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就是成语“孤注一掷”的由来,宇文乾铿会不会像赵恒那样无耻,宇文温不得而知,但之前出于谨慎他实际上是以‘建议’的形式提出了那个计策。
而甩锅,还请宇文乾铿‘回去仔细想想’,而不是趁热打铁,连吓带骗让宇文乾铿立刻答应。
这样的做法,就是要让天子身边有人赞同留下来,过后代替他被天子怀恨在心,可如今看来应该是没人上当。
既如此,宇文温就挽起袖子自己上,他要用最直白的道理说服对方:“陛下,可知为何此次微臣要亲自领兵偷袭悬瓠?”
“西阳王是要身先士卒,鼓舞士气?”
“此为其次,首要之责是监军,免得将士们诸多借口、畏敌如虎导致功败垂成,不瞒陛下,如今尉迟势大,山南人心浮动,微臣和杞王、杞王世子心急如焚,就怕哪天晚上,被叛军冲入府邸乱刀砍死。。。”
宇文乾铿觉得这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杞王父子经营山南将近十年,怎么会连局面都控制不住,宇文温则说道:
“陛下,大象二年年初时,宇文氏的江山那叫一个固若金汤,有谁想到后来竟会如此?”
“别人不说,李穆是太祖元从,他选择了谁?太祖联姻的亲家们呢?以驸马于翼为首的驸马们呢?他们选择了谁?”
宇文乾铿闻言默然,他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幼童,有的事情已经想明白了,在利益面前,什么元从故旧、儿女亲家都是假的。
宇文氏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关系网,关键时刻都指望不上,杞王宇文亮父子在山南经营的时间还不到十年,那些文官、武将的可靠程度怕是不容乐观。
“陛下,宇文氏已经穷途末路,除了杞王这些年拼命拉拢的一些人,没有多少人看好宇文氏,没有多少人会舍命相助,我们手里的本钱,不过就那么一些,经不起折腾。”
“宇文氏需要一场决定性的大胜仗来稳定人心,这个道理我们知道,尉迟也知道。”
“所以他根本就不急着决战,他可以从容调度兵马,可以步步为营,待得胜券在握才发动致命一击,而即便就这么对峙下去,先顶不住的只能是宇文氏。”
“当年太祖亲自率兵,于沙苑大破高欢,才真正在关中站稳脚跟,陛下可以想想,若是那时太祖不是亲自率兵迎战,而是留在长安,另遣一名大将领兵出征,会是何种结局?”
宇文乾铿默默点头,宇文温说的道理很浅显,敌我实力悬殊,实力弱的一方只有借助军事上的胜利才能扭转局面,而且最好是在主君指挥下获胜。
这个所谓的指挥,不一定真的要事无巨细都过问,至少要亲临前线,一来鼓舞士气稳定人心,二来要借助大胜,将自己的声望迅速提升。
一个能打胜仗的主君,才会吸引更多的人才来投,而对于现在的宇文乾铿来说,急需这样的声望。
世人恐怕都认为他是懦弱无能的傀儡,而他到了山南,日后若不想被架空,就得有自己的班底,班底从何而来?靠声望吸引而来。
这个心思他不可能对宇文温说,但宇文温方才所说确实说到了宇文乾铿的心坎里。
“陛下,事情再这样拖下去,宇文氏只会坐以待毙,微臣死罪陛下以身犯险,孤注一掷。”宇文温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双手奉上,“此为微臣所拟方略陛下过目,事急矣,须得当机立断。”
第一百七十六章 真伪()
回廊两侧插着些许火把,火光忽明忽暗,映得人脸明暗不定,许多官员在士兵们的‘陪同’下,沿着回廊向官署议事厅走去,总管府掾骨仪亦在其列。
宇文温方才让大家检举‘奸逆党羽’,骨仪一个字都没写,他不打算写,至于一会自己的下场,对方要杀就杀,别无二话。
来到议事厅,只见两侧依旧站着甲士,上首坐着那位西阳王邾王宇文温,其面前换了一个书案,书案摆着个木箱,里面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
官员们陆续厅内,惶惶不安的聚集阶前,见着宇文温冷冷的看着他们,许多人开始局促不安。
距离双方上一次在这里碰面,大概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许多人被关在小房子里时,看着面前的纸笔,不得不提笔,西阳王宇文温明摆着要杀人,所以需要有人告密,他们不想被诬告,只能先发制人。
西阳王要找出他们之中的‘尉迟氏党羽’,其实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谁会是,然而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大不了把水搅浑,要死一起死。
所以许多人都在纸上写了某个人的名字,有平日里和自己有隙的,有平日里得罪过自己的,反正事到如今,胡攀乱咬在所难免。
有人提前来收走他们所写的检举信,看情况如今就在宇文温面前的木箱里,等下谁会倒霉,就能揭晓。
“大家辛苦了。”宇文温开口说话,面容很和蔼,奸逆,寡人颇感欣慰,接下来,就是答案揭晓的时候。”
厅除了宇文温的声音,再无他人敢吭声,许多人低着头看脚尖,等着最终结果的到来,骨仪站在队伍之中,静静地看着上首,静静地等着自己生命结束的时刻到来。
骨仪平日里刚正不阿,和同僚们的关系不怎么样,他知道自己不经意间肯定得罪过许多人,而现在,就是那些人报复的时候,想来写下他名字的人少数,那么接下来极有可能第一个被拉出来砍头。
人总有一死,所以骨仪乎,他倒要看看,传说中的独脚铜人有多凶残。
西阳王宇文温,坊间传言此人有个诨唤作“独脚铜人”,嗜吃人肉,无恶不作,骨仪对这传说是不相信的,所以他要亲眼看看宇文温要怎么处置异己。
“好吧,如今时候不早,早办完大家早些歇息,现在,寡人来看看,骨曹掾所写。。。”宇文温一边说,一边伸手木箱里探,骨仪闻言面色一变,上前一步大声说道:
“大王!下官未曾写过一个字!”
“嗯?嗯。。。是寡人看走眼了。。。。”宇文温促狭的笑着,将手收回来,众人看去,只见他手上并无一物。
“骨曹掾,不知可曾去过邺城。”
“回大王,下官去过。”
“那么可曾入过皇宫?”
“入过。”骨仪觉得有些奇怪,宇文温似乎是在和他闲谈,也不知打的是何主意。
宇文温看似漫不经心的发问:“不知骨曹掾得见天颜否?”
“下官曾蒙陛下召见。”
“好,很好。”
宇文温说完起身,走下台阶,来到骨仪面前,看了对方片刻,开口说道:“有一位故人,说曾经见过骨曹掾,不如寡人请他出来见上一面?”
“下官听命便是。”
宇文温向门口出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那人转身离去,片刻之后数人走进大厅,在场官员转头看去,只见当先一人锦衣玉带,年纪轻轻,面生得紧,也不知是何人。
骨仪远远看着对方,一开始还没什么,待其走近,他目光一凝,死死的盯着那人面庞,随后目瞪口呆,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年轻人经过骨仪旁边,放缓脚步,向他点点头,随即前行,一旁的宇文温向其行礼,然后作为前导,引对方到上首坐下。
此情此景在场官员们惊疑不定,西阳王邾王宇文温,仅从身份来说,不光在这里,即便是在朝堂之上,都已经是数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居然对这个年轻人如此礼遇。。。
在公开场合能让西阳王做前导的人,如今无非皇帝、蜀王还有杞王,这个年轻人是谁,居然能让西阳王如此?
骨仪和别人不同,他看着上首那位年轻人,不仅有疑惑的眼光,还有如同见鬼一样的表情,宇文温站在年轻人旁边,其他跟着进来的人站在左右,看着阶下众人,气势非比寻常。
“骨曹掾,寡人方才问过,骨曹掾去过邺城入过皇宫,也见过天子,对么?”
“是。。。”骨仪艰难的说出一个字来。
“很好,不知骨曹掾认不认得,寡人身边这位是何许人也?”
在场官员齐刷刷看向骨仪,骨仪此时额头冒汗,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为他看到的,分明是一个已经人世的‘亡者’。
“骨御伯,朕与你自修文殿一见,已然六年有余了,不知近来可好?”宇文乾铿开口说道,他看着阶下的豫州总管府掾骨仪,回想起过去的时光。
他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重浪在场的官员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间能自称‘朕’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那个年纪轻轻的人,不是已经‘伤重不治’了么?
在场的官员,都没机会入宫面圣,自然不知到那位‘大行皇帝’的样貌如何,如今面前这位自称‘朕’,看年纪又可能是刚继位的新君,所以。。。。
所以到底是真是假?
他们大多知道总管府掾骨仪的情况,这位实际上是被贬出京的京官,就任总管府掾之前,曾经赋闲在家,而在那之前的官职,据说是纳言。
周国始置纳言时,称为御伯,所以称呼纳言某某时,多为“某御伯”,也许骨仪因为得罪人太多,才丢了京官,外放成为总管佐官。
而也只有他,是在场之人当中,唯一有机会见过当时天子的人。
骨仪全身都僵住了,他不知道上面这位的真伪,有些怀疑是不是宇文温找来的‘赝品’。
宇文乾铿见状缓缓说道:“朕还记得,那日天气炎热,修文殿里众卿汗出如浆,故丞相年迈,朕赐其冰饮,而余下众卿,则有湿巾擦汗,中官至骨纳言面前,失手将水盆打翻。。。”
“往事历历在目,不知骨御伯还记得否?”
听到这里,骨仪再没犹豫,向上首的宇文乾铿叩拜:“微臣骨仪,拜见陛下!”
见得骨仪如此,其余官员手足无措,宇文温高声大喊:“放肆!天子驾临,谁敢无礼!”
话音刚落,众人忙不迭叩拜起来,他们实在想不通,已经‘伤重不治’的大行皇帝,为何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这里。
宇文温盯着骨仪,大声质问:“骨曹掾,你要做大周的忠臣,很好,如今陛下在此,你要效忠哪个朝廷!”
“微臣。。。微臣不知陛下尚在人间,微臣失礼,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骨仪声音悲怆,不住的磕头,撞在地上嘭嘭作响,他只道天子已经大行,所以一直不敢确定眼前之人就是真人,如今对方说起当年那件小小的意外,足以证明身份的真伪。
宇文乾铿见状颇为欣慰,他依稀记得这位骨御伯因为性格太过刚烈,得罪了很多人,所以莫名其妙就被免了纳言一职。
据说是赋闲在家,至于后来的仕途如何就不得而知,那时的宇文乾铿没有实权,对于这位样貌奇特的‘骨御伯’,虽然好奇却无能为力。
他看着阶下跪倒的一大片人,起身说道:“朕,那日在宫中为奸相所害,幸得忠臣义士相助逃出皇宫,逃出邺城!”
“奸相诈称朕遇刺伤重不治,挟持西阳王世子,以其为新君,意图以此遮掩弑君恶行!”
“朕一路南下,屡次遇险,均得忠臣义士相助,屡屡逢凶化吉,如今到了悬瓠,又有西阳王引兵来迎,此乃天意我大周国祚再续!”
听着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在场官员几乎连呼吸都忘了,他们没想到邺城发生的大事中居然有如此隐情。
宇文乾铿看了看骨仪,又看看其他官员,再看向面前书案,注意到那个木箱,开口问道:“西阳王,此是何物?”
“回陛下,这是诸位官员的检举信,要检举在场之人当中,谁是奸逆的党羽。”
“党羽?朕不相信,朕不相信在场之人中间,有谁是奸相的党羽!”宇文乾铿高声说着,“奸相掌握朝廷大权,不能说他任命的官员,就都是他的党羽!”
“朕,相信在场诸位,都是大周的忠臣!”
话音刚落,宇文乾铿拿起一旁的烛台,将燃烧着的蜡烛扔进木箱,片刻后木箱里冒起浓烟,随即燃烧起来,那些检举信全都付之一炬。
见着此情此景,许多匍匐在地的官员都松了一口气,随后听得站在上首的天子振臂大呼:“朕,誓要诛杀奸佞,还大周一个朗朗乾坤,诸位,是否愿意追随左右,肃清寰宇?”
话音刚落,回答如潮响起,震得厅堂嗡嗡作响:“微臣愿为陛下马前卒!”
第一百七十七章 绝望()
清晨,白苟城,传舍内某处院子里,一辆马车正在装行李,房间内阴世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本来仪表堂堂的他,此时如同即将凋零的花朵,面色憔悴。???????·KA?NSH·
阴世师此时滞留白苟不得擅自离开,实际上形同软禁,而接下来还要面对千夫所指。
昨日午时,阴世师路过白苟城外白苟驿,遇见南下赴任的荥阳郑善果,结果发生严重误会,事情闹得不可开交,随即他被迫进城,在县署接受询问之后,便待在传舍哪里也不能去。
作为当事双方,郑善果是郡丞,阴世师是总管府属,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又都不属于豫州总管府署所管,区区白苟县令做不了主,即便是息州刺史也管不了。
所以双方得前往豫州总管府治所悬瓠,等总管府署来审理‘此案’。
一想到这里,阴世师就心生绝望,他被郑善果之母崔氏控告‘非礼’,然而昨日他根本就没有做出那种事情,思来想去,也只有那位化名余文乐的西阳王宇文温嫌疑最大。
不对,根本就是宇文温做的!
昨日阴世师在县署里极力辩解,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甚至将宇文温的身份也说了出来,希望县令赶紧派人去通风报信,结果没人相信。
郑善果母子情绪激动,不依不饶要求将他这个‘衣冠禽兽’绳之以法,县令和县丞苦着脸商量之后,便将他们双方安置在城中,等候进一步的决定。
方才县署来人通报,说已经决定派人他们送到悬瓠,等上官处置,一听说要去悬瓠,阴世师就拼命解释说悬瓠危险,西阳王昨日领兵北上,此时的悬瓠一定已经出事了。一?看书?·?KANSH·
然而没人相信他的话,在别人眼中,他阴世师就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出身累世官宦人家却行那龌龊之事,而郑善果母子的不断申诉,更让人愈发鄙视起阴世师。
郑善果出身荥阳郑氏,其母出身清河崔氏,两家家族人脉深厚,想来这个消息迟早要传遍四方,一想到他们阴家世代清白的名声,眼见着就要断送在自己手中,阴世师欲哭无泪,可如今不光名声,就连性命也有危险。
宇文温突然出现在白苟,还带着那么多骑兵,想做什么,阴世师能猜得出来,他自由习武熟知将略,可以预想到西阳王的目标必定是悬瓠。
而接下来,围绕悬瓠必然爆发一场惨烈的攻防战,阴世师知道自己一旦去了悬瓠,必然被卷进去,届时身不由己,是死是活就完全看天意了。
然而他现在就已经身不由己,不去悬瓠,那是心里有鬼,半路逃亡,名声更加狼藉。
院内,几名随从正在将行李装车,此次阴世师被人‘请’去悬瓠,随行人员过半不得跟随要迟一日出发,县署如此做是避免他们仗着人多强行逃跑,而自家郎主惹出来的事随从们灰头土脸。
谁能想到,平日里风度翩翩的郎主,竟然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受害者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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