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秦淮河畔,游人如织人声鼎沸,酒肆、茶肆许多人都在热议当今天下局势,为着官军战况议论纷纷,个个都是喜上眉梢,见此情景,身为一国之君的陈叔宝颇为自得。
父亲丢失淮南、江北之事郁郁而终,而他继位刚满两年,便轻而易举收复了淮南,也不知那些平日进言“官家请以国事为重,莫要沉迷酒色”的大臣,会是何种表情。
一想到那几个成日里板着个驴脸的“铮臣”,如今个个哑口无言,陈叔宝只觉得快意非常,刚好路过这家酒肆,见着环境不错便选了个雅间,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窗外景色。
正饮酒间,闻得捷报传来,官军收复淮南州郡,陈叔宝有感而发,念起了故梁吴均的《胡无人行》,未曾料被隔壁一人骂做“狗屁不通,不合时宜”,正恼怒着兴师问罪之际,却遇见了个才子。
“官家!这首《闻官军收复淮南州郡》当真是让人。。。让人看了感同身受,若是传颂开来,谁人不激动?谁人不感慨?”
“对,说的对,官军连战皆捷,百姓闻得捷报俱是欢呼雀跃、奔走相告,这首诗当真是应景,应情,若换做微臣,那是断然作不出来的。”
“这是乡愁,余郎君定然是寓居江南,方能有如此心情。。。”
陈叔宝沉吟着,拿起另外一张纸,上面写的是《将进酒》,也是让人看过之后觉得酣畅淋漓,尤其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两句可是说到陈叔宝心里去了。
他觉得人生一世就应该如此,身为天子,若是像父亲那般成日里忧劳国事,愁眉不展,那这个御座有何意义?
还不如做个逍遥快活的富家翁,每日里揽着美人,与同好游山玩水、饮酒作乐,人生就是要如此才叫做快活!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位余郎君应当是怀才不遇,所以有如此感慨,只是不知官家是否愿为那明主?”
张丽华笑道,她聪明灵慧,从这首诗里品味出余郎君胸中那股愤懑之情。
“用,当然要大用,这是一匹无人赏识的千里马,朕便要做那伯乐!”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也不知这位余郎君有多少愁呐。”
张丽华美眸流转,看向另一张纸,“长相思,美人在时花满堂,美人去后花馀床。。。莫非这位余郎君是个多情种子,为情所伤?”
“美酒佳人,自当如此!”
陈叔宝哈哈大笑,将张丽华揽在怀中,余郎君的这首《长相思》,虽然凄婉了些,却也颇对他的胃口,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张丽华,他离了三个时辰都不行,诗句里的相思之意,还真是映照出自己的心情。
不光如此,另一首《侠客行》也是豪情万丈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身为天子,陈叔宝手握杀人剑,正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其一怒之威可谓天地变色,可那《侠客行》中所写,气势更胜一筹。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陈叔宝又反复念了几次,只觉得身临其境,化身孤单侠客,手提三尺剑,面对万重敌,十步杀一人,无贼敢抵挡,就这么独行千里,飘然离去,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一如出世高人,仙踪难觅,这种侠客生涯,当真是让人向往。
“官家,微臣已派人跟着这位余郎君一行,想来其住所不久便可知,只是不知官家要如何再与其见面?”
“能作出《侠客行》,这位余郎君想必性格洒脱,不喜繁文缛节,若朕立刻以天子威严见他,怕是会不辞而别,如此反倒不美。。。”
陈叔宝沉吟着,张丽华见状笑道:“官家,和余郎君偶遇的是关郎君,官家何故烦恼?”
“关郎君?对,对!改日,朕。。。关某自当邀请这位余郎君过府一叙!”
“贱妾愿侍奉左右,为余郎君斟酒递茶。”
“关郎君!还请让沈某列席,再听那余郎君把酒吟诗!”
“孔某不才,愿附骥尾!”(。)
第一百六十四章 推断()
翌日,建康一隅,邸店一条街,这些专供南来北往的客商们携带货物居住的地方,如今是间间爆满,某处邸店内,现出两个熊猫眼的宇文温正在吃早餐。
昨夜辗转反侧根本没睡好,不光如此还噩梦连连,宇文温发现自己变成虐心小黄文里的绿帽男主角,无助的看着妻妾变成公交车,各类隔壁老王和黄毛上上下下。
妻妾三人从精神到身体都被征服,怀了杂种跟着那些人渣私奔离他而去,留下几个儿女,拽着衣角哭喊着要“阿娘”。
家庭破碎,国家败亡,宇文温带着儿女隐姓埋名四处流浪,某日在城里沿街乞讨时,经过一处乐坊,却见自己的妻妾倚门卖笑。
昔日的绝色美人,如今成了残花败柳,用的是劣质劣质胭脂水粉,画着恶俗的浓妆,价格低廉,什么人都能上,全城的男人,都和他宇文温是同道中人。
“要冷静,要冷静。。。”
宇文温不住的告诫自己,昨日在茶肆听到这种消息,他脑子便乱成一锅粥,经过一昼夜的“发作”,如今劲头已过,稍微可以冷静些细想。
我老婆被**害了!
一想到这里宇文温脑袋又开始发涨,连续深呼吸不知道多少次,心情才稍微平静些,他原以为自己心态很好,没什么弱点,可事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在乎妻妾。
如果要说弱点,那这就是他的弱点。
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纯粹的男人,他绝不容许人染指自己的妻妾,说得直接点这是雄性生物的本能。
古时不把妾当人看,酒宴上让侍妾陪酒、过后陪睡之事时常发生,相互间赠送、转让侍妾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宇文温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
我的女人,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所以一听到那消息他瞬间不镇定。
好容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宇文温开始琢磨这个流言的真实性,首先,那些听起来十分刺激的细节,肯定是假的,不可能有人如临其境的现场观看。
纯粹是脑补,怎么刺激怎么编,所以宇文温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细节”,然后就是事情到底发生没有。
假宇文温混入府里,这种事情真是有点匪夷所思,不过无风不起浪,否则这种传言也不会出现,还越传越离谱,问题无非就是程度如何。
也就是用的手段如何,而目的决定手段,对方这么做有何目的?
无非有三:求财或采花,或兼而有之、鹊巢鸠占、报仇。
鹊巢鸠占,假宇文温入府,顶掉真宇文温,人、财、权、兵悉数握在手中,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即便样貌和他无异,但“核心”不可能一样。
就算成功混进去,时间一长必然露陷,家务、政务,这可是短时间内学不来的,除非假宇文温深居简出,用一段时间来熟悉、适应,但在那之前,肯定早就露陷了。
或者和宇文温的妻妾同房,用生米煮成熟饭的办法,要挟尉迟炽繁等人认命服从,也许能行,也许不行,成功率最多五成。
更别说假宇文温要入府,假张定发、假张鱼、假郑通、假周法明、假田益龙的问题该怎么解决,他去邺城面君,这些人都随行身边,回来时不可能光棍一个。
不对这些人的下落做出说明,宇文温的管家李三九、心腹宇文十五可不是好糊弄的,而尉迟炽繁更加不会装作没看见。
这一切决定了鹊巢鸠占的成功率很低,所以宇文温判断不可能出现这种事。
求财、采花,都是有命享受,占了便宜就走,基于这两种目的,不可能长期滞留府邸,而假宇文温孤身行骗,“解释”随行人员为何的问题,很可能要采取特别手段。
例如重伤昏迷什么的。
重伤,可以说是回来的半路上遇袭,随行人员战殁,孤身一人脱险,所以就能解释为何其他人不见踪影。
而昏迷,是“技术性”昏迷,假宇文温可以借此对家务、政务等事宜避而不谈,但是却能“刚好”清醒知道琉璃镜秘密的人跟他去某处走一趟。
重伤、昏迷,要演得逼真,身上肯定要有伤口,而且是看起来很严重的那种,所以卧榻养伤是必然的,那么行房什么的自然是要延后。
求财的话,夜长梦多,搞不好第二日就要骗得某个知道琉璃镜秘密的人出府,在同伙的接应下溜之大吉,但这不可能。
因为知道秘密的除了他,就只有刘彩云、张乙满、胡三子这三位,按照宇文温的约定,他们不能离府。
具体的说,无论什么情况、理由,必须在重重护卫下离府,不能单身离开,三个人之间相互,违反约定的现象,都要引起注意。
尤其刘彩云,这位心思可不是一般的缜密,假宇文温敢如此“反常”,肯定会引起刘彩云的戒备,露陷也就为期不远了。
如果是采花,那至少要养上几日伤,这样一来也是一个死。
假的就是假的,一个谎言要用几个谎言来遮掩,而这几个谎言得用更多的谎言来遮掩,所以破绽越来越多,而宇文温的“市场调查部”,可不是吃素的。
在哪里受的伤?事发地点附近情况如何?周边地带是否有尸体出现?一路过来的村落、驿站可有人发现行踪?
区区数日之内,这些问题也许无法得到答案,但疑点会越来越多,忠心耿耿的李三九会把情况汇总,把疑点都向主母尉迟炽繁汇报,这位可不是“傻白甜”。
宇文温经常给尉迟炽繁说故事,说的都是采花贼或者隔壁老王如何撬墙角的“典故”,在他的“精神污染”下,尉迟炽繁的眼界大开。
有疑问?那就验身!
他身上本没什么特别痕迹或另类特征,但最那什么的验身方法,就是看“小宇文温”的模样,这可是某次宇文温半开玩笑半认真和尉迟炽繁提起过的“方法”。
特么你就算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总不能那话儿也是一模一样吧!
这种验身的场面是恶心了些,但却是很有效的,论对“小宇文温”熟悉的人,世上如今只有四个人,作为妻子的尉迟炽繁排行第二,要想瞒过去那是妄想。
“所以说,刺探秘密或采花贼什么的应该不可能,那就是仇人来报仇了。。。”
宇文温喃喃自语着,推断到这里他心中稍定,采花贼不太可能得手,他的大小老婆被祸害的几率大降,如此简单的推断,结果昨日却关心则乱,真是太丢脸了。
他大刀阔斧治理巴州,肯定明里暗里得罪不少人,当然这些人在他看来都不成气候,所以唯一有威胁的,就是他那便宜岳父杨坚。
一想到这里,宇文温化身邪恶大反派模样,嘿嘿冷笑起来:“可惜啊,你女儿从精神上到身体上,已经被我征服了,是不可能抛夫弃子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疑惑()
建康街头,化了妆的周法明穿梭在往来人群之中,看着熟悉的街道,他不由得心生感慨,自从四年前举家逃亡周国后,他是第一次回到建康。
“下一次来,也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后了。”
周法明喃喃自语着,他在建康住的时间可不短,若不是周家被长沙王陈叔坚陷害,他们如今还好好的住在建康城。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口音,熟悉的酒肆,熟悉的秦淮河,周法明在建康城里留下了许多记忆,若不是身份所限,他还想去台城看看。
“郎君勿东张西望太过,免得招来。”
“知道,我们去西市走走。”
随从的提醒很有必要,周法明的身份不能暴露,因为对陈国来说,他一家都是叛国之人,而就在方才,他在茶肆里听来消息,周二郎周法尚,率领周国水军数次大败陈国水军。
周法尚在陈国人眼中,是为虎作伥的叛将,作为其弟要是给捉了去,怕是要游街示众,所以船队抵达建康之后,周法明本不想抛头露面的。
奈何这是曾经的“故乡”,他实在是坐不住,于是请张定发帮忙粘了个假胡须,又在面颊点了几颗痣,化了妆出来故地重游,顺便买些礼物回去。
周法明母亲陈氏是续弦,为陈国公主,四年来无不日夜思念建康,所以作为儿子,自然是要将建康城的近况打探一番,带着礼物回去孝敬母亲,然后讲述建康近况。
母亲当年常去的首饰店、胭脂水粉店还有绸缎铺自然是要去的,再买一些建康“特产”带回去,这也花不了什么钱,反正有个“金主”在,缺钱借就行了。
在西市转了一圈,大包小包拎起,路过市令官衙,只见公告栏前围了一大群人,似乎是在看什么告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周法明决定视而不见。
这种地方容易出事,他要是一出事就是大事,和某人不一样,周法明觉得自己没那么好的****运,每次都能够逢凶化吉。
“建康忽传收淮南,初闻涕泪满衣裳。。。”
有人高声念着诗句,这七言诗瞬间吸引了周法明的注意力,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为其惊讶。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这两句诗触动了周法明,他如今青春作伴,也算是还乡,只是身份见不得光,说起来真是唏嘘不已。
听到后面的“即从京口渡天堑,欲抵洛阳向河阳”,他只觉得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首诗的好大的抱负,可是如今南军如此模样,哪里能攻到黄河北岸!
一时间走了神,又听得那人高声念起另一首诗,名叫“侠客行”,听着听着,许多人叫起好来,而周法明只觉得热血沸腾,一个鲜明的侠客形象在脑海中浮现。
他读过书,知道这首五言诗里用的典故,正是如此更加觉得此诗豪气万千:何人能够做出如此佳作来?
顾不得那么多,他把手上东西交给随从,挤进人群中开口问道:“请问,这诗是怎么回事?”
周法明一口纯正建康口音,所以旁人不觉有异,有热心人介绍起来:“这位郎君,昨日官军捷报传来,有人在酒肆作诗,如今贴出来给大家看呢。”
“闻官军收复淮南州郡。。。”
他念出前一首诗的标题,这倒是颇为应景,昨日捷报传来的动静不小,他在邸店里都知道了,如今看着这首诗,心里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诗不错,但他更青睐那首《侠客行》,见着贴在告示栏上的,赶紧从一旁拿纸笔以便记下,拿回去和人分享。
周法明当然不可能随身带着笔墨纸砚,是告示板旁有官差备着纸墨笔砚,对方似乎早料到有人需要这东西,特地备了足够的纸笔。
“十文钱!十文钱一张纸,笔墨随便用!一人只能买一张!”
官府的东西当然不是的,但依旧有许多人争先“抢购”,毕竟这两首诗确实不错,但光凭脑子记怕会弄错,毕竟再好的记性也不如白纸黑字。
周法明看着这激烈的抢购场面止步了,他不是舍不得这十文钱,奈何不敢硬挤,因为他的胡须粘得不是很牢,万一被人碰掉了可就不得了了。
‘区区两首诗,我就不信会记错!’
他站在告示栏前,默念着诗句以便牢记在心,越念越觉得诗写的不错,但随后发现一个问题:是谁?
“有劳,这两首诗的是哪位?”
正在数铜钱的官差闻言笑道:“这位郎君,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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