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人员手持长矛、弓箭,如同打猎般猎杀着幸存者,河面上浮尸越来越多,原本规模颇为壮观的船队,化作火炬照亮两岸。
。。。。。。
下午,龙编,李佛子率领万春国文武官员站在城头,他们个个举目远眺看着不远处的南津,表情既紧张又期盼,期盼己方军队能击败来犯周军。
今日一早,乘船赶往曲易的军队半路遇伏,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走在后边的船只见状不妙往回跑,大船没跑掉但总算有几艘小船跑回来报信。
遇伏地点距离龙编不过二十余里,而据幸存者的描述,伏击他们的那些人明显不是蟊贼。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周军到了,对方动作出乎意料的快,这距离周国西阳王的使者离开龙编,还不到十日。
李佛子听到这个消息时,再也无法保持国王风度,当场就吓得面色惨白,要人扶着才堪堪站住,他的军队主力龙编,而周军居然已经不声不响摸到龙编附近。
如同喉咙被敌人的匕首抵着,李佛子几乎喘不过气,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弃城逃跑,跑到别的地方躲避周军锋芒,而龙编,那就先让别人为他守着。
但转念一想,周军来得如此之快,恐怕人数多不到哪里去,否则昨日拿下曲易之后,就该一鼓作气连夜赶到龙编偷袭,结果却故弄玄虚射来帛书误导他,肯定是兵力不足故而力有未逮。
果不其然,临近中午的时候,对方放几个俘虏回到龙编,还带来了周军主帅的劝降书,对方在劝降书里说大军即将兵临城下,劝他识时务赶紧投降,还能保得全家性命。
李佛子和文武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是周军主帅虚张声势,试图骗他们投降,否则真要是兵力充足,肯定是先围了城才射劝降书入城。
万春国的军队主力犹在,只是此时龙编,李佛子觉得是周军主帅不知道龙编情况故而想唬他投降,结果这封劝降书却是画蛇添足,暴露了对方色厉内荏的本质。
所以李佛子决定将计就计,派出使者去曲易见周军说愿意投降,但是部下多有不情愿者,希望周军主帅能宽限两日他处理好相关事务,到时候打开城门,壶浆箪食恭迎王师入城。
与此同时,他派人出城去调集各地军队“进京勤王”。
这就是缓兵之计,但李佛子也知道对方未必会信,所以还做了第三件事:在南津河段两岸设下伏兵,一旦对方逆流而上,那就是自投罗网。
李佛子有把握在南津将来犯之敌击败,因为这可是有先例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建康朝廷还姓司马时,有天师道孙恩、卢循相继作乱,后来卢循盘踞岭表广州经营数年后,忽然起兵北上,最后兵临建康城下,差点就破城而入做了皇帝。
奈何功亏一篑,卢循兵败如山倒被晋军一路追杀,最后只能率兵进攻交州龙编,试图以此为根基重整旗鼓,结果就在龙编城外南津,被交州刺史设伏打得大败,卢循走投无路只能投水自尽。
李佛子希望能重现当年那一幕,将极有可能来袭的周军打败,那么周军会来么?肯定会。
他派出去的使者已经回来复命,说周军主帅同意两日后入城,接受交州文武官员的投降,还答应既往不咎,反正好说得很,根本就没提出苛刻的要求。
对方如此“宽容大度”,在李佛子看来就是稳住他,他觉得周军主帅是以此麻痹自己不做防备,然后立刻派兵偷袭龙编,所以肯定要在南津附近中他设下的陷阱!
“大王,大王!周军来了!”
李佛子闻言看向南津,果然其下游方向出现船队,而对面南岸旷野里也出现骑兵的身影。
“大王神算,周军果然来偷袭了!”
旁人的奉承让李佛子很受用,不过他更关心的是接下来己方的伏击能否成功。
大家屏气息声静静看着,待得对方船队伏击地带,只听角声起,埋伏在岸边芦苇丛的士兵站起身,奋力弯弓向船只射箭。
箭如雨下,又有人点起火把引燃火箭,两岸伏兵夹射将河中船只点燃,只见浓烟滚滚之中周军船只阵型大乱,而南岸的骑兵也被乱箭射得掉头就跑。
见着如此情景,城头一片欢呼:“败了,败了!周军败了!”
第三十六章 事不过三()
龙编以北,一支兵力逾两千的军队正在向南前进,再有不到一里便能抵达河边,从名为北津的渡口过河,没多远便能抵达龙编。
他们是万春国的军队,原本向北开拔到隘口立寨准备抵御陆路来犯周军,后来奉命赶赴京城龙编勤王。
临近河岸之处怪石嶙峋,当地人称之为“石崎”,这是龙编北水沿岸地形的代称,不是某个固定地点,而这种地形很容易藏有伏兵。
若是平日,将士们必然会小心提防,不过前日官军大捷,在龙编城南津附近击败来犯周军,对方已经退回曲易,龙编附近安全许多,所以没必要疑神疑鬼。
待得他们抵达龙编,休整完毕便可前往曲易,将这股胆大妄为的周军赶跑,再整军备战、坚壁清野,迎战即将到来的周军主力。
曲易的那股周军,他们应该能赶跑,但随之而来的主力,能打得过么?
领兵的李大权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作为万春国王李贲的侄子,他最不希望万春国土沦陷,当年他跟着父亲和叔叔李贲住在破败的桃郎城,那种苦日子可不想再过了。
如果一直过的是苦日子倒没什么,关键是这十来年在龙编住惯了,李代权已经适应了妻妾成群、锦衣玉食的生活,在龙编有宽阔的府邸,有仆人殷切伺候,如无必要,他真的不想再去钻山林。
但周军主力若真的杀过来,恐怕正面是挡不住的,所以李大权知道届时搞不好真的就要暂时躲到别的地方,想办法和对方耗,耗上一年半载,总能把对方耗得不战自退。
就像他的叔叔那样,熬了数十年,终于熬得北边朝廷受不了,默认其控制交州,也使得如今的万春国,比起当年来实力要雄厚许多。
想到这里,李大权叹了口气,他知道一旦周军主力交州,己方主力只能躲,不过对方迟早在交州待不住下去,那么他还有机会重回龙编。
烈日下,无缘无故忽然刮起一阵风,李大权望向南方天空,此时虽然是晴间多云,但他知道飓风快要来了。
岭表交广多飓风,所谓飓风又曰“惧风”,有怖惧之意,飓风大多在夏秋季节刮起,而到来前会出现一种特别的风,民间常称之为“炼风”,现在刮起的风即是炼风。
炼风刮过之后没几日会下起细雨,先缓后急,再后来天上会出现特殊的云晕,状似虹霓,这代表着再过几日飓风即将到来。
飓风威力巨大,狂风暴雨下水位猛涨、树倒房塌,飓风所到之处摧枯拉朽,这还是陆地上的景象,而大海上会出现惊涛骇浪,船只敢出海,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周军主力一时半会无法渡海而来,万春国会因此多得十余日的喘息时间。
有老天帮忙,李大权觉得信心倍增,他只要领兵将占据曲易的周军赶走,对方肯定要退守龙编港或者乘船离开,到时候在大海上很可能会遇见飓风,然后一个不少全都得葬身鱼腹。
眼见着北津就在眼前,李大权策马前行要先过河入城,向叔叔复命之后,回到逍遥窝去好好享受一番,没走几步,却见两侧石堆里冒出许多人影,向己方队伍投掷出一些黑乎乎的物品。
有人刚喊出“有伏兵”三个字,却见队伍里忽然冒出浓烟、火光,伴随着火光还有“轰隆隆”的巨响,此起彼伏的巨响若同晴空霹雳落在地面,弄得将士们晕头转向。
战马受惊将李大权掀下鞍,但他左脚却还卡在马镫上,被受惊的战马拖着向前跑,身后骑马的亲兵也都被掀下鞍,没人能够赶上前去救他。
即便想救也救不了,因为队伍已经乱成一锅粥,那些被晴天霹雳“击中”的倒霉鬼,个个浑身是血血,大家都吓得抱头鼠窜,或者吓瘫在地,哪里还有人顾得去救主帅。
袭击者弯弓搭箭,将万春军将士射倒一片,又有许多面上涂着蓝颜色的人手持刀牌、长矛冲了上来,仓促间一些万春军士兵上前迎战,对方却再次施展“妖术”,引来天雷轰击将这些人轰得横七竖八。
“妖术,妖术!!”
匪夷所思的妖术队伍彻底崩溃,逾两千人的队伍乱成一片,被敌人轻而易举的分割、消灭,溃兵向河边逃去,可渡口处那些吓坏的船夫早已将船只划走。
许多人不顾一切跳进河里向对岸游去,落在后面的人被岸上追兵一箭一箭射死。
一匹受惊的战马拖着主人冲进河里,那人正是倒霉的李大权,他被拖行了一段距离,浑身是血,头部多处受伤,多亏带着头盔,好歹保住性命。
但战马冲入河里,他依旧无法起身,河水淹没了口、鼻,挣扎了片刻后,李大权身体渐渐僵硬。
战马越向前冲水越深,眼见着已经齐脖才清醒过来,转身跑回岸上,而一只脚挂在马镫上的李大权,已经双眼翻白没了气息。
河岸边到处都是死人,血水之中,幸存的万春军士兵纷纷跪倒,向脸上抹着蓝颜色的伏击者乞求饶命。
被蚊子叮得满脸包的田六虎,问一旁的通事:“他们嘴里叽哩哇啦的,是不是在求饶?”
“是的将军,他们要投降。”
田六虎听得对方的称呼,哼哼着:“我不是将军,莫要乱讲。。。”
话没说完,被一人扯到旁边,那人却是田益龙,也是满脸包。
“我说,你的驱蚊秘药是怎么回事!昨晚在这埋伏到现在,大家都被叮得满身包,这是不是假药啊!被蚊子叮了会不会得疟疾啊!”
“哎哟,好像蚊子不咬我似的,谁知道交州蚊子这么凶残,我们原本在山里用这秘药驱蚊可是很有效的!”
“我在番禹和珠崖各信了你一次,事不过三啊!!”
。。。。。。
一颗人头盛在装有石灰的木匣里,李佛子看着这颗人头欲哭无泪,这是他侄子李大权的人头,而李大权率领的军队因为遇袭而几乎全军覆没。
不光李大权,还有另一只援军在靠近龙编的时候遇袭,只剩几个溃兵逃入龙编,李佛子苦心经营多年积攒下来的军队,已经损失殆尽。
万春军主力完了,全完了。。。
李佛子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掉,眩晕感越来越频繁,他这几日的安排,全都被周军主帅故意误导,以至于不知不觉中便步入绝境。
前几日他命人在南津设伏,成功击败周军,可事后发现对方派来的不过是空空如也的船只,没有遭受实质性的打击。
鼓舞士气,李佛子对外宣称歼敌数千,与此同时催促侄子李大权等将领赶紧率兵勤王,结果这一举动却正中周军下怀。
对方一开始就是要以龙编为诱饵,要对赶来勤王的援军下手,而李佛子寄予厚望的两支援军遇伏后,万春军主力尽失,龙编成为孤城,再无援兵了。
周军送来李大权的人头,还有一份劝降书,其上只有四个字:事不过三。
这是杀气腾腾的劝降,对方之前已经劝降过两次,李佛子知道自己若是再拒绝,可就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不甘心,但不甘心也得承认现实,如今他即便逃出城,且不说逃不逃得掉,就算跑到别处,一个没有了兵的国王,还会有谁在乎?
他已经老了,没有兵,斗不过那些野心勃勃的年轻人,自己的家眷,恐怕也会成为这些人的战利品,既如此,那又何苦。。。
放下劝降书,李佛子看向堂下的文武官员,见着人人面色暗淡,他叹了口气,用尽几乎全身的力量说:“准备准备,开城门吧。。。”rw
第三十七章 纸上谈兵()
大雨瓢泼,钦水暴涨,安州州治宋寿化为泽国,飓风来袭,导致船只无法出海,所以准备“亲征”交州的西阳王宇文温,只能待在宋寿等雨停。23S.更新最快
夏秋季节东南沿海有季节性风暴飓风台风,当然按照后世气象学来分类的话,太平洋海域出现的热带气旋叫做台风,大西洋海域出现的热带气旋叫做飓风。
但在这个时代,东南沿海的百姓将台风称为“飓风”,即“令人恐惧之风”,想要出海,就只能等飓风离开。
陈国的交州刺史李佛子万春国王有割据自立的企图,宇文温以行军总管慕容三藏为奇兵,乘坐冯氏的海船突袭龙编港,直取交州州治龙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到十日便逼降了李佛子。
李佛子及麾下将领都跟着他投降周军,慕容三藏领兵龙编,万春国完蛋了。
慕容三藏派出使者报捷,赶在飓风侵袭之前一天抵达宋寿,宇文温收到战报后松了一口气,但接踵而来的飓风他增兵龙编的计划泡汤,一切都只能等飓风过后才能进行。
下雨天,什么户外活动都得停止,寻常百姓闲得无事就在家打小孩打婆娘或者“造人”,宇文温不想搞女人,只能靠比武来消耗过量的精力。
所谓比武,当然不是那种立下生死状的对打,宇文温是让人做陪练,锻炼自己的反应能力:他背负双手,陪练带着拳套,挥动双拳来“打脸”。
还在那个时代时,他曾看过一段,那是拳王阿里在擂台一角站着,收起双手让对手挥拳打脸,拳王瞪大双眼盯着对方,一次次侧头躲过对方的直拳、勾拳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种躲避技术很考验一个拳手的反应、胆量和判断力,他照猫画虎不是上擂台,而是要锻炼自己的反应和判断力。
这个时代文武的区别还不明显,出将入相对于上位者来说是常态,带兵打仗时,大部分主帅都要亲自冲锋陷阵,所以一身武艺那是必不可少的,宇文温也不例外。
这里所说的武艺,不是什么拳法、脚法、掌法,沙场上的武艺,基本要求就是弓马娴熟,然后还要练习马槊、铁锏等骑战武器。
宇文温没打算变成一骑当千的猛将,但必须具备一定水准的武艺,最基本的力量、敏捷、耐力锻炼一直都在坚持,只是现在场地有限,所以选择找人“打脸”来打发时间。
只能躲闪,不能反击,这很考验眼力、反应力和协调能力,不能光等着对方出拳,还得预判对方会怎么出拳,当然,宇文温不会读心术这种特异,要想预判,就得观察对方全身的动作。
一个人要出直拳,其身体肌肉群的“准备动作”和出勾拳的“准备动作”是有不同的,理论上只要能注意到对手身上肌肉群的“异动”,就能判断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
前提是不能被逼近的拳头吓得闭上眼睛,所以要瞪着眼看对方,而光预判出对方的动作还不够,身体的协调能力要跟上,所以这种锻炼方式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宇文温花了八年时间,在对练中被无数次打得鼻青脸肿,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才大概练出来这种眼力和反应能力。
接连躲过十几拳,宇文温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潇洒,虽然不至于出现“残影”这种不科学现象,但却彰显了他的身手有多敏捷。
他心中正暗暗得意之际,却被陪练一个假动作骗了,随后“嘭”的一声被对方用右勾拳打中面颊,当场就站不稳差点倒地。
“大王!”
陪练吓得赶紧上前搀扶,他虽然带着拳套,而宇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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