当当?“
“当当当,就是。。。。”
白鹦鹉顿了顿,唱道:“欧尼油,楞伴我取西经,欧尼油~,楞杀妖怪除魔~“
怪异的音调,莫名其妙的歌词,让陈媗和其她人捂着嘴笑起来,陈媗笑得最开心,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只白鹦鹉,给她带来了欢乐,忘掉了烦恼,每日里伴着白鹦鹉,时间过得飞快,而“四人间”的住宿条件虽然不比从前,但她却适应了。
同宿舍的三位侍女,此时与她同车,作为搬迁队伍中的一员,前往千里之外的亳州。
自从她在豳王府开始做事,进入“试用期”,无论愿意与否,都要经常与人交谈,渐渐地融入侍女们的圈子里。
原本郁郁寡欢的陈媗,开始有说有笑,如今明显开朗了许多,除了没有母亲陪在身边,她比在建康台城里开心许多。
虽然要自己洗衣物、叠被子、打饭、洗碗,穿的不再是绫罗绸缎,但陈媗有了可以倾心交谈的朋友,在王府里过得很开心。
不再像之前那样,寸步不离张贵妃,把对方当做主心骨,没了不行。
欢声笑语之中,车内气氛愈发轻松,几位侍女开始憧憬,憧憬未来。
她们当然希望能被大王看中,成为院主,不光能锦衣玉食,还有大王时不时嘘寒问暖,因为大王对几位院主都是很好的。
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夫君,这不就是大多数女子所期盼的么?
陈媗听到这里觉得有些尴尬,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包厢里的情景,她当时明明看见贵妃一脸痛苦的样子,所以才吓得不行。
如今想想,好像不是那回事,当时贵妃的表情更像是很享受。。。
心乱如麻的陈媗低头不语,耳边传来同伴的窃窃私语:“听说了么,亳州的王府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到了亳州,就能住下了。”
“那么快?王府是新建的么?”
“好像是改建的,所以才能这么快建好。”
“哎呀,不知到时候,我们四个是否还是一个宿舍。”
见着陈媗低头不语,有侍女促狭的笑道:“陈娘子,肯定不会和我们一个宿舍了。”
“为何?”
“因为她那么漂亮,肯定会成院主的呀!”
陈媗闻言窘得面颊泛红,想说些什么,却被同伴起哄:“陈娘子到时候成了院主,得大王百般宠爱,必然早生贵子。”
“别、别乱说。。。”
陈媗急了眼,却说不过对方,情急之下伸手去掐,几个人在车厢里打闹起来,气氛愈发活跃。
不知不觉中,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说话声,有侍女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随后面色一喜:“到驿站了!”
“下车休息,下车休息!”
“下车排好队,不要乱走!”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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