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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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4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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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理智尚存,就应该接受杨济对《尚书传》的那两条质疑。

    虽然他们未必知道瀍水在汉晋之际变过道,未必记得汉书里有说过瀍水出于榖城,也未必知道金城郡是汉昭帝才开始设置的,但这不妨碍他们倾向于接受杨济的观点。

    也许杨济是信口胡诌,但这不太可能,因为在如此场合敢乱说话,事后真相大白之际,这个人的名声也就臭了,更何况郑通等人对杨济的人格还是信得过的。

    所以说我这数十年奉为圭臬的梅赜所献古文《尚书》,极有可能是假的?

    堂下,许绍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他的脑子有些乱,所以要捋一捋思路,杨济的质疑他倾向于相信,但又不知该不该相信。

    因为一旦确定《尚书传》是伪作,那么就会连带着证明梅赜古文《尚书》极有可能也是伪作。

    晋元帝时,梅赜献《尚书》五十八篇,其中包括伏生今文《尚书》三十三篇,孔安国古文《尚书》二十五篇,又有《尚书传》《尚书序》,按梅赜所说是汉时孔安国所著。

    也就是说,梅赜献书,包含了今文《尚书》古文《尚书》孔安国《尚书传》孔安国《尚书序》,后来学者们考证判定梅氏古文《尚书》即为孔安国孔壁古文《尚书》。

    那时的经学已经判定今文《尚书》并非《尚书》,所以孔壁古文《尚书》才是正源,南朝数百年来学的《尚书》,就是梅赜献的古文《尚书》。

    大家都认定这书就是汉时孔安国的孔壁古文《尚书》,而同时出现《尚书传》《尚书序》自然也是正源,古文《尚书》经文《尚书传》《尚书序》是为一体。

    结果现在呢?之前杨济质疑《尚书序》,其质疑听起来有道理,但刘炫的解答听起来也有道理,所以对于《尚书序》的真伪,大概是存疑。

    然后是《尚书》经文,其中杨济对《大禹谟》的质疑人觉得颇有道理,而刘炫的解释,听上去有些苍白无力。

    撇去这些,杨济对《尚书传》的两条质疑,刘炫已经无法反驳,而且质疑听上去有理有据,这说明《尚书传》是假的。

    许绍做了几年郡守,断过案件无数,所以他用断案的思路来所谓证据的可信度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古文《尚书》《尚书传》《尚书序》是为一体,结果《尚书传》如今有可能是伪造,那么他的动机是什么?

    按梅赜所说,《尚书传》《尚书序》是汉时孔安国所著,这是证明其所献古文《尚书》为真的旁证,那么对方居然用伪作来证明自己献的《尚书》是真书,那么动机就呼之欲出了。

    一个凶杀案,疑凶有案时场证据,按说可以洗去嫌疑,然而事后现这场证据是他兄弟伪造的,那说明了什么?

    疑凶的兄弟在遮掩,要让官府相信自家兄弟没有作案时间,那么他们遮掩的是什么?是疑凶杀人的事实!

    所以,梅赜所献古文《尚书》极有可能是假的,他增加可信度,编了另外两篇《尚书传》《尚书序》,托名孔安国所著,以此来当旁证骗过了朝廷考证的学者。

    当然,也有可能梅赜是从别处获得《尚书传》《尚书序》,误将此二篇认作真书,将其与自己收藏的古文《尚书》一同进献朝廷。

    然而按照之前杨济的质疑,梅赜所献的古文《尚书》疑点也越来越多,如果真的是伪书,那么。。。

    讲台之上,刘焯炫和杨济,艰难的咽下唾沫,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记性,因为他听了杨济的质疑后,第一反应是对方没有说错:金城郡,确系汉昭帝时始置。

    这意味着什么?梅赜所献那篇据说是孔安国所著的《尚书传》,实际上是后人伪造的!

    刘焯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霎时觉得手脚冰凉,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性,颤抖着手示意书童上前:“你。。。你马上去图书馆,把《汉书》《后汉书》。。。还有《水经注》全都带过来!”

    未等书童离开,刘炫深吸一口气,随后向杨济行礼并说道:“杨司马所问,刘某无言以对,受教了!”,**,:

第一百零九章 哗然() 
认输了!刘炫认输了!二刘之一的刘炫认输了!

    面对黄州总管司马杨济的质疑,刘炫居然无法辩驳,甚至还没有查阅书籍确认对方说的是对是错,就这么认输了,在场听众一时间没有回过神,讲堂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刚让书僮去拿书的刘焯,见着好友如此干脆,先是一愣,随后默默的点点头,他不知道瀍水在两汉和魏晋时河道变更情况,但知道金城郡确系汉昭帝时始置,光凭这点,就已经能证明杨济所说无误。

    见着书僮望向自己,他还是挥挥手,示意对方赶紧去拿书,毕竟听众们未必确定这回事,所以还得当众确认,一边让大家弄清楚。

    旁边正在记的郑通,拿着炭笔的手微微颤抖,他到现在还是无法完全确定杨济质疑的两条是对是错,但刘炫如此干脆的认输,已经说明了一切。

    东晋梅赜自述所献《尚书传》《尚书序》为西汉孔安国所著,结果《尚书传》的中,竟然出现了孔安国之后才出现的地名。

    并且其中记载的瀍水,不是两汉时的河道而是晋时的河道,这两个证据明确无误的证明,梅赜所献《尚书传》是假的,是托名孔安国的伪作。

    结合杨济方才的质疑来尚书序》疑点颇多,极有可能也是假的。

    《传》《序》有问题,那么梅赜同时献出来的古文《尚书》,其真实性就让人不那么确定了,尤其方才杨济质疑梅赜古文《尚书·泰誓》中的“同德度义”,说服力很强。

    郑通不由自主旁边,现张轲和章华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他艰难的咽下口水,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己所记的,如获珍宝般紧紧攥着。

    听众席内,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急促的呼吸声开始此起彼伏,许多人对事情的展预料不足,他们还以为刘炫会对杨济的质疑展开辩论,那么自己就能从中长长见识,结果刘炫竟然无法辩驳。

    今日大家是来这里听刘炫讲《尚书》的,然后趁着有限的时间多问些问题,结果突然爆出一个消息,说流传自梅赜的古文《尚书》极有可能是假的!

    就好像有人娶妻,亲朋好友一起赴宴喝喜酒,顺便热闹热闹,结果喝着喝着忽然现那新娘竟然是男儿身,这样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许多人面面相觑,还没回过神,坐在人群之中的刘文静,猛地站起身要往外走,刚走几步又转回来扯着弟弟刘文起低声说道:“你,留在这里听,一个字都不要听漏了!”

    “兄长这是要去何处?”

    “图书馆,今晚你帮我带饭来。”刘文静压低声音说道,结果刘文起闻言诧异不由得脱口而出:“兄长去图书馆做什么?”

    声音不小,旁边人都听见了,随即他们如同黑夜里的迷途旅人,现前方忽然亮起一盏指路明灯,刘文静见状面色一变,二话不说便往外跑。

    现在不去的话,一会就休想挤进图书馆了!

    不对,是这几日就休想挤进图书馆了!

    刘文静动作很快,但别人的动作也不慢,有人已经回过神来,起身向讲堂外走去,随着起身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便顾不得失礼,由疾走变成快跑。

    孔颖达亦在其列,他无法接受刘炫认输的事实,虽然理智告诉他,刘炫没翻书就认输是确信杨济所说无误,但孔颖达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说《尚书传》是真的。。。怎么能,我怎么能不亲自确认一下!

    辩论到了这一步,孔颖达无法静下心听,反正事后会整理出辩论,现在提前离场的话,若是还有辩论,那么事后他再。

    萧瑀紧随其后,但中间已经隔了几个人,他也要赶去图书馆翻阅史书,不然无法冷静下来。

    父亲当年与我一同读古文《尚书》,《尚书传》也读过,还时不时即兴讲解一段,这。。。这怎么能是假的!

    一脸震惊的宇文理留在原处,帮孔颖达和萧瑀来的书籍,顺便听听接下来是否还有更加刺激的辩论结果,他虽然不太懂古文《尚书》,但已经能如今情况突变。

    “《尚书传》是假的。。。《尚书传》是假的。。。”耳边传来议论声,宇文理转头一许多人在窃窃私语,有的人一脸震惊,有的人一脸恍惚,而有的人则是一脸激动之色。

    讲堂内到处传来议论声,渐渐连成一片,宇文理举目望去,除了离席的人,坐着的人们都在交头接耳,他接连深呼吸几下,才稍微缓和了情绪。

    《尚书传》居然是假的!可得写信告诉父亲!

    讲台,杨济向刘炫回礼:“先生,后学方才所问,实为偶然所想,先生所说‘受教’,后学实不敢当。”

    “不不不,杨司马一席话,真是让人豁然开朗,刘某自诩读书无数,可。。。若不是杨司马点破,刘某哪里能尚书传》中的蹊跷来?”

    说到这里,刘炫一扫落寞的表情,满怀期待的问道:“杨司马,是否还现疑点?”

    杨济摇摇头:“后学才疏学浅,只有些许疑问,尚有许多不懂之处,还需向先生请教。”

    现场主持的刘焯,见着许多人离场,琢磨着他们应该是去图书馆翻阅书籍,此次的答疑已经走偏变成了质疑,见着满堂哗然,他知道杨济质疑的结果,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不说别人,就连刘焯自己都有些恍惚,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极有可能会激起惊涛骇浪,而自己就亲眼目睹了事情的生,如今真是百感交集。

    他起身走上前,询问刘炫和杨济接下来是否还要辩论,刘焯的意思是先告一段落大家回去好好消化今日的辩论,过几日后再辩论,或者讨论。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有人已抢先一步,那就是蹭热度的某位。

    “哈哈哈哈,,真是!”西阳王宇文温走上前,向着辩论双方笑道:“刘博士和杨司马的辩论人大开眼界,真是让人如醍醐灌顶!”

    “大王!”

    众人向宇文温行礼,见着杨济一锤定音,宇文温很高兴,所以有了新主意:“寡人觉着刘博士和杨司马今日已经筋疲力尽,不如今日辩论先到这里,约定一个时间改日再辩如何?”

    “大王所言甚是。”刘焯附和道,而刘炫及杨济都没有异议,今日的辩论确实可以告一段落,要给大家一个翻阅书籍的缓冲时间。

    “诸位,诸位!今日辩论到此结束,至于下一次的辩论。。。或者讨论,待过几日后再进行!”

    “具体日期,还请大家州学的通告!”

    话音刚落,许多人离席冲了上来,将刘炫和杨济围在中间,不住的向他们问问题,眼见着两人忙于应付,宇文温向一旁的郑通使起眼色。

    大家都是狐狸,所以有些事情只需要眼神交流就能搞定,郑通和张轲章华交谈几句,又和刘焯沟通之后,高声喊起来:“诸位,诸位!此次辩论,会在近日整理好之后公布,大家莫要心急,先让刘博士和杨司马休息!”

    环顾四周,宇文温张张面露‘饥渴’表情的脸庞,只觉得无数奸商之魂附体:魂淡,财的机会来得这么突然,不趁机捞一把,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请:

第一百一十章 哗然 续() 
观星台,宿舍区,其中一座小院内,晚起的房彦谦正在整理草图,昨夜他夜观星象,直到拂晓时分方才入睡,观测天向时画下的星图,需要仔细分类。.┡M

    神奇的天文镜他跨入了从未出现过的领域,房彦谦通涉五经却不精通天文,但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时,由不得他不动心。

    黄州的观星台,是皇帝敕建的观星台,这里有门类天象仪器,是仅次于邺城观星台的地方,一旦错过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自从西汉时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的说法之后,历代朝廷都对观测天象的行为严加管制,有谁敢私自观测天象,那可是会招来牢狱之灾。

    然而自从永嘉之乱以后,中原陷入数百年的纷争,无论南朝北朝,政局动荡之际,自身难保的皇帝们,已经没有多少心思去禁止民间学者观测天象。

    所以,民间的天者才有了生存空间,但受限于观测仪器短缺以及知识传承的问题,许多自学成才的学者,实际上都不得要领。

    而在黄州就不一样,黄州观星台算是半开放,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只要获得官府允许,就能利用观星台观测天象。

    房彦谦本来只是来黄州游历,打算住上一段时间便回家乡,结果一来就不想走了,因为他要抓住这难得的机会。

    朝廷现在允许京城之外的地方设置观星台,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改变主意,周国灭隋收复河山,待得平定南朝陈国一统天下之后,皇帝和权臣的心思可就不一样了。

    天人感应,一旦出现水灾旱灾或者地震,亦或是夜间流星划过,甚至客星出现,宰执们可是要上表谢罪的,若是灾情严重天象异常,甚至连皇帝都要下罪己诏。

    所以一旦出现天灾和异常天象,也是朝廷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机会,许多人会借此机会攻击政敌,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甚至会借机攻击皇帝失德。

    没有哪个皇帝或者权臣能容忍授人以柄倒持太阿,所以和“天人感应”息息相关的天象观测,迟早要被皇帝或权臣再度控制起来。

    房彦谦如今虽已辞官,但不代表他不知道朝廷形势,天子如今年纪轻轻,而执政的丞相又适逢壮年,日后朝政纷争必然不断,所以双方人马迟早会想起“天人感应”这个武器。

    无论最后是谁赢了,迟早都要把观测天象的权力重新收回,限制于钦天监内。

    尤其天文镜的出现许多说法都成了笑柄,譬如缥缈九天的月宫,通过天文镜不过是个坑坑洼洼的圆盘,哪里有仙宫的样子?

    这种反差太过于强烈,所以房彦谦觉得朝廷迟早会回过神来,禁止天文镜用于天象观测。

    出于这样的担心,房彦谦要抓住机会,赶在天文镜被禁之前,于黄州观星台观测天象,好好研究一番天文。

    细细整理了一遍,儿子房乔近前,见着儿子手里端着的饭菜,房彦谦回过神来:如今是午后,他起来后还没吃饭。

    “功课做得如何?”

    “父亲,今日的功课已做完。”说到这里,房乔有些期盼的问道:“父亲,今晚孩儿是否可以上观星台?”

    “可以,不过九点就要回宿舍睡觉了。”

    “嗯!”房乔兴奋地点着头,这几晚轮到父亲和几位同好用天文镜,所以他眼巴巴等着有机会一睹星空的绚丽美景。

    如此美景,别处可是的!

    见着儿子如此兴奋的样子,房彦谦无奈的笑了笑,他来西阳之前,并不知道如何,也不知道什么是二十四小时,但在这里待久了,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因为西阳这里讲究‘准时’,赴会要‘准时’,赴宴要‘准时’,在州学讲学时,老师和学生都要‘准时’,在天文台用天文镜,也得‘准时’。

    父子俩正说话间,听得外面传来喧嚣声,房彦谦父子所住的小院,还有其他几位住客,房彦谦原以为是邻居在议论着什么,侧耳倾听现是院外传出的声音。

    脚步声起,院门被人呼啦一声推开,声音随后响起:“孝冲,孝冲!”

    房彦谦走出房间,见着那人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由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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