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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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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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傅奕成日里上表,真是。。。”

    说着说着,尉迟炽繁怒火又上来了:“真是小人!”

    尉迟炽繁口中的“小人”,就是激烈反佛的太史丞傅奕,她认定就是这位一直撺掇夫君,才让夫君起了心思。

    她其实不关心朝政,却很关心宇文温,所以,对于可能“害”宇文温下地狱的傅奕,那是怎么看都不顺眼。

    对此,刘彩云劝解道:“殿下息怒,那傅太史不过一倔老头,殿下何必与他较真呢?”

    “倔。。。倔老头?!”

    尉迟炽繁觉得有些疑惑,不过蹭蹭蹭往上冒的火气算是打住了,刘彩云见状,开始切入正题:“殿下,如今《梁书》正热门,妾家中也买了一套。。。。”

    刘彩云的夫君张定发,如今在兵部任职,夫妻俩伴随御驾在邺城暂居,所以“紧随潮流”,买了一套刚发行的《梁书》,要“以史为鉴”。

    刘彩云现在就以《梁书》中的一个人物经历,对皇后进行开导。

    崇佛而不得善终的梁武帝萧衍,晚年时有一幸臣名为朱异,按照《梁书》中的记载,这位是十足的奸佞,可以说是太清之难发生的罪魁祸首之一。

    为什么这么说?

    刘彩云为皇后细细道来。

    侯景叛魏(东魏),寻求梁国庇护,许多梁国大臣都说不可,因为侯景狼子野心,结果是朱异极力主张招降纳叛,说动梁帝萧衍接纳侯景,并派出大军北伐。

    后来侯景和梁军被东魏大军击败,梁军主帅萧渊明被俘,东魏便遣使来建康,说只要梁国交还侯景,就会放萧渊明回来,并且表明两国交好之意。

    大臣们都说这是东魏的反间计,结果是朱异极力主张用侯景换萧渊明,与东魏握手言和。

    侯景听到风声,赶紧派人贿赂朱异,求朱异为他说好话,但朱异收了贿赂却不帮说好话,最后,侯景走投无路,密谋造反。

    侯景当时位于合州,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察觉其反迹,急报京城,大臣们主张立刻派兵驱逐侯景,结果朱异却说:鄱阳王还不允许朝廷有一个客人?

    后来侯景造反,打出的旗号就是“清君侧”,诛杀朱异等奸佞。

    于是,发生了太清之难。

    尉迟炽繁听到这里,不住说朱异果然是奸佞小人,刘彩云随后提问:“殿下,可知朱异的几次主张为何相互矛盾?”

    “对呀,确实有些矛盾。”尉迟炽繁点点头,她虽然没时间研究《梁书》,但方才那么一听,听出一些蹊跷。

    一开始,朱异主张接纳侯景,理由是不接纳的话会寒了北方武人南投之心。

    侯景败逃南下之后,东魏使反间计,许多人都看出来了,没道理身居高位的朱异看不出来,却主张用侯景换萧渊明,这时候就不说出尔反尔的行为,会寒了北方武人南投之心。

    侯景求朱异帮说好话,朱异不说;等侯景酝酿造反了,朱异反倒为对方说好话。

    如此反复,这人莫非脑子有病么?

    对此,刘彩云答道:“朱异并不糊涂,相反很聪明,因为他能猜到皇帝在想什么,所以专门迎合皇帝,说皇帝喜欢听的话,至于后果,他根本就不在乎。”

    “坐镇河南的侯景来投,梁帝看中了河南之地,又梦到了克复中原,所以意动,于是朱异主张接纳侯景。”

    “梁军惨败,侯景只剩八百残兵,而梁帝不想打仗了,想要接回侄子萧渊明,朱异看出来了,于是主张交出侯景、与东魏和谈。”

    “侯景对于梁帝来说没有用了,只能成为换回萧渊明的筹码,所以朱异不会帮他求情。”

    “但梁帝好面子,怕人家讥讽他连一个丧家之犬都怕,所以朱异嘲笑鄱阳王萧范是风声鹤唳。”

    尉迟炽繁听明白了:“一味迎合君王,毫无原则,报喜不报忧,这不就是反复小人吗?”

    刘彩云回答:“殿下说得对,朱异就是毫无原则的小人、佞臣,但如今的傅太史可不是呀,虽然接连上表请求罢佛,可他反佛反了几十年,原则从未变过。”

    尉迟炽繁沉吟着,刘彩云继续说:“傅太史就是个表里如一的倔老头,无论陛下在想什么,都觉得佛教不好,和那反复无常的朱异可不同。”

    尉迟炽繁想了想,随后苦笑:“这。。。。唉,还真如你所说,就是个反佛的倔老头。。。”

    刘彩云的劝谏很有效果,尉迟炽繁对于傅奕的愤恨烟消云散:我还有许多事要忙,跟你个倔老头较什么劲?

    她喝了一杯茶,看着刘彩云说:“陛下说得没错,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你熟读《梁书》,如今都可以做谏臣了。”

    刘彩云起身为皇后斟茶,笑道:“哎呀,妾不过是大概看了看,哪里能做什么谏臣。”

    “你大概看了看,就能看出这么多学问,可不得了,日后多给我讲讲《梁书》。”

    皇后识字,无非是事务繁忙,没空看书而已,即便要听人讲解,自然有女官效劳,但刘彩云知道这是皇后表示亲近的方式:让她多来皇宫走动。

    于是郑重行礼:“妾领命!”

    “你看你,弄得像将领领命出击一般。。。”

    

第五百四十一章 表里(续)() 
尉迟炽繁在命妇院和刘彩云交谈,谈的是梁史,宇文温在行宫侧殿和儿子们开“论文讨论会”,谈的也是梁史。

    论文是命题论文,题目只有一个,包括太子在内的皇子都要以此为题写“论文”,然后进行讨论。

    题目很简单,不过几个字:论侯景如何以八百残兵乱梁。

    写论文的人,有太子宇文维城、燕王宇文维翰,两人已到而立之年,儿女开始调皮了。

    有河北西道布政使、吴王宇文维行,二十出头,成婚一年,因王妃长孙氏有孕,宇文维行即将当阿耶。

    有“观察军心”刚回来不久的宇文维民、宇文维礼,没到二十,尚未成亲。

    三个年龄段的皇子,历练程度各有不同,所写“论文”的深度自然也不同。

    属于“二十岁以下”年龄段的宇文维民、宇文维礼,其论文论据基本上来自《梁书》,论点中规中矩,不脱《梁书》中的“史臣曰”(编撰者对传记人物、事件的小结)。

    宇文维民、宇文维礼认为,太清之难(后继乱梁)之所以会发生,就是臣不忠、子不孝,外加梁国国内矛盾重重,才让侯景有机可乘。

    已经担任地方大员接受历练的宇文维行,其论文的内容丰富许多,其论据除了取自《梁书》,还取自其他一些非官方的历史资料、手稿(出版社买下版权后出版)。

    其论点,多了一些自己的见解,或者说并不是照搬《梁书》的“史臣曰”,有了更多的总结。

    宇文维行认为,臣不忠、子不孝不过是表像,深层次的原因,是梁国国内矛盾激化,侯景反叛,不过是引爆了梁国国内矛盾而已。

    他推论,认为即便没有侯景,当年迈的梁帝萧衍去世,梁国必然会爆发宗室内战。

    属于“三十岁年龄段”的太子宇文维城、燕王宇文维翰,其论文的内容又比吴王宇文维行丰富许多,来自《梁书》的论据不到一半。

    两人的论点,也比宇文维行更进一步:侯景反倒是因为只有八百残兵才能得逞,若这位手中有八万兵,根本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为什么?

    宇文维民、宇文维礼对此满脸疑惑,宇文维行若有所思,宇文温便让太子先发言。

    经过二十年国务历练的宇文维城,走上“讲台”,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

    侯景以八百残兵南逃入梁国,这对于梁国国内各方势力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侯景会是一把很好用的杀人凶器。

    太清初年的梁国,国内士族和庶族、中枢和地方豪强、贵与贱、宗室内部的矛盾已经激化,可以说这时的梁国宛若一个高压锅,锅内的压力临近极限,而梁帝萧衍就是唯一的减压阀。

    萧衍在,高压锅还能勉强维持,他一旦不在,高压锅就要爆炸了。

    而当侯景带着八百残兵南逃过淮水时,各方势力看到了一个绝佳的杀人凶器。

    侯景在南朝无根基,不过区区八百残兵,属于用完就能扔的凶器,而且杀人的恶名,最后都能让侯景来承担。

    地方豪强试图投机,跟着侯景造反,一如当年雍州(荆州地区)豪强追随萧衍成大事那样,于是,侯景的兵力,由八百人变成起兵时的八千人。

    参加叛乱的豪强武装越来越多,而许多被压迫的梁国百姓、奴隶,恨透了权贵以及朝廷,于是纷纷追随叛军,当然,也有大量百姓被叛军裹挟。

    于是,抵达建康城外的叛军,兵力逾十万。

    都督京师诸军事的宗室萧正德,曾经是萧衍的嗣子,随着萧统(即昭明太子)的诞生,又变成侄儿,从此与皇位无缘。

    他心中仇恨与日剧增,便要以侯景为凶器,干掉皇帝和太子,自己当皇帝,之后把在江南毫无根基的侯景干掉,把罪过都推到侯景身上。

    所以,如意算盘打得劈啪响的萧正德打开建康城门,引叛军入城。

    台城被围,越来越多的奴隶、百姓投奔叛军,他们没多少长远想法,就是想向欺压自己的权贵们复仇,或者想要改变命运,做人上人。

    许多寒族则翘首以盼,等着台城沦陷,等侯景把那些世家高门出身的士族高官屠杀一空,然后他们再把没有根基的侯景赶跑。

    出镇在外的皇子们,也不约而同想到了一点:让侯景把父亲和太子兄长干掉,自己就有机会了。

    侯景在南朝无根基,所以必不能久,事后由他承担一切罪名即可。

    所以,等着父兄丧命的几个出镇皇子,拥兵不动、保存实力,与此同时也是提防自己一旦领兵去建康,会被其他兄弟断后路。

    与此同时,昭明太子尚在人世的两个儿子、梁帝萧衍的皇孙,也在等着皇帝、太子丧命,等着皇叔火拼,自己好取渔人之利。

    所有人,都握着名为“侯景”的凶器,取皇帝和太子还有自己仇人的性命,事毕,再把这凶器扔进厕所,承担一切恶名。

    结果却被侯景加以利用能,来个反客为主,所以太清之难发生了。

    当侯景把江南杀得血流成河,皇帝、太子完蛋,以王、谢为代表的高门士族完蛋,地方豪强们乘势而起,而宗室内讧决出胜利者——坐镇荆州的萧绎即位称帝,侯景的末日就到了。

    侯景为什么能凭八百残兵乱梁?

    就是因为他只有八百残兵,在南朝无根基,看起来好控制,才成为梁国国内各方势力眼中绝佳的凶器。

    若是侯景坐拥八万雄兵,梁国国内各方势力根本就不会起心思,不会把他当成好控制的狗,而是当成虎狼严加防范,届时侯景只会被梁国拒之门外,又被东魏讨伐,进退失据,兵败身亡。

    可以说,助侯景成事的不是那八百残兵,而是梁国国内已经激化的矛盾,若拘泥于军事角度来论证,根本就无法解释为何会出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

    听到这里,年轻的宇文维民和宇文维行恍然大悟,宇文维行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为何没能再想深些,而燕王宇文维翰的见解和太子相同。

    儿子们的见识不错,让宇文温很高兴,尤其嫡、庶长子,表现出色,他总结道:“一个人若身体虚弱,即便一次着凉感冒都会要了他的命,国家也是如此。”

    “侯景的八百残兵,不过区区感冒,梁国病入膏肓,才是太清之难发生的原因,即便没有侯景作乱,当萧衍去世,宗室内战也必然爆发,同样会是一场大灾难。”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梁书》虽好,但内容有限,所以,想要更好的以史为鉴,还得多收集其他史料,才能明白历史事件为何会发生。“

    “若光看《梁书》,你们能知道梁国的各种矛盾能激化到何种地步?”

    “侯景南逃时八百兵、叛梁时八千兵、攻到建康城外十万兵,光看《梁书》,你们真能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所以,只看官修史书还不够,要多收集其他史料,然后自己多想想,带着疑问看书,这样才能有更多的收获,才能透过‘表’,发现‘里’。”

    见着儿子们点头,宇文温问宇文维翰:“燕王还有什么补充的?”

    宇文维翰回答:“孩儿并无补充。”

    宇文温闻言,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以儿子的见识,能看到当年梁国国内各方势力是把侯景当做刀来用,那就不该看不到另外一个问题。

    所以,应该还有补充,只是不敢说。

    其他人,大概也看到了,同样不敢说,也不敢在论文里提及。

    那个问题,就是萧衍活得太久了,年老昏聩,导致国内弊病重生、矛盾激化。

    皇帝寿命短不是好事,曹丕、曹叡父子之中但凡有一个能多活二十年,就没有司马懿父子的事。

    可皇帝若是活得太久,同样不是好事,萧衍就是例子。

    看着年富力强和即将年富力强的儿子们,宇文温有些恍惚。

    儿子都长大了。。。。可我。。。我还没老啊。。。

第五百四十二章 征途() 
闷热的夏夜,寝殿里因为开了“空调”所以有些凉爽,榻上风雨声渐小,宇文温停止动作,搂着双眼迷离的陈婤,侧躺着,轻轻喘气。

    尉迟明月躺在旁边,见两位完事,起身扯起被褥为两人盖上,然后紧靠着宇文温睡下。

    宇文温慢慢转过身,一手揽着陈婤,一手揽着尉迟明月。

    他最近火气有些大,不过在“七人救火队”的努力下,火气有多少灭多少。

    感受着两位佳人的体温,回味着两位佳人的风情,宇文温看着上方帷幕,目光仿佛要透过帷幕、屋顶,直视苍穹。

    中年人又如何?我一挑二都没问题!

    宇文温觉得自己吃得下、睡得着、玩得起,又长年坚持锻炼、保持良好饮食习惯,所以精力充沛,活力满满,没道理感慨“知天命”。

    一眨眼三十五年过去,他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五十岁。

    五十岁的中年人,没有谢顶,没有大肚腩,一身肌肉,不需要拿着保温杯泡枸杞喝。

    和史书上记载的同龄人相比,未显老态。

    五十岁的刘邦,还在率领义军和秦军作战;

    五十岁的曹操,刚平定袁家的河北没多久;

    五十岁的刘备,刚刚入蜀,为同宗刘璋抵御汉中张鲁;

    五十岁的刘裕,身为晋国大将,正在对外征伐;

    五十岁的李渊(历史上),还是隋朝的忠臣;

    五十岁的李隆基,还没发现儿媳杨玉环是个绝色美人。

    五十岁?五十岁怎么了!

    宇文温看着帷幕,满是不服。

    我,依旧可以披甲骑马日行百里,不觉疲惫;依旧可以每夜看奏章,不觉头痛;依旧可以关注天下大事小事,不觉繁琐;依旧可以抽空写,不觉灵感枯竭。

    我,依旧可以“三人行”,不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老了?笑话!

    宇文温这几日火气大、精神有些恍惚,原因是前不久和儿子们议论侯景之乱时有感而发:儿子都长大了,而他的年纪也大了。

    人总是会老的,等年纪一大(过了六十岁)就会开始暮气沉沉、精力和体力下降,反应渐渐迟钝,曾经的锐气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开始多愁善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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