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王妃交出来!”
年岁颇高的寺主虽然见多识广,但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瞬间吓得面色惨白,连话都说不利索。
病急乱投医的柴典卫,把寺主认作幕后主使,不依不饶要对方交人,情绪越来越激动,眼见着寺主就要被一刀抹脖子,有人将柴典卫劝阻。
那是闻讯赶来的暗探头领,得知王妃被人掳走,震惊之下还算比较冷静,先劝住柴典卫,然后让寺主立刻派人协助,带着侍卫去各处库房检查。
与此同时,让遇袭的侍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讲一遍,看看是不是漏了什么线索。
很快,目标锁定在一名法师身上,那法师先前就和安固王妃颇为熟稔,方才王妃入大殿时遇到偷儿,侍卫们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捉贼上,而这名法师刚好在大殿里。
她和王妃交谈起来,大概说的是一些佛经,后来似乎对方有什么事要说,于是王妃跟着对方转入殿后某禅房。
这名侍卫当然跟着一起过去,就在王妃进入禅房的时候,跟随其后的侍卫遇袭,不过他反应很快,躲过了背后抡过来的木棒,但却被来袭的一名女尼打翻在地,头上被对方套了布套。
布套上带着绳扣,一扣上就是死结,时候侍卫脑袋上挨了几下,只觉得头昏眼花。
所幸事发时,附近有女尼和香客看见打斗场面,当场惊叫起来,所以贼人没来得及灭口就跑了,他折腾了一会才把头套扯烂,却不见了王妃及侍女的踪迹。
事发处的禅房,柴典卫第一时间就冲进去,但房内空空,王妃、侍女、那名法师及女尼都没了踪影。
暗探头领沉吟片刻,带着人转回那禅房,细细搜寻了一番,最后竟然在墙角发现一道暗门,推开之后进入隔壁禅房,在那里仔细搜寻一遍,在坐榻下发现一处地道入口。
看着那黑洞洞的地道入口,柴典卫心都凉了:贼人恐怕一早就挟持着王妃走地道外逃,而他,却带着人在寺内搜寻,现在才找到地道入口,恐怕已经晚了。
他不顾危险,第一个钻了进去,其他人也余贯而入。
刚下到地道底部,柴典卫就被一道木门挡住,他顾不得那么多,手脚并用一通乱打,将木门打破,手也多处受伤。
因为急切间没有火把,柴典卫一行人在地道里摸黑前进,这地道颇为宽敞,一个正常身高的男子,在地道里可以站起身从容前进。
地道内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木桩支撑,看上去十分牢固,而摸索前进的柴典卫,发现地道侧壁相对光滑,似乎不是短时间内仓促挖出来的。
他没有火把,看不清地道内动静,一旦有机关,那就必然中招,但事关重大,由不得柴典卫犹豫,他不顾一切向前快步前进走,接连摔了几个跟头后,学精了。
探出一只手在前方,以便碰到拐角时能提前摸到,不至于撞得鼻青脸肿。
就这么走了不知多久,手摸到墙壁,柴典卫停了下来,发现到了地道的尽头,他用双手摸索了一遍,发现这不是墙壁,而是一块堵路的扁平石头,也许是块石磨。
这挡路的石磨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推开的,柴典卫和相继跟来的侍卫们只能掉头,原路返回。
好不容易出了地道,刚出禅房,柴典卫和部下却被人一拥而上按倒在地,他拼命喊冤枉,却被人往嘴里塞了破布,再无法说话。
此时的妙胜尼寺,已经被重兵围住,寺内到处都是士兵,而寺里的相关人等,全都被看押起来,柴典卫等安固王府侍卫,全都被士兵五花大绑。
一名带兵将领看着柴典卫,哼了一声,大手一挥:“将人犯分别看管,莫要让他们串供!”
安固王妃的安危干系重大,不能被人欺负,也不能出什么“意外”,所以京兆尹对于安固王府的安全十分上心,若王妃和世子出行,还会额外加派人手“随行护卫”。
今日王妃出府,到妙胜尼寺上香,其行踪官府是知道的,一旦有事,巡城兵马会很快赶到。
如今人不见了,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事发时妙胜尼寺里的人都有嫌疑,安固王府的侍卫,也不例外。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喊捉贼!
第二百四十二章 同病相怜()
皇宫,午后,结束值守的左宫伯尉迟嘉德回到官署,在休息室摆出小香炉,向一尊佛像烧香祈祷,之后脱去靴子躺在榻上小憩。
回想起方才陪伴假天子的情景,不由得有些唏嘘,虽然天子是假的,但对于尉迟嘉德来说,却有些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指的是身陷囹圄,不得自由。
数月前,尉迟嘉德的外甥宇文维城,和尉迟嘉德的姊姊尉迟炽繁、尉迟明月,被人从皇宫带走,经由地道出宫,随后不知所踪。
朝廷不能没有天子,于是有了个假货坐在御座上应急,这位就是如今的天子。
宇文维城在时,好歹身上流着一半尉迟家的血液,娘家人总不至于亏待他,而如今。。。。可想而知,这个假天子的日子实际上可不好过。
尉迟嘉德被任命为左宫伯,经常在皇宫宿卫,看着这如履薄冰的假天子,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那是十年前,天元皇帝崩,随后政局突变,外戚杨坚把持朝政,而尉迟嘉德的祖父尉迟迥在邺城拥立新君,长安和邺各有一个朝廷,随即战争爆发。
年幼的尉迟嘉德和兄长们随后倒了大霉。
他们兄弟几个被杨坚派人抓了,软禁在长安,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虽然有堂叔尉迟安时不时来探视一二,但尉迟嘉德知道,自己小命不过是杨坚一念之间的事。
堂叔尉迟安,投靠了杨坚,所以才能在长安朝廷有一席之地,但对方无力多做些什么,尉迟嘉德及兄长们,是“逆贼”尉迟迥的亲外孙,拉出去砍头理所当然。
若不杀,净身后送入宫中当宦官也是理所当然。
年幼的尉迟嘉德早慧,自己琢磨出这一残酷事实,随后惊恐万分,却无依无靠,只能于无人处蜷缩着瑟瑟发抖,独自落泪。
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所以他早早就体会到“风声鹤唳”是什么样的滋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担惊受怕,硬是让活泼开朗的尉迟嘉德性格巨变,变得唯唯诺诺、胆小又有些不善言辞。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尉迟嘉德担惊受怕七八年,即便后来回到祖父身边,出继给三叔做嗣子,但已经被环境强行扭转的性格一时半会很难改。
如今的尉迟嘉德,给人的感觉就是有些木讷,但这不代表尉迟嘉德蠢,他心里像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如今担任左宫伯,实际上就是祖母王氏在变相软禁他。
身为左宫伯,统领宫内侍卫,要经常入宫宿卫,轻易不得离开,如此一来,尉迟嘉德就等于被变相软禁在宫里,祖母就是以此限制他和母亲(嗣母)王氏的活动范围,免得被安固王尉迟顺暗地里派人接走。
然后一家人投奔尉迟顺的女婿、邾王(西阳王)宇文温。
这是尉迟嘉德自己琢磨出来的心得,没有任何人“点化”,甚至即便母亲没说,他也能从总总迹象中猜出,姊姊和小外甥已经平安回到姊夫宇文温身边了。
有时候,他宁愿自己不要那么聪明,懵懵懂懂过日子该有多好。
若能那样,当年在长安,就不会为了随时可能掉脑袋或者被阉而心惊胆颤,此时此刻,他就该高高兴兴在宫里做官,为了成为左宫伯而雀跃不已。
傻人自有傻福,聪明人就会有数之不尽的烦恼,尉迟嘉德时常如是想,现在他只能尽量不想那么多。
他身边的同僚、属下之中,应该有人身负暗中监视职责,而尉迟嘉德只能假装不知,强颜欢笑和同僚、属下打交道,在皇宫里宿卫时,虽然自己身份尊贵,但实际上身边有一堵无形的墙,让他形同坐牢。
如此处境,就和那个假天子差不多。
假天子知道没人真的把他当天子,却又必须把自己当做真天子,所以每天都在演戏,一出假得不行的戏,君臣每天如此演戏也是很尴尬的。
尉迟嘉德目睹假天子的处境,自然有了同病相怜的感受,对方没有未来,而自己和家人,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他的姊夫、邾王(西阳王)宇文温已经派兵攻占黎阳关,距离邺城不过百余里,若对方真的攻进来,尉迟嘉德倒不怕,因为姊夫肯定会护得安固王府周全。
问题在于,他祖母和他父亲(嗣父)关系有些微妙,父亲领兵在外,他和母亲就是人质,万一父亲那里出什么状况,或者祖母认为他的父亲出了什么状况,届时身为人质的母子俩,境遇怕是堪忧。
此情此景,又让尉迟嘉德想到了十年前,那朝不保夕的生活,长期精神紧张造成的后遗症,让现在的他不由自主的害怕。
母亲因为担心父亲,担心女儿、女婿,时常去妙胜尼寺上香,而经常莫名害怕的尉迟嘉德,却要宿卫皇宫,无法借着陪同母亲为理由,在寺里上香,求得心灵的些许平静。
所以,他只能在官署里,于闲暇之时,自己在小香炉里插几只香,向自己带入宫的一尊小佛像焚香祷告,祈祷佛祖保佑他全家平平安安。
躺在榻上小憩的尉迟嘉德,渐渐倦意上涌,忽然耳边传来敲门声,将他惊醒。
他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来抓自己,瞬间便拔出枕下藏着的匕首,随后回过神,稳了稳情绪让对方进来。
一名年轻侍卫笑眯眯入内,双手奉上一封请柬。
对方即将乔迁新居,少不得请好友热闹一番,于是请直属上级尉迟嘉德于五日后,到自己新宅作客,当然,同去的还有许多同僚,都是些年轻人,到时候大家一起快活快活。
按惯例,权贵子弟多宿卫皇宫,邀请尉迟嘉德喝酒快活的侍卫,同样是权贵子弟,如此人情往来,其实很常见,尉迟嘉德乐得和属下搞好关系,当场就应允了。
三日后他就结束宿卫出宫回府,届时如无意外,自然是可以去聚一聚的,母亲经常鼓励他和同龄人往来,所以对于这种正常的交际,想来也不会有意见。
郑重收好请柬,尉迟嘉德和对方边喝酪桨边聊,那侍卫时不时为他添酪桨,颇为殷勤。
待得对方告辞,尉迟嘉德躺在榻上抓紧时间打盹,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肚子有些咕咕作响。
又过片刻,觉得不对劲,他赶紧起身往厕所走去。
来到厕所,却见有宦官清理粪坑,他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冲了进去。
一通噼里啪啦之后,尉迟嘉德只觉一身轻,更衣完毕后正要离开厕所转回官署,未曾料脑后生风,随即“嘭”的一声,后脑勺挨了一记重击,随即两眼一黑,倒在地上。
动手的正是那名清理粪坑的宦官,身材瘦弱,却有出乎意料的力气,随后又有一名宦官入内,两人一起将昏迷不醒的尉迟嘉德往一旁拖去。
厕所后停着一辆马车,上面装着几个大木桶,臭气熏天。
每个木桶都装满粪便,但其中一个木桶打开盖子后却空空如也,木桶内有隔板,这隔板将木桶分为上下两层。
下层很宽,在桶壁开着难以察觉的孔洞,似乎作为通气所用,而上层却只有一尺的深度。
宦官往尉迟嘉德嘴里塞了些药丸,随后两人一道,将尉迟嘉德小心放入这个大木桶里,仔细盖上边缘包着皮革的隔板,然后浇上粪汁。
如此折腾,可以在别人打开木桶时,因为看见面上的粪便,就会认为整桶里都是粪便。
两名宦官将大盖子盖上,随后驾驭着马车,向宫门缓缓驶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周全()
“让开,让开!不想死的全都让开!”
开路的骑兵策马疾驰在街道上,口中不住咆哮着,路上行人见状纷纷躲避,唯恐慢了半分被马匹撞上,届时非死即残,哭都没地方哭去。
气势汹汹的骑兵呼啸而过,足有百余骑之多,紧随其后是快步小跑的步兵,个个披坚执锐,带着弓弩、扛着长矛,沿途百姓见状心知城里必然出了大事,纷纷往家里跑。
逆贼依旧占据黎阳关,距离邺城不过百余里,为防备城中有逆贼内应,故而巡城兵马比往日多了一倍,官军此时在城里大动干戈,一定是要抓逆贼党羽,百姓们生怕被连累,只能尽量避开。
免得被官军看不顺眼下令抓了去,届时严刑拷打一番,恐怕小命不保。
沿街前进的兵马,冲入一处平民聚集的里坊,那里已经聚集了士兵,将此及邻近里坊的进出口守住,待得援兵一到,大搜查随即展开。
兵挨家挨户搜查,到处都是哭喊声、叫骂声、犬吠声,一片鸡飞狗跳的情景。
随后赶到的崔子枢,听着这动静,不认为有何不妥,他来到一处院落,看着一辆散发着臭味的马车,皱着眉头问现场勘查的官员:“确定这就是从宫中出来的粪车?”
那官员点头称是,随后介绍起具体情况来。
今日,宫中一切平安,忽有蜀王府那边派来的人入宫要见尉迟嘉德,侍卫们这时才发现,任左宫伯的安固王世子尉迟嘉德没了踪影,大家里里外外找了一遍,竟然找不到人。
如此一来,人们发觉事情不对劲,把尉迟嘉德当日的行踪捋了一遍,侍卫、宦官们之中最后一个见到左宫伯的人,说看见对方往厕所去了。
然而厕所空空如也,依旧找不到尉迟嘉德,但粪坑有清理过的痕迹,于是疑点转移到那辆运粪出宫的马车上,一番顺藤摸瓜下来,四处搜查的队伍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找到失踪的粪车,却没找到人。
根据左邻右舍的描述,闻讯赶来的官军随即展开搜查,但根据种种迹象表明,这里可能只是贼人遗弃马车之处。
崔子枢拿出手帕,捏着鼻子靠近地上一个开口的大木桶,这个木桶内壁“黑白分明”,分成上下两层,上层大概一尺深,内壁残留着粪便,而下层很深,足以藏下一个人。
下层的内壁很干净,没有沾上太多粪便,明眼人可以看出来,这就是贼人将安固王世子尉迟嘉德运出宫的容器。
但大家发觉得太晚,贼人将安固王世子运出宫后,肯定已经将其转移到别处藏匿,如今再想要找出来,恐怕会很难。
想到这里,崔子枢觉得心里拔凉拔凉,先前天子、太后被人掳走,经地道出宫后没了踪迹,到现在都没找到,如今又来一出,他觉得邺城皇宫似乎变成厕所,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上次宫里出事后,里里外外几乎换了一拨人,大家都以为这下安全了,未曾料安固王世子依旧被人从宫里弄走,若依旧找不到,那就糟糕了。
因为就在今日,到妙胜尼寺上香的安固王妃被人掳走,经由地道离开尼寺,下落不明。
一想到地道,崔子枢就心生无力之感,他实在想不明白,怎么那些贼人挖地道的手段如此娴熟,感觉邺城地下到处都是地道。
这么喜欢挖地道,莫非是老鼠投胎转世?
安固王妃出事时,崔子枢正在蜀王府处理公文,听到这个消息,他第一反应是派人大索全城,第二反应就是赶紧派人入宫,看住正在宫里值守的安固王世子尉迟嘉德。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认为要对安固王妃动手的人,恐怕也会对安固王世子动手。
崔子枢的应对很快,但还是慢了一步,他派的人入宫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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