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知道了。”
尉迟炽繁开口说道,她如今已是“邾王王后”,做为天子生母,当然要陪着天子一起坐车,宇文维城掀起窗帘向外一看,不由得低呼:
“阿娘!这条大河的水好黄啊。。。是黄河!”
他记得很清楚,从西阳到邺城,途中要过一条河水很黄的河,叫做黄河,去邺城时要过河,回西阳时也要过河,现在是从邺城出发过河,那就是。。。回家了?
“不是回家,我们是出来走走。”
“哦。。。”
见着儿子有些失望,尉迟炽繁心里不是滋味,沉鱼落雁的容貌为一片愁云笼罩,有些事情是儿子无法理解的,说得越多,儿子的疑问就越多,她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黯然。
马车左右有士兵靠近,与宫女们一起左右扶着马车,马车缓缓向前行驶,不一会便驶上一座长长的浮桥。
黄河白马津河段,此时已经搭起一条过河浮桥,当今大周天子宇文维城的御辇,在重重护卫之下经过浮桥向南岸白马津前进。
而紧随其后的另一辆御辇,其中乘坐着太后尉迟明月,以及尉迟明月之母、胙国公夫人王氏,此时此刻,尉迟明月看着车窗外的河景,目光呆滞面无表情。
王氏握着女儿的手,有些心痛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尉迟明月从大婚之日起就开始守活寡,这些日子里一直情绪低落,即便难得出来透透气,也未见欢颜。
王氏知道女儿心里苦,所以陪着一起出行,顺便陪陪另一个苦命的女儿尉迟炽繁,还有什么都不懂的外孙宇文维城。
见着尉迟明月的模样,王氏庆幸宇文维城年幼不懂事,一行四人,三大一小好歹有一个经常笑眯眯,使得气氛不那么沉闷,不然成日里愁云惨淡的像什么话。
两辆御辇在众人的护卫下,一前一后抵达黄河南岸,此时此刻的南岸地界旌旗招展,绵延的队伍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环绕御辇周围的士兵,服饰和其他军队不同,这是禁军六率:虎贲率、旅贲率、射声率、骁骑率、羽林率、游击率护卫天子出行。
武贲之士,器服皆玄,以四色饰之;旅贲之士,器服皆青,以朱为饰;射声之士,器服皆朱,以黄为饰。
骁骑之士,器服皆黄,以皓为饰;游击之士,器服皆玄,以青为饰。
天子出行时若摆出大驾卤簿,则禁军六率全军出动,服色依制;若是中驾或露寝天子正殿,出动一半兵力,服色依制;若是小驾那么兵力再半之,此时六率将士服色为乌。
而现在,宇文维城看着车窗外的一片乌色,有些畏畏缩缩,不过他还是向窗外张望,随后发现一处熟悉的景色。
“阿娘。。。”
宇文维城小声说着,音量很低,尉迟炽繁靠近后问:“何事?”
“阿娘,你看那边,看那边。”
顺着宇文维城的小手所指方向,尉迟炽繁看到窗外远处一处城池的轮廓,她仔细一想,便点点头说:“棘郎记起来了?”
“嗯!”
宇文维城用力点点头,他当然记得眼前的景象,去年,他和阿娘从邺城回西阳,是跟着伯父一起走的,过了黄河边上的白马津,伯父跟他解释前面那座城池名字的由来。
滑台不滑。
宇文维城现在还记得伯父的解释,他想下车走走,但还是不行。
宇文维城听阿娘说了,外叔祖还在前面等候,所以不能误了时辰,要抓紧时间赶路。
看了看天空,宇文维城又发现天上有一群鸟儿往东南方向飞去,他努力的看了一会,侧过脑袋问道:“阿娘,那鸟儿不是大雁,是孔雀么?”
尉迟炽繁瞥了一眼窗外,她也不认得天上的是什么飞禽,不过可以确定并非孔雀,因为孔雀飞不了那么高。
“那不是孔雀,孔雀不会往东南飞。”
“不对,孩儿听过的,是阿耶念过的两句诗,孔雀也会往东南飞的。”
宇文维城争辩起来,他见着阿娘好像心情很差,便试图用自己的出色表现来让阿娘开心,办法就是背诗,背的是阿耶念过的诗。
“好啊,阿娘听棘郎背诗。”
“嗯。。。呃。。。”
宇文维城“嗯嗯啊啊”了一会,开口说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叙事诗《孔雀东南飞》,说的是焦仲卿、刘兰芝夫妇被迫分离并双双自杀的故事,宇文维城只能背诵开头两句,尉迟炽繁听了之后眼眶一红,眼泪就要溢出。
她怕儿子看见赶紧用衣袖去擦,宇文维城没注意到这一细节,满怀期待的问:“阿娘,如何,孔雀会往东南飞的吧?”
“啊。。。是啊。。。”
尉迟炽繁强忍着悲痛,支支吾吾的回答着,将儿子揽在怀中,泪如泉涌。
不久前,丞相尉迟惇上奏天子,云豫州有逆贼冒称邾王宇文温,于悬瓠聚众造反,拥立伪帝,数败官军,散大逆不道之言,意图惑乱天下。
为正视听,澄清玉宇,丞相恳请天子御驾亲征,以定人心。
天子随即以胙国公尉迟顺为邺城留守,携太后、邾王后亲征,以丞相尉迟惇为辅,率领朝廷大军十万南下讨逆,旌旗所指,豫州州治悬瓠。
第二百二十二章 布置()
郑州,州治长社城南,原本空旷的野地此时变成一座绵延十余里的军营,军营北依长社城,如同其南廓般,丞相、蜀王尉迟站在位于制高点的中军帐前举目远眺,看不到军营的边界。????·KANSH·
回顾四周,旗帜如海的景象并未让尉迟有太多情绪变化,这些年来他时常领兵出征,麾下大军的兵力从数万到十余万都有,所以绝不会如同初次上阵的年轻将领一般,为眼前壮观情景弄得激动万分。
将目光投向南方天际,那是豫州临颍郡郡治邵陵所在方向,尉迟此时所在的长社,距离邵陵不过六十余里。
不久前,尉迟派往豫州平叛的行军总管潘子晃,其率领的两万兵马便是在邵陵城外乐口全军覆没。
豫州一带虽然是平原地区,但河流众多,潘子晃在邺城即将领兵出征前,尉迟千叮咛万嘱咐其千万要提防被人用水攻之计。
潘子晃是沙场宿将,尉迟原以为不会有事,结果还是被人用水攻打得全军覆没。
尉迟在邺城收到消息时,不知该说什么,想发火却无济于事,因为败了就是败了,而据败兵所述,潘子晃被敌军围住后挥刀自刎而不是投降,尉迟觉得对方算是有担待,就没有为难其家人。
同样,兵败身亡的豫州总管贺拔伏恩,尉迟也没有为难其家人,毕竟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如故不分青红皂白杀人泄愤,只会大失人心。
平心而论,尉迟不觉得这两位兵败身亡的将领无能,实在是对手能力不差,加上诸多因素,才导致官军连败两仗,而第三仗,是绝不会再败了!
他转入帐内,几名士兵正在收拾帐内胡床、火盆,军议刚刚结束,大军不日便要南下,而挡在面前的就是邵陵,方才尉迟召集众将军议,就是布置针对邵陵的攻势。壹?????看书?·?KANSH·
邵陵是悬瓠的北方门户,易守难攻,安州军必然派兵驻扎,但对于尉迟来说,邵陵驻军多多益善,最好对方以为能够将邵陵变成当年的玉璧城,派重兵据守邵陵以图退敌。
当年,西魏玉璧守将韦孝宽,以孤城孤军对抗高欢数十万大军,坚守将近两个月,弄得东魏伤亡超过七万,最后无功而返,而高欢也因此郁郁而终。
所以,尉迟在想他的那个侄女婿宇文温,是不是要在邵陵据守玉璧之战重现,然后让他伤亡惨重,泪流满面唱着‘敕勒川’黯然收兵。
真期待,真想看看,你这小兔崽子跪在我面前的样子会有多狼狈!!
一想到宇文温,尉迟的情绪就有些波动,父亲尉迟迥在世时,曾说过孙女婿宇文温“不错”,尉迟觉得宇文温再不错也就那样。
而正是宇文温他之前的精心策划几乎化作泡影。
本该在岭表广州晒太阳的宇文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及时溜回山南,尉迟安排心腹崔达、妻兄崔弘升在湓口发动兵变,结果被其坏了好事。
而这只是开始,尉迟调遣五路兵马南下攻打大别山五关,莫名其妙就全军覆没了人猝不及防,被宇文温借机偷袭悬瓠得手,导致豫州局势急转直下。
然后连败贺拔伏恩、潘子晃,还声称在悬瓠遇到了落难天子,到处发放文告、檄文,召天下兵马勤王,气焰十分嚣张。
结果没什么人响应勤王。
尉迟得知这一情况,不由信心大增,河南州郡没什么人响应宇文温,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人心向背!说明宇文氏不得人心!
这是个好消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尉迟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提前和天子决裂并没有错,大家都认为尉迟氏实力雄厚,所以没多少人愿意跟着宇文氏去死。
“所以,你再能打,又有何用?”
尉迟看着一张巨大的舆图,看着悬瓠所处位置,冷笑着喃喃自语,他一开始没想到宇文温竟然能赶回来,所以被对方连连偷袭得手,但现在,他绝对不会再给这小兔崽子机会了。
郑州州治长社,距离邵陵六十余里,距离悬瓠也就两百里出头,这样的距离正是骑兵突袭的范围内。
朝廷大军骑兵众多,光是靠游骑袭扰,就能让悬瓠风声鹤唳,若对方还敢分兵守北面邵陵、东北面汝阳等地,那就是找死。
因为围攻豫州的朝廷大军,有三路,尉迟亲自指挥一军南下,豫州东面的亳州军西进,豫州东南面的扬州军向豫州管辖的光州进军。
官军从北、东、东南三个方向,同时向豫州地区进攻,对方那可怜的兵力,无论使出什么阴谋诡计都无济于事。
水攻也罢、偷袭也罢,都是螳臂当车,尉迟看着舆图,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包围圈,不认为侄女婿有机会。
至于那个所谓的“落难天子”,是不是宇文乾铿本人都无所谓了,没什么人愿意起兵勤王,说明此人大失民,根本没什么威胁。
仔细回顾了自己的布置,尉迟不觉得还有什么问题,示意士兵将舆图收起,他自己转出帐外,骑马入城要到行宫向天子和太后请安。
天子御驾亲征河南,如今驻跸长社,城中设有行宫,为天子、太后、邾王后下榻处,而尉迟则坐镇城南大营,总揽军务。
太后、邾王后是他的亲侄女,还有**子王氏作陪,所以尉迟的每日例行问安都不是装模作样,再说他事前答应过兄长尉迟顺,要好好照顾**子、侄女和侄外孙。
他之前还向尉迟顺承诺过,日后会给宇文氏留一条血脉,那就是让宇文维城活下去,即便朝代更替,宇文维城也会衣食无忧,会有子嗣。
毕竟宇文维城身上流淌的血液,有一半也是尉迟家的。
尉迟此次让天子御驾亲征,其实只是让其作为个象征,用来昭显悬瓠城里那个伪帝是多么的可笑,而随行十万兵马却是实打实的,一点也没夸张。
他如此安排,就是要快刀斩乱麻,赶紧把豫州局势稳定下来,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因为若是官军再败第三次,那些观望的各地官员、武将、豪强,恐怕真的会蠢蠢欲动,届时河南局势糜烂,想要挽回可就不知道要额外再下多少血本。
而让天子亲征,尉迟也有另一个打算,那就是威逼盘踞悬瓠的宇文温其识相些,老老实实躲回山南,不要试图在豫州困兽斗。
不然,两军对峙之际,天子出现在阵中,召官军将士奋力杀敌时,对面的宇文温该怎么办呢?
你,敢对你的儿子动手么!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何故如此?()
悬瓠,总管府邸,披坚执锐的士兵们在外围警戒,武骑常侍刘居士领着侍卫们在大门处巡视,府邸如今为天子行宫,他们作为侍卫,自然要承担起禁卫职责。
天子大婚之日,宫中巨变,刘居士和侍卫们浴血奋战,护着天子逃出邺城,身上到处是伤,逃亡路上未得好好休养,也亏得他身体强健,才熬到抵达悬瓠。
天子在悬瓠正好遇到西阳王宇文温,宛如丧家犬的境遇才得到彻底扭转,不用再提心吊胆、冒名顶替,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刘居士及一众护卫终于能够静心养伤。
他们身上的伤得到医生用心处理,已悉数痊愈,晚上能安心入睡,伙食丰盛无比,如今刘居士等人已经恢复如初,立刻上战场都没问题。
刘居士看着府邸外警戒的士兵,看看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汉子,真是羡慕得紧,这些充当禁军的安州士兵,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虽然只是普通士兵,可气质和银样镴枪头的侍卫不一样。
家养看门狗,哪有狼的气势!
刘居士尚义任侠,经常和一些狐朋狗友游手好闲、打抱不平,结果被父亲认为是败家子,他很想上战场证明自己,却一直没有机会,即便是现在想打仗,同样没有什么机会。
天子需要可靠之人统领侍卫,协助天子逃出邺城的功臣刘居士和宇文化及,现在是侍卫统领,虽然没有任命,实际上就和左右宫伯差不多。
周国的禁卫制度,分禁军和侍卫,左右武伯统领禁军,为禁军六率之长,左右宫伯掌侍卫之禁,为宫内侍卫之长。
此时在悬瓠,天子的禁军由安州军一部担任,刘居士和宇文化及如今统领侍卫,履行左右宫伯职责,又有西阳王府中尉全有,领着一队王府侍卫担任天子侍卫,他们三人领着侍卫昼夜轮值,守护天子。
数人从府里走出,刘居士定睛一看,却是中尉全有及其部下,对方昨晚通宵宿卫,如今交接,要回去睡觉了。
“刘武骑!”
“全中尉!”
两人打了声招呼,刘居士刚要套近乎,却见着全有话不多说径直往外走,场面有些尴尬,但他倒不因为被对方冷落而着恼,因为全有真的是一根筋。
说好听点是憨,忠厚老实的那种憨,说难听点就是死心眼,做人不知道左右迎逢,什么时候得罪人了都不自知。
不过刘居士觉得只有类似全有这种人才值得他深交,虽然平日里狐朋狗友众多,但刘居士心里清楚得很,哪些人是酒肉朋友,哪些人会是生死之交。
他在邺城结交恶少年,知道其中许多人只是因为家境窘迫,所以才聚众行那不法之事,但本性不坏,所以特地挑选了可靠的恶少年,入宫陪伴天子。
也正是靠着这些生死之交奋不顾身断后,他才能护着天子从皇宫出逃,而现在,他要结交可靠之人,做一番大事业。
大事业是什么?当然是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刘居士嘴巴上说无所谓,但内心很执着,他要向父亲证明自己不是败家子,是能够光耀刘家门楣的好男儿,奈何一直没有机会上战场,整日里追随天子左右,如同一只看门狗。
做天子的狗然是好事,不是谁都有这种机会,但狗也分看门狗和猎狗,刘居士想为天子排忧解难,最好的办法就是上阵杀敌,但他实在没机会,所以琢磨着不如走走西阳王这边门路。
西阳王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刘居士对此相当佩服,如果西阳王开口天子派人随军出征,那可就正合刘居士之意,因为论起骑射和身手,他可比宇文化及强。
但刘居士和西阳王没什么交情,所以琢磨着先和西阳王身边人交往交往,到时候让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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