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财,孔范心情又好了许多,自从和周国的那位做买卖后,只需安坐建康城,钱财便滚滚来,这几年他都不怎么收受小额贿赂了。
因为光靠和那边做买卖,就足以维持日常开销还颇有盈余,孔范不缺钱,也就懒得见那些找上门来磕头的小官。
所以他唯一要保证的,就是在官家身边的地位,只要圣眷不衰,别人再怎么怒火朝天,也不能把自己如何。
官家宠爱的孔贵嫔,出身寒微,虽然都姓孔,但和孔范完全没有血缘关系,根本就不是一个祖宗,不过孔范依旧和孔贵嫔结拜为兄妹,就是要互为奥援。
陈国后宫之中,最受官家宠爱的就是贵妃张丽华,龚孔二贵嫔次之,孔范想要巴结张丽华,但竞争者太多,所以退而求其次,巴结上了孔贵嫔。
有宫中的孔贵嫔帮忙吹枕边风兼做耳目,孔范讨好起陈叔宝来如虎添翼,也不怕有人在官家面前说坏话,而他在宫外也帮孔贵嫔的亲人拿了许多好处,可谓是“互惠互利”。
当时唯一的缺憾,就是钱不够用,后来孔范和江北黄州那边搭,钱也不缺了,每日里就憋着劲讨好官家,以保自家的荣华富贵。
“别的暂且不说,散茶沏茶,还有茶艺,西阳王果真是个妙人。”
正自言自语间,马车忽然放缓度,未等孔范问,车外护卫靠近车窗低声说道:“郎主,是西阳王的车驾迎面来了。”
孔范闻言大惊,数息后笑着摇了摇头,吩咐车队让道,他虽然是天子宠臣,但好歹要给宗室藩王一些脸面,不然闹到官家那里去,他又要被罚酒了。
周国宗室有个西阳王宇文温,陈国宗室也有个西阳王,是当今天子的二十三弟陈叔穆,虽然都是西阳郡王,但在孔范是云泥之别。
这么多年了,总算是出了像样的西阳王。
孔范熟读典籍,知道历史上有多个西阳郡王,最初的西阳王,是晋朝时的宗室西阳郡公司马羕,后来进位西阳王。
后来的刘宋萧齐萧梁还有现在的陈国都有过西阳王,数百年来这些个西阳王除了尊贵的地位,没哪个能做出一番大事。
世事变迁,当初位于大别山北麓的西阳郡,也渐渐南移到了长江边,即是如今的黄州西阳郡,而如今周国的西阳王,那可比历代西阳王要生猛得多。
作为西阳王宇文温的“合作伙伴”,孔范也是宇文温在建康秘密产业的庇护者,至于宇文温安插在建康城里的人到底在做什么,他从来不过问,也不派人刺探。
隋国就要完蛋了,而断断续续的消息也传到了建康,最让孔范在意的,不是周军何时攻灭退守蜀地的隋国,而是那位沛国公郑译的下场。
作为杨坚篡权篡位的帮凶,郑译居然全身而退,按着上月探到的消息,周国朝廷新砍的一批杨逆隋臣之中,还是没有郑译。
虽然被闲置,但项上人头还好好的,这让孔范颇为意动。
他在官家面前成日说大陈江山固若金汤,些许民变不过是刁民闹事,可这种话他自己都不信,陈国的局势越来越不妙,是时候安排好退路了。
陈家的江山,御座上的那位都不急,他急个什么劲,早点抱紧西阳王宇文温这颗大树才是真的。
宇文温都能把祸国罪臣郑译保下来,万一北军攻入建康,玉石俱焚之际,要保下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私下里和宇文温做买卖的陈国大臣不止孔范一个,当然都是通过名下产业的掌柜负责具体事务,但孔范琢磨着另外几位怕是都有这种心思,所以。。。
数百年来,北军从未攻克建康,也许南北对峙的情况会维持下去,局势若如此当然最好,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觉得宇文温那边必须保持良好关系。
旱涝保收,这就是孔范的打算。
就在孔范心中不断计较得失之际,马车已驶入清溪东大路,片刻之后在孔府正门停下。
刚进前院,孔范还没来得及更衣,管家便迎了上来,低声耳语了几句之后,孔范顾不得劳累,转入府邸一隅的某小院内。
一名年轻人早已等候多时,见着他进来,起身行礼却未开口说话,只是将一块玉佩交到孔范手中。
在外趾高气扬的孔范,仔细玉佩之后,和蔼的说道:“千里迢迢来到建康,小郎辛苦了,你家郎主可好?”
“有劳孔尚书挂念,我家郎主安好。”
张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密信在此孔尚书按老规矩显影,郎主要说的都在上面。”,**,:
第二十八章 一帆风顺()
建康城一隅,某处邸店内,张鱼等人正在清点货物,这是他们此行目的之一:将这些南海香药带走。..
香药,是各类香料的统称,又称“舶药”,南朝有海贸之利,每年都有天竺波斯甚至拂林的蕃船抵达岭南广州,带来各种香药。
“此乃旃檀香,为扶南海船舶至广州,又达建康,据说此香源于天竺,亦有蕃商走6路从碛西入中原,一般是到长安晋阳…”
一人向张鱼介绍起各类香药,这可是郎主的贵宾,他们不敢懈怠,尤其面前这位生面孔,就是专程来了解香药的。
香药入中原,6路走的是西域大漠,而世人如今皆称碛西,海路走的是南海,陈国国土交趾以南的扶南国,便是蕃邦海船的落脚点之一。
香药的种类有许多,所谓旃檀香为珍奇树种,又名檀香白檀,于晋时传入中原,旃檀香味醇和历久弥香,深受权贵喜爱。
数百年来向中原进献旃檀香的国家有天竺扶南和盘盘国,故而其产地为天竺南海诸国。
旃檀檀香木还有一个用途,那就是刻佛像,西晋泰始年间,便有人用檀香木刻佛像。
按佛经所说,在佛的极乐世界里,应该是“十方佛世界,周遍有妙香”,所以旃檀佛像所具有的独特芳香气味,与金银玉等佛像相比,更接近于理想中的净土。
梁天监十八年,扶南国王派遣使者向梁武帝进献天竺旃檀佛像,从那以后江南各地以旃檀刻像的风气愈浓烈。
又有郁金,为异域名花,可用来提取黄色染料,因其味芬芳又称郁金香,亦可用来薰衣,防诸臭味。
还可以入药,用来治马病,或者用来治疗因为饮酒过多积虚热导致的黄疸病,此物据说源出极西之地大秦拂林或者波斯,
东汉以来中原亦有种植,但仍以蕃商所售郁金香为佳,南海婆黄国扶南国均有产出。
又有胡椒荜拔,即可作为香料亦可作为调味料,出产于天竺,据说波斯亦有产出,分6路海路入中原。
又有诃摩勒庵摩勒毗梨勒,此三种天竺异果可入药,用来治疗热病烧眼疾咳嗽等等。
又有豆蔻,可除口臭身臭,令人体香,分为草豆蔻肉豆蔻白豆蔻小豆蔻等,这些都是舶来之物,均出于南海诸国。
又有龙脑香龙涎香**阿魏贝甘香苏合香,均为极西之地的大秦拂林波斯所产,主要走海路入中原,当然也有蕃商走6路经碛西带入中原。
“苏合香,据说为狮子尿或狮子粪制成,不过又有说法,云其为诸香煎其汁而合成,可做香膏。”
“此香可用来薰衣薰帐,用苏合香薰过的衣物,隔年依然香味可闻。”
“至刘宋以来只有皇族及达官显贵才用得起苏合香,郎君手上拿着的这盒,我家郎主可是费了一番波折才凑齐,可谓价值千金。”
张鱼仔细打量着手上那个木盒,即便没有将鼻子靠近,但轻轻一嗅便有香气扑鼻而来人只觉神清气爽。
“这么多香药,放在一起香气四溢,只怕用船运输之时,会被临检的巡江兵丁察觉,若是如此该如何是好?”
“郎君勿忧,一会香药装箱时会用油布包裹,一来防水二来遮味,即便真被水军战船拦下,只需出示那块凭证,再透露些许我家郎主身份,便可高枕无忧。”
数年下来,这香药的买卖和对方做了不止一次,按说都已经熟门熟路,不过解说之人知道此次对方换了个新手来,所以问的问题比较多,只能耐心解答。
点清数量装箱完毕,张鱼拱手向几位道别:“有劳诸位了,下次来建康时再举杯一聚。”
“郎君客气了,可得多在贵主面前为我家郎主美言几句。”
“此是自然,告辞。”
“某等祝郎君一帆风顺。”
。。。。。。
江面上,船只如梭往来大江南北,北岸的广陵,南岸的京口,两处要地之间的航线,支撑着南朝陈国的淮南州郡。
江南的钱粮,经由船只送往江北,供养驻守淮南的官军,作为建康的屏障,淮南之地可谓重中之重。
在南北往返的船队之间,又有许多船只顺流而下,经过京口广陵江面后经入海口驶入汪洋大海。
按着风信和季节,海船有的是转向南方,一路南下前往丰州岭南;有的则是违反禁令,悄悄北上与敌国做买卖
三艘三桅大船正顺流东进,船的形制与常见大船有些不同,但还未到引人注目的地步,头船的甲板上,张鱼正举目远眺,岸的广陵城。
此时的广陵,为陈国南兖州州治,而就在数年前,是为周国隋国的吴州州治,广陵所属州郡名称之变化,正是数百年来风雨的见证。
永嘉之乱后衣冠南渡,丢了中原兖州的东晋朝廷,在与建康一江之隔的北岸广陵地区侨置兖州,安置南下的北方士民,是为南兖州。
此时的南兖州,寄治长江南岸京口,到了刘宋元嘉八年,始治广陵。
北齐时国土直达长江北岸,将南兖州改为东广州,后陈国于太建年间北伐,收复了淮南州郡,将东广州改回南朝旧称南兖州。
陈国太建十一年,周国大象元年,周军大举进攻陈国,江北淮南州郡再度易主。
周国行军总管杞国公宇文亮攻拔大别山南麓的江北州郡,而行军元帅郧国公韦孝宽则攻下淮南州郡。
南兖州被周国纳入治下,改称吴州,并置吴州总管府,治广陵。
次年,天元皇帝宇文赟遇刺身亡,周国随后陷入内乱,辅政丞相杨坚受禅即位建立隋国,周隋两国连年激战,陈国趁机收复了淮南州郡,将吴州恢复旧称南兖州。
名称不断变更,但广陵依旧是那个广陵,与对岸的京口俱是江防重地。
“郎君若是秋天来,可就能陵潮了,那景象可是壮观无比。”
听得负责领航的引水工这么说,张鱼来了兴趣,他是第一次经过广陵,还真不知道什么是“广陵潮”。
“郎君是知道的,过了广陵,前方就是大江入海口,而到了秋天尤其是八月中旬,海潮上涨,从入海口涌入上游…”
“待到那时,大江之上,一**潮水呼啸而来,声势浩大直扑北岸广陵,惊涛拍岸,那场景真是过目难忘。”
“原来如此,若有机会,定当于秋天来广陵一饱眼福。”
张鱼点点头,将一陌铜钱递给对方,那人收了钱笑逐颜开,话愈的多起来:
“郎君,再过一阵入了海,借着东南风可往转往北去,只要提防沿海暗礁,沿着海岸向北行船,必然一帆风顺。”
“若要向南走呢?”
“向南?这时节刮的是东南风,往南去的海船大多都是到了秋冬季节才起航,郎君说笑了。”
“那若是要向东走呢?”
“向东走可是黑水洋,四周不见6地,也没什么藩国,风向又变幻莫测,哪有海船往那里去的,郎君莫要说笑了。”
“哈哈,我也只是问问罢了。”
张鱼淡淡一笑,三艘大船借着江流向前方行驶而去,他即将面对的,是祸福未卜的航线。请:
第二十九章 航向正东()
无数鲨鱼背鳍划过海面,腥红的海水里,一具具浮尸被群鲨分食,海风吹拂,熟悉的血腥味让西阳王府中尉张鱼觉得全身血液开始温热。..
用破布擦拭着带血刀刃,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咿咿呀呀的说话声,虽然张鱼听不懂,但能听出语气中的哀求之意。
一个渔民打扮的中年男子倒在甲板上,身上被砍出几个大口子,左臂手肘以下小臂已不见踪影,身上血迹斑斑。
伤口处流出鲜血,他身体蜷缩,不住的哀嚎,见着张鱼提刀走近,不顾伤势磕起头来。
一名船员将此人的话翻译过来,说只要能保得性命,愿意在船上为奴为仆,张鱼听了之后冷笑道:
“你跟他说,那些被尔等祸害的船家,有过活命的机会么?扔下去喂鱼!”
嚎叫声中,中年男子被扔下海,早已等候多时的鲨群围了上来,瞬间将其分食,甲板上另外几具海寇尸体,也被扔进海里喂鱼。
“呸,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江里打渔的做**,海里打渔的就做海寇!”
“这么大的海,那得有多少鱼,捞都捞不完,还要杀人越货,真是死了活该!”
“捞鱼捞鱼,你就知道捞鱼,这帮海寇杀人越货,把东西转手一卖,那可比捞鱼强多了。”
“那也不能昧着良心做这般勾当啊!”
“哎哟,人家有没有良心还两说呢,你要是把他的心剐出来,说不定都是黑的。”
船员们议论纷纷,丝毫没有被刚刚结束的接舷战影响到心情,他们大多是当年的襄阳水军出身,又在近海摸爬滚打了大半年,所以在海上作战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把这些小破船上能用的东西全部扛上来,然后一把火点了!”
张鱼指挥着手下“打扫战场”,他的船两侧都靠着数艘小船,海寇们用带铁钩的绳索扒住船帮攀上来要夺船,结果被早有准备的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转头回望,后两条船也是如此模样,不过那些攀上船的海也已经被扔进海里喂了鲨鱼。
“有没有伤亡?”
“没有,石灰粉一喷出去,那帮鸟人眼睛就瞎了一半,如何能够还手?”
“那就洗掉甲板上的血迹,不然久了会臭的。”
张鱼安排好相关事宜旗手旗,示意后面两艘船跟着他的旗舰前进,回头向着西面远眺,长江入海口两岸6地依然依稀可见。
刚出海就遇见了海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海寇来得如此之快,真是让张鱼有些唏嘘。
唉,到底是渔民兼做海寇,还是海寇兼做渔民?
他从小在船上长大,对水上的事情再熟悉不过,几个老实巴交的渔民,很可能前一刻还在打渔,后一刻就会将路过的小船上势单力孤的客商杀死,沉尸水底。
一个在渡口摆渡的船夫,见着孤身过渡的客商,可以趁其不备,杀人夺财,这年头渔民,根本分不清楚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江里有**,海里有海寇,所以此行他们做了充分准备,无视警告靠近的船只,都会被当做海寇。
张鱼走进甲板下的船舱,正中间放着五个木箱,每个木箱里有一个米缸大小的金属罐,里面是由三个套在一起的金属环制成的“水平台”。
无论船身再怎么颠簸,水平台内都能一直保持水平,而其中一个酒坛大小的金属盒,是个能够在颠簸的海上都能正常走动的钟表。
“如何,坏了么?”
“中尉,五个钟都在运行。”
“五个钟的走时都准确么?”
“中尉,有一个钟的走时已经可以不对了。”
张鱼闻言无语,郎主说过这种钟表在海上应该受得住颠簸,坏倒不至于,但很可能走不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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