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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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6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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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首级记功,但也有杀良冒功,所以记数的军吏要辨别首级的“真假”,妇女的头颅肯定不会计入总数——实际上这里的头颅都是男性的首级。

    敌军十余万兵马,其中有大量随军民夫,己方士兵昨夜浴血奋战,杀红了眼见人就砍,已经尽可能不杀俘虏,却依旧斩获如此多首级,其中说不上哪些是兵哪些是民。

    只要是男子的头颅,一律计入首级总数,没有杀良冒功的说法。

    阴世师一边监督计数,一边回想昨夜安排,因为首级记功的缘故,战场上时常发生士兵争抢首级的事情,这会导致无人追击敌兵,最后被敌兵反扑、以至于先胜后败。

    而他有幸旁观西阳王的战前部署,对方解决首级问题的方法,值得他学习。

    阴世师心中所想,宇文温当然不知道,他一夜未眠,不过精神很好,因为己方刚打了个大胜仗,将变成病猫的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虽然欺负病人有些‘胜之不武’,但依旧是一场大捷。

    昨夜一战,己方斩首逾万,这只是当场斩杀之敌的首级,旷野里到处都是尸体,如果将其首级也纳入统计,恐怕数量还要剧增。

    更别说河里的浮尸,其首级也没有算进来。

    敌军在邵陵城及附近地区扎营,大营绵延十余里,汝水、醴水交汇处的乐口亦被其营区囊括在内,昨夜一场大战,无数敌兵溺毙河中,浮尸之多竟然将汝水、醴水河道淤塞。

    那情景及其恐怖,汝水、醴水宛若传说中阴曹地府的奈河,河面上漂满了尸体,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宇文温在人头山旁转了一圈,随后来到邵陵城北,那里的河边已经摆满了从醴水打捞上来的尸体,而打捞工作还只是刚进行到一半而已。

    汝水、醴水下游已经被宇文温派去的士兵用连环竹筏拦了起来,避免浮尸漂到更远的下游地区,引发大规模疫病。

    别处不说,汝水过邵陵后南流经过悬瓠,如果处理不当,悬瓠便首当其冲极易爆发疫病,到时候一切都完了。

    河流有自净能力,可一旦污染物的量超过河流能容纳的量,下游河段必然受到污染,宇文温在战前就做好了部署,一打完仗就派人收尸、捞尸、焚尸,还让人在河里投放大量生石灰,尽可能减低爆发大规模疫病的可能。

    在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旦爆发疫病或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宇文温为了破敌,用大量粪便污染河水,他不想引发更大规模的瘟疫,必须赶紧做好善后工作。

    昨夜一战,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宇文温之名恐怕要扬名天下,可若是随后引发大规模疫病,会让大量百姓家破人亡,到时候死亡人数怕是要以数十万计,届时他的名声也就臭了。

    宇文温变成宇文“瘟”?那怎么能行!

    宇文温正想得出神,有数骑从城内出来,向着他所在的河边靠近,看样子是传递消息的信使,只是不知为何入了城还要出城来找他。

    一旁的将领见状颇为高兴:“大王,莫非是有什么好消息来了?”

第五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邵陵,郡署议事厅,一排排木匣内,各自盛放着人头,人头的面部已经被仔细清洗,匣内还装着生石灰以‘保鲜’,因为这些首级即将启程,前往千里之外的长安。

    天子已经还都长安,还需要一场大捷和人头稳定人心,此次邵陵一战,敌军十余万大军灰飞烟灭,局势为之一变,想来捷报传到关中,各方人士会对重建的朝廷更加有信心。

    昨夜一战,山南军队斩首逾万,而仪同以上将领的首级,足足有三十六颗,其中还包括了行军总管六人,更别说中低级将领的首级,真是一场“大丰收”。

    自古征战多以首级计军功,仪同以上将军的首级和普通士兵的首级自然不一样,需要区别对待,邵陵之战,各部兵马出力颇多,即便是普通士兵也颇有斩获,所以日后等着他们的,必然是丰厚的嘉奖。

    斩获敌将的首级,那可是了不得的功勋,借此封爵不是不可能,周国封爵分王、公、伯、侯、子、男六级,即便是最低一级的乡男,也足以让没有家世的将士们兴奋不已。

    王爵,除非宗室或者立极大功劳者方能得授,而除此之外的五级爵位,公正九命,侯正八命,伯正七命,子正六命,男正五命。

    一个正八命州的长史,或者千户郡的郡守,其品秩就是正五命。

    有一个乡男爵位,回到家乡,地方官都得以礼相待,自己在乡亲父老面前风风光光,那可是光宗耀祖了。

    富贵不还乡,宛若锦衣夜行,此时此刻,议事厅内众将俱是喜上眉梢,有的人还未有封爵,所以在憧憬着衣锦还乡的情景,而有的人已经得了爵位,此次必然晋级,一想到可能连妻儿也能跟着沾光,自然是满面春风。

    众人正议论纷纷之际,门口处传来一声“肃静!大王到!”,话音刚落,厅内便安静下来,将领们纷纷站好队列,静静地看向门口。

    数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位正是西阳王宇文温,见着一个个将领向他行礼,频频点头以示还礼,作为全军主帅、大周宗室藩王,他的地位无与伦比,能点头还礼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兼任长史的李允信坐镇悬瓠,稳住后方,所以理论上没有人制得了宇文温,而即便李允信在,实际上也制不了宇文温。

    众将知道,如今除了天子,能制得住西阳王的人只有杞王,杞王世子大概勉强,不过没人觉得不妥,西阳王不断给大家带来胜利,这样出色的统帅,就不该受到掣肘。

    在场的将领之中,一大半是安州军的将领,原本隶属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杞王世子宇文明节制,后来被借调给黄州总管、西阳王宇文温,从那时起,连续不断的胜利,让大家对西阳王心悦诚服。

    所以将领们对于西阳王亲自定下的首级分配方案,没有任何异议。

    宇文温瞥了一眼那一排排人头,来到上首,环视众将,随即开口:“我军初胜,切不可掉以轻心,须得抓紧时间布置防务,而首级的统计结果。。。。”

    兼任功曹的阴世师上前,拿着一份文书高声念起来,那是经过重重复核之后确定的斩首数,现在开始当众公布“配额”。

    将大小将领的首级剔除,仅对一般首级进行“配额划分”。

    这是为了避免将士们争抢首级顾不得杀敌,导致战局大变先胜后败,宇文温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特地制定了“保底”方案。

    昨夜担任先登、迂回的队伍,分得总数一半的首级,之后冲入大营作战的队伍,分得总数三成的首级,打扫战场的辅兵们,分得一成首级。

    留守营寨,守着辎重的队伍,分得一成。

    五、三、一、一的比例,在战前就已经定下来,各部将领怎么给自己部下分配首级数,那就自己看着办,不过分配结果要上报,由西阳王亲自过目、检查。

    谁敢弄虚作假、赏罚不公喝兵血,宇文温会手把手教他如何写“死”字。

    所有的首级都分出去了,几乎是人人都有份,助战的客军将士也有份,唯独身为主帅的宇文温名下一颗首级都没有,不是他矫情,是因为没有必要了。

    从前年年底出征以来,宇文温立下战功无数,说得危言耸听点再这么立大功下去,朝廷拿什么赏他?

    他已经是郡王爵,再升一级就到顶,那就是国王爵,也就是演义里说的“一字王”,单纯以功劳计,宇文温完全有资格晋级。

    然而宇文温的世子变成伪帝,王妃变成了附逆‘妖妃’,虽然天子在西阳时已经下诏赦免两人的罪过,但这种事关正统之争的事日后算起账来,他得大出血才能摆平。

    按说宇文温应该要立更多的功劳来为妻儿抵罪,但他选择了另一条路,那就是收买军心。

    一个经常打胜仗的主帅,最受将士拥戴,适当的时候放出谣言,可以把水搅浑,宇文温不是要黄袍加身,而是要实施某种意义上的拥兵自重。

    要是朝中有谁敢为难尉迟炽繁和宇文维城,他就敢搞哗变,不怕搞出大事。

    届时和父兄分饰红白脸一唱一和,还有谁敢来阴的?

    宇文温心中想着,众将对于阴世师所统计的首级数没有异议,士兵们上前将这些装着首级的木匣贴上封条带走,要由使者送往千里之外的长安报捷。

    “俗话说得好。”宇文温忽然开口,再度吸引了众将的注意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寡人方才得安陆急报,说陈国都城建康发生兵变,规模不小。”

    此言一出,众将目瞪口呆,没等他们回过神,宇文温又继续说:“大家带兵多年,知道军中陋习,此次陈国君臣恐怕做得太过分,所以出事了。”

    “而且还是大事,恐怕一时半会都无法平息。”

    一脸疲惫的杨素来了精神,率先问道:“大王,不知建康兵变发生多久了?”

    “四日前。”

    “这么快?”

    众将惊讶不已,杨素从这个回答里嗅到一丝不一样的隐含意义,因为消息传来得速度太快,不过宇文温圆了回来:

    “此次皇朝使臣出使建康,在城中安排下细作,得此消息后日夜兼程骑马往安陆跑,好歹及时赶回来了。”

    众将闻言点点头,杨素也没再沉吟,宇文温如此当众撒谎,是要掩盖飞鸽传书的秘密,毕竟从理论上来说,从建康骑马赶回安陆,日行八百里也不是不行。

    当然,细节就不会透露了,因为经不起推敲,宇文温是刚才在河边时,得安陆派出信使送来这一消息,当机立断回城并公布出来。

    陈国国都发生大规模兵变,若处理得好,不过是疥癣之疾,处理得不好,会直接导致淮南战局再度生变,宇文温不得不防,所以必须将此消息告知众将,以便尽快调整策略。

    他昨晚没怎么休息,顾不得疲倦开始调兵遣将:“杨使君。”

    “下官在!”

    “你部兵马立刻休息,明日一早出击,袭扰敌境,宣告檄文!”

    “下官领命!”杨素顿了顿,问道:“大王,不知檄文?”

    宇文温闻言咧嘴一笑:“来人,准备笔墨纸砚!”

第五十五章 兄弟() 
黄河,数道浮桥横贯河面,有兵马至南向北渡河,如今春季来临,黄河解冻,河面上会出现大量冰凌,危机船只和浮桥的安危,所以正在渡河的队伍明显加快了速度。

    南岸,白马渡,宫帐,天子宇文维城欢呼雀跃,因为他见到了自己的外祖,外祖把他举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使得小家伙笑声连连。

    天子地位尊贵,即便是幼帝,也不是臣子可以举着玩的,哪怕此人是天子外祖也不行,不过在没有外人的地方这么做,倒不会惹来什么非议。

    胙国公尉迟顺,此时正与家人团聚,他的夫人王氏、两个女儿都在,因为没有外人,所以繁文缛节就免了,祖孙三代宛若寻常人家一般团聚。

    尉迟顺见着家人都健健康康,刚嫁人就守活寡的小女尉迟明月不再苦着个脸,放心了许多。

    王氏已经将蜀太妃之侄孙王忻追求尉迟明月的事情,悄悄向尉迟顺透露,尉迟顺倒没什么意见,毕竟女儿为了家族牺牲太多,将来能有个好归宿也不错,而另一个女儿。。。

    “三娘,不开心的事情莫要想那么多,棘郎还小,不能没有阿娘。”

    尉迟炽繁闻言点点头,低声答道:“是,父亲。”

    父亲出现在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迎接家人,尉迟炽繁知道父亲接下来要去哪里,不由得心中悲凉,极力控制着才没有哭出声。

    女儿口是心非,尉迟顺能理解,然而该面对的事情总得面对:尉迟炽繁和宇文温,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见面了。

    宇文维城钻在外祖怀中,扯着外祖颌下胡须玩耍,他现在依旧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天气热了,要回‘凉爽’的邺城去。

    其实西阳城里的王府,夏天也很凉快,宇文维城不明白为何不回西阳,如今见着外祖宠溺他,愈发来劲了:“外祖!棘郎何时能回西阳?”

    尉迟顺笑道:“快了,快了。。。”

    “那外祖会和棘郎一起去西阳么?”

    “会,会的。”

    宇文维城听了很高兴,伸出手指,尉迟顺愣了一下,随即也伸出手指,和外孙‘拉勾’作为约定,尉迟炽繁默默在一旁看着,不发一言。

    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相府司录崔子枢在帐外求见,尉迟顺出去后才知道原来是丞相有请。

    尉迟顺和尉迟惇是同父异母弟,向来关系就不怎么好,只是时值家族面临最关键的时刻,尉迟顺即便心中再有怨气,也得来个‘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一张卧榻被人小心翼翼抬上一辆宽大的马车,丞相尉迟惇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待得卧榻在车中安放完毕,崔子枢领着尉迟顺也到了。

    见着崔子枢使了个眼色,原本在车中服侍尉迟惇的侍从告退,车上只留下尉迟氏两兄弟,而车外方圆十步范围内除了崔子枢,没有第二个人。

    面色憔悴的尉迟惇睁开眼睛,伸手抓住兄长的手,片刻后才看着尉迟顺说道:“兄长,河南之事,拜托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

    尉迟顺双手握着弟弟的手,轻轻说着,承诺不需要慷慨激昂,用心就可以了,虽然兄弟俩有隔阂,未必一荣俱荣,但肯定会一损俱损,尉迟顺知道事情轻重。

    尉迟惇点点头,又闭上眼睛,此时此刻,他最能信任的不是崔子枢等心腹,而是自己的异母兄,如今的河南局势,也只有让尉迟顺来主持会比较合适。

    尉迟顺看着弟弟,只见弟弟明显瘦了一圈,面色憔悴,精神不济,不过让人欣慰的是,尉迟惇的病终于快好了。

    风寒没有恶化为痨病,真是老天保佑!

    “兄长。”尉迟惇又睁开眼,看着尉迟顺,随后苦笑着说出一个消息:“方才得报,邵陵的十余万兵马,伤亡殆尽了。”

    “什么!”尉迟顺被这个消息震惊,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尉迟惇之前因为身染重病,不得不带着天子、太后北返,命人带着印信到邺城,让他立刻带兵南下,接管驻扎在邵陵的大军,结果。。。

    尉迟惇看着车顶,继续苦笑:“不久前,军中爆发疫病,士兵十有六七染上病症,正要回撤,却被敌军夜袭,伤亡惨重。。。。”

    “这。。。。如今不过是初春,疫病大多是夏季才爆发,怎会。。。。”

    “事情已经发生,多说无益,如今我军在河南,怕是要转入守势了。”

    尉迟顺闻言有些失神,十余万大军完蛋了,那就意味着他只能组织防御而不是进攻,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荧州一线,护卫洛阳的侧翼,避免局势继续恶化。

    对于尉迟顺方才的疑问,尉迟惇没有马上回答,这一场病差点要了他的命,好几次他发烧烧得昏厥、不省人事,不过亏得身强体壮,最后终于挺过来了。

    为了避免车马劳顿加重他的病情,北上的队伍行进速度不快不慢,终于在抵达荧州之后,尉迟惇熬过来,病情不再恶化,神智也时常保持清醒,如今到了白马渡,病情愈发好转。

    大病初愈的尉迟惇,瘦了一圈,精神还不行,身体很虚弱,无法指挥作战,所以他要将河南交给尉迟顺,自己和天子回邺城,在府里好好休息。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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