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汉水、涢水的水量比起长江来根本不值一提,即便逆水行船也没那么吃力,而大冶矿山早已出现了铁轨,用轨道车辆运输铁矿石。
大冶到夏口的铁路全长将近二百里,消耗铁料无数,若要说造价几何,因为用的人全都是奴工,所以不太好说,若是以消耗的铁料、粮食、布帛以及各类物资的市价折算,造价大概超过一百万贯。
王猛听了王頍说的这个数值,已经不知道如何发问:两万贯铜钱,可以新建一座州署,或者一座不太奢侈的刺史官邸,只要主持工程的官员不是贪得太厉害,两万贯还有得剩。
更别说一百万贯能修多少官署,结果你们拿来修这什么铁路?
还是单线,全程将近两百里的单线铁路,对进的马车不会起冲突么?这种玩意有何实际用途?
王猛不知道是该说黄州官府奢侈浪费,还是暴殄天物,亦或说对方不恤民力,好像都不太妥当。。。
但他觉得自古以来,长江上的航运就无法避免逆水行船的问题,那些上千斛载重量的大船,一样能想办法从武昌逆流而上到夏口,现在周国修了铁路来解决逆水行船的问题,他感觉就是因小失大。
过一条两步宽的小溪,不湿脚便修了一座桥?更别说江南雨水多,铁轨怕是锈得厉害,所以要经常换,这也要花钱,钱粮都多到这般地步了?
花一百万贯造这种东西,即便按一贯铜钱买两斛米算,都能买二百万斛粮食,那可是将近八万兵一年的口粮!你们就拿来修了这个鸡肋?
郑通见着王猛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多说,一行人在馆舍喝茶闲聊,过了一会,有吏员来报准备完毕,他们便走上站台,准备乘车。
乘坐的当然是‘专列’,除去车夫乘坐的‘车头’,专列共有五节车厢,头两节是官员、家眷以及亲随乘坐,第三节是可以供人在马车行进途中方便的特殊车厢,后两节是普通随行人员、侍卫乘坐的车厢。
五节车厢通过特殊的结构串联在一起,可以从头走到尾,可以搭载八十人以及一定数量的行李,而专列能在三个时辰六个小时左右,从武昌抵达将近一百五十里外的夏口。
用时髦的术语来说,专列的时速是二十五里。
好像速度不是很快,但考虑到只需八匹马半路要换,就能拉着八十人和行李在三个时辰内从武昌抵达夏口,这可不一般。
王猛带兵打仗数十年,当然知道行军速度对于作战来说意味着什么。
八十个士兵带着辎重徒步行军走这样的距离,即便一天急行军走一百里,也得花上一天半时间,到了目的地必须休息,无法马上投入作战。
而八十个士兵带着辎重乘坐类似专列的有轨马车,能在车上吃喝拉撒,能在当天就完成同样的行军距离,还能立刻投入作战。
眼前的专列不止一“列”,王猛一行乘坐的专列位于中间,前后各有一列“普列”作为前、后卫,也就是说,二十四匹马半路要换,能够在当天轻松的将二百四十多人运到夏口。
若是上游夏口有变,武昌援军当天就能抵达夏口投入作战!
一旁的王頍也看出了这条铁路的另一个意义,他笑着问王猛:“世雄,可知武昌之名的由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鸡肋 续()
一张巨大的白布,占据了整整一堵墙的空间,上面画着如同树枝般的图形,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头痛,而黄州长史郝吴伯,此时正拿着一根木棍,点着图上某处申斥着。
“夏口到大冶的铁路,开通不到一个月,有轨马车对行导致拥堵的车次累计超过三成,你们都看了数据,结果自己写的总结却是一塌糊涂!”
“明明制定了列车运行时刻表,明明规定好每一个车次的发车时间,为何会出现那么多车次误点!”
“对,没错,夏口到大冶之间的铁路是单线,不像西阳的复线那么好调度,可是明明已经制定了列车运行时刻表,为何还会出现对向马车堵在路上的情况?”
“这个问题不弄清楚,官府耗资无数建好的铁路就是一堆废铁,是鸡肋!”
“前日,鄂州长史一行乘坐专列从武昌去夏口,半路上被夏口方向的运兵车堵在半路,这运兵车本该两个小时前就从夏口出发,结果误点了!”
“问题出在哪里?不按时间发车!”
郝吴伯说到这里情绪激动起来,挥舞着手中木棍,差点就要往面前的吏员们头上砸。
“一步错,步步错!本官说过多少遍,列车运行时间表就是军令!军令是什么?克期俱至!误了时辰,那就叫做失期!”
郝吴伯一直以脾气好著称,在黄州做官这些年,下属基本上从没见过这位年轻长史发过飙,如今如此失态,倒也怪不得对方。
前日,前往安陆的陈国岭表降官一行,和鄂州长史郑通一起乘坐‘专列’,经由新开通不到一个月的铁路去夏口,结果被夏口方向晚点出发的运兵车堵在半路。
一千士兵,浩浩荡荡十三列运兵车,就这么在旷野里堵着,也亏得领兵将领脑子灵活士兵们下车把车厢抬出铁轨,给‘专列’让道,不然的话大家都要在野地里过夜了。
安排陈国降官取道夏口去安陆,一来是减轻对方旅途劳顿,二来就是要展示一下周国山南的实力,结果搞出这种事情来,真是让人面上无光。
铁路,世间从未有之事物,从刚开始提出规划时,郝吴伯就强烈反对,他觉得这东西是鸡肋,与其耗费铁料做铁轨,还不如农具给百姓开荒。
然而提出这一规划的宇文温不以为然,各种说词一套套的,弄得郝吴伯等人哑口无言,但郝吴伯还是想出了几个问题,然后在议事会上当众发难:
第一,江南多雨,铁轨露天肯定是日晒雨淋,想必锈蚀很快,到时候更换铁轨不但是一笔沉重的财政负担,更换期间还会影响整条铁路的运输能力。
第二,大冶和夏口之间的铁路,全程长度有二百里左右,又是单向,那么对向行驶的轨道马车如何协调是个大问题。
第三,一列五节车厢的列车,按照平均每小时二十里的行驶速度、八十人及其行李的载重量,动起来就不容易停,行进途中前方出现紧急情况,怎么能保证列车平稳停下来,而不是五节车厢挤在一起导致“脱轨”?
第四,大冶到夏口的铁路,造价折算成铜钱大概有一百万贯,有这笔钱,拿去改善民生、拿去练兵多好,结果拿来修铁路,这是令人发指的奢侈浪费!
宇文温的回答很干脆,第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第二,按地段规划轨道马车的编组、调度,制定好列车运行时刻表并严格执行,就能妥善解决对向行驶列车之间出现的堵塞问题。
第三,一列五节车厢的列车如何停下来?很简单,惯性太大不能光靠马,要给每节车厢装“制动系统”也就是“刹车”,然后刹车时从最后一节车厢开始,依次向前进行。
当然,这需要经过专门培训的‘乘务员’来操作。
第四,要想富,先修路,大宗货物水运,顺流而下很方便,但逆流而上的成本太高,必须用陆路运输的手段来替代,那就是轨道运输,也就是铁路。
耗资太大不值得?你们这些被摩擦力束缚的灵魂,根本就不懂轨道运输的精妙之处!
宇文温说的这句话,郝吴伯不知道是骂人还是循循教导,综合对方一贯的言行,他觉得大概是后者,然后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司轨”,负责总揽黄州总管府轨道运输事务。
如果做得好,以后就能晋升为大司轨了!
当然这只是去年议事时,宇文温私底下的玩笑话,他给郝吴伯临时设置的职务,是轨道转运使。
铁路运转的具体事务,由新成立的“轨曹”负责,郝吴伯为直接负责人,所以哪怕他认为铁路是鸡肋,也兢兢业业投入到这项闻所未闻的事业中去。
结果辛辛苦苦筹划、修建、试运行折腾了那么久,换来的却是丢人现眼,他想骂粗口,那就是“这次本来想露脸,结果把露出来了!”
面对着几乎暴跳如雷的‘郝司轨’,轨曹的官吏们有些讷讷,他们也是第一次接触到如此奇特的轨道运输,所以一些习惯还没改过来。
“按时,按时,按时!的事情,难道还要本官再说上三遍!”
“和西阳城的铁路不同,这条铁路是单线,不像长江上船只往来相互避让十分方便,所以列车必须按照运行时刻表发车,才能确保对向列车的通畅运行!”
“船只出发,晚上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都没什么,可列车晚了半个时辰出发,整条线都要瘫痪!”
“运兵车堵在半路,可以发动士兵抬车厢让路,万一是装着千斤铁料的货车堵在半路,你们找谁来抬车厢!”
“运行大半个月来,从大冶发往夏口的铁料是越来越多,要是哪天十几列货车都堵在半路,你们说怎么办!”
郝吴伯说到这里,已经喉咙沙哑,喝了几口水之后人把厚厚一沓书本摆上书案。
“这是鄂州的郑长史命人撰写的夏口…大冶铁路试运行报告,你们仔细看看,然后自己写心得,三日后交上来!”
官吏们见状开始叫苦,他们不是不想看报告,而是希望能够增派人手,轨曹要忙的事情太多,人不够用了。
夏口…大冶铁路开始运行之后,轨道运输的便利性很快就显现出来,从大冶监发向夏口、武昌的铁料越来越多,一开始准备好的货运列车数量不够了。
而从夏口…武昌、大冶…武昌的客运需求也越来越大,一开始准备好的客运列车数量也不够了。
简而言之,被大家认为是鸡肋的夏口…大冶铁路,已经变成了鸡腿,官府觉得轨道运输的运力有些吃紧,而民间对运力的需求也在急速增加。
列车的问题好解决,困难的就是随着发车次数的增加,对向行驶列车发生拥堵的情况越来越多,不按列车运行时刻表时发车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就是维持铁路正常运转的人手不够。
铁轨的养护需要人手,车站里的调度、编组需要人手,增加车次,那就要增加车夫和‘乘务员’,而列车的维护、保养也需要人手。
这可不是随便找一个人来就能做的事情,需要‘上岗培训’,这需要时间,还会增加俸禄开支。
“人不够,马上办班!钱粮不够,申请调拨!本官再强调一次,定好的列车运行时刻表,必须严格执行!”郝吴伯把棍子一扔,杀气腾腾的说道:“有逾期不发车者,按军法以失期罪论处!”
第二百一十四章 轻重缓急()
西阳城东郊,一列有轨马车正缓缓向东行驶,马车车厢有五节,每一节车厢的样式都一模一样,而做工要比沿线其他行驶着的有轨马车精致许多。
第一节车厢里,黄州长史郝吴伯正和其他官员坐着喝茶,“专列”的舒适度,若不是窗外一直‘移动’的景色提醒大家正在乘坐马车,专列的平稳程度足以让人以为是身在驿馆厢房里。
车厢左侧是过道,只占大概三分之一空间,剩下三分之二的右边空间,就是一个个带门的隔间,有坐榻,有凭几,还有卧榻。
几名侍女提着茶壶,为各个隔间里对坐的官员们斟茶,虽然车厢有些晃动,但经过训练的侍女们还是稳稳的将茶倒进茶杯中。
接下来是另几名侍女提着食盒上前,将温热的饭菜分别放到各位官员的食案上。
食案通过活扣固定在车厢地板,不会因为些许晃动而发生移动,但毕竟是坐在移动中的马车用餐,许多人一开始不怎么适应。
但行驶在铁轨上的马车比行驶在土路上的马车平稳,所以渐渐地大家都能正常用餐,待得用餐完毕,侍女们将餐具收走,端来盛着温水的水盆和手巾乘客们洗手。
一切都和驿馆、驿站接待过客的流程类似,虽然地方狭窄了些,却也给了官员们相同的感受,坐在这种“专列”上,舒适度和在驿馆厢房里差不多。
可以坐、可以躺,将隔间的滑门拉上后,即便睡姿不雅观,都不怕被来往的人看到,在车上还可以吃饭、喝水、如厕、休息,乘坐专列真是长途跋涉的首选方式。
可惜,专列只在武昌到夏口这段铁路运行,没有铁路的地方,当然就没有专列了。
通常而言,官员带着家眷、行礼、仆人远赴外地,一天的行程也就三、四十里左右,因为即便有马,但队伍的行进速度会被步行人员拖累。
基于贵贱之分,即便是山南流行的四轮马车,一辆车也不可能坐多少人,所以除非马多,那些随行的仆人、侍女都是步行前进。
到了中午,要用餐,要躲避**辣的太阳,所以一天里能赶路的时间并不算多,按以往来说,一个官员带着家眷、随从、行李,从武昌到夏口,至少得花四天时间。
而现在,当天出发,下午就能抵达,因为轨道马车除了换马之外,是一直在前行驶着的,车上成员可以从容用餐、如厕、休息,不会耽误赶路。
这一点很,省去了乘客的旅途劳累,对于黄州西阳的官员来说,今后去安陆,就可以乘船渡江到武昌,坐有轨马车去夏口,然后乘船走涢水到安陆。
这样的出行方式,和骑马走官道去安陆所需时间差不多,但没那么累,而今天郝吴伯带着大家专列,就是要为划分专列规格做出参考。
人分贵贱,官分上下,载客的轨道马车,要分成官、民两种,而官也要分等级,官员出行根据品秩不同,马车的规格不同,所以专列的规格也得分清楚。
不光官职,爵位是公爵的人,与爵位是侯爵的人所乘坐的专列其规格也必须不同,具体怎么分,还没有定论,因为周国的礼制可没对有轨马车的规格做出规定,而有轨马车的车厢,要比一般马车车厢大。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专列车厢越舒适、宽敞,就越能体现乘客的地位和身份之尊贵。
山南地界官职最高的官员,就是大行台尚书令及其上佐,接下来是各总管及其上佐,然后是各州刺史及其上佐,而武官也能分成几个等级,至于说到爵位,最高有郡王级别的西阳王。
可能乘坐专列的人,不光许多品秩的官员、武将,还有这些人的家眷,有的家眷是有诰命的,所以还得考虑女眷的品秩,有轨马车不可能为这些人一一准备对应的专列,所以如何定出合适的规格,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
职官、爵位、散秩一系列因素参合在一起郝吴伯绞尽脑汁都定不下最佳方案,所以今日带着下属乘坐专列,来个集思广益。
现在的专列,主要是给从武昌到夏口的官员乘坐,若是从夏口到武昌/西阳,可以直接乘船顺流而下,所以总的来说,专列也没必要准备那么车次。
郝吴伯初步的构想,首先官车和民车要分开,而官车就分四个规格,车厢外部尺寸相同,但车厢内布局逐级狭小,装饰也逐级简化。
最好是做成‘通用’车厢,车厢内的布局可以较为方便的变化,以便尽可能的减少成本,但说得容易做起来难,郝吴伯觉得如今局势危急,宇文温还让他负责这种事,是有些分不清缓急轻重。
车上官员纷纷说出自己对专列规格的看法,郝吴伯听在耳中只觉得嗡嗡作响,揉了揉太阳穴,下令大家回去后将构思写出来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