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坑周围那残留的木桩上,原本栓着的羊就不用说了,上百斤重的牛、马,如今已四分五裂。
那些挂着铠甲的木桩大多折断,而许多铠甲都已损坏,有的皮绳崩断,甲叶洒落一地,那些竖着的盾牌均已倒地,除了少部分之外,大部分都已断做几截。
马匹的嘶鸣声不断传来,尉迟惇回头看去,却见场地边缘拴着的十余匹战马,不住地跳跃着试图挣脱缰绳,看样子均是处于失控状态,所受惊吓不小。
“轰天雷之威,竟然强悍至此。。。”他喃喃自语,见着面前场景一时间还没能回过神,尉迟惇带兵打仗多年,可轰天雷的威力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轰天雷如何摧毁现场活物,他没能看到,但是那地动山摇的感觉,还有耳朵暂时失聪的感受,可是实实在在的,失去听觉后短暂的恐惧,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尉迟勤、尉迟敬以及其他人闻言都是默默点头,现场亲自轰天雷的威力人终身难忘,难怪要如此大张旗鼓的演示,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
如果把这些牛马羊换成身披铠甲的士兵,这轰天雷周围十余步内,士兵怕是非死即残,再远一些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作战,原本密集的军阵,可以生生咬出一个缺口,轰天雷的巨响,也足以让战马失控,方才他们猝不及防之下,一个个都是失去听力,过了一阵才恢复过来。
耳朵躲过一劫的宇文温,走到丞相尉迟迥身边,看了看满地狼藉,随后转身向对方说道:“丞相,两年前在山南荆州两河口,我军同时出动的,是十余辆满载轰天雷的马车。”
“十余辆!!怪不得!!”
众人闻言均是倒吸一口冷气,一辆装着轰天雷的马车威力就不小,同时十几辆马车一起出击,难怪逆贼军阵会被瞬间打崩。
在场的基本上都带兵多年,军旅经验丰富,见着这轰天雷的威力,扪心自问若是战场上被对方用这一招袭击,士兵们不崩溃那才奇怪。
即便只是短时间的失控,那后果也是颇为严重的,对方只要趁机猛攻,己方军阵前端崩溃,然后就会导致一连串的溃败,正所谓兵败如山倒,那时就什么都完蛋了。
“这轰天雷。。。威力如此巨大,为何后来罕见宇文行台使用?”尉迟敬问道,他的问题也点醒了别人,宇文温闻言叹了口气,见着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到自己身上,随即开口答疑:
“制作轰天雷所需材料颇多,其中数种不是很好收集,山南地界罕见,故而制作不易,一年下来也做不出多少,如非迫不得已,绝不轻易使用。”
此话半真半假,一来山南地界确实收集硫磺颇为困难,二来是宇文温有意示弱,给对方形成“山南做不出太多轰天雷”的错误印象。
“难怪,难怪未见山南再用。。。”众人闻言点点头,威力这么大的军械,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那以后的仗可怎么打。
野战,轰隆隆;攻城,轰隆隆;守城,还是轰隆隆,在这么可怕的军械面前,个人勇武都已经没有用了。
“三郎,制作轰天雷的材料真的很难收集么?”尉迟迥问道,轰天雷的威力他亲自了,心脏差点受不了,可见着如此巨大的威力,他是喜上心头只觉克敌有望,但又听闻材料不好收集,便关心起来。
“父亲,所需材料确实有几种颇为罕有,不过朝廷治下幅员辽阔,非山南州郡所能比,搜集起来费力但也不会太难。”尉迟顺答道,除了山南也就只有他掌握轰天雷秘方,这事情摸过底,确定无疑后他才敢向父亲汇报
“好,好,好!”尉迟迥连说了三个“好”字,“需要什么东西,朝廷优先,需要多少人手,全部没问题!”
“父亲,有此物在,杨逆授首之日为期不远了!!”尉迟惇激动的说着,听起来轰天雷制作有些麻烦,也许解决起来耗资不菲,但他觉得都是十分划算的。
山南那地方物质贫乏,所以轰天雷用不起,可是朝廷掌握着,只要有药方那就照方抓药,不惜一切成本做出的轰天雷,打起仗来可就顺畅多了。
“伯父丞相调拨轰天雷到侄儿末将军中!!”
尉迟勤、尉迟敬还有席毗罗均是急不可耐的说道,轰天雷的威力巨大,看样子不但能野战,还能攻城,要是有了足量的轰天雷,攻破城墙根本话下。
野战还能惊扰马匹,不过看样子也能惊扰己方战马,所以己方战马还得做适应训练,免得两败俱伤,不过他们都看到了克敌制胜的希望。
看着众人雀跃的场景,宇文温不发一言,说实话他希望隋国早点完蛋,所以交出轰天雷秘方没有太过纠结,只是
轰天雷是否能帮助朝廷,摧枯拉朽般将隋国摧毁,还是有些疑问。
有这东西助阵,在战场上取得优势是没问题的,只是能优势到何种地步,那就难说了,当年两宋有了初级火药武器,后来又有了轰天雷,一样打不过辽军,一样打不过金军。
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隋国真要是很快灭亡,另一场战争随后就要开始,对于宇文氏来说一点缓冲期都没有。
那场战争也许只是文斗,然后双方互相妥协,最后以较为温和的结局收场,但也可能是血腥的武斗,最后只能有一方活下来。
宇文温看看面前尉迟家的男人们,又想想自己父兄三人,心中暗暗鼓劲:‘打铁还得自身硬,时不我待啊!’(。)
第五十六章 夜行()
夜,月兔未起,满天繁星,星光映照下的邺城,如同一条沉睡的盘龙,闪耀着零星灯火的皇宫是龙头,棋盘布局的城池是缠绕的龙身,而鳞次栉比、灯火全无的里坊如同龙鳞。
龙鳞间,有些许火光游动,如同围绕在盘龙身边的萤火虫,飘忽不定的四处游荡着,映衬出别样的风景。
那是巡夜队伍点亮的火把,在各处街道上巡逻,入夜后无论是州郡还是京城,都会执行宵禁,巡夜队伍通宵值守,如遇夜行者立刻上前拦住盘查,若无正当理由如公事、行医等,一律将其锁拿押到秋官府大牢。
统领队伍巡夜的是司寐,为秋官所属,司寐有中士为正二命,亦有下士为正一命,《周礼》所云:司寐氏掌夜时,以星分夜,以诏夜士夜禁,御晨行者,禁宵行者、夜游者。
简而言之,司寐领着人巡夜,执行宵禁制度,但是品秩很低,在州郡还好,如今这京城里满街都是大官,遇见了‘不可名状’之高官显贵,一样得“下不为例”。
所以要做好司寐一职,不光要忠于职守,还得眼力好、消息灵通,尤其是城中的达官贵人、高门世家,一个个都得记清楚了,免得当晚铁面无私之后,次日便丢官罢职。
尤其是权贵们居住的里坊,特别要小心,即便是一个夜行的醉汉,说不定就是哪个权贵府里的子弟,亦或是七拐八绕的亲戚,拦下来被对方发酒疯打了只能自认倒霉。
反打回去得眼神好,就是贵人家里的一条狗都不能伤到,更何况是人,但是见着人夜行不去盘查也不是个事,所以巡夜时如何‘两全’避免大家倒霉,一个合格的司寐必不可少。
邺南城西南一隅,一辆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车前挂着灯笼,又有十余名随从手持火把同行护卫,宵禁不光禁行人,也禁灯火,而这些人明目张胆的夜行又点着火把,煞是显眼。
经过一处十字路口时,这队人很快被巡夜发现,他们吆喝着追了过来,不过见着如此明目张胆的夜行者,又是从富贵密集的里坊群过来,心中便暗暗提防。
领队的司寐年约四十,瞥了一眼马车上挂着的灯笼,见着上面写着“医”字便心中有数,他领着左右上前,和颜悦色的询问护卫,是何人、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最主要的是要做什么。
“我家郎主出诊,原本要在宵禁前赶回府邸,奈何大司马盛情款待,所以耽误了时辰,司寐还请见谅。”一名随车男子说道,不卑不亢,轻描淡写间把利害关系说清楚了。
出诊,大司马,这两个词就说明了一切,对方是到权贵家出诊,奈何受款待耽搁了时辰,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拿人,那明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然光凭一句话可别想唬住巡夜,他们见过的场面多了,可不会被一两句话糊弄过去,不过司寐却也痛快,点点头后直接让人放行。
眼见着马车渐渐走远,一名巡夜小心翼翼的问道:“司寐,这样就让他们走了?万一是有人使诈,扯虎皮做大旗可如何是好?”
“所以你们要多历练长点记性,别成日里就知道吃酒、赌钱、睡懒觉!”司寐训斥道,“那马车上的灯笼都看到了么?”
“看到了。”众人说道。
“看到了还不知车里的人是做什么的么?”
“司寐,我等不识字。。。”
“不识字就记住图形!!那是个‘医’字,里面坐着的是医生!”
“可。。。可方才我等并未检查车厢,哪里知道里面做的是人是狗。。。”
“所以要认人!方才那个说话的,是李御医府上的管家,里面坐着的是谁还用想么!”
一听说是御医,众人不由得咋舌,但也有人依旧搞不清楚,他问御医不是住在宫里专门给皇帝看病的么,怎么会在外边出诊。
“御医又不止一个,几位御医轮流在宫里值班,其他的就在宫外府里休息。”司寐说道,“能做御医的肯定医术高超,那城里的贵人们有个头痛脑热,自然就得请御医来把把脉,开个药方什么的。”
今晚巡夜的,许多都是刚入行的新人,所以司寐少不得提点几句,方才那李御医医术高超,经常被贵人请到府里看病,也经常走夜路,所以他也认得随行的几个‘熟人’。
“这些御医、医生什么的,以后晚上遇见了可要客气些,不说别的,和他们有交情的大官可多不胜数,随便哪个弄死我等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一场‘偶遇’就这样结束,巡夜的巡夜,走夜路的走夜路,两不相干,平安无事,李御医的马车来到南城西北角里坊,在一处宅院门外停下。
“郎主回来了!”随从一边叩门一边低声喊道,片刻后大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名中年男子直接走进门,身后一名青衣小帽的少年挎着木箱跟着走了进去。
约二十步外的街角阴暗处,身着灰黑色夜行服的张定发正静静看着这一幕,他身边跟着一人,而再远处的角落里又猫着两人。
没有月光,夜色下二十步外的人影看起来有些模糊,但张定发的眼睛却如同猫头鹰般炯炯有神,他一直看着前方院门处的动静。
大门关上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张定发才从入定的状态中放松下来,他做了个手势,领着身边人向后撤退,连着后方那两人,一起消失在夜色下的邺城街道。
。。。。。。
使邸,宇文温在居所内做俯卧撑,他打着赤膊只穿着裤头,大汗淋漓的‘起起伏伏’,油灯火光摇曳着,将他的身影映衬得分外诡异。
他不是健身狂,而是因为浑身精力没别的途径发泄,所以只能靠运动来消耗多余的能量,等到累得动不了,就可以洗洗睡了。
宇文温一直很忙,白天忙公务、军务,回到府里时夜夜不空,枕边佳人风情万种,虽然未必连夜鏖战,但搂着妻妾入睡已成习惯,当然带兵时没女人在身边倒不会睡不着。
有仗打时,既要阴人又要提防被人阴,脑袋不停的在想事情,连带着查岗、巡营、抽检伙食等很多事要做,所以宇文温没心思想女人,也不允许军营里有女人出现。
平日无战事,他也时不时到军营里过夜,和自己的兵在一起,然后就是花样折腾人,每晚都忙着夜间集合,又或者是查房、查岗,这时同样没心思想女人。
可是‘出差’就不一样了,没兵给他折腾,而妻妾也身边,宇文温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出门已经快要两个月时间,昨日又见识了“尉迟家的男人们”的实力,一肚子火没处发泄。
转移注意力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东想西想就很有效,不过宇文温怕想多了钻牛角尖,走火入魔变神经病,所以没选择这一办法。
他没想过问“城中有妓女否”,也不打算找五姑娘解决问题,只能是悲催的用体育锻炼来消耗多余的能量,以便睡个好觉。
折腾了不知道多少组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宇文温总算是累得差点起不来,门外候着的张鱼打来热水,他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却未就寝,而是在书案边挑灯夜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外传来说话声,片刻后房门打开一人走了进来,宇文温抬头看去随后点点头说:“坐吧。”
来人却是护卫头领张定发,他身着灰黑色夜行服,行色匆匆的样子,见着宇文温看向自己便开始汇报:“郎君,方才一路追踪,未发现异常。”
“你的看法如何?”宇文温问道。
“很难说,这李御医和城里权贵来往颇多,出诊的人家少数,区区数日的行径看不出什么来。”
“莫非是本公想多了?”宇文温皱起了眉头,底也伽之事,他已经和张定发交了底,命其私下追踪那个开药的李御医,张定发接连数日不分昼夜都在执行“秘密任务”。
“这个。。。只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了。”张定发答道,他听宇文温说西域奇药底也伽长期服用会让人上瘾,而李御医给其服用底也伽,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所以也担心是有人在幕后谋划,要对付宇文温。
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光是捕风捉影妄下结论也不行,所以还得经过充分追踪才能找到蛛丝马迹。
是不是有人要对付自己,宇文温也不是很肯定,所以也在思索着各种可能,片刻后问道:“这段时间李御医去过哪些权贵家都记下来了?”
“都记下来了。”张定发点点头,他见着宇文温的模样,迟疑了一下说道:“郎君似乎颇为疲惫,不如明日再看吧?”
“本公的样子很憔悴么?”宇文温摸了摸面颊,见着张定发颇为担心的样子,他笑了笑:“既然如此,明日再说吧,张头领也好好休息。”
“郎君,李御医这边平日里走动的人很多,只是如此跟踪下去怕是徒劳无益,毕竟他在别人府里说了什么话,我等无从而知。”
“你的意思?”
“郎君,底也伽既然是西域奇药,想来数量也不多,李御医要用药,必然是从宫里库房取出,若是郎君能探查库存用药情况,譬如是哪位御医用得多之类,也许能有些头绪。”
“此事易尔,就怕打草惊蛇,只能徐徐图之了。”(。)
第五十七章 莫装逼()
晴空万里,微风拂面,熙熙攘攘的邺城西市里,宇文温心焉的走在商铺间,昨日山南使团启程返回安陆,朝廷派往山南宣旨的天使同行,而他还得在邺城滞留三个多月。
城南十里亭举行了盛大的送行仪式,副使郑万顷带着朝廷调拨的战马一部分,还有宇文温等人采购的战马、书籍、货物等,在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向南出发。
“我的马,在路上可别出什么意外。。。”宇文温喃喃自语着,他买的两千多匹马,价值十四万贯,虽然郑万顷郑重承诺一路绝不会有失,只是没能亲自押送,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邺城的豪商们要到巴州买琉璃镜,宇文温和刘掌柜敲定细节其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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